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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谖
曹明下意识将周炎拽向身后,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前面,摆出一副营业专用的笑容:“这位美女,Firework还没营业哦。”他环视四周,来的警察全是生面孔,不是他们常打交道的第七大道警局的人。这些人的来头有点大。阿炎昨天惹到什么人了吗?曹明内心暗暗思考。
面前的高挑女人抬起头来,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看着曹明:“警察,接到线索,Firework酒吧的保镖周炎,对昨天第十七大道318号公寓爆炸案有重大嫌疑。请你们配合我们的工作。”
曹明自己有188公分高,面前这位美女穿上高跟鞋居然几乎可以平视自己,这给曹明带来了不小的压迫感。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曹明强作镇定地回答,“不过警官女士,在您进一步盘问我之前,可以先出示您的证件吗?”
女警官挑起一侧眉毛,似乎在诧异于对方的大胆,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从制服一侧的口袋里拿出来黑色的皮套:“给,我是七组的副组长刘思绮,现在正在调查昨天的爆炸案。这位同志,可以配合了吗?”
“久仰了,我是Firework的酒保曹明。”曹明真心实意地说。他久闻七组的大名,也知道七组的副组长是个精英女性,但是万万没想到,这还是位如此漂亮的高挑美人,这世界上真的能有这么完美的人吗?要不是这种情况下相遇,曹明真想要个联系方式。
曹明的反应让刘思绮不耐烦地撇嘴,她厌倦了男人看到她时一副哈巴狗流口水的表情:“我说,可以把周炎叫出来了吗?”
“请问有什么证据证明周炎牵扯其中了呢?”曹明将自己奔涌向下的血液强行拉回大脑,笑容可掬地反问道。虽然面前的是名和顶级模特相比都毫不逊色的绝代佳人,但她同时也是道上盛传心狠手辣的七组副组长,绝对不能大意。
“具体原因涉及机密,无法透露。”刘思绮看向身后的半步的一个戴眼镜的男子,后者接口道:“请您配合。”
“好吧,我配合。”曹明叹了口气。开店的,总不能真的和警察杠上,他已经争取了不少时间,至于周炎有没有抓紧时间逃掉,他也不知道。
眼镜男绕过曹明,径自从一侧的楼梯向二层走去。二层是生活区,除了员工没人知道,再熟的常客也不知道。曹明警惕起来,放慢了呼吸,身上的肌肉绷了起来。似乎是察觉到了曹明的反应,他对面一米处的刘思绮也将双脚一前一后分开,做出了准备动作。
一旁的挂钟秒针滴答,滴答地走,每一声都似乎在催促。史云波和梅天晓紧张地看着他们,周围的穿着制服的警察们面无表情。
时间在双方的焦灼中过了五分钟,上楼的男子一脸迷惑的走了下来。
“夏野,怎么了?”刘思绮问道。
“追踪器被卸下来了。”夏野伸出手,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电子元件,“应该是仓促中被卸下来的,对方很了解咱们配枪的构造,但是不知道如何关闭追踪器,应该不是队伍内部的人。”
“周炎呢?”刘思绮追问。
“我没看到其他人。”夏野回答。
“跑了吗……”刘思绮敛起目光,低头沉思,“再跑之前还有时间卸下追踪器,这个周炎不简单。”
曹明内心松了一口气:“刘警官,我觉得这可能是个误会,或者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在栽赃嫁祸。我们Firework一向遵纪守法,我可以用人格来担保,周炎不会做任何违法的事情。”
刘思绮微微一笑:“要说遵纪守法,那先从对警察诚实做起吧。周炎昨天的确出现在了案发现场,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今天也的确回来过你们Firework酒吧。只不过,他现在已经离开了。我会留下人看着你们,你最好祈祷周炎一去不复返。”
“我相信周炎,是因为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不会做坏事。”曹明脸上露出了略有些谄媚的笑容,“同时,我完全欢迎你们留下人来监督我们,更祈祷周炎赶快回来。这样他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刘小姐您也可以早日交差,两全其美。”
刘思绮点点头,做了个手势,一群人以她为首鱼贯而出,离开了Firework。
“曹明哥,阿炎哥没事吧?”史云波担心地问。
“不知道,但愿吧。”曹明敷衍地回答,“你说,刚刚那个刘大美女有男朋友了吗?”
史云波的表情一言难尽。
作者:源源汪(胜)
投票统计:1狙(贩卖机)
在诞生了愚人节的这个月份中,我要提出一个问题。
我是一条咸鱼吗?
亲爱的读者,在你否定我这个问题之前请再花几分钟的时间思考一下,你真的确定我不是一条咸鱼吗?你透过电脑或者手机的闪烁着冷光的屏幕,看到的是一个个像是砖块般的汉字堆砌在一起的一段不能说有意义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文字。
你能看到的是什么呢?
横竖撇捺的文字。
再退一步,电脑语言组合成的一个个小像素。
你看到这一段话只能证明了你看到了这一段话,甚至不能证明完成这一段话的到底是不是一个生物。一个僵尸号也可以生成这一段话,彩云小译的AI甚至可以从这一段话里发展出一段文章:很可能是一条咸鱼和一个僵尸号的爱情故事——说句题外话,我是有点想看这个故事。
但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必须抛弃想象这新时代下的飞鸟与鱼的故事的强烈念头回到刚刚的问题上。
如果你不记得了,那么我就再来提醒一下。
我是一条咸鱼吗?
现在我们已经发现了,从读者——也就是说他人的角度,无法证明我是否是一条咸鱼,甚至无法证明我是一个生物。那么从自身的角度来思考,是否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呢?
看起来好像是可以的。你看,我能看到我的手指正在键盘上来回折腾着;我也能看到自己的双腿正不健康地翘着二郎腿但是自己却丝毫没有端正坐好的欲望;再往下低头看看,还能看到我因为不规则饮食而突出的小肚子。
但是是否能确实说明我不是一条咸鱼呢?
如果我是一条相信自己是一个人类的主观唯心主义咸鱼呢?毕竟大脑这种东西并不是总是理智和反映真实世界的。我相信自己是一个人类,但是我实际上却是拥有一条咸鱼的身体,但是因为我是主观唯心主义咸鱼,所以我的认知塑造了我这个人类身份。
那么当然在主观上,我不是一条咸鱼。但是科学告诉我,我一定需要拥有一个物理性存在的身体才能拥有思维,才能和亲爱的读者交流。所以一个主观唯心主义的我是否能证明客观意义上我是或者不是一条咸鱼呢?
不行,用主观去证明客观一定是行不通的。
就算是唯心主义咸鱼也要遵守基本法。
那么,我到底是不是一条咸鱼呢?
或许从定义出发我们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咸鱼:
1. 腌制食物
2. 网络流行用语
3. 歌曲名称
那么或许又到了我亲爱的读者的提问时间了:食物、网络用语和歌曲名称怎么可能拥有思想呢?所以根据定义来说,我一定不是一条咸鱼。
但是亲爱的朋友,您想过吗?你又是怎么知道食物、网络用语和歌曲名称没有思想呢?也许他们只是非常沉默,不愿意对这个喧闹的人类世界发出任何评价;又或者是他们所做出的思考和发出的声音并不是给人类听的呢?不要太拿人类当一回事,不要做这样让人生厌的人类中心主义者,空气和土壤都讨厌这样的家伙,阳光就还行,但是那家伙是个亲人类派,我们不能相信它的看法。
也许我是一条独树一帜的咸鱼,致力于在人类和咸鱼之间架起一道友谊的桥梁,让人类世界也能够知道咸鱼的思想。不仅动物有思想,植物也有思想,看在上帝的份上——当然这可能是换个时间我们可以再讨论的话题,就连你现在看到的文字也有思想,指不定在你看不到的空间里它们也正在对你产生着好奇。
哦事实上我甚至可能不止是一条咸鱼。
为什么是要拘泥于个数一呢?我或许同时可以二。
我是咸鱼,是人类,是文字,是土壤,是日期。
我是十二月,是夏天,是四月一日。
我是你早上睁开双眼看到的第一缕阳光,或者也可以是你出生时呼吸到了第一口空气,也可以是从你皮肤上生成的一小颗细菌,甚至可能是你想到美人是突然产生的一阵冲动。
当我可以是任何东西的时候,我是什么似乎也开始变得不重要了起来。
所以我到底是不是一条咸鱼呢?
我觉得我可以是。
我也可以不是。
或许我是也不是。
似是非是。
所以当我们说到这里,这个问题已经不再是一个问题了。既然它已经不再是一个问题,那当然也就不需要一个答案。
当然你也可以问,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要说明什么呢?你甚至没有证明出来你到底是不是一条咸鱼,也没有说出什么有趣的事情。
哦,天真的朋友,我只是一条咸鱼或者只是一个日期而已。
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毕竟愚人才等着别人告诉自己答案。
等来的,也可能是等到四月一日才给出的骗局哦。
END
作者:舞舞舞舞舞舞舞
4.齐安托托与久别的家
齐安托托在地下待了两天,却好像过了两个世纪那样长。
他回到地上了一周,却感觉一转眼就过去了。
他再也没去过那口连接地下世界的井,也没再在地上见过那个搬走钻石的面罩人。
“宝贝儿子,你知道地下有多少宝石吗?”齐安托托的爸爸甩着圆滚滚的肚子,手舞足蹈地转着圈,仿佛一只转进房间里来的球形陀螺。
齐安托托回来的那天,从地下带来的大把宝石让托托爸爸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当天爸爸就亲自带着亲信下井勘探,发现他一直以来以为的煤矿,居然是一座宝石矿!
“光是已经开采出来的宝石,就可以买下好几家大型蒸汽工厂,还可以终身雇佣那些发明家,我们已经谈好了那个谁,那个谁来着,反正是发明了蒸汽汽车的人、蒸汽火车的人、蒸汽电梯的人、蒸汽船的人,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买下最大的种植园,资助最好航海家,发现满是金子和丝绸的新大陆,到时候我们就全家搬去那里,做国王,你就是王子!”
说着爸爸抱起托托,飞快地转了一圈。看得出他对托托的宠爱之情,要不是体力不允许,他绝不会只转半圈就把托托放下。
但是比起托托的爸爸,托托显得更加冷静。
他仍记得那天他离家出走的理由。
“爸爸,现在有了宝石,那可不可以不再挖煤了?”
