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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氪
评论mode:无声
为了参加竞赛我实在是没办法再写篇新的了,炒了个大冷饭,不好意思再要评论,可以看个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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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已经找不到我的家乡,我出生的地方。那里永远地面泥泞,狂风呼啸,人们住在树上。
你也永远不会再找到那个地方。人们要从树上下来,鞋子深深陷入泥巴里,上面覆盖着一层腐烂的树叶。有一条细细的小路,艰难穿行在树木粗壮的根系之间,从天上你也什么都看不见。人们会站在树枝上看着扎喇巴出去。这小路只不过是扎喇巴踩出的步径,一直通向森林的边缘,外面是黑色的荒漠,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燃烧后粗砺的气息,枯黄的草茎从灰黑的灰烬中长出来。那时候我一直认为扎喇巴是他的名字,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扎喇巴”原来说的是诗人。他带着死猴子出去换东西回来,猴子是我们猎死的。森林里和我们一样住在树上的,最常见也不过是猴子。一个晚上,我点燃蜡烛时,就看见一个黑影躺在我拿干草铺来的床上,那就是一只猴子,头上长长的一条黑色的形体,那是它向上伸着的手臂。那一晚我没有任何想法地睡在床的边缘,第二天起来它已经不在,生活就是这样。我们为什么猎杀它们呢,我们每日沉默,连扎喇巴也忘记了语言,我们也只是睡在树上的一群猴子。
我们一群猴子的猴王是我的祖父,所有人里只有他还剩一杆猎枪去猎猴子。他的猎枪是三十年前的八九式步枪,在我记忆中就已经是要散架的样子,护木和枪管用布条绑在一起,火药和子弹是外面换回来的。他会坐在我们那棵大树最粗大的树枝上,打到的猴子就从树上掉下去。扎喇巴扯着那只死猴子的手臂提起来扛在肩上,那只死猴子就好像他的背包,头上的弹孔汩汩流血。那只死猴子手臂伸出的样子和那个晚上的黑影重叠在一起,我坚定到武断地希望它们不是同一只。每天我们除了开枪已经不会产生更多的声音,这样我们就能够独立于世界之外,直到我的祖母盯着那条步径延伸的方向,扯动她已经衰老的声带,说:“有人要来了。”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不是因为要来的那个人,而是因为很久都没有再听到别人说话。祖父扛起步枪就指向那个方向,下意识地骂了一声“狗日的”,他总喜欢这么骂,打死一只猴子他就骂一声。但是我现在知道他当时是无望的,无论是谁来,那支步枪都谁也不能保卫。沉默让人的听力变得敏锐,马上就听到在一棵大树后面传来的簌簌的声音,那是鞋子拨开树叶。一个男人骑在马上,一身的泥巴。衣着不太整齐,只是一种灰黑,四处有红黑的结块,现在我知道那是军服褪色后展现的样子。他的旁边跟着一个女人,也许是他的妻子,扶着马的笼头。那马是怎样过来的呢?我不得而知。后面跟着的一大群,应该是他的孩子们,在那马的身后排成一排。每个人步态都不太自然,走近后才能看见,他们每个人的右肩膀都不正常地向后移位。孩子那样多,简直让人怀疑他们根本就不是他和那个女人的孩子。孩子和女人看着比那个男人要干净得多,可为什么是他坐在马上呢?我不得而知。那男人抬起头,和枪口就那样对上了眼,他从马上翻身下来,朝着祖父大喊着,“这里也是我的家啊!”
于是祖父把枪收起来,男人一个呼哨,马儿就向前奔去。它怎么避开大树呢?我不得而知,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那样多,生活就是这样。
男人和女人停下来,祖父就阴沉着脸将工具从我们的木屋里扔下去。他扔得很小心,因为那些孩子们——看着也就十几岁吧——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走着,连绵不断,像一条长长的爬虫。两个稍大的留下来,捡起祖父扔下去的斧子和刨刀。过了不久一棵树就轰然倒下,一棵又一棵,一个小木屋就奇迹一样建起来,建在地上。孩子们仍然在沉默地走着,右边肩膀不正常地向后移位。他们是什么时候走完的?没有人知道,因为从白天到黑夜,你从上面往下看,都只能看见沉默地前进的孩子们,当时比我大个几岁吧。祖父指着其中一个孩子信誓旦旦地对祖母说,他已经三四次看到了同一个人,他们只不过是在绕圈。祖母不说话,只是看着每一个走过去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这声音是祖母的,但是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我怎么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独一无二的呢?在我看来每个人好像都长得一样。
就这样,那个男人,那个女人,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也许在那个队列里还有他更多的孩子,或许所有小孩都是他的孩子——就住在地上,十分新奇。
这不是唯一一件新奇的事。
打这家人搬进来开始,这里就全是怪事。太阳下山的时候,那个父亲就会拿出一个奇怪的,圆形的空心木头桩子,拿手指扫着几个连接着桩子两端的线,那线似乎很坚硬,因为即使那男人如此用力地扫来扫去,那线也并不像弓弦——没有猎枪的人用它猎猴子——那么容易弯曲。后来我摸过那个东西,没有拨动它的弦。他们那时候就大声地说话,四个人一起喊什么,但是并不能好好地说话,因为他们的音调居然上下浮动……啊,唱歌!我想起来,那就是唱歌吧,一种奢侈品,就好像酒,扎喇巴从外面带进来的那种将祖父的脸弄得像猴王那样红的东西。后来我到处寻找那种神奇的粘稠液体,却总是尝不出那种味道——我后来喝掉了祖父剩下的酒,天旋地转——最后在扎喇巴走出森林会遇到的那片黑色荒漠里找到了一户农家,他们用装在桶中,表面飘着树叶的酒找到了我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东西,漂浮在火一样辛辣味中塑料颗粒带来的阵阵令人呕吐的气息。他们也喝那酒,然后歌唱得越发卖力,大多数词语我根本没听过。十年后我在街头到处都能看到,于是学到几个词:“自由”“斗争”“解放”,说出来感觉像是树叶被风吹过带来的沙沙声,连绵不绝,多么好的语言课。
祖父更加沉默,他们唱歌的时候他就在猎猴子的树枝上坐着,有时候喃喃地跟着念词。那个男人看见祖父,也不管他,让祖父大为光火。
晚上的哭声也变得尖锐起来。我多么相信,在那几个特殊的,用一种我不知道的方式组合起来的日子里,他们总会成群结队地回到这里哭泣。那是你约瑟夫叔叔,祖母在这种晚上举着蜡烛坐在我的床边,那时候距离这男人过来还有无限长时间,祖父也那么壮实,那把枪至少还有个托。他在大街上被棍子打死,她如此说,声音单调机械。那是你那塔娅姑姑,她怀着你的兄弟,但是只拿到一个人的配给,所以就那样饿死。为什么不吃猴子肉呢,我当时如此想,但是毕竟还是没能问出来,原因我现在才知道,事情就是这样。那是你安德烈爸爸,他在树上被一枚子弹打穿脑袋死掉了,那是你玛丽亚妈妈,她在树上患了热病死掉了……子弹!啊,意思就是说他也会像猴子被祖父吃掉一样被别人吃掉。我用手指头敲着头上那块相对而言软软的凹陷,现在我要用太阳穴去指代,想象着那种可以穿过我用手指头感受到的那种无坚不摧的力量,就像大树被砍倒时不巧呆在树下的那只猴子那样的感觉。大街就好像支撑着我的家的粗壮的树枝,你从这里能走到另一棵树,生活就是这样。祖父这时候就会拿点什么东西从窗户那里掷出去,于是树底当啷一声,哭声应声而止,原来灵魂也会被砸到。第二天我们睁开眼,太阳出来,就不再有那哭声。男人带着黑眼圈,用一根锄头扒开泥巴,然后把种子撒下去,种子就是果子里那些东西。而在那里,它们什么都没长出来,没有变成新的树。树冠是多而且密的,底下没有多少光线。某一个下午太阳向西去,天空又变红,那个男人顺着树爬上我家,坐在沉默的祖父旁边,今天他们没有大声的说话,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的哭声那么尖。
“怎么回事呢?”祖父盯着森林那边,旁边摆着酒。
“败了。”
“狗日的。”
那男人粗野地笑起来,伸手就拿祖父身旁的酒,他是唯一一个能拿祖父的酒的人。
“十三年前也是这样的。”
“十三年前可不是这样的。”
“是啊,没有你们,就没有逃兵,十五前就不是这样的。”
“你也是逃兵。”
“我们是撤退,不是逃跑。”
“拉波西亚人永远不撤退。”
那种粗野的笑声又回来了。那男人不再说什么十三年前十三年后,随意地拿着两根小树枝来回打磨着。
“没有哈波维亚了。”
“狗日的!”
“现在都叫布鲁罗斯,整个布鲁罗斯被帝国统一了,现在外面得叫总督大人。”
“戈沃比加和哈波维亚也是?”
“也是。”
“狗日的!”祖父差点把那瓶酒扔下去。“哈波维亚那群狗娘养的外国种也能和拉波西亚平起平坐了?”
“败了就是败了,就是这样的。”
“你是哪边的人?”
“哈波维亚。”
“狗日的!”
祖父当时的样子就好像要一脚把那男人踹下去,但是他毕竟没有这么做,那把破步枪打一颗子弹都能把他累够呛。而我?我在大树的另一边对着一只路过的猴子尿尿。那只猴子一阵慌乱之后果断地尿了回来。
“是哪里人重要吗?我们都是布鲁罗斯人。”
“是拉波西亚人,有必要就能住树上。”
“但是首先我是一个人!人有尊严,人不能像猴子一样,住在树上!”
哦,尊严!听起来像唱歌!尊严是什么呢?我当时觉得那像是我脚下的那棵树的脚下所覆盖着的那种混着石头的泥巴。没有泥巴就没有树,没有了树——啊,我们就要住到地上去!
在那之后那男人不再说话,太阳完全落了下去之后哭声就要起来,那时候他爬下去,我当然就回家,身上还有猴尿。那天晚上哭声又起来的时候天昏地暗,从地上传来一声木头落地的巨响,第二天所有人醒来时,发现我们的屋顶不知怎的在地上摔个粉碎,那天大雨滂沱。
我们很快找到了新的地方,因为人在莫名其妙地消失。直到扎喇巴也消失的时候,我们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个大问题,因为想要换点东西首先要能出去,其次能比划,很明显剩下的几个人已经无法做到同时这两点。扎喇巴消失后太阳升起五次,祖父居然开了口,把那男人叫到树上去,指着天边问那男人他是不是眼花了。那男人并不傻,因为就连我也看见那天边有一条细细的黑线,不规则地颤动着。
“鼠潮。”
不用祖父说,我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住树上。我们要朝着森林深处游荡,直到鼠潮退去,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退却,而没有后退的人都被鼠潮吞噬,连骨头它们都想办法吞掉。鼠潮那么高,压在底下的老鼠会被压死,但是到最后鼠潮无物可吃,总是吃那些被压死的同类。男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祖父。
“你们之前是不是经历过?”
“的确。”
“什么时候?”
“十年前、九年前、七年前、五年前、两年前。”
男人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并没有马上下树,远处的鼠潮在蠕动。
“收拾收拾东西上树吧,什么都剩不下的。”
哭声骤起,晚上还没来。
男人沉默地下了树,在那之后他再没有上来,没有人再去在乎男人,因为每个人都在想办法离开他们生活了两年的地方。所有人对着一个用树枝随便搭起来的五角星沉默地跪下,我看着那个星星,意识到自己如此熟悉那个图像隐含的含义,那东西现在我们叫信仰,但是有一根树枝弯弯曲曲,让人发笑。
星星拜完了、木板拆掉了,剩下的钉子毕竟是好东西,用一个少一个,收起来了。所有人一副准备好要走的样子,没有人再想起扎喇巴。那时候祖母往下看了看,男人一家人的屋子没有声音,没有影子闪动,没有准备着去死或者去活的人。祖父思考半天最终还是下了树,现在我想起来我当时应该意识到他在我记忆中第一次下树,我想起来他当时应该意识到这一点。他狠狠一跤陷进泥巴里,不得不用四肢在地上爬行。他去了又回来,好像太阳升起一次那么漫长。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他拿着一个哗啦啦响着的东西,那应该就是一本书,我现在经常见。他爬上树就快多了,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所有人的眼神在鼠潮和祖父之间跳动,距离鼠潮来到这里太阳还能再升起三次,每个人都学会看着鼠潮计算时间。鼠潮还在蠕动。
祖父用一种近乎狂热的喜悦打开了那本书,大声念了出来,他的语言在那时回来了。
“斯坦尼斯瓦夫·阿赫涅耶维奇·舒尔金斯基!狗日的!”