他离家出走是因为父亲挖掘、销售的煤炭在污染空气,这些煤炭燃烧时放出黑烟,让天空变得灰暗,让鸟儿的翅膀蒙上烟尘。他仍记得老师在课堂上说的那只因为每天在翅膀上积攒煤渣,最后因为挥不动翅膀而从天上掉下来的鸟。齐安托托其实没见过在天上飞的鸟,城市的上空已经不会有鸟飞过了,老师说以前城里至少会有送信的鸽子,但现在有邮递员、有电报,已经不再需要信鸽,而且就算还有人用鸽子送信,这些鸽子在飞出城市之前就会因为煤烟中毒而死。
“你这问题真奇怪,为什么有了宝石,就不要煤了呢?煤和宝石都是钱,爸爸不会因为有了宝石就不要煤的。”
“但煤会污染空气,杀害野生动物!它们本来是自由的,但是你却为了钱,要剥夺它们呼吸的权利!”
“嘿呀,你这话已经说过一次了。其实爸爸我呢,这两天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反省。你不是担心天上飞的鸟被煤烟呛死吗,爸爸这两天已经找了一家工厂,要他加班加点地生产鸟用面罩。到时候,爸爸就雇人把天上的鸟都抓下来,给他们戴上面罩,嘿,这样他们不就不会被呛死了吗?”
“不光是呼吸,他们羽毛上会沾上煤渣,加重他们翅膀的重量,总有一天他们会飞不动的!”
“这也好办,给它们戴面罩的时候,我们给啊,嘿再它们洗个澡,这样它们就能学会洗掉煤渣的方法,要是以后飞不动了,它们就会知道下水洗一洗,这下,总摔不死它们了吧!”
齐安托托怎么可能买账,但爸爸的方法的确解决了鸟的问题,他一时间想不到反驳的方法,只能扭着头闹别扭。
“我用香皂给他们洗,把它们都洗得香喷喷的,爸爸这么爱钱的人,都舍得为你,为这些鸟花这么多钱,托托看爸爸一眼嘛。”
托托还是气不过,把爸爸推出了房间。但他已经不那么生气了,最好的证据就是他不再排斥爸爸用卖煤得来的钱,把梅莉送来的午饭他吃了个干净。
“托托,你这些天……你这些天去哪儿了?”见托托心情不错,梅莉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她关心的事。
作为托托的专属女仆,居然让托托在眼皮底下不见了。尽管她那天只是和往常一样给托托送饭、倒垃圾,但弄丢少爷的账还是被老爷和太太算在了她的身上。一顿打自然是少不了,她和她妈妈的薪水扣了五十年,还被关进了警察局。梅莉是小孩,警察叔叔和蔼可亲地拿糖给她吃,但她妈妈就不一样了,妈妈和梅莉关在两个不同的房间,中间至少有一堵厚厚的砖墙,但妈妈的哭喊还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吓得她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只能缩在小房间的角落瑟瑟发抖。不知多久过去,警察把梅莉放了出来。她以为回家能见到妈妈,但家里只有被七八个女仆围着照料的托托,她能回家也是因为托托随口问了一句“梅莉在哪”。
梅莉洗了个澡就复工了。
家里的女仆们没有一个人告诉梅莉她妈妈去了哪里。她们最多抱怨一句梅莉妈妈走了以后倒垃圾的脏活都到了她们身上,还有一个人让梅莉接替她妈妈的工作。
“托托,他们说我妈妈抓走了你,这不是真的吧。”
虽然梅莉不懂警察的审讯和侦查,但是她知道如果有人能证明妈妈没做过坏事,那妈妈就能回来。
托托瞟了梅莉一眼,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傻话。
“托托,警察把我妈妈抓走了,说我妈妈绑走了你,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托托看得出梅莉很想知道自己去了哪,但在地下的那两天实在不是什么好日子,一想起那两天,托托就会想起恩的大逆不道,想起自己摔的那些跟头,还有地下贱民的的嘲笑。一股无名火便升起在胸口。
“我去了哪关你什么事?”
托托凶狠的威胁把梅莉吓得心脏骤停,但她想到了妈妈,她遵照妈妈教她的“和主人的说话要领”忍耐了六天半,最后还是没有坚持下来。
梅莉从小就在托托家里长大,为了成为一名全职的女仆,学习仆人的礼仪。在这些礼仪里没有死缠烂打也没有歇斯底里,她只学过温顺和服从,从来没有学过哭诉和喊叫,但她今天无师自通了。
“你爸爸觉得我妈妈绑架了你,所以让警察把她抓了起来,你现在回来了,但我妈妈还在警察局里。你没有被我妈妈绑架对不对,求求你告诉你爸爸,然后把我妈妈还给我,不然我妈妈会死在那里的!”
梅莉拉高的声音其实还不如托托刚才的一半高,但已经超出女仆能发出的最大音量了。
这回轮到托托被吓得瞪大眼了。梅莉从小就在他身边长大,当他从来没有见过梅莉这幅样子。
是教育。
托托很快知道了原因。
自己能知礼仪、有涵养,是因为自己接受了教育。但梅莉只是个仆人,整天只会端茶倒水送饭,没有人教过她如何成为一个有教养的人。
“托托,求求你,救救我妈妈……”
梅莉已经不叫了,她低着头哭了起来,眼泪啪啪地掉在她因为双手颤抖而不断发出碰撞声的餐盘和餐具上。
托托不禁一阵心酸,他想了想,告诉梅莉今天晚上他要和爸爸一起吃饭。
一听这话,梅莉的眼中顿时充满了希望。
她不停地说着谢谢,用袖子擦干眼泪,但她没擦一次,就流出更多眼泪,整个袖口都湿了,她的眼角还是不断有眼泪流下来。
看着梅莉这么感激,托托心里也非常愉快。他给了梅莉一块手帕,梅莉仍旧说着“谢谢”,然后走出了托托的房间。
TBC
2021.5.27版
第八章
凌虚的伤好得很快,这要归功于六天来萧霆每晚都渡真气替凌虚疏通经脉之故。到了第七天夜里,萧霆终于真气不济,他徒劳地摆摆手,道:“不行不行了,小爷今晚要好好休息一番。”
凌虚运行一周天后缓缓睁眼,轻声道:“这几日颇有成效,我已经可以自行运气,倒不需要再麻烦你损耗修为了。”
“那也是小爷我救得及时!叫你这么折腾法,要是晚个一两天,你这伤至少躺上三个月。”说着萧霆用手比划了一下,“那时候你就是砧板上的鱼,别人想吃红烧吃红烧,想吃清蒸吃清蒸。”
凌虚不由失笑,道:“这么说霆少爷不喜欢吃鱼?”
“错错错!”萧霆勾唇一笑,“本少爷只是喜欢吃新鲜的活鱼,活蹦乱跳的那种!”
凌虚微微一笑,没有细究萧霆语中的深意。他只是扬手一招,那被萧霆委委屈屈烤了几天野味的月影便化作一道蓝光飞入凌虚手中,等被凌虚握住犹自震动不息,似乎要一吐这几日所受虐待。凌虚鼻子微动,只觉得一股烤肉味扑面而来。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一跳,凝神一看,这月影上面沾满了油污、炭灰显得很是可怜,湛蓝的剑身变得乌漆嘛糟。凌虚环视一周,不见水源,再扫一圈,没有擦布,心下更是纠结。眼神瞥过自己素白的中衣下摆,又不欲下手,忍不住后悔为什么要把月影召过来,拿也不是丢也不是。想着想着,眼神便虚虚地飘到了石床边萧霆的玄色外袍上。
看起来这布料很是柔软,颜色,也极为耐脏。
“想都别想!”大概是凌虚的眼神过于炽热,原本看热闹的萧霆隐隐发觉外袍贞洁即将不保,忙大步走来想将外袍扯入怀中,不料下手过急,外袍掉落在地,萧霆又是一个急蹲一把将外袍抱入怀中,抬头,却见着凌虚的脸近在咫尺,一不小心便感觉什么从唇上擦了过去。
凌虚原本只是坐在石床上,见外袍掉落便伸手弯腰想替萧霆将外袍捡起,谁知道萧霆比他动作更快,蹭地便窜过来将外袍搂在怀中,大概是重伤未愈动作变缓,又或者是事出突然,总之他还来不及收回身子萧霆已经抬起头来,没等两人反应,只觉得唇上一热,似乎有什么轻轻拂过。
那感觉好像一片羽毛又似一阵暖风,快的来不及反应,却又有什么不太一样。
两个人对视了半天,谁也没有说话,好像还没有从刚刚的状况中反应过来。下一刻,萧霆突然抬手击在凌虚的脖颈处,将他打昏了过去。
萧霆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像傻瓜一样互相瞪着更觉得蠢,所以觉得此时某个人不省人事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当然他不希望自己是不省人事的那个。他从未想过会与人如此亲密,甚至这个人还是个男人。还是他想要杀掉的男人。
他将凌虚身子摆正,他有一种冲动,只要在现在,轻轻一掌,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人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袖云教、太玄城又与他何关。可是他不甘心,如果一个人没有尝受背叛的痛苦,尝受所有一切都被剥夺失去的痛苦,他隐忍的复仇又有什么意义。凌虚这般死了也就只是死去罢了。
那太轻松了。萧霆见惯了凌虚处变不惊的样子,他还没有剥开这一层表肉,去细细探究凌虚内里的痛苦。他要看他痛不欲生,看他悔恨莫及。而不是总是这样云淡风轻得令人生厌。
怎么舍得让凌虚这么随便死掉。
他恨凌虚,这是显而易见的。只是这些恨似乎又夹杂了一些他不愿意去细辨的情感。就好像刚刚那又震惊又心悸的触碰。他明明恨凌虚恨得全身发抖,凌虚的每一次拍肩鼓励都需要极大的忍耐才不会翻脸甩开,可是又不完全只是极致的厌恶,
这种感觉既古怪又甜蜜,萧霆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唇,又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按了按凌虚的下唇,凌虚的唇色因为重伤只有淡淡的粉,柔软而温热,引人摘撷,他的呼吸很浅,面色苍白没有血色,鼻梁挺拔,眉目俊秀,即使昏迷也微微皱起的眉间。那样晶莹到几乎透明的肤色,虚弱而诱惑。萧霆恶意地在凌虚右颊处重重按了一下,便出现一道淡淡的红印,像是抹上一层薄薄的胭脂。他微微低头,忍不住想再试试刚刚那太快甚至来不及回味的意外。那种好像全身被什么点燃一样的激灵,说不上舒适却殷殷期待的战栗。他几乎就要吻下去,下一秒便被油然而生的羞耻感占据了所有的情绪。
萧霆猛地起身后退两步,差点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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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州潭州交界有一处荒野坟丘,地下丈远以下有一巨大的石室,乃是隋末之时一左道派系分舵据点,后来此派为归尘斋所灭,树倒猢狲散,这据点也就荒废了。只是当初那门派为了防止闲人靠近,虚造了不少山魂鬼怪传闻,后来为袖云教所占,妖鬼传说更是离奇。因此至今仍是一处乱坟岗子,无人敢近。
修罗面具到达这个据点的时候,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跪在厅外,通往大厅的石门紧闭,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心中一紧,随手拉住一个教众,问道:“教主呢?”
那教众牙齿战战,道:“教主心情不好,正,正在练功。”
修罗面具自然知道容空每回练功必死几个教众,倒也不惊异这些教众惊慌惧怕的样子。他懒洋洋地拍了拍这位教众的肩膀,悠悠道:“怕什么,你们右护法不也是这么经历过来的吗?当年他可比你们狠多了,好好学学。”
此教众仍旧抖啊抖,也不吭声,左右护法天生看不对眼,左护法尤其爱拿右护法出身说事,他们听听便也就过了。谁敢真信才是傻叉。修罗面具也不在乎别人听不听,只是又道:“唉,谁叫人家脸长得这么凑巧呢。”
“既然回来了,就别在外头磨蹭。”容空的声音打断了修罗面具的絮叨,“听说你折了十几个惊云堂好手仍是空手而返?”石厅大门轰然开启,容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进来吧.”
修罗面具迟疑了一下,瞥了瞥两旁匆忙低头的教众,轻哼一声,便悠悠然进去了。
石厅很大,长约十丈,右前方有一处方池。四周点着鲛灯,光影摇摇晃晃。容空盘腿坐在池子边上,怀中抱着一把长剑,脚边横七竖八躺了几具死尸。修罗面具缓步走到池边,单膝跪下。
容空没理他,他也没敢说话。
池中之水很清澈,池中心上方有一尖笋状石峰,池水正是这石峰尖处滴下。石峰色泽晶莹翠绿,流光溢彩,若是识货之人便可认出这正是万年石母。石母虽生于极阴极寒之地,但石母凝聚的石乳却是涤阴厉,驱寒毒的宝贝,邪煞之物根本无法近身,想必当初那左道旁门也是无法毁坏这池石乳,才不得不保留下来。
“你想不想试试这万年石乳,洗髓易骨,端的是件宝贝。”容空慢悠悠地用手捞起石乳,轻轻浇在剑身上,远远瞧着倒像是正在细致地洗剑。
这石乳对修道之人是难得至宝,可对袖云教中之人简直是杀人利器,邪气越深,受到的伤害越重,无人敢碰。修罗面具虽戴着面具,也不禁脸色发白,声音发紧:“教主还是不要拿属下开玩笑了。”修罗面具毕竟修为高深,可以看见这容空的手在伸入方池之中,水下五指均化作白骨,等露出水面,那强大的复原能力竟又使白骨上飞速长出血肉来。若是一般人只以为对容空来说这石乳不过是普通清水罢了。
每浇一次,剑身便微微震动一下,容空恍若不觉,只是含笑道:“这是把好剑。“
修罗面具应是。他从未忘记第一次见这把剑的情景,那破除封印后几乎笼罩整个天地的怨忿之气,金芒大作,轰鸣作响。所有人的脑中一片空白,那油然而生的不甘愤恨,那占据所有情绪的欲望索求,几乎要榨干整个灵魂。那把剑,通体金黄,剑身如一只浑身燃烧振翅而冲的毕方,剑格为翅,剑尖为喙,金焰通天像要割裂整个时空一般。好像他们放出的不仅仅是一把剑,而是一个被囚禁上万年的厉鬼冤魂。
有人不小心触碰到剑身,瞬间全身起焰焚烧殆尽。那把剑似乎有神智一般,在空中漂浮了半个圈,见无人敢拦,就要振剑离去。那时却听见容空也是这样一笑:“果然是把好剑。”伸手一招,那剑便不由自主的飞入容空的手中。
这凶剑显然不服,兀自震动不息,却无论如何也伤不了容空半分。容空嘴角含笑,眼神肃杀,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他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尖锐声响,修为低的教众纷纷倒地既亡,那一瞬间那把剑通体的金光四散,射入云层之中,剑便像失去什么一般,不再反抗。
“本以为能找到一个说话的伴,却想不到...”容空冷冷一笑,轻轻拂过剑身,“有灵无识,再傲又有何用?剑名不嗔,嗔这个字倒是配的起我。”
“在想什么?”容空的声音打断了修罗面具的回忆。
修罗面具不知道容空用什么方法降服了剑灵,但这把剑凶厉残暴,教容空没事拿石乳洗涤,想必那剑灵的滋味也不是很好过。他不由觉得牙根发颤,只是道:“属下只是想起了当初教主之威。”
容空轻抚剑身,道:“太玄城凌虚之事我已转交给右护法,你此次出去便可以将襄州潭州一应人手收回。”
“教主!”修罗面具心中一惊。
容空道:“不急不急。也不是要你无事可做。江陵府的事不还得你左护法亲自出马才行。”
修罗面具咬咬牙,道:“惊云堂三十二人铩羽而归,恐怕右护法也...”
“谁说我派他去是为了杀凌虚?”
“可清山观之事若有凌虚,变数就要增大。”修罗面具道,“右护法一向与我不和,但,此事关系重大,望教主不要因为一家之言,便...”
“凌虚一人有何可惧。”容空道,“太玄城虽然失了剑仙,但百年来昆仑山一带全为其所掌控,既然号称天下第一剑派自有它的底蕴与实力。死了一个凌虚,不过是换一个掌门罢了。那护山大阵,那太玄剑阵法宝,也足够使我们吃足苦头。”
“但属下依旧认为,凌虚其人本身就有很大的危险,但此时太玄城良莠不齐,凌虚一死,能够快速执掌和统御太玄城的人少之又少,即使有了新掌门,也远远不比凌虚在位时候轻松。那时候...”修罗面具显然早有准备。
容空淡笑道:“鬼城被灭是因为消息封锁,且鬼城又不与人间多作交涉,所以至今无人所知。但若凌虚身死,如果不在短时间内将太玄城攻破,你以为那玄一剑仙会坐视自己唯一弟子被杀而不理吗?若要杀凌虚,就必须大局已定,即使玄一回来也无济于事。你以为凌虚一死,太玄城无人,即使短时间不能攻下,但毕竟没有人可掌控局面,总有一天会瓦解。但若是他们挡住我们十天半月,等到剑仙回返,这太玄城谁赢谁输可就不一定了。”
修罗面具显然忘记了这一点,不由语塞。
“只要凌虚未死,以他的性格不会随便向玄一求助。而大势未显,玄一也不便插手。”容空又道,“我虽不惧剑仙,但玄一交友之广不是我们所能预料的,一旦他插手,多少隐世不出不问世事的老家伙都要冒出来,我是不怕,你们恐怕就活不了几天了。这才是我要留凌虚一命的真正原因。”
修罗面具听得冷汗淋漓,这段时间以来,计划过于顺利几乎让他产生袖云教无人可阻的错觉,等容空这番话说出来,才想明白袖云教如今之成全在于无人可抗容空,但一旦容空无暇他顾,那么袖云教也不过是被剑仙随手可灭的角色。
容空也不理修罗面具想了些什么,只是慢慢道:“没事了?没事就回去吧。早点去江陵府,办完了事,接下来还有的忙的。"
“是。”
他坐在石阶上,晃着腿,无视身后那扇门上滴答的钟表声。
远处的牢房很嘈杂,细听了却能发觉那根本不是人的声音,或者说,清醒的人的声音。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正常人了,这座岛上还有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他都不知道。
远离牢房,再远些,再远些,穿过尸横遍野的大道,爬上那些已经风化的城墙,他能看见渔村,还有早已废弃的码头。他记得那些粘稠冒着泡的喉咙,粘粘乎乎的嘶吼,夹杂着气泡破碎又泛起的含糊。渔人们依然继续着每天的劳作,船长们一如既往地尽责,扛着鱼叉、渔网以及重炮,就像他们生前那样,一支小型军队,也许是这个国家的国王准许的。生活一如即往,只不过敌人变成了所有能打的东西。
所以这就是他们连船都给轰碎了的理由?他翘着腿想着,他试着登上过那些船,然后他飞得比被下水道的野鸡撞得还高。
不,没准是因为下水道有顶,码头没那个,不管怎么说,这俩地方都没啥好东西。这么一对比,连地牢里的怪物都眉清目秀了起来,每当他回到这里,感觉就仿佛回到了家,不管他是否自愿。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具身体看起来成色还可以,肌肉还算不错,还没烂,也许这次他能再一次爬到山巅的那座城堡里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出去。亡灵的身份只给了他的灵魂“不死”的能力,可没说他的肉体也能这样。他连自己一开始长什么样都已经想不起来了,换的太多了,而且谁看啊。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尸体,第一次他爬出牢房时还在惊恐中,第十三次时他已经习以为常。他从尸体堆里爬出来,放倒那些活尸,随便选个方向走出去,直到这个肉体彻底坏掉再也动不了,他的灵魂才会飘回来,从地牢的尸体堆里重新找一个完好的套上。不是他不想找外面的,而是外面的尸体全在动,还在冒泡,搁谁看了都得吐。反正都已经搞成换衣服了,他总得选一件不那么恶心的、没有染病的“干净”尸体。
疾病,哦,疾病,把人变成怪物,让尸体复活,身体被涨破的感觉他还记得。这真是个不幸的国度,或许国王做过努力,只不过失败了,毕竟正常人谁会想要自己的国家变成这样呢。不对,想象那座城堡里满地机关和披着官服的怪物,他寻思这个国家的王也许也不咋地正常。
那么他还真是不幸,出生在这种国家,还好死不死没有早死几年,赶上疫病大流行。不过他是不是要尽早习惯染病的身体,不然总有一天岛上干净的尸体迟早要用完。
他跳下去,走了几步,又茫然停住。
其实想要解脱也不是没有办法,就地自杀,不再找一具身体就行了,肉体的伤痛与灵魂何干。从有记忆以来他就没有见过活着的人,活着这个概念他本就不该有,也许这是来自他生前某些残存的记忆。
他看着前方地牢里那群狂欢的怪物,这大概是他第二百三十次经过这里,地牢的每个角落他都摸到透,没有那群怪物他闭着眼都能走出去。但是地牢之外的土地他几乎已经走遍了,他上一次的记忆就是在海边的悬崖下,身后是乌泱泱的渔民和鱼叉,赶在鱼叉刺穿那具肉体前他就先一步跳进了海水。他还怪可惜那具身体的,因为实在太好用了,肌肉发达,身手也很好。不过也是他活该,仗着自己灵活非要在码头跑酷。
死亡似乎成了一个清醒的牢笼,囚禁着他,他觉得以前的自己应该也试过维持着幽灵的样子一直飘,只不过他还是放弃了。思来想去他推测还是因为幽灵太无聊了,就他这性子,三天都扛不住。
目前这片岛屿只有最中心的那座城堡他没有完全走过了,他曾经短暂地一窥那里的样貌,接着就没门口的机关巨石砸了个细碎,他猜自己现在去的话也许还能看见当时那个肉身的碎渣。