“瓦西里·伊万诺维奇·马尔哈!狗日的!”
“彼得·斯捷潘诺维奇·阿梅耶夫!狗日的!”
他一个一个念着,那应该是名字吧,我没有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大骂一句。翻动的纸张那么脆,翻过一页就那样破碎,要不是背面的黑色印记透过纸面,背面是否写着东西我们根本不得而知,而现在纸张那样破碎,背面写着什么我们也再也不能知道,生活就是这样。所有人围着祖父沉默着,他们知道即使离开的人也站在这里,这树枝也不会就那样断掉,而没有祖父下令,没有人敢在枪眼底下乱动。他在那一个一个念着,声音那样狂躁,带着狂喜。太阳落下,今晚没有哭声,仍然无人敢动。我看着一个人从地面上缓缓漂浮起来,没有人敢指出来。他来到我面前,没有人敢打招呼。那个人的脑袋也碎了,面目模糊,但我近乎武断地相信那就是我的安德烈爸爸,因为他的头那么像那个头脑破碎的猴子。在伴随着恐惧、愉快、不安和喜悦的愤怒中,我想起我的安德烈爸爸居然那么残忍,不能把我早日带去他的那个世界,不让我与号哭的亲人相见。于是我猛的睁开眼,泪流满面,外面正是白天,距离鼠潮来这里太阳还能再升起两次。
没有人敢尝试最后一刻千钧一发的逃脱,相信的凑巧往往让人失望。月亮升起来时我们将号哭的约瑟夫叔叔和那塔娅姑姑扔在身后,没有人再记得背后的那个男人,啊,他的所有的孩子,和他都不是一个姓氏,那前进的无头无尾的浪潮,每一个孩子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机缘巧合的失败构成的家庭就那么失散了。
再次回到原来的地方已经是两年后,鼠潮来了又退,我也学会如何辨别鼠潮到来的时间。约瑟夫叔叔和那塔娅姑姑,安德烈爸爸与玛丽亚妈妈再也没有来过,安宁也永远抛弃了我们。祖母染了热病,像玛丽亚妈妈那样死去了,祖父再回来的时候双手已经很难攀住树枝,枪没了子弹和火药,在祖母染热病那时候丢到火里当柴添了。老人死了大半,但森林却没变。森林总是这样,鼠潮退去了就重新长回来。我现在才知道一棵树长到我们家那个高度要花上上百年,森林是怎样在鼠潮的冲击下一次又一次复原的我们已经无力去追寻,生活就是这样。
在死寂的疲劳中我总是会想起那拨弄着弦大声吼着的男人,他那毫无关系的同伴就坐在他旁边,看不见他们的表情。那塔娅姑姑和约瑟夫叔叔又跟着我们回来了,但是我再也没梦见安德烈爸爸,也不再向自己追问为什么我没有梦到玛丽亚妈妈。
在祖父终于老到只能靠我去猎猴子的那个晚上,狂风再次呼啸起来。家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扔,连钉子都已经全部锈掉了,所谓的房屋不过是木板搭起来的棚子。当约瑟夫叔叔和那塔娅姑姑的哭声在森林中游荡到撼动了树冠时,地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摇动的树冠将祖父甩到地上,当我下到地上时,他已经是喘不过气的状态,但是狂笑着,享受着他弥留的时刻。就在这时候,那首歌在四处响了起来。
“自由的呼喊传遍四方,
我们的人民团结为解放!
誓要与那侵略者时刻斗争,
直到恢复我们光荣的家乡!”
那薄雾般的声响渐渐高起来,四处回想着,身后响起笃笃的马蹄声。那个男人又回来了,右手搭在嘴边吹着口哨,那就是我们每日听到的狂风呼啸,那就是我的叔叔姑姑,我的兄弟,我的父亲母亲,我的祖父祖母的哭号!他的军服仍然脏污并且褪色,已经变成了一片灰黑,但是他的口哨我绝不会听错,那就是每日我们提心吊胆时候他们的语言,他们的呼唤。我们这群猴子他们也要带出这片森林!
“岂能无视人民在血海中哭泣,
放任屠刀落在他们头上!
岂能无视那‘总督’高踞府邸,
将我们的兄弟送进屠场!”
孩子们在背后和着唱,每个人的右肩都向后移位,凹陷刚好放下一支步枪。每个孩子除了歌唱就是沉默,但是步伐整齐,每个人看起来都一样。
“让我们前进,亲爱的朋友们!
让我们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臂,
步伐一致!
我们可以失败,
但绝不会投降!”
在那滚滚前进的人流里,我看见了扎喇巴,那是我到现在唯一记得的人了。
“我们的语言都汇作一句话:
直到彻底的胜利!”
“直到彻底的胜利!”祖父用尽最后的气力,终于转过身来向着那男人呼喊起来,骨头破碎后的血肉在地上痛苦地滚动着。当那男人走过我和祖父时,他突然间抓住了男人的马镫。猛然的平衡变化让那匹马绊了一下,差点倒在泥巴中,等到男人稳住自己的马时,祖父终于安详地断了气。
男人回过头来看着我,那马也随着他转过身来,地上那样暗,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已经不再有什么可以留下,但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旁观,于是走入他那歌唱着的队列中。
如今,我不能再找到我的家乡,但狂风仍在森林中呼啸。那是约瑟夫叔叔、那塔娅姑姑、安德烈爸爸、玛丽亚妈妈的哭喊。随着那狂风刮过一棵又一棵巨树,那是祖父坐在树枝上,手里仍然拿着那只三十年前的八九式步枪。随着他枪口的准星,那是无数用枪指着同一个方向的士兵,那是扎喇巴在守护他的家乡。我们学会了像抵抗鼠潮一样前进后退,如有必要就重新回到森林。人可以上树,但是人有尊严,绝不至于一辈子活在树上。我们可以撤退、逃跑、回到树上重新成为一群猴子,但我们将永久寻求着一个新的时代,让我们能够走下大树成为新世界的直立人。
直到彻底的胜利为止,狂风将永远在灰黑的荒野和灰暗的森林里呼啸,在那里,枯黄的草正从灰烬里挣扎而出。
作者:贩卖机(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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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乌有三十六年旧王驾崩,幼子继位,改年号太虚。待服了王丧,举国贺喜百官来朝,正待欢庆之时,城外突传一声巨吼。这吼声可谓是惊天动地,余音千里。直把房梁上的百年老土都震下来,连城里最壮的勇士听了都得抖一抖。一时间全城可算得上是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新王手下。干将得令,带三两心腹,快马加鞭前往出处探查,三天三夜得以回还。报称。城外五百里处有座黑风山绵延三百里。黑风山上黑风洞,黑风洞通黑风海。这黑风洞本是集天地灵气之神仙洞府,却叫一恶龙霸占。恶龙号称八百龙子龙孙,十万妖魔鬼怪,带领着众恶妖霸占了黑风山,强征黑风海,作恶一方,怨声载道。而今听闻当今圣上开张圣听,治国有方,正是盛世之像,有心阻挠,便才使毕生绝学一声低吼天下闻。
王听罢,便道:“这恶龙平素里作恶多端为害一方,今更是变本加厉妄图乱我民心,将军来——”令将军在城中四处张贴告示,许以重赏,遍选天下勇者。
不多时,便有千多人应征,各自两三成队,讨伐恶龙去也。
这诸位勇者斗恶龙之经历自有他人成书,暂且不表。
只说自众勇者出城算起整五年零三月又九天后,有一勇者名唤虎彪者斩杀了恶龙,恶龙众手下随即做猢狲散。
要说这虎彪倒也算是个勇者,但无一身胆又少两臂气力,平日里虽非偷鸡摸狗游手好闲之人,却也好借着些小聪明油嘴滑舌闲散混日子。
当年恶龙初现之时,此人虽吓到尿湿了裤子,但一听说赏赐不菲,便三下五除二收拾行李蒙混做勇者去也。行至黑风山脚,听说恶龙法术高强,张口火烧三里,拍爪地陷三尺,定非我等闲人可近身,心生退意。又因出城前夸下海口,如此回去恐要遭人嘲笑,回去不得。便在山口底下支了个小摊,卖些杂货。倒也生意兴隆。然天有不测风云,天上掉下条巨龙正砸在他这小摊顶上。给这草皮棚子“啪嗒”连顶带着里边东西全砸成一个平面。可巧虎彪不在棚内,看着已经没了模样的小摊心里直叫“谢谢老天爷保佑”,回头再看这龙,有出气没进气,扬了扬脖呜呼哀哉——摔死了。虎彪心内便是一喜“若是带此物回城,倒也是个交代。”便将那死龙绑将起来回城讨赏。
王听闻恶龙已死,为表彰勇者斗恶龙英勇表现,决定大赦天下。令城中遍设宴席,张灯结彩,大开城门以迎众勇者归来。整个城里好不热闹。
再说回这虎彪,此人仗着捡来的龙尸,混的可算是风生水起。
这一日径直睡到日上三竿,头起来吃罢了早点,悠哉哉打客栈里头出来转头便进了茶馆。正赶上说书先生讲新书,说的可不是别的,正是他这勇者力战恶龙之事。虎彪听了半截连连摇头,直嫌这先生说书不够精彩。干脆拳一抱,道“先生说累了罢,不如听咱家来一段?”说罢自顾自拿起抚尺一拍,说书先生看他这身板,也不敢惹他,虎彪便接着说书先生的话头,将这捡着恶龙的经历添了油加了醋小事化大牛皮尽捡着那大的吹去。
吹到精彩处,径自跳上桌台比划起来。
直叫是
黑风四起日无光,恶龙长啸人惊亡,一枪独斗恶龙死,屠龙威名天下扬。
一言终了,仍未尽兴。正待再讲,楼台之下忽有人喊叫到“告示贴出来了!”虎彪急忙扔下茶碗,三步并作两步奔下楼去,直奔告示板去也。谁料这天下才刚太平,看热闹的人可就多了不少。那告示板让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别想穿进去。
虎彪使出平日里看热闹的力气,直往人堆里钻,不过一会便挤到了最前头。
只见那告示板之上,粘着张白纸,上书一行大字——待四月一日公布。
虎彪看罢,笑道“却费这这劳什子劲来。”
又看让他硬挤到后面去的人一脸不满,颇有要骂街的样子,只是虎彪心里头欢喜劲还没过,又想着炫耀,便转头把头前茶馆里说过的书又从头讲了一通。这一通讲下来,便是又得了不少的打赏钱和叫好。
好容易耐着性子熬到四月一日,也不等天亮,虎彪便摸着黑往告示板走。还离着老远就看这告示板外面又是黑压压的一片,围满了人。
且待这虎彪急躁躁拨开人群,左扭右插钻将进去,好容易挤到那告示前。
定睛一看。不由得急火攻心,一口气提在嗓子眼不上不下,踉跄跄后退半步险些跌坐在地。
各位看官便是要问,这告示上书何物?却将这没面皮虎彪气做此番?
要说这虎彪挤在人前,抬头定睛一望。那告示板上贴着却还是昨日那张白纸,连纸上那六个大字都与昨日别无二致。再细看时才发现其中端倪。
原本的一字底下,让人用笔添上一横。如此一来,告示上的内容便成了待四月二日公布。
想着那老哥几个早已在茶馆等待,听得了消息,还不知要如何拿虎彪取乐。再者这虎彪细看那告示字迹,却是出自熟识之人之手。
想到此处,虎彪是急火攻心又加冷汗上涌,一时间竟腿脚一软左腿绊右腿右脚踩左脚连连后退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一身冷汗经风一吹,又十几个喷嚏连发。摇头道“虎彪啊虎彪,你何至于此!”