他已经有些晕了。他猜测自己从没有真正活过,毕竟这么多活人怎么就他一人被困在这个轮回里反反复复。他早该想明白的,二百三十次,再多活人也够他杀个干净了,为什么每一次这里还是那么多人,疾病的浓雾从没散去。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什么寄宿在肉体内的怪物。本质上这个岛都已经烂透了。
现在他要去那座城堡了,他希望那里有能够让他解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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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矮
hero who want to kill THE HERO
勇者。
在我出生之前,勇者来过我们的城镇。他会去到每一个地方,为当地人解决困难。
魔物猖獗所带来的困难。通过战斗可以解决的困难。
我们一般居民没见过他的长相。我听说当时,他被本地的领主接去,盛情款待。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就离开了。
因为,我们一直安居乐业,并没有可怕的、贪婪的魔物来攻击我们,掠夺与杀害。
我们的城镇在离海岸较近的地方。也没有那么近。
虽然我们都没见过勇者的长相,但我们没有人不知道勇者的故事。我们知道,他又战胜了魔王,成功保护了世界不被毁灭。然后他会回到王城,功成名就、得到一切,权力、财富与女人,富足无忧一辈子。
街道上,我们在玩勇者的游戏。扮演勇者的男孩,拿着一根树枝,和扮演魔王的男孩跑又跳了几个回合,将人一推,"魔王"摔倒在地,哼哼道"啊,我死啦"。"勇者"举起"宝剑",大声地笑,然后朝我走来。我自然只能扮演"公主",站在一旁冷眼观看。现在,勇者要迎娶公主了。
我鼓足力气,一脚狠踹他的下体。他凄厉的惨叫声,和他的笑声一样,刺得人耳朵疼。招来许多过路的大人注意,有不认识的老太婆过来搀扶他,心疼他,哎呀,怎么叫成这样。树枝落在地上,被行人无意踩断。
挨骂受罚的,总是不一起笑的人,动手的人。我知道。
但这时,有个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按住我的肩,帮我说话。
他说:我都看见了,不能怪她。扮演勇者的这孩子,行为举止都跟个流氓一样,说话粗俗,鼻涕都没擦干净。这个模样的"勇者"简直是在败坏勇者的名声,她肯定很喜欢勇者,所以哪里看得下去。
我才不喜欢什么勇者,我抬头就要反驳这个陌生男人。他示意我现在别说话。
他蹲下身,给还在叫痛的家伙(哪有那么痛,他一定在装)施放了一个小法术,说是可以减轻疼痛。那家伙看他的脸,也不敢继续呲牙咧嘴说没有效果。其他人也不敢多看他,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对大人而言;对所有人而言吧:勇者是这个世界很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没有那么重要。钱、食物和男孩才重要。
那个男人当时到街上来,是来卖掉他的猎获。
他住在海岸边。比我们的城镇离海更近。坐在他的屋外廊上,面前就是大海。最早他在那里只是支了一顶勉强住着的露营帐篷,后来他闲得慌,也当作锻炼的一部分,砍伐了木材建起一座勉强能住的小屋。
我问他留在这种地方做什么。我们一同站在海边,望着海。
他说:他在等一次涨潮。
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托腮思考一阵,好似他忘了今夕是何年。然后问我今年多大了。
嗯,你是和这次的勇者同一年出生的。我回答后,他说。
那又怎样?
那,我就要等到你成年的时候。不不是,不是在等你成年啊……他笑了很短暂的一下。
一开始我去找他说话的时候,他从不用正脸看我。啊让我给忘了,他说,将这次的酬劳给我,几枚银币。其实我们说话时,我也忘了。我收下我应得的,但是,我不害怕你,我对他大吵大闹道,本地的领主即使长相端正,受人爱戴,我也觉得他十分恶心;但你有什么好怕的?
等潮说:你真好。
等潮远比我好,好到会将他自己杀死的程度。他的小屋孤零零伫立在海岸边。
有一次我回到他这儿来,坐在门外的廊上,什么都没说,就哭。哭泣的冲动就像心中的浪潮,一波稍落,因一些回忆,又起一波。我不想那么脆弱地流泪,也不想发出那样难听的哭声,我都十岁了。但我一次次回忆起再也无法接触的脸,再无法擦拭的泪,往后还要永远梦到这永别。夜风拂动,我抹了抹自己的朦胧泪眼,看见身旁放着一条擦脸的毛巾,和一条挡风的毯子。
他在屋里点亮灯光,喝一点点酒。我一直哭到后半夜,才逐渐退潮。他也没有问,没有说。
城镇离海岸很远,因为海岸是海中魔物的地盘。类比于我们人类的认识,那片区域就像是它们的歌舞厅,野营地。在从前。
在我和等潮说上话的几年前,那时候我大概还没学会说话,是个只会哭泣的婴儿。等潮偶然经过我们这片土地,据他跟我讲,他在离海岸不远的树林里独自露营,还想着过会儿去附近海湾捕几条鱼烤了当晚餐。结果当晚海滩上,魔物正闹腾得厉害,吵得他上了火。于是他拔剑、走出去,大干了一场。
那天晚上的那群魔物,就像是一群半大小孩,跑出来溜达放肆,不知天高地厚。他这么形容的:来了十一个,我宰了十个,最后一个捂着被砍掉鱼鳍后喷血的伤口逃回海里去了,走之前冲我大叫:"这事没完,等着吧,我们非宰了你不可!"
然后?
然后我想,那我就在这里住下吧,这样一来,我可以在这里等着鱼儿们主动来找我,源源不断。
从此,采集我们的市场上罕有的海中魔物的素材,偶尔还去我们也不敢去的海湾钓点鱼,将这些拿到我们的城镇来卖掉,这就成了他的收入来源。
他开始干这工作几个月后,一头鲸为他上了岸。他当时差点死掉。只是轻视弱小人类的鲸认为他伤到那个程度已经没救了,再也爬不动,也不可能发出成形的呼救,就把他丢在那儿,回海里去了。
他用一直有在锻炼的回复法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只是不说会被衣服盖住的其它,他脸上也留下了一道无法忽视的狰狞伤痕。他自己说原本的面目是被中间这道裂谷完全破坏了,反正我也没见过从前他长什么样。
但这件无比倒霉又幸运的事,让之后贴到这座城镇、可能已经沸沸扬扬贴满了全世界的通缉令,和我再也扯不上关系了。最后等潮这样说,然后跟个笨蛋小男孩一样地笑了。我想可能在别人看来,他笑还是哀伤,都一样地面容可怖。
第一次见过后,我向大人了解了一下当时那个陌生男人是谁。他们说他能猎杀魔物,作为冒险者身手不错。勇者会在旅途上解决人们的一切问题,冒险者并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们还永远比不上勇者,更容易受伤、被魔物杀掉与吞掉,真不是个好使命。
几天后,我跑去找他。正巧碰见他在海滩上,斩了两三只相对不值钱的小喽啰。
你有什么事?他擦拭溅到身上的鱼类粘液,想要自己习惯,但总还是不能习惯,次次为这种脏污不高兴。
我想帮你处理魔物的尸体,我说,还有鱼。我还可以帮你一起运到镇子里去卖掉。
噢,你有这种技能?
我的父亲是这种使命,我说,他们不让我学,但我有偷偷模仿到一些。
那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我要我的一份酬劳。
这样啊。
我一定可以帮上忙的,我急切地说。
好,他擦干净他的剑,那你先来试试看吧。
之后许多年,我先是总跑到他那里去,会过夜,后来甚至不再回家。这自然引起城镇里许多流言蜚语,背后戳脊,不满之意。反正因为他的脸,没人敢真的指责他;因为他的剑,没人敢真的指责我。
顶多有村民对我旁敲侧击。我拨一拨自己的头发,没有表情地回答:反正,我不会违逆我的使命的,放心吧。
我在说谎。
等潮没有问我为什么要打工挣钱。
没什么,反正我才这么大一丁点,也不是做我使命应做的工作,却还可以拿到钱,拿到的不少,这很好了。因为等潮自己对攒满一箱金币、买下房子土地、抛洒金钱去快活也毫无需求的样子。他屋子里就有一个装着他这种生活绝对无法削减的钱的袋子,他对我都不藏着掖着,估计我悄悄拿走几枚大金币他也无所谓。
我攒了一年的钱,然后被父母发现,他们全拿走了,一个子儿没留给我。他们问我整天在干些什么不正经的事,他们其实不需要我回答这个问题;然后禁止我再去海边,即使等潮将我保护得很好,只有我的手上留着一些技术不熟练时留下的刀伤。
当晚我就跑了,再也不回家。我留了一张字条:成年时我会回来,完成使命的,放心吧,不会威胁到你们。
我在说谎。
我跑到等潮那里,而他也正在月光下抗击着今夜海里来的杀手。他不是每次都能轻松获胜的,这次他只是险胜,最后十分勉强地支撑着身体,将他已经抬不起剑去斩杀的两只美人鱼吓得溜回老家。我扶着、支撑着、拖拽着把他弄回他的屋子,他躺下来,好安稳地给自己施放回复法术。
他一直在锻炼,剑术,法术——主要是回复法术。即使在没有敌人来的时候,也从不怠惰……十分偶尔才会喝一点点酒。
这方面他对自己一直很苛刻。这样的战斗就打成这样,我也太弱了……。他喘着气说。
要多强才够啊?我问。是有那样的梦想吗,但你又不可能成为勇者,勇者的强大是使命一样天生的,我想。
大概……他思索着说,至少要能打赢一头鲸。不,这只是基本的。
变成那么强以后你要干什么?我问。人类哪可能变那么强啊;而且如果你有什么很强的魔物仇敌,勇者下一次出征,肯定就会帮你杀了,我心想。
他在新的伤口刚有所治好的脸上露出歪歪扭扭的笑容:
我要去杀了勇者。
……你好傻!我才八岁,可我都不会这么傻!我说。
我要攒很多很多钱,我对他说,马车夫说,给他那样一笔钱,他就愿意让我藏在货厢里,悄悄离开这个地方。之后我还要旅行到更远的地方,要去王城的大神殿,我掰着手指,我要买吃的,要租借马。还有,我看他,也可能需要一柄剑。
原来如此。他瞥我说,你要逃。你要从使命逃走对吧?