各位看官便要问了,这虎彪何出此言?以至于告示上书此句为何,以及那书者何人,此番详细且听下回分解。
END
Vol.244【污染】
作者:【十二招】萝卜
mode:无声
我哥死了,被装在十毫升装的防护瓶,和三位队友一起。我哥,一米八几的高个,现在居然可以揣兜里。把他们捧起来的那刻,我恍惚得想吐。
徐队给我派了任务,要我带哥和队友出发,做投放任务。队长像往常一样少话,嘱咐完三点事项和路线,就让我走了。我驶远,回头看了一眼狭长的基地。生者和死者没什么不同,都是被装在某个森严的容器里,这样想,不知道是“我哥的死生都一个样”,还是“我活着宛如死亡”哪一个念头宽慰了我。
我打算不走最近距离的污染地,而是去趟海湾区,我们以前老家那儿。习俗因为代价高昂而不断衰落。我仍认为灵魂应该送到家乡的风里,哪怕风已浑浊,肉体无法归根。开车的时候,我注意力老忍不住在兜内,差点撞上一座小废墟。“有的污染物会保留些许心智,对外界环境作出反应,切记,它们已经不是我们的同胞。”徐队的嘱咐对我来说反作用更大,我太希望我的口袋里突然有点小动静。平时能冷静猎杀他人变成的污染物,换成自己的亲人友人,人人心里有一个坎。徐队说过,当我过了这个坎,我就够格当小队的新队长了。我不想太早当上新队长,看来我哥和我的前辈们很希望,因为他们一动不动,仿佛向我保证,他们已是最低级的污染物,最安全的实验品。
晚上睡车里,我做梦了,梦里,我在吃绿舌头,绿舌头透亮亮的,清晰得很,我哥的脸却糊得像有百十只雪糕融化在上头,黏黏地滚动着。
我问他:“哥,如果二十四小时以后,就要去死,我们该去做什么?”
我发自内心地问他,十四岁的我鼻炎不好,考试不好,爸爸妈妈也不好,死对年幼的我有莫大的吸引力。锄地锄出金龟子的幼虫,我会呆呆地看很久,看它们晶莹剔透地蠕动,挣扎,再以“害虫”的判断来上一锄头。上初中的我,对任何命,对我自己的命也是这个态度,命被暴晒在泥地里,我站着观赏它,死只需要一个定性,一下锄头。
我哥正正面面瞧了我一眼,他的脸还是糊糊涂涂。他给了我一个脑瓜,软得像一滴奶油滴在我的额头上:“川儿,你嫌我抢了你想吃的冰点,想咒我死是不?”他转身摸了摸他的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大堆钱,我接过钱,钱在我手里融化,黑黢黢的一坨。“如果今天要去死的话,咱们就小卖部把冰柜里的冰点都买来吃了吧。四支四支地买!别一下子买太多,容易化了!”
我出门买雪糕,结果买了个世界末日回来。世界末日有四种口味,是黑巧克力味,黑巧克力味,黑巧克力味和黑巧克力味的。四根雪糕直直吃到我的胃里,把我的胃冻成了防护瓶。
我惊醒了,下意识摸了摸我的口袋,污染物还在。回忆了一下梦,主要是想回忆好久没吃到的绿舌头和我哥。梦里我哥怎么会是雪糕脸?我思索了一阵,突然又觉得,他好像本来就是一张雪糕脸。或者因为他太喜欢雪糕,所以他本来就是一只雪糕?“污染物母体完全吸收个体前,个体存于世界的概念会逐渐消解,最后,哪怕是至亲者的记忆里也不会存在生者的身影。”徐队的嘱咐扎了一下我,我反应过来,连忙开车。也许在我的认知里,不需两天,我口袋里的就只是一瓶污染物了,我没有送污染物落叶归根的必要,我想送的是我哥。
海湾区沿途的风景就像是炸毁的焦糖工厂,黑色的粘液搅着浓稠的浪花。房子是海,车道是滩,冒泡的树木是贝壳。我的投放任务很简单,找片污染最严重的地方,把防护瓶丢下去,它会被污染吸入,撑得越久,就越能定位到母体的位置。这就是我们收集队友的尸骸,看着他们转化,不给予他们安宁归宿的原因。我掏出了瓶子,十毫升黑色液体,是我已经想不起名字,想不起容貌的哥和队友们,他们的死只需要一个定性,一下抛出。
“最后,执行任务时,要凝视瓶子。”
终于做到这一步,我理解了徐队的忠告,瓶子一下子被污染物吞噬,记忆像死去的海绵般萎缩,爆裂时又翻起浮沫,我锄出了金龟子幼虫,但没砸下锄头,雪糕不是黑巧克力味的,最好吃的雪糕是快融化的雪碧味的——什么人剩了半袋给我来着?
我好像送了几位重要的人回到故乡的家,海的怀抱里,仿佛回到数亿年前只有大海的星球。我不会记得他们了,因为我们无可救药的相遇本就应该在数万亿年前,或者数万亿年后。
文:魇
阿强在山里的村庄出生,他三岁时,隔壁人家喜添新丁,是个小姑娘,起名叫阿贞。
阿强看着阿贞长大,一直觉得阿贞就是自己的老婆。阿贞却只觉得天真蓝真广阔,她想走到海边去看看蓝蓝的天和蓝蓝的海连在一起究竟是个什么样。
阿强十七岁了,再去找阿贞出去玩,阿贞拒绝了他,只说想自己呆在家。阿强便假装走远,又偷偷绕回去躲在角落里盯着阿贞的家门。过了一会,村东头的阿丽来敲阿贞家门,两个小姑娘有说有笑地在门口丢沙包,阿强在角落里看着,目光渐渐冷得像冰块。
第二天,阿强问他爸,什么能拴住女人。阿强爸想了想,说,房子、车子、金子。阿强又问他爸,什么能拴住男人。阿强爸说,女人,想了想又说,因为你妈不在身边,所以我迟早是要走的,我走了你莫怪我,只怪没有女人拴住我。
阿强点了点头。
之后阿强看到村里人便闲扯几句,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曾将母亲留下的嫁妆金戒指送给阿贞,但之后阿贞便不再搭理他。有人听了不以为然,有人听了打趣阿强肉包子打狗,有人真心为阿强着急,甚至想陪阿强找阿贞要回戒指,但阿强只是笑笑故作大度地讲那是母亲留给儿媳妇的。一来二去,村里人都知道阿贞收了阿强母亲留给儿媳妇的金戒指,谈起阿贞时也便将她当成了阿强的媳妇,甚至在阿贞出门玩时,还要教育她不要如此抛头露面,毕竟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丈夫要是介意,就不好总在外面晃悠。
阿贞父母责备阿贞乱收东西,阿贞百般解释,父母最终带着阿贞当面跟阿强对峙。阿强只是冷笑,把给戒指的情形描绘得惟妙惟肖,又轻描淡写地暗示阿贞想赖账。阿强爸更是喊来了村里的闲汉来看热闹,阿贞一家落荒而逃。
当夜阿强摸到阿贞窗下,大声说若不嫁他也没人要她,若是嫁他他还能带她去看看大海的模样。阿贞放声大哭,阿强扭头就走。天亮后,阿贞敲响了阿强家门,阿强打开门,一把把阿贞拉进去,又把门狠狠地关上了。
阿强十八岁时,阿贞给他生了一个女孩。阿强爸受不了家里又多出一张嘴,借口跟村西边张包工头打工离开家,过年过节也不回来,只托人带回一点钱。家里的地全是阿强一人在耕种,他便开始觉得力不从心。
某天阿强回家比预计的早些,发现阿贞正在家门口一边哄孩子一边挑菜,偶尔抬头看看路过的人。阿强看了看阿贞,又看了看路过的人,然后默不作声地进了家门,睁着眼想了一宿的心事。
第二天,阿强开始跟别人讲老张无故克扣人工钱,还上门对阿贞动手动脚。老张信用一向好,这次新阿强话的人少多了,但还是有个别人趁老张回家时对他翻白眼。老张不明就里,打听到结果后气愤地去敲阿强家门,开门的却是阿贞。老张脸一阵青一阵红,只得转身就走。月底阿强收到两份钱,一份是父亲的,一份是老张的。阿强捻着钞票,看着阿贞,冷冷地笑了起来。
自此阿强认定了语言才是最强的武器,别人打他,他便说话,别人骂他,他也说话。村里人肯搭理他的人越来越少,但终归还是有人会信苍蝇不叮无缝蛋,而阿强只是说,也不讲自己有证据。他靠一张嘴四处揩油,竟然也过得不错。他的儿子渐渐长大,不仅明白了“用女人拴住男人,用房子、车子、金子拴住女人”的道理,还把类似的道理都教给村上其他的孩子。阿贞辅导孩子的功课,教孩子诚实守信,孩子只是瞥了母亲一眼,冷冷地笑着,幼稚的脸上显出和阿强一模一样的神情。
阿贞吓坏了,连夜和村里其他姐妹逃出去打工,再也不肯回到村里。阿强不想出去找,反正阿贞连孩子都给他生了,即使没有结婚证也没有摆酒,阿贞也只可能是他的人,毕竟房子可是他爹留给他的。他等了一年又一年,阿贞始终没有回来,只是在过年时寄回一点钱给孩子,附上一张海景明信片。
村子在阿强的等待中渐渐衰败,最终只剩下几户老人带着子女的孩子在村里游荡,带得村里的一切都衰败不堪。晚上,阿强躺在炕上看着露出草根的天棚,想着第二天进城找父亲商量一下如何处理孩子和阿贞的问题。接着他眼前一黑,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桥边。河边是连片的青萍,河里是鲜红的滚水。桥头一个老太婆正站在桌子后面,桌子上摆着一列汤碗。
阿强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端起碗要喝,突然手被老太婆按住。一群人从桥对面走来,停在阿强面前。阿强怔怔地看着,那些人中有阿贞,有老张,还有一些人他只是脸熟甚至叫不出名字。他刚要开口,阿贞抢先出了声。
“这个人造谣说我收了他妈妈留给儿媳的金戒指,逼我嫁给他,又教我的儿子学坏。”
阿强刚想说儿子是跟自己姓的,怎么成了她的儿子。老张紧接着开了口。
“这个人造谣说我克扣工钱,还对他媳妇动手动脚。”
阿强刚想说你一个大老板还在意那些钱吗,下一个又接上了老张的话。
“他造谣说我惦记村长的位置,逼得我只能进城投靠亲戚,田便宜地租给了他家。”
“他造谣说我侵占了邻居的宅基地,逼得我只能缩小院子范围,他却在让出的地上盖了个窝棚放柴火。”
“他造谣说我……”
语言自然是武器,阿强不多时就遍体鳞伤,他端着汤碗的手被老太婆祖死死按住,动弹不得。一群人七嘴八舌说完,老太婆点点头,慢慢地开口。
“阿强,你教了孩子如何用谣言牟利,你的孩子带着所有的孩子胡搅蛮缠。如今你们村已经被邪气污染,你这罪魁祸首怎么配喝下汤安然轮回?”
所有人都对着阿强啐了一口,那些细小尖锐的气流在青萍的尖端打旋,汇聚成一股飓风,裹起阿强向河水中冲去。阿强在半空中挣扎时看到了河里父亲的头,他尖叫着下坠,向那颗头靠拢。
阿强猛地坐起身,外面太阳已经老高。他想着昨夜晦气的梦,不禁咬牙切齿,觉得最好不要去找那个晦气的父亲商量,应该直接把阿贞找回来。他唤来儿子,找出孩子最破的衣服给他穿上,找出家里最破的包背上,一边往包里塞干粮一边想着城里人会信怎样的托词,怎样才能让阿贞身边的人相信他是个可怜的被抛弃的无辜庄稼汉。孩子还小,怎样教才能让他不说漏嘴。
阿强带着孩子满腹心事地走出家门,踏在村里无人修缮的黄土路上。风刮起黄土,遮住了太阳。
作者:舞舞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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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殖
魔女是无法通过生殖繁衍的。魔女生下小孩,小孩仍是一张白纸一样的普通人类。什么魔力的继承、属性的继承,都是人类对未知种族不切实际的幻想。魔女最多只会对小孩进行家庭教育,让他们后天习得魔法,而且还要承担小孩开不了窍数年心血化为乌有的风险。
于是魔女们放弃了从白纸开始培育魔女的方法,转而去人类中寻找已经对魔法展现出一定天赋的孩子,将他们选为魔法少女,再让他们一步步成长为魔女。
事实上,现在大部分魔女也是这样成长起来的。甚至有许多魔女没有接受其他魔女的教导,无师自通了魔法。他们没有家族和流派的传承,只是因为想要同类,自发地启迪了许多人类的魔法天赋。
所谓魔法,不过是骗小孩子的东西。
对这条魔法本质的理解越深刻,就越容易成为魔女,越容易培养新的魔女。
因为能成为魔女的,也只有相信荒诞谎言的小孩子,以及,相信荒诞谎言的只有身体长大了的大人。
一年一度的引导者大会上,魔女们正举着五颜六色的果汁汽水推杯换盏。
魔女不热衷于生育,但会对在培育魔女和魔法少女方面有突出贡献的魔女予以表彰。不论有没有后继者,魔女都会为引导者大会上的突出贡献者悉心准备奖品礼物——晶莹剔透的好像魔法结晶一样的漂亮糖果。
“今年的杰出贡献奖还会是她吧。”
“也有可能是魔法叽里咕噜的那个,今年火出圈了。”
“魔法叽里咕噜是什么?”
“讲魔法少女的动画片,我家小孩天天蹲在电视前面看,班上的同学都拿着魔法棒挥来挥去,不买个正版魔法棒都没办法在班级里抬头。”
“电视……这么厉害吗?我以为现在的人都不看电视了。”
“她同学也可能是网上看的吧,总之很火。”
“但这种动画片,也就小孩子这个年龄段的人玩玩魔法棒吧,他们长大以后还会想做魔法少女吗,搞不好这段回忆还会被当成黑历史封存呢。”
“说的也是,小的时候我们全班都在看小樱,结果长大了以后,魔法少女就变成人见人嘲的高危职业,再也不会有人对它抱有向往了。”
“我认为这是两道筛选。小时候看的广撒网,长大了看的是精心筛选,看完了高危职业还想做魔法少女的人,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同类。”
“所以论量是叽里咕噜占优势,但论质还是三冠王吗?”
她们说的三冠王,正是前三年都荣获了杰出贡献奖的得主——“心理老师”。
四年前获得这个奖项的是孤儿院的院长,她把孤儿院的孩子们当成自己孩子,教他们魔法,让他们全部成长成了优秀的魔女。
心理老师做的和院长其实非常相似,她会向那些被孤立、被欺凌的孩子传授魔法,让他们拥有和人类战斗的意志。而且心理老师比院长更进一步的是,她对她的学生们加固了魔法少女和魔女的身份认同,这些学生因为长期被人类群体隔离在外,所以对自己不是人类这件事接受得异常容易。
“我是从人类成长而来的,就连我自己都会觉得我只是一个会魔法的人,但她能让学生一下子就觉得自己不是人类,算是断绝了他们回归成普通人的可能。”
“也就是说,她能让所有买魔法棒的人类,都变成魔法少女,而且这些魔法少女不会随着时间流逝把魔法少女的记忆当成黑历史……吗?”
“我想是这样的。人类学习了科学以后,就会把我们的魔法用科学解构,最后得出我们只是骗小孩的大人的结论,对魔法嗤之以鼻,但一旦把自己和人类分割开来以后,就不会再像人类一样否定魔法,反而会将魔法作为科学的对立项,更加坚定地相信魔法。”
“院长的学生,也有很多人在长大以后融入人类社会后,把院长的教导当成一个善意的谎言的,虽然是美谈啦,但最终他们还是要回归人类社会的。”
“回归人类社会不好吗,我觉得问题不是我们是什么种族,我们一开始都是人类,至少是人类一样的白纸,魔法才是我们身为魔女的决定性要素,只要会魔法,觉得自己的人类还是魔女,都能像魔女一样传承魔法。”
“嘘——颁奖开始了!”
“今年的,杰出贡献奖得主是——”
“我猜还是心理老师。”
“我猜事不过三。”
“万一是咕噜咕噜呢?”
“是谁呢是谁呢?是——女性教主!”
“啊?”
“谁啊?”
“女性教主是近年来刚刚出现在网络上的大大VIP,拥有百万粉丝,她凭借着自己的号召力,让自己的粉丝相信自己被人类迫害,主动将自己归类为了被狩猎的魔女,自愿学习魔法知识,发展下线,其规模之大,前所未有。”
“呃啊……不是咕噜咕噜!”
“魔女还是活成了人类那种为了繁殖不择手断的样子啊。”
作者:企鹅
我讲的第一个故事是:想象你的男朋友是一个外星人。M31星球的住民发现了地球,探测员惊讶地发现那里有种极为重视性别的动物,他们按照性别配对繁衍,而不是随心所欲变换身体功能,并根据心情分裂出后代。于是M31的领球人决定派遣自己的下属深入了解这颗星球,他当即分裂出N9257,而后者在宇宙中穿行时看到了你。她穿过星云和宇宙垃圾时看到你在和他对视,这望天发呆的一秒决定了你生命的走向,你要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个男人在和你打招呼的前两分钟是一只没有性别的史莱姆。那么现在你可以原谅他了吧。他的所有缺点都源于对人类生活的不适应,你不能对一只史莱姆要求太多。
而既然你的男朋友是一个外星间谍,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将你和周围的圈子作为他的观测样本。每当夜晚你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他的头顶就会伸出两只透明的泛着蓝光的触角,向母球通报他的地球观察日记:第七地球日,样本1号依然把自己埋在一摞植物尸体里犯愁。根据第三地球日的报告,人类通过残忍手段将植物变形后印上他们的文字,让这些提供呼吸养料的植物成为折磨人类的道具。据观察,一部分人类爱好排列组合这些文字,用以制造更多的植物尸体,以及让其他人类更加痛苦。
我说完这些后他们都笑起来。阿倩的眼睛眯了眯就把眼神粘回到了陈锐身上,陈锐右腿搭在左腿上,脚尖冲着阿倩。我想起网上那些不入流的心理学帖子:你翘腿时冲着的方向是你心中所想。我看看自己的腿,往酒吧出口那里斜着,确实有点想走。
“妹妹不愧是文学系学生,编故事都这么可爱。”
“哈哈是呀,你这工科生就太理性了,但有时又理性得可爱,”阿倩把桌子上的UNO牌拢了起来丢给我,“妹妹输了该妹妹洗牌”。
来这家酒吧是我的主意,现在虽然后悔但也没什么离开的机会。虽然我才认识他们一天,也对他们没什么兴趣,但对当面拒绝他人的恐惧让我忍受麻烦的下限非常低。
阿倩是我来这座城市独自旅游时住的青旅里的上铺,昨晚她刚住进来,借着找东西的由头和我搭话,短短十分钟里我已经了解了她的年龄家乡工作,并在今天被她约出去吃午饭的路上得知了她与后妈的关系及三个前男友的故事。这和盘托出的热情让我迅速地想要真诚地对待她,我们待在酒吧一小时后她说想叫一个在这边工作的朋友,我理所当然地同意了,然后在这个朋友到来的五分钟内明白了他是她的暧昧对象。
于是我像是这场成人游戏里的开场小丑。
“你输了,该选大冒险了。”阿倩一手撑着下巴朝陈锐眨了下眼睛。
“妹妹挑,我无所谓。”
我把手机伸到阿倩的面前,屏幕上挑战挑选界面的红光倒映在她棕绿色的隐形眼镜里,“你来”。
阿倩选了第二名给输家涂口红。阿倩立起她的中指指腹在陈锐的唇上慢慢涂抹,开叉到大腿中间的黑色裙子与陈锐的裤脚碰来碰去。我回头望向吧台的酒保,自从陈锐来了他就一直在生闷气,似乎之前以为自己调情成功,只是被这个突然找上门的男人打断了。真是一切都莫名其妙。
第三局我输了,阿倩划走一堆可能会给陈锐造成性骚扰的真心话选项,最后选了“对不起朋友的一件事”。
我讲的第二个故事关于一个高中女生,在她的世界里,她失调的自尊心让路边的野草也变成尖刺。故事的主人公是她和她的朋友安,她们偶然得知双方的爱好非常相似,于是常常一起吃午饭、课间一起结伴回教室,无所不聊的气氛让她们渐渐成为形影不离的好友。后来她们开始写交换日记,她很喜欢企鹅,而安画画很好,常常在日记本上画形态各异的企鹅,配上字逗她开心。但更常出现的还是她最喜欢的音乐剧《歌剧魅影》的插画,安非常喜欢那位戴着半边面具的歌剧院幽灵,最喜欢的唱段也是属于幽灵的The music of the Night——
Close your eyes and surrender to your darkest dreams
闭上双眼,臣服于你最深沉的梦中
Purge your thoughts of the life you knew before
涤净你过往生活的思绪
某一天安生了她的气,几天里都回避着和她见面,终于她忍不住给安塞了一张请求和好的纸条和一块巧克力。那天晚自习前,安把她叫到一个空房间里,让她坐在自己对面,沉默地对视了一个小时。“我的话说完了”,安起身径直走了出去把她丢在原地。每一次安情绪不对时都这样沉默地看着她的眼睛,但她从未明白这一切的意义。她想着,安妄想可以通过对视而明白对方的心意,但眼睛究竟有什么魔力?有时它甚至用莫名流下的泪来欺骗我自己,你为什么相信它竟会对你诚实。
“所以你对不起朋友的事情是没有理解她?”阿倩问。
“我们后来绝交了,安让我把日记本烧掉,但我留了下来……甚至现在也会翻看。”
我在洗牌时感觉到了陈锐的心不在焉,我想着自己的故事对于沉迷在调情中的人也许太没意思,但那些真正有意义的部分也就潜藏在这些平淡的叙述里。
“下次还是让妹妹编故事,不要从这个破软件上挑了。”
我讲的第三个故事有点滑稽:一个女生喜欢上了抢走男朋友的对手。故事的主人公是这个女生的男朋友,他结束白天的工作后会在晚上做一名虚拟主播,用一只浅灰色企鹅的动捕形象聊天讲故事。这个形象来自于女生的提议,她非常喜欢企鹅,为他设计了这个形象。企鹅很大,敦实地坐在角落里,眼睛沉稳地眯着,背后是小小的冰山。你有没有看过那个企鹅独自走向远山的视频?企鹅得了抑郁症,于是脱离了它的群体,往海洋相反的方向走去,最后迎接它的只会是孤独的死亡。
“或者是被带走做成标本,放在水族馆里,”阿倩说,“以另一种形式回到群体中去了”。
做虚拟主播的主意来自她的男朋友,但除此以外的几乎都来自她了:虚拟形象,平面设计,他讲的故事,讨论文艺作品时的观点……她更喜欢独自待着欣赏这些故事,并不需要这么多的输出和交流。但他很享受这些,自从粉丝数上千之后直播时间越发长了。然后某一天,女生发现了他没来得及删除的聊天记录,他约了一个网友见面,语言暧昧不清。从那以后,她每天看着他的直播,注意到这个女生每天都在和他频繁地互动。痛苦茫然的阶段过去之后,她突然发现这个女生有多么理解她。她每一个经男朋友之口说出来的故事和观点都能得到这个女生认真的回应,有时被男朋友一笔带过的她最喜欢的部分,也能被她发现。有时她说的话让他接不上,因为他并不真的懂他讲的那些故事。男朋友出轨的痛苦在他不知道时已经渐渐变成了对这个女生的好奇。她在心里恶意地想着,这个女生喜欢的并不是你,你所有的吸引力都来自于我。两周后,她男朋友告诉她自己要出差几天,她看着他有些躲闪的眼睛,他不知道她早就买好了同样目的地的机票。