我没敢说这一点,怕他之后就将我拒之门外了。
第二天,他收拾了屋子,在这种窄小地方,给小女孩留出一片私人的空间。给我挂了一张吊床。
你看潮水。这些水被引力拉扯,不断不断,拍在岸上。
嗯啊。
被暴晒,蒸发。水自己乐意这样么?
水又不知道什么乐不乐意。
大概是吧。等潮摘了一只手套,伸展剩下的四个指头。被深深砍伤过后,即使基本治好,创痕附近的细小神经还是有些不灵。
他跟我讲"如何杀死一位勇者"的理论。
勇者肯定一秒钟就能把你砍成两段,我直截了当地说。
不。你可不知道——不一定。如果有人类阻拦勇者,对勇者动武,他可能会把敌人的骨头打折,丢在路边等死——他这样做并非出于怜悯他人性命,只是例行公事——但一般而言他被教授的是,不杀人。所以我要刻苦锻炼回复法术,好在这种时候把自己治好,迅速爬起来追上去呀,等潮扬起他施法的那只手,说道,或许这样还能对他发动突然的背袭。
但无论如何,你肯定打不过勇者,我说,勇者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只有魔王可以与他的强大比肩。而魔王也从来没有打赢他。
当然,如果魔王赢了,世界早就毁灭了。但勇者不会杀了我,所以就算一次攻击失败,我也会有下一次机会,等潮说。哎呀,如果等到这一轮的勇者都完成任务了我也没成功,那我努力多活二十年,还可以等到下一轮。只要我活着,我就永远有机会获胜。
我只需要获胜一次;而勇者只需要失败一次。那样一切就会结束。
为什么啊,我说,我真的搞不懂。难道那是你的使命吗:杀死勇者?
不是,等潮说,正好相反。
我们离开此地的一年前,等潮杀死了一头鲸。
我总觉得这家伙锻炼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变化,该被打得惨烈也依然惨烈,得靠我捡回家。怎么忽然他就变强了。他说没有,这只是持之以恒锻炼的结果。然后,他杀了两头一起来的鲸。巨大的魔物倒下,倾泄而出的体液淋了他全身。他表示:真是太恶心了。
然后等潮告诉我,曾经,他的使命是勇者的旅伴。他是上一轮勇者的旅伴。
勇者一定要有一位旅伴,靠他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生活无法自理。你们都知道,勇者是世界第一的强,而他同时也只是个人类;他的天赋点数全加在了战斗上,最为严重的分配偏斜。高级法术咒文他只要看一遍就能学会,但他不会说正常的话。他完全不能与人交际,靠他自己也不会分辨,只会对着任何活物举剑。知道勇者真相的人,都把他看作一架清扫魔物的机器。旅伴有很沉重的责任,负责机器的开启关闭,能源补充,方向操作。
我从知道自己的使命开始,和你一样,也非常讨厌使命。只要我觉得好玩的我什么都去学一点,而没有花一点心思去研究勇者的旅伴要怎么做。到了成年时,我是被按着头一定要去完成使命,多次逃跑未遂,被五花大绑,王国高层的大人物对我发出威胁:你知道么,如果你不做,世界就要毁灭,你这样幼稚自私,是反世界的大罪。
……那也不是不能干吧,我想,我觉得这和做个猎人、冒险者也差不多,就是和勇者一起在路上杀杀怪寻寻宝罢了,认真想一想,我也不讨厌这种工作。
我没有研究,所以我不知道真相。在一起旅行的两三年间,我一直认为勇者只是沉迷于战斗技巧,性格比较木讷罢了。他在远离人群的森林小屋里长大,所以到了城里不明白怎么和别人沟通,这也很正常啊。而且我一直认为,他不善表达,脑子非常不会拐弯,但其实内心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因为和他相比,我这种旅伴弱得可怜,但他没有嫌弃轻蔑,从不高高在上。他总会处处罩着我,我受到一点伤害,他就会马上帮我防御、帮我治好。我认为我们相处得很好。
我们到了魔王城的附近。那里住的人对这些事了解得更多,他们见我和勇者亲切热情地说话,单方面地,我早就习惯这样了——他们笑话我。
勇者只是一架机器,他根本听不懂你说什么。你是对他笑还是对他发怒,他根本不在乎。他会保护你,那只是因为你对于他完成使命是必要的;他保护我们这些人也一样,只是他的使命设定如此。他眼里并没有任何生命、价值,人的存在。你也并不特殊。友情至深、患难与共的好伙伴?你这样真是笑死人了。不信你可以试试,你说再多,他肯定只会表示:不快点继续前进吗。
我听了他们的话。我就试了。结果就像他们说的一样。勇者并不是伪装隐藏,实际上他的眼里就是没有任何感情,就算他看着你时。他的心里只有他的使命,他要杀了魔王,拯救世界,仅此而已。我以为我已经成为了他的什么,实际上我什么都不是。
我出离愤怒了。但我不该对勇者愤怒,他都不知道愤怒是什么。我顶多愤怒自己的无知愚蠢,而在这之后,我也会一直怨恨自己。
我想证明我是有价值的,我不弱小也不幼稚。我大概失望得不想再活下去。攻入最终的堡垒时,我完全不再理睬他,一个人冲在前面。但他是勇者,他跟得上我,隔着距离也能用法术帮我除掉死角的与过多的敌人。勇者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这简直要杀了我。
进入最终的战斗场所,魔王一击就砸得我躺在了地板上,我苟延残喘,等死。
勇者先用一点点力保住我的命,然后与魔王全力战斗。他完全一个人就能结束这项任务,旅伴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只是一件必备道具,在这种场合就更只是份累赘。
他拉起快死了的魔王。他大概在我们三者之间使用了某种法术。
我看见了来自魔王的一段记忆。是长久以来世界一隅发生的事情。勇者和旅伴完成了使命——你听说过谁"完成了使命"之后会怎样么?还活着的话?勇者每一次胜利,与旅伴回归王城,隔日被秘密地处死。他完成了任务,不会获得任何奖励,只会更快地再次降生,投入下一场战斗之中去。
此时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对他而言已经彻底没用了。
而他以此警告我,不要回去,会死。
快逃。
他扔掉魔王的尸体,走回来,对我用了最高级的治疗法术。几秒后,我无比健康而精神地爬起身。他在我身旁倒了下去。
反复降生与战斗的勇者,灵魂也在被逐渐消耗。使命是束缚着,支撑着他身躯的全部力量。使命被完成而消失,他现在根本撑不到再回到刑场。
当时,我根本跟不上思路,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现在说的很多事,都是之后我才想明白的。
最后,勇者对我微笑:
"谢谢你。"
然后他变成了碎片。飞散了,一点也不剩。
勇者实际上也只是人类,但变成了反反复复上贡的祭品。
我知道,我说,我懂你的意思了。是我,我也会想到这么干。
只要失败一次,他就再也不用战斗下去了。
如果他死了,魔王没有被杀死,那么很快就会世界毁灭哦。等潮看着我说。
就让它毁灭好了。
他笑起来。
我爱的女孩,我说,使命就是成为这样的祭品。当然没有人是那样说的,他们说她是被神选中了,是天大的好事。我才不觉得。这样的世界,就让它毁灭好了。
她不在了吗?
她去了大神殿。但那也不是她了,她走之前跟我说,她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告诉我,就当她已于异乡死去了吧。
我找出我从家里带出来的唯一的东西,我十岁时从我的女孩家里偷出来的东西,一个小小的首饰盒,装着一些摇晃起来会哐啷响,值不了一顿美餐的东西。对我而言,比我的命更贵重,她就在这里。我要闯进去,我说,我要刺穿那个人的胸膛。
神殿有严密看守。你学了一点儿战斗技巧,也很可能会被围攻而死,碰不着她一根头发。
你就赢得了吗?我反驳道,你也赢不了。你也会被勇者一不小心砍了头。
对啊,对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干?你不要命啦?我笑道。
嗯。嗯。
我们吹着海风,喝小酒。不管我多少岁,只要我要,他就递给我一杯。
我们听着潮汐的声音,日日夜夜。
我攒了很多很多钱,那个车夫每次说要更多,我就赌气一样攒更多。他总是扯些"今年车费到处都在涨价""你长大了,得占更多空间,也更重了,所以要多收钱"。
最后他拗不过我了。他承认,根本就没想过帮我。怎么可能帮我,那可是违反我使命的行为,这罪太重他担不起,给再多钱也不成。
我把我带来的一袋石头扔进草丛里,回等潮那里去。
你的使命是什么啊?等潮问我。他大概觉得总得问一下了,答案是什么,他也不会有意见。
我要给本地领主的儿子,未来的领主,我说,生养三个孩子。
他年纪都可以做我老爸,此时笑得打滚,死去活来。
我想我也要早点出发,他说,这里离得太远,与勇者有关的消息总是得晚两个月才知道。
离勇者启程的时刻也近了。
于是我们收拾行李,我去购买干粮水壶,他去打理装备与马匹。那天清晨天未亮,我们一同出发。
夜晚我们踩在沙滩上,海浪涂过我们的脚,又离开。
驾马离去时,我们回望前一晚烧烤的篝火,留下的余烬飘烟。
海啸朝我们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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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鸣音伸了个懒腰,点了保存。本来这些事都该是方礼自己做的,但是因为方礼现在处于死亡状态,这些事落到副手刘思绮头上,刘思绮又把这项任务转交给了付鸣音。付鸣音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时间显示已经夜晚十一点多了。
等组长回来之后,一定要向他要求带薪假期,至少一周起步!付鸣音在心里暗暗发誓。他站起身,关掉电脑,关好办公室的灯,锁好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样子已经很习惯加班到只剩一个人了。
付鸣音走到走廊里,向着电梯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好像被窥视的感觉。付鸣音不着痕迹地将随身携带的匕首移动到袖口,小心地不去改变步伐。
搏斗技不是你的长项,所以在被盯上的时候,不要让对方察觉到你已经发现了对方,然后等到对方露出破绽的时候,伺机给予对方偷袭。
同样的话,付鸣音被两个人叮嘱过,而那两个人居然现在正混在一起,怎么想都是双倍的麻烦了。付鸣音一边按照平时的节奏一边按下电梯按钮,心里暗暗吐糟自己不靠谱的上司和比那个上司麻烦一倍的家伙。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付鸣音所在的楼层,付鸣音屏息凝神,这是那个人最后的机会了。付鸣音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在他身后关上。
“呼……”付鸣音长出了一口气,靠在了电梯门上。现在这种多事之秋,不知什么人在盯着七组啊,码头那群小混混,组长追的那个案子,还是姓金的那个老头……他想得太入神了,从而忽略了头顶上的轻响。一个身材矮小的忍者打扮的人从天而降,轻盈得像一只猫,在付鸣音意识到有人来袭的一瞬间抽出怀里的短刀,直接捅向付鸣音。
“该死!”付鸣音立刻向左侧的角落扑过去,试图绕到来人的后面,但这个人的反应更快,敏捷地用刀将付鸣音逼回了远处。
“你想干什么?”付鸣音将小刀握在手里,放低重心。没办法了,只能硬拼。
对方并没有回答,也没有一丝迟疑,下一刀直接攻向付鸣音的左肩。付鸣音勉强用匕首挡住了,但这一下震得他手臂发麻。
该死,我难道今天就要命丧于此吗?付鸣音背靠着电梯门,沮丧地想。
“叮——”电梯发出停靠开门的声音,付鸣音想也不想地转身冲出门去,刚好撞到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危险!快跑!”“你在干什么?”付鸣音和那人同时说道。
预料之中的攻击并没有出现,付鸣音捂着鼻子转过头,身后那个奇怪的小个子忍者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唉,那个,刚刚那个忍者呢?”