我感到有点想吐,起身去了卫生间,对着镜子理头发的同时为自己有呕吐感而开心,这给了我离开这里的间隙。回去时阿倩和陈锐的手已经牵在一起,酒保把杯子放得当当响。
“我要走了,后面约了别的朋友。”
“妹妹的故事还没讲完啊,回去有空我们打电话聊,一定要告诉我后续啊。”阿倩朝我摆摆手。
这就是在压力下无法拒绝他人带来的麻烦,我终于迎来了独处的时刻。
在咖啡厅等待的时候我想到自己也许只是在麻痹自我,逃避正视多年的男友如此轻易就想要离开我这个事实,毕竟这是多么自我否定的事情。我常常想象某一次冷战的时候,我生了场重病,或是为了救路中央的小孩出了车祸,我躺在医院里心满意足地享受自己被动的沉默。而他全然不知道这一切,当有朝一日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我的死,他会终身陷入无尽的懊悔中。
但如果要直面这个问题,就会有无法回避的悲伤和争吵,而这些带来的空洞要靠潮汐般往复的疼痛来弥补。我好像是父母人生的标本,一切都不可避免地在我身上重演,好处是那些沉默的卧室、破碎的杯子、默认的亲情和明显的憎恨,这一切我早早就从父母身上看到了,爱或恨的来临与消退都不会使我惊讶。
他们走进来了。
一个人挡在我面前,走过去时他们已经在一个角落的桌子旁坐下。他朝着我的方向,他的眼里熠熠发光,是我们刚在一起时我所得到的目光,现在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脸上。她背对着我,头发是熟悉的深棕色,挽在脖颈的左侧,随着她点头的动作几根发丝在轻轻荡着。突然他顿住了,他看着我,睁大了眼睛。她微微歪头,然后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来。
我抓紧杯子,好像在握住一只冰凉的手,杯壁的水珠在我的掌心滑落。我把视线从他的衬衫移向他在桌上不自觉握拳的手指,移向她的杯子,望向她右边的发丝,再望向她的眼睛。那里有什么我害怕见到的东西?疑惑,陌生还是嘲讽?倒映在那里的是我眼底的彷徨,它们因旧日青涩的温存而危险异常。那是我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却无法移开目光。
备注:求知/笑语
作者:【十二招】洛瑶
本期关键词:【不破不立 胶囊 肿胀 休息日】
备注:送给朋友的梦女原女向,但还没想好结尾,先发了活着再说。
mode:无声
平心而论。如果你在巴别塔工作,并且同时是巴别塔的收容单元,那你就别想得到哪怕半天的休息日。
为什么相亲市场不太待见警察和医护职业,尽管那称得上是最为待见的铁饭碗——尼普特现在也明白这件事的原因了。毕竟自从交上现在的女朋友后,他也陷入与那些服务行业人员交往的姑娘小伙们如出一辙的苦恼中。尤菈诺丝是巴别塔的成员,这已经在忙碌和危险等级中加上一笔了。而且更糟的——不只是巴别塔的成员。她做内线,干外勤,还携带着异种力量cos收容单元。每天进行大量身体检测以至于基本住在工作地点。每一个寻常的日常活动都必须和组织汇报,做足全套检查才被允许放出一到两个小时。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社畜,这是社畜兼收容对象,next level。
你永远不会知道,她会不会在准备好的约会时间前一小时歉意地发来消息,说是临时任务/突发检测/身体抱恙/总之就是有事。又或者是说好一起吃晚饭,坐下还没有二十分钟,甚至菜都没端上来之时接到巴别塔的电话,电话内容无外乎上一句那几种,紧接着急匆匆地和尼普特约定不知会不会此时场景重现再重现的下一次见面。
巴别塔果真是血汗工厂!仅仅只是重要联络人而非正式员工的尼普特在心里说出牙痒痒的话。
倒也不是所有巴别塔员工都像诺丝这么忙。诺丝受到全面严格监管毕竟是有充分理由的,为巴别塔工作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尼普特知道,即使他再不喜欢这个不把人命当命的组织,对于诺丝的情况,他们有最好也最有效的诊疗和控制手段。
诺丝是从死亡线上走过来的人,她原本并不期待进入一段亲密关系当中,但在遇到尼普特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去解决所有问题之前,她对他说,如果自己能活下去的话,她希望尼普特能陪在她身边。
她回来了,所以尼普特决定遵守这个诺言。巴别塔也好,危险的体质也好,他喜欢尤菈诺丝,愿意陪着她走下去,所以这一切都并不重要。
但作为男女朋友的相处总是被各种突发事件打断很重要,重要到令人恼火。
比如,现在。
解决事件,带诺丝离开的一周年纪念日,具有浪漫细胞擅长仪式感的魔术师当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这一年里诺丝有大半时间都在另一个国家出外勤,实在抽不出空和他一同度过让尼普特不禁感到生活的苦味(虽然他自己也一直有各种打算,但显然不如诺丝忙碌)。如今她终于完成任务回国了,打听到纪念日当天是久违的休息日,诺丝有约两个小时的放风时间,尼普特当即预约诺丝之前看重许久的餐厅,精确时间到分秒,然后,他打电话约诺丝:晚上要不要来一起吃个饭?就当是纪念活着一周年。
刚结束一场任务,即便是巴别塔也不会对员工苛刻到那种程度。诺丝也很重视这个日子,她说我一直很想来这个地方吃饭,这次一定要不被打扰地实现愿望。
你以为这些就够了吗?nono,专业的魔术师从不会按部就班,他需要带来的是惊喜之下为更美丽的惊喜。我还准备了一份礼物。尼普特用一种“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的语气说,希望你会喜欢。、
礼物是什么?尼普特想了很多。既要符合情侣的身份,又要贴合纪念日的意义。最终,尼普特去定制了一条项链,选用与蓝宝石颜色接近的坦桑石,打造成较为圆润的心状,周围镶嵌星星点点的碎钻——没错,他定制了一条cos海洋之心的项链。
海洋之心与诺丝有着不小的渊源,也是那次事件的引子。所有人都知道,世界上没有名为“海洋之心”的宝石,不过是另一股较为温和的能量。所以尼普特准备在现实中将其复现出来,作为彼此最深重的纪念。
因此,还有一个比海洋之心更为贴合的名字——尼普特准备叫它,“玫瑰之心”。
尤菈诺丝是一朵名副其实的玫瑰。柔弱疏离的外表下,她装载着一颗用爱构筑的心脏。他接近她,了解她,才让他看见这朵玫瑰的坚定与善良。尼普特相信,是这份坚定的信念和对爱的渴望,让她与他相遇,得以存活至今。
尼普特将“玫瑰之心”放进口袋,紧张地期待着与尤菈诺丝的见面。
tbc.
信使骑着一匹黑马穿行在山岭中,每到夜色降临,明月攀上山顶后,他才叮铃叮铃地进入村庄。总会有支着灯笼的人家在等待,他翻身下马,站在院子里等候,便会有人迎出来。
信使从不说话,只是从黑黢黢的背囊里取出一样东西交付给他们。然后便不管他们是哀哭还是晕厥,转身跨上自己的黑马,叮铃作响地打马离去。
每到晨曦微吐的时候,黑马便会找一个背阴的山坡伏下。信使想快些完成自己的使命,但是黑马想要休息,恋栈于还未被兵火焚没的青草和嫩枝,信使只好和黑马一起停驻于此,直到血水在身下汇成溪流,腐臭的气味让泥土变质。
在等待黑马休息的时候,信使会摘下自己的斗笠,让铃铛安静下来。他会摸一摸那个黑黢黢的包裹,里面的东西形状不一,大小不一,大部分都是坚硬的。最常触碰到的是一个圆滚滚的头盔,那上面还沾染着故主的血迹吧。纱布包裹的手指触碰到头盔上的破洞,信使反复抚摩,好像还记得头盔的主人。
有的村子里有人在等待,也有的村子已不复存在。黑马踱过灯笼熄灭的村落,回应铃声的只有逡巡的野犬。信使曾经听过家乡的人说,荒年的狗眼睛是红色的,遇见它们的时候一定要转身逃跑。而现在,野犬们听见铃铛的声音不敢靠近,当他策马上前,狗群一哄而散,远远逃走了。
再没有人接收的物品,信使会将它们抛入河流,让它们顺水而下。这个年月的人已经不会再为河流中的遗物而惊诧,信使知道有人以捕捞漂流物维生,胆子更大的人会前往战场遗址,但很少有人能回来。他们说这些家伙被军队抓了壮丁,也有人说是遇上了死人化身的尸魔,年纪大的人言之凿凿说,死在战场上的魂灵会寄宿在活人的身上,完成他们最后的心愿。
头盔偶尔在背囊里磕撞,发出沉闷的叹息。
接收头盔的人是一个女子,信使没有立刻离去。她抱住头盔落泪的时候,信使觉得心腔中仿佛有某种东西跳了一下。那个女子向他伸出手,想把斗笠扯下来,看看他面纱后的真容。信使僵立在原地,铃铛沉默了。但女子的家人死死拉住了她,斥责她不该触碰信使的身躯。他伤痕累累的铁甲,朽败的斗笠和铁铃,黑血浸透的纱布……一切都已昭示死者与生者的界限。
送走头盔后,包裹就变得很轻很轻。信使回想着自己的使命,最后的愿望驱使着他的脚步。很快,漫长的苦旅就将画上句号,抵达终点,他催促着黑马昼夜兼程,奔行在饱受蹂躏的土地上。他甚至见到了另一个驱马如风的黑色骑士,来自另一座战场,另一片坟土,他们在马背上彼此致意,两条黑色的血痕交错而过。
最后一封信件,信使踏入村落,整条村黑沉沉的,没有灯笼指引,但他太熟悉这条村子了,不用灯笼,他策马直奔最后的收信人门口,叮铃叮铃地翻身落地。柴门打开,两个互相搀扶的人影摸黑挪出来。
早已失去视力,信使张开嘴,用朽败不堪的声带嘶喊:
“爹——!娘——!”
话音刚落,他便叮铃一声仆地而灭。
“儿呀……”
死者们哀戚地回应,旋即一同化作尘土,不复存在。
作者:伯欢
18年参加桑桑学院F1大赛暖场文
为自创世界观
作者:【十一招】松清显
关键词: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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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卫兵神圣
三千五百米,月建三局第四防区分局;
两千五百米,蓝白色冷链运输车转进白山大道;
两千两百米,巨幅荧光屏宣传牌上“第二故乡”在近于纯黑的虚无的低空放射光线;
一千九百米,白山站轨道交通出站口背对南方,月长石垒作的斜面富有疏离气质地投下影子,整个斜面洁白如荧,来自不可违抗级别的强烈的恒星光,影子则是纯黑暗,如同头顶任何一块深空。
一千七百米,交通信号灯向红色发起漫长的跳变,冷链车保险杠下的红LED灯带随之亮起,维持,熄灭,维持,一千米,维持熄灭,七百米,两百米。橙色街灯如浪头接续而亮,将宛如过曝照片般黑白分明的昏沉的银色世界照亮,将我。五十米,空无一人。五米,敬礼,月土防卫机关四防区戍字第二旅正门,电控闸机缓缓抬起,冷链车短促鸣笛致意,随后扬长而去。
礼毕。
三亿八千四百四十万米,蓝色星球携带云气冥然漂浮,缓慢廻旋在白山大道尽头,庞大、美丽。孤独。
于是,对着白山下橙色世界和背后月之都灯影幢幢的温和黄色,铃仙·优昙华院·因幡祈祷这班岗永远永远地延续下去,哪怕双腿僵了麻了要截肢了也无所谓,死了也无所谓,就让此刻的星穹无限地压缩,停滞在这间狭小的岗亭,这个透明特种防弹树脂所围的长六面体的中心,成为一名哨兵独占的永恒。她如此祈祷着,在蓝星壮丽的长夜,在这个世界上所有水银天幕拉开的夜晚。
空气清爽,这就是最后的时间了。明日一早,为期一年的轮防轮训又将启动,水银天幕又将重新闭合,残败的、薄雾般的灵光又将笼罩月都,外面的一切又将消失,银叶般的雪花又将再一次赋予白山其名之实。对其他人来说,不过是昼夜更替一样的东西,不过是一成不变的色彩和秩序要重新吞没夜之食原罢了,铃仙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二〇〇三年亏满第一,凌晨6时整:
临时牌照D0014
车内2人
后备箱无异常,放行。
离清兰和铃瑚来换岗还有一刻钟,铃仙把“良好”填进“装备设施情况”的格子,把“一切正常”填进“执勤情况”的大格子。就这样吧,她念叨,结束了。但是她心里却惦记着另一件事,唉,遗书还是没能写出来。
2.热带风味
在亏满第一的后一天组织开展临战动员和遗书更新仪式,是月土防卫机关四防区戍字第二旅这个英雄集体的老传统,也是像铃仙这样的新兵们入伍思想教育活动的一环。
铃仙当然记得,这甚至不算昨天的事。若有若无的细雪里,为了听那个头很大很丑的兔子兵走上台吼15分钟她们站了3个小时。队列里窸窸窣窣的有人在动,就听见呵斥,嘘,旅长在上边,有点眼力见,都把军姿拔出来。她们这才知道了,在上边的是旅长,旅长在上边。
就在昨天,地球的影子今年第一次彻底覆盖月球正面,代替了平时遮盖月都上空的超巨型人造结构“水银天幕”,防止了地上人的窥探。每年这一天都被称为亏满第一。永远洁丽、永远光辉的均质的穹顶被摘下,露出其外魔性深邃的永夜,以及名为地球的被欺骗对象。当然这一切月人们是绝不会喜欢的,它们都甘愿无时无刻吸食水银尘屑以掩盖污秽了,自然更是对黑暗中漂浮的地球不屑一顾。一年亏满十二次,而水银天幕只张开一次,怎么想都是上面的大人物不喜欢的原因,但这些和兔子兵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大了。
其一,水银天幕剥落的成分会变成碎屑,像雪一样落在所有地方。水银会挥发,有毒,而且会形成看着就恶心炫目的光雾。月人们本来就半死不活,吸食水银自然无所谓,但兔子们长期生活这种环境下可是折寿的。因此军营里,大家对灰尘特别敏感,各种台面,从床架到房顶那都是擦了又擦,力求做到一尘不染。但铃仙看来这些行为不过自我安慰罢了,水银在雪飘落下来之前就挥发完毕了,不可见地氤氲在她们之间,避免吸入是不可能的,能做的只有尽力少吸。因此哪怕最激烈的对抗式体能训练中,兔子兵们都小口小口地喘着气。而这一天,水银天幕张开的这一天,全部五个防区连同月都的空气都会焕然一新,兔子们在这一天能够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当然,有的兔子憋太久回不到自由的状态,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其二,水银天幕撤掉以后,月都才显露出本色来。那些玉髓质地澄黄的琉璃瓦,阴红的漆柱,朱砂、青金石、金砂、云母、烟墨勾画彩绘的梁枋,以及屋脊吻兽雕塑、花窗上斗拱上柱石屏风上的浮雕,如同洗尽铅华般褪去沉、冷、硬的银白色,让这座被银盐腌过一般的都城重新活过来。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由于这一天水银天幕不再阻隔出入月都,这一天也会组织戍边部队轮休,把铃仙这样的新兵塞进轮休结束的部队里送出去。今年送的就是戍二旅,从第四防区也就是科农——涅拉俄斯走廊——丰富海这一线,换防静海——六湖——普林尼这一线。所谓六湖,就是荣湖、恨湖、幸福湖、泪湖、孤独湖和温柔湖。总之在铃仙看来月面上的名字都可以分成两类,一类从死人名字里来,像是哥白尼环形山和哈德利月溪一类。这类名字占多数,难记,而且无聊。另一类则是各种观念,像荣湖、恨湖,像丰富海、知海、腐沼等等。月人们就是用这种方式把整个月面都变成了水银天幕治下,一片绵延万里的墓葬群,压抑、沉重、生冷。
除了今天。
今天可以大口喘气,可以尽情眺望,今天没有水银天幕。今天下岗回来是六点二十,这个点同寝室都出操了,她独自躺在空无一人的床垫上,眯着,等待着屋外似乎永不止息的呼号声也平复下来,才翻了个身摸出枕头底下对折再对折的信笺和她的笔。
纸是空白的,铃仙想着。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好想吃榴莲啊。于是好想吃榴莲啊,就写在了发下来当遗书的那张纸上,还要收上去,班长说旅长一定会一张一张看的。铃仙不是很在乎。
3.百见不如一闻
兔子们七岁性成熟,八岁当兵。旅长今年军龄十八,干龄十七,干旅长则是第六个年头。头三年他真的一张一张看过新兵们的遗书,后来不看了,主要是出于失望:绝大部分兔子兵都把遗书当思想教育对待,交上来六行字半页纸,三行表忠心表决心,一行落款一行日期,还有一行是,引号,亲爱的妈妈,冒号,尽是些没想过自己会死的小兔子。旅长揉了揉眼睛,这种兵死得最快。
出于一种中年兔子的幽默感,旅长反对搞这类活动,也许旅长希望见识的不是虚伪的算计,而是真诚的情感。但这种芥蒂并不足以支持她下决心改变戍二旅的老传统。后三年干脆自己不读了,本来反正就是旅机关组织的活动,让参谋们弄去就是了。这就是为什么当分管宣传的参谋把铃仙的遗书递给旅长过目时,旅长心中升腾起莫名的触动。
想吃榴莲。旅长立刻问小参谋,这是哪个连哪个班的哪个兵,她为什么想吃榴莲?小参谋根本没上心过这些事,她的心中打的是另一把算盘,自然回答不上来。于是旅长让机关一层一层往下问,电话打到各个连长那儿,一时间整个戍二旅从高层到基层都在忙着搞清楚一件事:谁想吃榴莲?参谋部直属侦察连连长最后顶着巨大的压力打了报告,是自己所在连的新兵,铃仙写的。
铃仙,铃仙,旅长记得这个兵,月土防卫机关直隶军事学院应届毕业生,预言、惑控双学位,将来也是要当干部的。眼见旅长这么上心小参谋也觉得工作好开展了,当即建议,就满足铃仙这个作为遗书的愿望,也作为戍二旅知兵爱兵、保障有力的典型宣传出去。好啊,旅长咬牙切齿地首肯着,心里却一页一页地翻着近年来年轻兔子的伤亡记录,觉得也许包括机关在内的这帮家伙虽然当兵了却没有会死的实感,才是月都的一种常态。月人自己不也这样,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要采购榴莲并输送到四防区,对小参谋来说当然是件难事,可对于因换防开动起来的国家机器来说却只算得上顺手的事,即使榴莲成熟于夏季而如今正值初冬,即使榴莲由于其刺激的气味被上流社会算作污秽的水果,毕竟得到了组织的支持,午饭前,一颗硬纤维质棘刺外壳包裹的象牙黄色柔软甜美果实就这样摆在了铃仙的就餐位上,并将以其统治性的气味向铃仙、向整个食堂的兔子宣告自身的存在。
4.榴莲
在铃仙、兔子兵,以及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知道的地方,有三个机位的摄像头对准了铃仙,另有一名记者扮相的兔子守候在人群后方等待时机进场采访。
亏满第一十二点零五分,远景摄像机位,主人公进场并目击反季节水果榴莲。
亏满第一十二点零六分,近景摄像机位,主人公停止前进并低头,身躯不自然抖动。
亏满第一十二点零八分,近景摄像机位,主人公抖动结束。
亏满第一十二点十分,特写摄像机位,主人公双手捧起榴莲旋转,尝试徒手打开榴莲。
亏满第一十二点十三分,特写摄像机位,主人公将榴莲磕向桌子,尝试打开榴莲。
亏满第一十二点十四分,近景摄像机位,记者准备进场。
亏满第一十二点十四分,远景摄像机位,主人公提起榴莲夺门而出。
5.榴莲及其神话
偏偏是这一天。你真傻,铃仙,真的。如果不想永远过这种行伍生活的话,如果没思考自己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掉的话,为什么要考军校呢?逼着自己读完三年,过了那么多的难关,体能、专业、战术……你说不逼自己就无法生存下去,但逼到最后,不还是来了戍二旅,防区压力最大的单位,还明天就换防到一线去了,当初为什么不退学呢?你在学校里天天听的那些烈士事迹,都来自戍二旅,其中一大半又来自你所在的侦察连,你也想变成大家口中的一个名字吗?像个小丑一样抱着榴莲,寝室也不敢回,躲在主席台后面的工具间里,你不想承认的不就是你打不开它?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它是生的。它的壳青黄相接,里面肯定富含水分,比防弹衣还要韧。在食堂里,你用它砸桌子也打不开,反而扎到手了,刺扎过的皮肤立马红肿起来,它的刺拒绝着一切,这就说明它是生的。熟榴莲自己就是裂成瓣儿的,不需要掰——真相就是她们没有考虑你怎么吃它,她们只在意到榴莲这一层,就停止啦,你也不过是这个榴莲的附属品,我可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和那些名字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宣传用品,所谓的价值如果不能自己去创造不就只剩利用价值了么?那么你的创造力到哪里去了?被学校里的那些屠夫课程转化成杀人的创造力了么?你早该想到的呀,如今这就是你的一身本领,你的价值所在了呀,如何保存自己,并最大限度地消灭敌人。自己都没有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自觉,就练就了这身本领,难道不值得嘲笑吗?但其实,不是想死才是正常的么?你当初报考军校的那股冲动劲儿不就是想找个挑不出毛病的借口寻死么?想冲到战场上去,随便怎么样死掉,怎么如今真的来到戍二旅又反悔了呢?可能看到榴莲的时候真的挺受触动的吧,虽然很快反应过来是演戏,但那一刻,就在第一眼,一下子想起自己写完就抛在脑后的遗书的那一刻,真的眼泪止不住要流下来了。突然感觉还有人是在乎你的,多奇怪呀,明明知道这是假的,心里却止不住地发暖。所以铃仙,没准你只是太寂寞了,你只是需要谁关怀你、爱你,我不好说。不过,为什么是榴莲呢?为什么是这个臭烘烘黏糊糊硬邦邦的玩意呢?不知道,毕竟你也没想过真能吃上榴莲不是?你也没想过的。时候不早了,快集合了,就把榴莲找个地方藏起来,放到它熟,下次再吃吧。
6.尾声
集合点名以后铃仙被单独留下训了一顿,关禁闭,两天以后在全连面前做检查,理由是单溜和不认真对待思想教育活动。她挨训的时候水银天幕正渐渐合上,将梦般湛蓝的一弧遮住。意料之中的事,铃仙想,战士有战士的告别,你永远不会倒下。
两天后铃仙再次单溜回主席台后面的工具房,意料之外的,原本藏榴莲的那个柜子角落已经空无一物了,成熟的榴莲被不知道什么人偷走了。
作者:夜雨
夕阳褪去后,天转眼便黑了。
穿林风带来桂花的幽香。月亮升起来了,天下笼罩着银色的轻烟。
林间沙沙作响。
一袭蓝色长衫的书生拄着杖子从林中走了出来。在他后面,张开双臂的女孩正踩着两块石头来回跳动。
“宁儿妹妹,此处再去四里,便有一间安静的庙宇。到时就可以休息了。”
“回心哥哥,我没关系的。”叫做宁儿的女孩回应道。
回心停下步子,抬头望向月亮,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
“今夜的月亮可太亮了,我就好像吴地的水牛。”
风突然猛烈起来,冲向他的脊背。回心四肢都包裹在风里,他身子一晃。前面便是一处悬崖,回心差点投入月光。
“宁儿妹妹!山顶夜风甚大,一路上一定要小心。”他心中后怕,抚了扶胸口。
今晚月亮太亮,连远山的轮廓也看得清楚。山下的一面湖泊泛着银光。
强风依旧在山巅肆虐。回心小心地走着。
后方传来宁宁的声音:“回心哥哥,你为什么要到帝都去呢?”
“求学,然后做事。”
“北面又起战火了吧。收成也年年不好。”宁宁说到,“回心哥哥觉得自己能力挽狂澜吗?”
回心被风吹得有些腿软。他仰头回道:“尽人事,听天命。”
“要是这世道太平一点,我们也不用半夜走山路了。”宁宁叹了口气。
风吹过回心的后背,吹走了他的烦闷燥热。眼前的世界平静美好,和人人都传的乱世一点干系都没有。毕竟一个人也看不到,最多也只有浑身花纹的狐狸和豹子罢了。
“天下着暴雨,有谁能不湿了身子呢?再说天总会晴的。”
“哥哥,我听说啊,天下着大雨的时候,老鼠会逃进房子里来呢。”
“老鼠也知道哪里安全吗?”回心惊讶道。
“会的会的,我们那里每年都有几次会下大雨。老人们都说,那是鲲鹏过境了。”
宁宁的声音夹着几丝轻笑,让人听不出她有几分认真。
之前一闪而逝的花狐似乎鼓起了勇气,越来越接近这两个夜里赶路的怪人。它在灌木丛间跳跃窜动,银光照在它的皮毛上,竟找不到一丝不美。
这等皮毛要是被猎人看见了...回心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此等身怀美玉之物,不知今后将会如何?
花狐仰起头,正巧与回心对视。那眼里温柔似水,哪有半分迷茫。
也正是此刻,无匹的飓风来袭,拔起了回心双腿,让他飞到了天上。
身体颠倒之时,他再一次见到了明月。
大笑着的宁宁的声音不断接近。乘在赤豹上的她,衣服已荡然无存,替代的是薜荔与女萝,堪堪包裹住她的惹人部位。花狐乘风一跃,贴在了她的背上。
风吹着桂花,从林里飞出,花瓣展开在风里,好像一面旗帜。宁宁大笑着,赤豹四足抓在崎岖的山路上,猛地跃起。
月下是她明媚的笑。
回心没有坠落,反而混在风中,浮在天上,与赤豹一同飞了起来。
“小老鼠,你好像跑到屋子里来了。”
宁宁的声音说到。
回心看着自己的屁股,思考起自己与宁宁的相遇。那件事并不遥远,就在白天。我看她正被登徒子骚扰.....天,这等荒郊野岭,哪来的登徒子!