“忍者?你是喝多了来加班吗!”头顶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七组的组长不在了,连组员也跟着懈怠了吗?刘思绮怎么搞的!”
付鸣音立刻站直身体:“你又是谁啊,口气……”他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面前这个人是前七组组员,所有刑事调查组的特聘体能训练师,刑事侦查科资料室的室主任,被所有人私下里称为只剩一只手也能轻易撂倒他们所有人的大前辈——易刚。
“我记得,你是七组那个新来的小孩,付鸣音,对吧?”易刚浓密的眉毛皱成一团,“这么晚了,在搞什么幺蛾子?”
“没……没什么……”付鸣音低头小声说,“这么晚了,您是在加班吗?”
“档案室里有老鼠。”易刚回答,“不过我已经搞定了。”他瞪了一眼付鸣音,“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明天我会跟刘思绮说的。你小子跑不了。没事少看点动画,什么忍者忍者的!”
“是……”付鸣音无奈地点点头。
郊外的烂尾楼旁,经过一番打斗,两个人只剩一个还站着。
“嘁……”周炎叹了口气,看着躺在地上被彻底折断四肢的蝴蝶,“别小看方礼啊。要是能轻易被玩弄,我也就不会落入如此境地了。”
“你……”蝴蝶艰难地抬头看着他,“你和教主大人,你们……”
“啊,如果不是你的同党开始向这边包围过来,我真想彻底毁掉你的舌头。”周炎活动了一下四肢,“不过我不杀人,所以就算把你弄哑了也没什么意义吧,你一定会用其他方式告诉你的同伴。”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平房,那里暂时还没有人影,“我走了,你听天由命吧。”
【無題】〔五古〕〔平水韻一先〕
化外八千舍,人間享樂天,
不登朱紫殿,閒釣武陵船。
卻恨風雲慘,魂銷淚黯然,
漂蘋無定處,浮絮豈能全?
【贈友其一】〔五古〕〔五古十灰韻〕
我住白丁川,君家翰林臺;
一侍草間鶴,一握玉枝梅。
草鶴鳴淒淒,玉梅潔皚皚;
毋問蔽身物,遣園共徘徊。
太白月一輪,香山蟻三杯;
舉歌邀嵇呂,欲飲何時哉?
從今莫題鳳,日掃青門開。
【戲題南風天】〔七律〕〔平水韻十灰〕
南風回首柳衣裁
恍惚春朝去又來
夜半寒霖澆薄被
似懸水幕霰銀開
烏樑如蓋重重壓
粉壁生青淡淡哀
若問龍王仙殿處
請君赴我洞天台
【題碧浪雪帆圖】〔七絕〕〔平水韻一東〕
霜兵雪馬嘯雲中,冰箭寒刀奪戰功,
任遣金戈催煉骨,吾心傲日笑冬風!
【遊湖】〔七絕〕〔平水韻七陽〕
新晨細柳露凝香,萬絮飛來滿地霜;
小槳輕催湖半雪,遊心閒氅正清涼。
【美人圖】〔小石調〕〔詞林正韻第八部〕
新桃初春爭道好,落筆輕挑,似舞娉婷腰;
翠尾勤摹遠山俏,墨飛素娥嬌。
簾外熏風偏迴搖,解鈴(兒)偷敲,學翻陽春調;
燕燕尋駐碧樓高,閒坐蘭巢,歌上雲梢。
【風流兒】〔仙呂調〕〔詞林正韻第四部〕
莫教浪子回頭路,《三墳》不過古來書;
醉金陵,夢姑蘇,好景良辰應如故;
且拋功名利祿身外物,換把盞處,揉弦催鼓;
遣散浮雲目。
美人妝臺正誇,明眸偷許,綺窗暗顧;
殷勤暫將琵琶附;
楊柳岸,和風團月莫相負;
襲襲簌簌,依依語語,夭紅錯把香腮妒;
波翻雙鸞舞。
五更雨收雲散,晨雞啼曉,鳴棹驚睏鳧;
懶起梳羽對蓮爐。
執手相看煙波渡。
念去去,藹藹都柳,空歎陽關路;
尤切切,燕釵榴裙,長亭子規語;
怎不忍,秋江口,恁個蘭槳停住;
罷,罷,罷,
為逐塵梯爭袍笏,恐將風流誤。
【東君】〔七絕〕〔平水韻十一真〕
無價琳瑯盈滿目,
飛衣搖佩掃香塵。
夜眠雲榻迎仙客,
解夢何需問鬼神。
作者:轻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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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南海有鲛人,鱼尾人身,落泪成珠。”村里唯一的私塾张先生哗的一声打开纸扇,对着自己慢悠悠扇了两下。
“落——落泪成珠,是真的吗?”王老汉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话语也变得急促。
“都说了是传,传言罢了,真与不真,我又没有见过。”张先生不悦,他觉得自己是在跟傻子对话,“怎么突然问这个,你见着鲛人了?”他的反问带着几分轻佻,显然是不信。
“没,没有,就是问问,问问。”王老汉陪笑。
王老汉越是这样遮掩,张先生越是疑惑:王老汉捕了四十年鱼,打了五十年光棍,大字不识一个,怎么能突然问起长着鱼尾巴的人?他定是从哪里听来的。于是他又耐心询问:“老王,你这是从哪条船上听来的?若是真有鲛人,我张某人也想亲眼见识见识,看看是否真的像传说里那样——鱼尾人身。”
差点说成落泪成珠,真要说出来,定要被这老头瞧不起。
“啊,这个,是……是小顺子,小顺子常跟镇上大船去海里,一呆就是七八天。肯定是那帮水手吹牛,他听来给我讲的,呵呵,是这样。” 王老汉脸红得像蒸熟的螃蟹。
张先生一眼就看出老王在扯谎。年前李顺半夜从赵寡妇房里出来,正巧被老王撞见,老王当他是贼大声嚷嚷,搞得人尽皆知。李顺都快恨死他了,能跟他说这些闲话?张先生也不说破,在心里暗暗记下。
王老汉回到家,坐在厨房的小凳上发愣。水缸里冒出一个脑袋,五官姣好,皮肤细白,与人无异。这缸中人也不言语,与王老汉一起愣神。
“落泪成珠……你能不能哭一场,给我弄点珍珠来?我卖了钱把房子翻一遍,也给你修个池子,你呆得舒服些……”王老汉脸又红了,不知是在遮掩心事,还是因为对方美貌,“到底是真的假的,你的眼泪能变成珍珠?”
等了半天也没回应,王老汉懊恼起身,“忘了你听不懂我说话,不过仔细想想,怎么可能是真的嘛,没见过什么东西能一下子把水变成珍珠,珍珠在蚌壳里才有……”缸中人哗啦一声从水里探出身子,双手撑着缸沿。此人一丝不挂,双乳丰满,腰部以下肢体不分,渐渐披上鱼鳞。王老汉吓了一跳,连忙四望,又匆匆探头检查窗外有无村民。
可千万别让人看见,王老汉转了个身回到灶台,做点什么吃呢,鲛人倒是不挑食。他望着散落在地面的蔬果叶菜,忽然有了主意。他走了两步,双手用力,连案板带桌子都被他抱起来,随后咚地放在水缸前。鲛人吓得一哆嗦,向后缩了缩。王老汉举着锈迹斑斑的厨刀,冲她和蔼地笑:“今天给你做顿好的,我平常最喜欢吃。”
案板上是两只尖椒,一红一绿。王老汉开始专心切椒,他故意把辣椒切得极细,恨不能将辣椒籽也一切两半。切到最后,连窗外都能闻见极呛人的辣味。他自己鼻涕眼泪横流,又不敢伸手去抹,扭头一看,鲛人眼圈倒是红了,可凑近点观察,一点流泪的意思都没有。
王老汉这顿饭吃了三个馒头,喝了两大碗水,边咳嗽边流泪。鲛人除了眼眶发红,没什么别的变化。王老汉倒希望能够落泪成珠的是他自己了。
夜深了,鲛人从窗口恰能望着月亮。月亮又白又大,与从海中看见的没什么变化。
这处境还不算太坏。每年都有同伴失踪,族中长者说,是被一种叫人的生物捉了去,遭受百般虐待,最后结局是被杀了熬油。她悄悄甩甩尾巴,水流轻轻打了个漩。在岸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哭,长者告诫每名鲛人,那会给族群带来不幸。她很听话,而且克制眼泪对她而言并不是太难的事,至少目前如此。
这水缸实在太小,她连翻身都难。自己还有机会返回大海和故乡吗?朋友和家人一定都等急了。她非常后悔,全因自己懒惰又笨拙,想借那张旧网抓几条无处可逃的小鱼,却不小心把自己缠进去。那时候网的另一头正握在王老汉手里。
这可比关禁闭难受。今天吃的东西味道真差,她当时几乎要哭出来,但依然忍住了。那个人自己好像也很痛苦,为什么明知痛苦还要吃呢?可能是材料变质了,但又舍不得扔,看来人里面也有悲惨可怜的。先别管他,多想想自己吧。父母是不是已经去找族长求助了,朋友们是不是正在四处奔波访信?此生还有机会与他们再见吗?难道便只能活在这只小小的船里了?她把水缸当成一条小船。这真是比死了还难受,可她又舍不得立刻去死,总盼着还有机会返回大海。
她越想越难过,等到发觉时,两颗圆滚滚的珍珠已经落入盛着自己的缸里。她慌忙用手握住,恰恰此时,隔壁屋传来动静,接着屋门打开。
王老汉今夜睡得很不踏实,昏醒多次。鲛人不能一直藏在家里水缸,时间久了总会被人发现。虽然传说落泪变成珍珠,可她从不落泪,养着只是给自己添麻烦。要不干脆放了?他又有点不甘心。这可是传说中的鲛人。要不拉到镇上,送给刘大户:他侄子在府里当官,威风得紧,出手又阔绰,哪怕是瞧着稀罕,也定能赏给自己几两银子——不成,这样不成,听说刘大户不是什么好人。卢屠户有回去镇里卖肉,就因为掺进去几块脆骨,把刘大户牙齿崩裂,不但摊子被砸,人也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正思忖着,王老汉忽然听到厨房传来水声。他翻身下床,悄悄打开屋门。厨房并无异常,鲛人老老实实地闭着眼睛仰面躺在水里。可能是睡着了翻个身吧,这家伙还挺不老实,王老汉想。他正要转过身去,突然瞥见鲛人右眼眼角有一条淡淡的痕迹,在月色下泛着银光。他心头疑惑,正要凑上去细瞧,鲛人又缓缓翻了个身,脸沉到水里去了。王老汉犹豫着伸手,又缩回来,实在不好意思把人家叫醒。他望了望缸底,被月光照亮的那半边,缸底依旧是缸底,连珍珠的影子都没有。
大概是光线太暗,自己看走眼。王老汉不疑有他,正要回屋睡觉,忽然不动。他看见案板上的厨刀,在原地站了半天。我若用刀刺进去……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就像开条鱼一样,她一定会痛的,痛地流出泪来。他的手抖了两下。
鲛人缓缓吐出一口气。她听着屋门关上,屋里传出些动静,复又安静。那人应该是去休息了。她没想到这人会深夜醒来,还走到自己面前盯了半天,还好珍珠一直握在手里,没让他发觉。但那刻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脸上还留着泪痕!虽然当时只有月光,可那泪痕在水下都相互看得见,万一被他注意到了呢?
她努力保持气息平缓,就像睡着一样,慢慢翻过身去。面孔从左边开始被水浸润,沉入水下。她只希望那人没注意到,千万不要捧起她的脸来。那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什么动作,向回走了两步,忽地停下。鲛人的心脏无可避免地猛跳起来。
万幸的是,没过多久,那人便又挪动脚步,走回里屋了。她连忙轻轻用手将两眼泪痕洗掉。
村里炊烟刚升,张先生便拎着两瓶酒,夹着一油纸包,敲王老汉家的房门。
敲了半天门才开。
“张先生,怎么了,有什么事吗?”王老汉好像有几分紧张。张先生眼中他是毫无防备的,与塾中学童仿佛,任何心事与谎话都极易看穿。
“哦,没事没事,贱内省亲出发前托你捕了些新鲜虾蟹,她昨日回来,正好拿了两瓶酒,权当感谢。”他抬高右手,让王老汉看了看酒瓶。
“这,不,我不喝酒,我……我明天还得出海呢!”
“出什么海,你看这天气,”张先生侧身,让王老汉看他身后的积云,“正巧休息一天。”
“不,这个,一筐虾蟹才值几个钱,酒还是你留着——”
“哎,老王,你这就太看轻我了,我是舍不得这酒吗?一码归一码,别人想喝,我还不给呢!”张先生佯怒,王老汉没办法,只好请他进来。
王老汉家里很简单,可说是家徒四壁。左边掩着门,应是卧室;后边是个旱厕,右边是厨房,挡了块布帘。这布帘虽然是陈旧粗布,但太干净,一点油汤都不见。张先生打定主意,也不着急,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
王老汉炖了条咸鱼摆上桌。张先生打开带来的卤肉,不住劝酒。王老汉一旦罢杯,张先生便使脸色。王老汉喝了一杯又一杯,终于醉倒在桌上。
“老王,老王!”张先生装模作样地推了推王老汉,确认他真的不胜酒力、醉晕过去。张先生举着灯,先是来到卧室,卧室空空荡荡,墙上挂着几件旧衣服。他将抽屉一只只打开,也没见到什么珍珠。他又来到厨房,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直到他将水缸上的木板掀开,看见鲛人,一对大眼瞪小眼。
“哇!”张先生吓得退了两步。灯火摇摇欲坠。他抚了抚胸口,探头见王老汉仍然趴着不动。真有鲛人!鱼尾人身,传说是真的。王老汉可真有本事,这么多天过去,肯定弄了不少珍珠,不知道都藏在哪了,还是已经换成钱了?鲛人泪珠浑圆无暇、十色斑斓,每颗至少值一头猪!传言鲛人还善织绩,所织之绡为至宝,入水不湿。可这鲛人赤身裸体,就算有绡也已经让王老汉夺了去,那家伙最多也就睡几个时辰,现织哪里来得及?
卖消息?指定不行,若是让那些大人物知道,连一口汤都不会给自己剩下。他考虑半晌,认为当下只有设法取珍珠。他走上前去,一咬牙,啪啪两巴掌向鲛人脸上扇去。毕竟这动作他熟极了。
第二天王老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积云已褪尽,晴空万里,昨夜应是一场好雨,自己醉得太过,以致连打雷下雨都听不见。桌上杯盘狼藉,张先生也不见踪影,他正准备收拾,脑中一声炸雷,三两步冲入厨房,掀开水缸盖板。
鲛人冒出头来,发呆似地瞧着他,似乎并无不妥。这回光亮充足,王老汉发现鲛人肩膀有处皮肤泛青,于是围着她绕了两圈细细观察,肩、臂加胸前,总共有四处,每处约有指节大小。鲛人皮肤实在太白皙,点着几处青斑就像烧坏了的瓷瓶。
这斑,这斑,好像磕了碰了,但鲛人也怕磕碰吗?而且在水缸里,哪有地方让她磕碰?他又开始琢磨,斑,斑……他忽然瞪大眼睛,莫不是死人身上的斑!这鲛人难道快死了?她原本活在大海里,现在整日呆在水缸,食物也不称意,又不会讲话,自己讲话她也听不懂——若是自己,闷也要闷死了。他越想越有可能,在厨房不住打转,可这事还需要找人问问,还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
“老王啊,有事吗?昨夜见你醉的厉害,不告而别,见谅。”张先生心里一惊,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掏出张手巾擦了擦鼻子。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问问,鲛人是不是也会得病?”王老汉把昨天喝剩的半瓶酒又拎了回来。
“鲛人?得病?”张先生大概有了猜测,他昨夜为了让鲛人落泪,直将对方当成自己学堂里的学生,又掐又扭,结果那鲛人仿佛毫无感觉,眼皮都不带眨。他费了半天力气,又怕王老汉醒来,只得冒雨逃走。王老汉定是把自己下手的外伤当成什么疾病了。
“对,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传说鲛人离活水,日久生斑,旬日扩大,气息带毒,活人闻之则染,半月必亡!”张先生急中生智,若是自己否认生病,过几天王老汉回过神来,必定怀疑到自己头上。得让他赶快把鲛人弄走,查无对证。
“啊,这,这么厉害!”王老汉变了脸色。他忽然也打了个喷嚏,“我昨夜睡在客厅,怕是染了风寒,我先回去歇息……”
“慢点,我送你——”张先生又打了个喷嚏,他是真的感冒了。
“别送!”王老汉转眼已经走到十丈外了。
王老汉摸黑把鲛人抱上船,解开缆绳。离太阳出来还得有好一会儿,可王老汉怕人看见。他是怕人看见鲛人,还是看见自己抱着鲛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出海之前,他举着火光又照了照鲛人身上的斑,没见扩大。但张先生说有,那就是有,张先生知道的可多,自己捕到鲛人之前,人家就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小时候若是多读点书该多好,可小时候家里穷,没钱读书,现在也不富裕。若是自己有小孩,一定供他上学,读张先生的私塾,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王老汉完全想不到,张先生学堂的孩子们可恨死他了。
太阳露出半个尖的时候,他停下桨。还是放了吧。他望向躺在旁边的鲛人,“你说你也不会说话,我说话你也听不懂,还不如养条狗呢。”养狗可用不着东躲西藏,怕人看见。“珍珠也没瞧见,”他想张先生终究也有说不对的地方,十多天了,一粒珍珠也没见着。不过这也不怪张先生,人家只说了落泪成珠,谁知道这条鲛人根本不会哭呢。
“行了,你回去吧。”王老汉把鲛人横抱起来,轻轻放进海里。今天的天气着实很好,风平浪静。鲛人入了水,飞快地甩开王老汉的手,眨眼便游出好几丈,脑袋探出海面,睁着眼睛看他,然后头朝下扎进海里,尾巴扬起一蓬浪花。
来都来了,也别空手回去,王老汉熟练地下网,摇起船桨。可没行多远,他觉得网好像被什么东西钩住了,只好收网。他费了挺大功夫才把网拉上来,本来以为渔网肯定是被岩石钩破了,但检查一遍,完好无损。网里只有两条小鱼,还有两个蚌壳。他本打算换个地方重新下网,心里一动,打开蚌壳一看,里面各有一枚珍珠,浑圆无比,阳光一照能看见好多个颜色。
END
文:巴珑
又是第一人称,又是死线产物QAQ
要求:随意
亲爱的Doctor,
很抱歉,昨晚我的老毛病犯了。偏头痛叫我无法入睡。我的祖父和父亲都有这毛病,它也是我的老朋友。我想我需要一些止痛药。
按照您的嘱咐,我搬到了这个能见到阳光的房间。在浅色的窗帘和墙纸的包裹下,你的眼睛都会发亮。我甚至看到了与您在这里共进晚餐的画面。您会常来看我,对吗?