他如梦初醒,一切不合理的被忽视的点都浮上心头。但这时,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屁股。
回心的四肢五官在风里溶解,意识更是不知道呆在了何处。此时他一转头,便可以看到自己的后背。
不过有一点好处,他朝下看就能看到宁宁的额头和晶晶亮的眼...还有胸前的沟壑和摆动的大腿。
赤豹抓住岩壁,开始下山了。宁宁从赤豹上一跃而起,窜入了风中。
两只眼珠在宁宁的肩膀上转着圈。她无奈地笑了。
“回心!我现在正式将你编入我生辰纲第一号!”
“我不在乎你在不在意!也不在乎司宴者怎么想!”
“你就是我的月下宴贺礼了!”
花豹从山上跃下。回心从风里看去,竟然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明镜般的湖面上,除了一轮圆月,几百张圆桌,也停在了湖面上,枝桠状的光迹悬在空中,作为一种装饰自由地变幻着。
按理来说也该脱离溶解的宁宁的身体,只是竖向拉长了一点,反而让她身段更加迷人。看着自己分崩离析的四肢五官,回心的嘴都沉了下去。
“山鬼~~”为了确切听到自己的声音,回心故意拉长了声音,“这才是你的名字吧。”
宁宁露出无辜的表情:“我是山鬼。但我不叫山鬼啊。你还是管我叫宁宁吧”
“月下宴,是什么?”回心问道。
“月下宴是妖精们的宴会哦。”宁宁说道,“月下宴的一条定则便是无尊无卑,所以人人都要带点贺礼。”
“司宴者只需要送出风信,备好桌椅就行。吃吃喝喝自有上门的妖精提供。”
“你看,你不就是一道吗?”
回心心头一紧,眼中溢满了泪水。自己已经变成“一道”了。
宁宁一点回心的眼睛,泪水便飙飞了出来。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本不愿来。但这次的司宴者是我的长辈,所以才临时将你抓来。你不必恼,宴会收了自有你的好处。”
宁宁将手挥进风中。回心的心脏便化为一道流光落入了她的喉咙。
风逐渐停了。回心的四肢重新整顿,落在地上,又变回了蓝色长衫的书生模样。
他一回头,百米高的牌楼立在他的面前,竟然已经到了湖泊的边上。
“来,坐到我身后吧。”宁宁说道。
赤豹虽然行动矫健,但毕竟不是骆驼。回心靠在山鬼的背上,鼻尖萦绕着桂花香。
“你,一直都是这种香气吗?”
宁宁骑着赤豹走过了牌楼,“现在是秋天嘛。所以是秋天的花。”
赤豹的脚下只有月光。
几百张圆桌没有高低,仅仅只是随意排开。湖面很大,不过也有紧紧挤在一起的桌子,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
湖上已经来了不少妖精了。猴子、乌龟、巨人...
我早已不是会被青面獠牙吓到的岁数了。只是希望它们一会吃我的时候,能少些口水。回心在心里嘀咕着。
椅子似乎是不备的。有些大如高楼的便自己站着,有些不喜站立的就坐到桌子上。宴席间,有身手敏捷的例如猴子,有八风不动的譬如乌龟。妖怪间太没有统一性,与其说在宴席上,更像是走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回心偷偷看向身边的山鬼。桂花花瓣落在她的发间,香气依旧逼人。
她笑了一下,抬眼看向回心。
“你的心还在我的肚子里呢。说话小心点。”
悠长的钟声响起,宴会开始了。
上升气流包裹住回心的身体。宁宁牵住他的手,才不至于被吹上天空。漫天浮起的都是各色的贺礼,收入光柱中消失不见。妖精们停止低语,各自去找了位置坐下。
妖精的宴会到底什么形制?回心看着坐得歪歪扭扭的妖精们。
到现在也没有司宴者出现。
“月下宴没有司宴者,你看着就行了。”
飞鸟载着月光划空而来,落下的是一颗气泡。它慢悠悠地下落,在接近桌面的时候爆炸。回心闻到一股古老的味道。那或许是天上月亮的味道。桌面上浮起各种菜肴,似乎都在刚才的贺礼中见到过。瞬间菜肴的味道铺面而来。气泡的味道不用问,就连清冷的空气都被驱散了。妖们各自举箸,一时间竟然只有筷子与碗碰撞的声音。回心目瞪口呆,心想:这就是宴席?
巨兽的牙齿和筷子撞击的画面冲击力很强。回心轻轻夹起一片薄薄的肉。
既然山鬼没有阻止,那就意味我也能吃吧。
肉片带着炸的金黄的蒜末落在舌尖,咀嚼的同时味道也在不断变化,先是蒜香的咸鲜,随着不断地咀嚼,肉的鲜甜味渐渐涌了出来。牙齿撕碎肉的纤维,同时肉香也充满了口腔。
“好吃!”回心眼睛一亮,又朝桌上伸筷。糊辣、酸甜、鲜香、怪味......回心的舌仿佛经过了一场暴风。几百种味道接连登场亮相,却又能清晰地被分别出来。道道佳肴展现出来的味道变化,如同光分七色,自然纯粹得仿佛穷尽了味觉的一切可能。
吹开汤面的油脂,喝下最后一口肉汤,回心长舒一口气。
山鬼的枝蔓缠上他的脖子。回心转头看去,发现山鬼没有吃眼前的菜肴,而是将藤曼深入了一个气泡中。
回心变成了一只独角犀牛。他有着他从没见过的圆润光滑的独角。他烦躁地举起后蹄,尾巴一下下甩动着。
他的视界十分宽阔。山鬼小姐正得意地看着他。她的左肩上有一颗绿色的痣。
滚烫的鼻息冲翻了桌上的碟碗瓢盆。他的眼睛发红,转瞬又落下泪来。烦躁被抽离,留下的只有逐渐死去的寂寞。他被看不见的水流包裹,没过头部,最终窒息。
回心躺在地上,瞪大了眼睛。
“这是我刚才吃的肉吗?”
“当然不是,这是那边那个的记忆。”
回心一下子从地面弹起来,不远处正有一只独角犀牛举着前蹄在大吃特吃!
“可我刚才感到了死亡。”
“妖精就是知道死亡的物种啦。”
“那我吃的肉是哪来的呢?”眼前什么种族都有,吃哪种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吃的是神的肉,祭神肉。我家长辈打赌赢来的。”
那只犀牛吃得狂放。酒从它的角上流入它的嘴里,喝确实喝到了,但也淌了一地。酒香回心也能闻到。
“它也会那样死吗?”回心问道。
“你在说什么笑?它已经那样死了。”山鬼笑了。
“妖精是这样一种存在:它们应时而生又应时而死,多时铺天盖地,少的时候全世界只能找到一指之地容身。”
“它们失去了‘时候’,现在只是靠着天地的怜悯留在这个世上操风唤雨。”
“操风唤雨都能做到,谁能挡住它们呢?”
“潮流方向不对,我们是赢不了的。”
一只熊直立身子,有三米高。它张口道:
“我们现在就是看戏的而已。”
飞旋的酒杯穿梭在气泡间,被触手、钳子、枝蔓丢来丢去。大熊往前走几步,就撞到了两三个气泡。它好像醉了,走路晃荡。它背后的毛发立起,爪子部分的毛却缩回去了。金黄的毛发缩回皮下,爪子变为五指,每一支都粗得像回心的手臂。熊头在一次嚎叫后,嘴越发长。它的头顶在月光下开始闪着银芒。
熊的变化并不是个例。好多妖精也在碰到气泡后发生了变化。只是离得越远,越看不清楚,越好像雾气一般。
回心拿起桌上的肉汤,喝了一口,还是热的。热乎乎的汤滚入食道让他全身都暖乎乎的。
一股清甜的果香突然击中了他。回心一看,那根源正在山鬼的手上,一壶酒。
山鬼用藤蔓挽住他的腰,把他吊了起来。
回心的胃里一时间有些翻滚。
“是去献礼的时候了。”
悬在天上的回心朝地上看去。妖精们并没有发生变化,气泡与雾气都好像没有存在过。他们用独有的,千奇百怪的礼节互相沟通。同时代的妖精们玩着他们熟悉的游戏。那大熊平躺在地上,原来早就睡着了。
妖精们的“欢愉”一直连到天边。回心认出了一些,心中一直在不停的大喊。无论是饱有圣名的,还是恶名昭著的,它们身上都留着那股飞鸟掉落的味道。那是一股古老的味道,或许是天上月亮的味道。
回心被直接扔在桌面上。他抬头看过去,前面是个青发的老头,旁边也是一个老头,一身白,只有脸是红的。
山鬼适时地把酒递到了他的手里。
回心仰头喝了下去。浓郁的果香入口化作一股涩意,只觉得舌尖皆麻。俄而一股甜香自舌根升起。液体顺利地流入喉咙。回心的心脏都加快了几分。
晴朗夜空下,清风吹拂,回心低头看月,竟忘记了月是在天上还是在湖里。
梦里,回心全身都化成了气泡。气泡被风吹散,散落在各处。
它化为了倾盆暴雨的记忆,脱离了古老的气味。
呱呱落地的记忆、第一次行走的记忆、第一次被爹爹罚离家在湖边嚼柳枝的记忆、街上散着臭味的女人被拖走的记忆。
妖精们仰起头来,看着气泡悠然下坠,落到它们的身边。
欢呼声如浪潮涌来。
翌日,回心从一间庙宇醒来。这庙宇虽然破破烂烂,但也能勉强借宿一晚。门外能看到翻滚的云彩,朝霞才刚刚染上。
门槛上坐着山鬼。她张嘴,红光便飞射出来。
回心摸摸自己的胸口,心脏大概已经回来了。他走到门边,往外看去。那面湖泊上生了雾气,月下宴的痕迹已荡然无存。
只是回心还隐约记着昨夜群妖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自己似狼似熊似龟似猴,在同一个人生里看了几百遍。
“所谓妖,是不与时俱进的东西。无论千载万世时间如何更改,他们也无法改编。世界变了,造物变了,他们不能理解,因此只能在边角生存。你确实是月下宴里最好的礼物。”
山鬼说道:“虽然山野无聊,但有两轮明月好看。还有小老鼠跑进来。哪还有什么不满呢?”
“倒是你,还愿意下山吗?”
回心想起昨夜的一切。群妖其乐融融的宴会和那欢呼高叫,好像梦一场。
他拿起竹杖,慢悠悠地下山去了。
妖精们长长的梦境像是蒙剑的布。
那剑刺破了布,因此天下起了大雨。
下山路陡,可是回心越走越快。竹杖从回心手里飞了出去,随意落在了一片密林。
回心落在平地上,回头看去,那庙宇已经看不见了。
灿烂的朝阳打在地上。
宽敞的官道就在前方。
作者:【十一招】星云
免责声明:求知/笑语
观前提示:本篇为DBD(Dead by Daylight/黎明杀机)中“飞头蛮”克拉苏的同人,纯粹的被漂亮泰国歌手魅惑了的产物。目前克拉苏只有一个背景故事所以会有很多自由发挥产物。
警告:泰国民俗恐怖元素/血腥暴力暗示/三观不正注意
————正文————
当布伦在舞台上鞠躬时,她听到了演艺生涯中最热烈的一次喝彩。掌声、鲜花、尖叫,几乎淹没了她的致谢,炽热的舞台灯和激动的心情让她的心脏砰砰直跳。从籍籍无名的替补演员,到曼谷知名歌剧团的女主演,布伦·苏卡帕看到了自己的光明未来在眼前展开,如同一路繁花的风景线。她蹲下来,拾起一支艳红的玫瑰,赠花的人很贴心地去掉了所有尖刺,她握着玫瑰,朝观众们挥手,直到幕布在她眼前落下。
“布伦,这是我们最成功的一次表演。”导演高兴地握住她的手。
“多谢您给了我这个上台的机会。”布伦回答。
“那也是因为,你本身就是是个天才。”导演拍了拍她的肩膀。
布伦眼睛一酸,“我根本不是……”
“什么?”导演没听清。
“我是说……我太高兴了。”布伦轻轻地说,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哽咽,“这一切就像是梦一样,我所得到的这些掌声,喜爱……我做的,都是真实的吗?”
“当然了,布伦。”导演宽慰道,“这都是真的。”
布伦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她点了点头,“您说得对。”
回到后台,卸去了夸张的妆容和饰品,布伦才注意到自己出了一身汗,她按住胸口,一边数着心跳一边深呼吸——没事的,她的演出十分成功,不会有人发现的。
几位剧团成员走过来,“布伦,为了欢迎你加入我们,今天一起去吃个饭吧?”
布伦当然不会拒绝。
布伦在大概十点左右就起身离席了,她解释说回家的巴士会来不及。剧团成员们纷纷劝她留下,到时候可以送她回去,但布伦一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独自离开了酒席。
在曼谷,即使是夜晚,夏季的闷热也不会因此减弱,布伦一个人坐上巴士,一个人回到自己狭小的公寓,她打开门,楼道的灯光照亮了屋内的地毯,也照亮了褐色的污渍,布伦只是扫了一眼,就如同被刺痛般收回目光。她下意识想要走进卧室,临了却站定在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她不想进去,不想面对回忆,哪怕清洁剂已经遮盖了所有的异味,剪碎、丢弃了床单和被褥,任何一点碎肉残渣都已被她清扫干净。
詹吉拉最后的遗存也被她藏进了冰箱最里面,打那以后她就没再敢往里面放任何食物。
布伦松开门把手,回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回到客厅,侧躺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昨日,当红女歌手玛莱被发现死于家中,死因疑似野兽袭——”
杯子掉到地上,碎片飞溅开,布伦惊呼一声,慌忙关闭了电视,蹲下去捡地上的碎片。漆黑的屏幕倒映出布伦的脸,她看上去惊恐万分。
把碎片倒进垃圾桶,再把水渍擦干净,布伦才感到紧张的心情有了些许缓解。时钟嘀嗒作响,提示着午夜的降临,她还是没有一丝睡意。
你是还在恐惧,还是不愿面对?内心有一个声音这么问。
我不该继续错下去了,布伦想着。
错又何妨呢?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就必须支付代价——那个声音穷追不舍。
布伦看向窗户,室内的灯光使她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她永远不可能逃过自己,这就是命运。
不过——声音补充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布伦·苏卡帕,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看着自己的倒影,即使卸去妆容,神色疲惫,这张脸的魅力也没有被削减分毫。这依然是布伦的长相,尽管有些东西是她一生都无法靠自己得到的。
玛莱之前也是这样的吗?布伦心想着。不过,想要越过悲愤和仇恨,去回忆那张扭曲的脸曾经的模样也太困难了。可笑的是,布伦在这些日子里看到了许许多多悼念玛莱的报道,就好像她的死亡反而成为了她流星般短暂又璀璨的歌手生涯的最好的升华,歌迷们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她的真面目。
布伦也不会傻到抖露这一切,玛莱不想让“那个东西”毁掉自己的未来,现在她再也不用担心了。玛莱经历过低谷,布伦也是,有所不同的是布伦更擅长适应,也更会抓住机会。
不管那个机会是谁给的。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布伦轻轻地问,但倒影的女人只是扯起了嘴角。
她咳嗽起来,肺部灼热的刺痛传遍全身,布伦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喉咙,尖叫着翻倒在地上。
她感到内脏扭成一团,由内而外想要爆炸,胸膛想被撕开,皮肤从她脸上剥离。布伦眼睛翻白,什么都好,求求别让她再疼下去了!哀嚎一直没有停止,布伦的指甲刺进了自己的脖颈,鲜血淋漓。
终于,她不再叫,也不再痛了,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有所感应地闪动起来,滋啦作响。灯光稳定下来,投下一片扭动,纠缠着的阴影。她的肠子像飘带一样挥舞着,内脏有规律地搏动,悬浮在半空中,在地板上,只剩下了一具被破开的空壳,就像女妖克拉苏一样空洞。
现在是狩猎的时间。
第二天,布伦从地板上醒来,她的嘴边和胸口沾满了已经干涸的血。她艰难地站起来,走进了卫生间,褪下衣服,血迹随着温暖的沐浴渐渐消失。当一切收拾完毕,布伦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她标志性地讨好的笑容,还是她,一切都没有改变,这让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毫无征兆地咳起来,双手扶着洗手池吐出一摊血,里面甚至有不只是血块还是碎肉的固体。
“不……不要这样……”她赶忙打开水龙头,看着鲜红被冲成淡红,最终消失,她把冷水扑倒脸上。再抬起头,镜中的女人绝望地盯着她,任何一个人看见这张脸都会感到怜惜。
玛莱不也是做了这一切吗,凭什么只有布伦要承受负罪感的鞭挞?凭什么布伦不能像她一样,把诅咒甩开呢?
“我也是帮了你,不要过河拆桥!”玛莱的辩解又一次缠绕在她的脑中,“你不想要出名吗?布伦,你很优秀,但优秀是不够的。你的野心和坚定比所有人都来的强,而它可以给你比优秀更好的——最完美发外表,最深厚的歌喉!”
“那你为什么不要呢?”布伦质问道。
“我……我做不到…我受不了它的胃口,但,但你可以,你一定可以的!”玛莱哽了一下,又飞快地补充道,企图说服布伦和她自己,她的脸上满是泪水,“你和我不一样,你比我更绝望,更孤注一掷,只有你这样的人可以承担这样的重担,每个歌手成名前都要吃尽苦头的——布伦,我真的是想要帮你啊!布伦?求求你,不要告诉别人……”
“你把诅咒给了我!你把我变成了怪物!这叫帮我吗!”布伦尖叫道。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但是……但是,不,布伦,别过来,不要……求你了!不,不!放过我!我告诉你怎么解除诅咒——把它给下一个人就行了,把你吐出来的血混进水里给另一个人!这就可以了吧……布伦?饶了我,好不好……”
“但……她死了,我杀了她……不对,是你,你杀了她——”
“谁?等等,我没有——布伦!不不不,别让她出来……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不要——”
空壳倒在地上,克拉苏发出讥讽的尖啸,俯冲过去。
——你总有机会结束这一切,克拉苏的声音替她做出了总结。
“但有人会代替我被诅咒。”布伦回答,这句话给她山一般的愧疚减轻了一捧砂的重量。
她换上干净的衣服,当上女主演意味着更严格的标准和更多的练习,她没时间纠结这些。
布伦的歌声回荡在大厅,醇厚的曼妙嗓音萦绕在所有人耳边,很少有人不会夸她一句天才。替补的演员学着她唱了几句,但总是差了那么几分意思。
“布伦,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呢……”女孩在她边上叹了一口气,“如果能有你那样的好嗓子,让我杀人放火都可以。”
“真的吗?”布伦低声问。
“哈哈,当然会!”替补笑嘻嘻地说,“能让我用这样的声音唱一次歌什么都值了。”
“不,你不会的。”布伦无奈地笑了一下,“相信我,这可不能乱讲。”
“嘿嘿,开玩笑的嘛……”
真的值得吗?布伦内心的声音持续问着,在她喝下诅咒的药水时,在她呕出鲜血时,在她摸着挚友的手,睁眼却看到她的肠子流了一地时,在她杀死玛莱时——直到现在,没有停止过。
但如果她就此放弃,这些牺牲是不是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死亡?还有那些,在她不知道的角落,被克拉苏杀死的生命呢,他们也活该如此吗?
玛莱说对了一点,布伦比她坚强得多,即使罪孽几乎要把她压垮,但那一路繁花的未来已经触手可得了。布伦想着,她会把克拉苏带到坟墓里,她们此生会纠缠在一起,不会有更好的搭档了,血的诅咒,会比任何一种共生更紧密。
布伦摸了下女孩的头,“训练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end————
至于小馋猫克拉苏因为吃不饱被恶灵骗进雾中世界导致布伦正星光闪耀呢给抓去打白工暴揍偷电贼乃至于出道即幻神强度这种事就不需要说了。
作者:香无妄
属性:同人
CP:Doctor X Jack
为了赶死线的随机产物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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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幸见过星鲸。
那是星鲸种族中的最后一只。曾经的它们生活在宇宙深处,遨游于星海之间。它们常常为时间旅者指明道路。
但最终,整个族群消逝在时空洪流中。
那是星鲸中最后的一只,年迈且孤独。
星鲸的背上有一座巨大的城市,城市里的人类来自于末日的地球,他们在末日降临之际被星鲸所拯救,从此生活在这一只最后的星鲸身上,在星际流浪。
曾经我躺在女王床上的时候,女王告诉了我这只星鲸的故事,他们曾囚禁它,并试图操控它,折磨它,并为之内疚挣扎,最后才发现愚蠢如人类,并不曾真正了解这只星鲸。没有人能真正奴役它,不过是因为它善良至斯,才心甘情愿地驮着这一大堆人类前行。
“你能理解吗?”女王美丽的眼睛中泛着水光,“我不敢相信,我们曾这样地对待它,害怕它弃我们于不顾。但它竟然是为我们而来。”
“当然。”我轻轻摩挲着女王的背脊,安抚她的情绪。思绪却飘到了更远的距离。
因为正有这样一位生物,它年迈且孤独,却永远保持着善良。它是这个宇宙中最迷人的光,永远牵动我的情绪。
即使我总是要经历漫长的时间才能见到他一次,但我依旧想念他。我有预感,我因他而生,终究也会因他而死。
他不仅吸引着我,也吸引着所有遇到过他的人。
我叫jack,或许另一个名字更有特色:
face of the boe。当这个名字为人所知的时候,我已经太老太老了。我也很久不曾见到他,或者是她?由于时间线的问题,他总是在我的生命之中穿梭,又很快离去。
有时候我很羡慕他,即使他度过那样漫长的岁月,可依旧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他与那么多伙伴分分合合,眼见着同伴们一个个离去,再也不见,但他强大的内心仍旧让他热爱着这个世界。
在我倒数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很开心,即使这个宇宙对我来说已经毫无乐趣,但我仍旧为此能遇见他感到欣慰。
但很可惜这混乱的时间线,即使我对他了解至深,但他不过是第二次见到我。
“face of the boe?”他站在玻璃罐外打量着我,试图从我这苍老丑陋的大脸上看出什么秘密,“我听到了一些传说。”
他注视着我,眼神熠熠发光:“很多人说你活了几千年,甚至上百万年。”
“那不过是传言。”我否定了这个说法,“你知道的,这并不可能。”
“我还听说了点别的东西。”他试图打探他最关心的那件事。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是我曾睡梦中无意中吐露的真相,人们听说,我将有一个大秘密会告诉一位孤独的旅人。
所有人都以为事关宇宙的兴衰,我只是恶作剧般的心态并不想戳破事实。
我只不过想再见到他,即使他已经无法再认出我,但我想告诉他我的名字,狠狠地吓他一跳。
但我更希望他知道,他并不孤独。
一切终有尽时,这是人生常态。他与我一样,经历时间流逝,与好友爱人别离。
即使在某个时点,我们身边熙熙攘攘,但下一个旅程终究只是独身一人。
所以我爱他,或许这不仅仅是爱,是引力。因为同病相怜,因为羡慕,向往,渴望,一切种种。
当身边的人一个个变成面目模糊的记忆,但因为宇宙中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才使我觉得生命是鲜活的。我喜欢他的大惊小怪,爱他的神神叨叨,每当我失去一位同伴的时候,我就会无比的怀念他,汲取生存下来的动力。
他是如何孤独地在这个宇宙中流浪至今,在我遇见他之前,他已经重生了九次,度过了极为漫长的人生。连我,如我这般不死之身,也不过只是他生命中擦肩而过的过客。
我还是很怀念第九个他,至少那个时候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爱人。即使他比后来的他更为冷漠,但也更为脆弱。
但他的人生在继续。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发现,即使像我这样的时间特工,也无法阻挡时间在我身上的流逝,我在变老,我的心也是。再也不同于以往的横冲直撞,不同于过往的肆无忌惮。
这时候我又开始羡慕他,羡慕他每一次的重生,羡慕他的天赋异禀。
即使他还记得所有人,但他的天赋让他与那些感情隔绝。
而我不能。
我又想起我在那座城市上看过的夜空,脚下是星鲸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