这对我的病情有好处,虽然我也不太清楚我究竟得了什么病。但只要是您的要求,您知道,我会无条件满足。他们都怕我,不愿与我说话,只有您愿意与我接触。而您,我亲爱的doctor,您的友善和温柔,给我了巨大的安慰,您轻柔的声音给了我欣喜,您的眼中星光熠熠,您的笑容藏着摄人心魄的魅力。我甚至觉得您的存在,就是叫人惊喜、陶醉,甚至让人沉迷。
您不要觉得我说得肉麻,这些都是我的真实感受。您让我记录梦中出现的声音,也许就是需要我淘尽心中的真实声音,不是吗?
顺道问一句,在您眼中,我也是特别的吗?
永远是您的,帕斯特尔
亲爱的doctor,
感谢您赠予止痛药。这大大缓解了我的头痛。托它的福,我昨天睡得十分舒服,可以说一夜无梦也不为过。这是个好兆头,这意味着,有朝一日,我能跟这个老伙计彻底说再见,不是吗?当然,这取决于您,取决于您能否及时给我止痛药。
偏巧,如果我一夜无梦,对于您来说又不是什么好事。对您来说不好,对于我来说也就不好了。从这个角度,我就不觉得这让我不再受头痛之苦的小玩意儿是好东西了。人生在世,矛盾无处不在,不是吗?
言归正传,我梦见了与您共进晚餐。您能相信吗!这是我上个月刚许的愿,竟然成了真……也不算成真,只是我脑中的画面无比清晰,以至于我甚至能记得,您美丽纤细的手指在餐具酒杯之间移动时的冰凉,红酒进入您的口腔,您红唇微湿的触感,食物进入您的肠胃,您轻轻呼吸的节奏……这些都是我的幻想,既不是梦也不是真实。可我无法不去相信。
这次的记录对您来说也许没什么用,但您看到了一颗年轻火热的心脏,在情不自禁对您倾诉衷肠。不要嫌我肉麻,您知道,真实的感受很重要,对我是,对您也是。
期待您的回信。
永远是您的,帕斯特尔
亲爱的doctor
老实说,这次止痛药的药力很难说。可以说,头痛被有效止住,我却没有因此睡得安稳。做了许多梦不说,他们还无比真实到使我身心疲惫,不知道这疲劳又会触发头痛呢?
不瞒您说,这也会影响我的记忆,甚至我的逻辑思考能力。您看,最近的这许多梦,就是明显的例子。他们杂乱无章,像是村庄经历过飓风后的狼藉一片,侵略者占领富庶城市后的大扫荡。我不知如何描述,也不知从何说起。很抱歉,我只能尽我所能去梳理和理解那些画面。
我看到门,无法打开。周围没有围墙,但我也无法进入这扇门;有一个人在说话,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然后他让我快逃,我无法确定,但是脚下已经悬空,我没有下坠,但也失去了重量。还有远处的海鸥叫声和海浪声,我又看到一个人,看起来很像我。他怀中抱着另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样貌。(我猜有可能是您?)二人相互偎依,仿佛二人深深相爱……
最后一句是我加的,抱歉。我也对上次倾诉衷肠冒犯那您表示抱歉。请您相信,一颗忠诚的爱慕之心不会伤害您。但我还是决定把这颗心藏起来。再次向您道歉。
永远是您的,帕斯特尔
亲爱的doctor
真是怪事,我记不清如何入睡,也因为您最新版本的止痛药,偏头痛已经不是我的噩梦,我甚至怀念起这个老伙计了。开玩笑。我是说,我在梦里更清醒了。您没听错,我能清楚意识到我在做梦,我能醒来,并且能意识到醒来后依旧在梦中。没错,昨晚我分辨出梦境与现实的差异,我想这是绝对差异。就像我可以冷静意识到我的思考以及对您的爱一样。在梦中挣扎的我的意识之外,有另一个冷静清醒的我在看着我。天呐,这真叫人惊喜不是吗?我甚至想邀请您来一起观察,这会让您的实验有重大突破,对吗?
那人告诫我,不要猖狂,不要贪得无厌,不要执迷不悟。我无法理解。我不知道做了什么猖狂和贪婪的事情,除了对您的思念。但这份放在心中无法付诸实践的思念,会伤害谁呢?只是让我自己压抑窒息罢了。
当然,为了使您感到快乐,做什么我都愿意。这点毋庸置疑。衷心期待您的回信。
永远是您的,帕斯特尔
亲爱的doctor
梦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这是真的吗?在那个世界,我的感觉无比真实,就像我在现实中醒来一般。但那又是陌生的现实。
他们喊我帕斯特博士,对我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好像我拿捏着他们的命门,却又有难以捉摸的脾气。我试图做出一些表情变化,表达情绪,与人交流,哪怕是眼神对视。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穿着白大褂,在架满实验仪器的房间里飘荡,我应该是在做什么重大实验项目,但我完全没有头绪。
您猜,这时我看到了谁?我看到了您,在看我。以及您的眼神,这不同于您之前让我好好休息的眼神。您知道吗,我没想过您会流露这样的神情。您的微笑克制却隐藏着小心的甜蜜,眼中的笑意带着温柔的深情。不过您放心,您的表情及其细微,但我仍旧读出了它们。虽然难以置信,那时真的,对吗?
最不可原谅的是,我居然无动于衷,看到这样的您,我多么想拥抱您,而不是像个工具一样,寡淡无聊,公事公办。我多希望回应您的期待,哪怕对您微笑。
梦什么时候会结束?如果这梦就是现实呢?请原谅我停在此处。也许我需要静一静。抱歉。
永远是您的,帕斯特尔
亲爱的doctor,
我多希望对您讲述那个梦境。为了您,我做什么都愿意。
可最近,或许是被梦境感染,如果梦也是一种传染病的话,我常常处于一种恍惚状态,很难找到意识清醒的时候。这封信也是我努力在保持自我的时候记下的。难道我要死去了吗?可您一直在治疗我,不是吗?我相信这只是一个阶段而已,夢終究是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實驗進行得如何?我大概能看到一些成果?可暫時告一段落,無論如何,辛苦你,請準備一份報告給我。
你的,帕斯特
——END——
看我滑铲的姿势正确吗QAQ,有幸垫底了。元旦快乐~
“又到这儿了。”
阿斌这么想着,从骑得很破旧的电瓶车上下来,把车轻轻倚在天桥的栏杆上。他伸手在兜里掏了掏,把早晨出门买的那盒烟摸出来,抖了一支叼在嘴里。
一,二,三,四……阿斌蹲在车旁,数出盒里还剩八根,又站起身来,懒洋洋地和电瓶车一同倚着,把烟点上,吸了一口。
当阿斌自娱自乐地吐着烟圈时,有个老人牵着孙子路过。那小孩望了望阿斌和他的车,接着就被老人警觉地往身边扯了扯,拉开距离。阿斌也不在意,转过身去,抖了抖烟灰。
晚高峰的洪流从脚下流淌而过,阿斌眯着眼睛,又在衣兜里摸了摸,拿出一张小卡片来,放在路灯刚亮起的大片昏黄下端详。
卡片是新做的,阿斌还能回想起早晨去打印店里拿货时新鲜的油墨气和卡面略微高于体温的触感。正面是不知哪里找来的网图,一个少妇穿着情趣内衣在搔首弄姿,下方是用极丑的预设艺术字体打的两个电话号码和俗套的服务名称。
阿斌犹豫了一下,把卡片翻过面去。
背面是一个算不上很好看的女孩,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只是普通地站着,没做什么特殊的姿势。他看了会儿,拿着卡片慢慢在灯光下偏折一些角度,又总觉得不够满意,随手把卡片扔了出去
阿斌用鞋底碾了碾抽完的烟屁股,叼上倒数第八支烟,推着电瓶下了天桥。桥底,他骑上车,准备拿火机点上,突然想起来某人叮嘱过骑车不抽烟,讪讪地把烟又放回去。
为什么不让抽来着?他有些记不起来,眼见着走到一个小区前,阿斌稍微降下速度,随手在挂在车上的包里一掏,抓了一把卡片随手洒出去。
没有回头,阿斌想象着那些卡片在空中翻转,落在人行道上,一些是女孩那面朝上,一些是写了号码那面。他记起还有一个女人在道上走着,于是他的背上又灼起了不知名女人厌恶和惊讶的目光。
但我无所谓。
阿斌不无快慰地想,在右手上加了点力,电瓶车提着速冲进城市的夜里。
女孩惫懒地躺着,她看着男人坐在床边抽完一根烟。他的手机响了,女孩从她擅自想象的男人的表情(显然,女孩此时只能看见男人中年发福的背影。)上推测出来是他的家人——且大概率是老婆打来的。
男人没有接,他的赘肉颤了下,显出某种窘迫来,接着沉默地开始穿衣服。床上还残留着一些余温和潮湿,这让女孩感觉不自在。她稍微支起身,什么也没穿,径直从男人面前走出门去,要去抽一根烟。
现在男人在她的背后了,女孩起了玩心,她靠在门外的墙上,用差不多男人能听到的音量叹了口气,险些没忍住紧接而来的笑意。她在浴室里稍微冲了下身子,点上烟想象男人努力板着一张疲惫的脸。
这下可以笑了,女孩想,于是她笑出声来。
夜还很长。
等到晚上的第三个男人走出门去,女孩在浴室里待了半小时,想把廉价香水洗掉。她在镜子里点数着脸上的雀斑,一,二,三,女孩数到二十便不再数。
“一盒烟”,她这么想,二十支香烟点燃了,按在脸上,二十个焦痕。女孩又想象伤口感染,水泡破裂,脓液四溢,这下她变得有些像那种B级片里的怪物。
女孩关上水,去穿衣服,她听见电瓶车回来了。
随便套上长衫长裤,理了理头发,女孩从里屋走出来,红灯有气无力地给脸庞镀上暧昧的阴影。
阿斌打量了下她还在滴水的刘海,随手拿起旁边的毛巾按在她头上,提着装卡片的包放在前台。
埋头记账的女人抬头看了下他,又低下头。
“斌,王哥找你。”
阿斌沉沉地应一声,撩起帘子往后面去。女孩顶着毛巾在沙发上坐下,有两个女人撩开帘子出来,她们朝她打了招呼,理了理低胸裙子的肩带,出门吃夜宵去。
女孩又在沙发上乖乖坐了一会儿,有个男人从里面出来,梳了背头,戴一副墨镜。她认识这个男人的,但男人看见女孩,只是顿了一下,快步走出店去。
帘子又被撩开,阿斌出来了,他看着女孩很无奈地叹口气,拉起女孩来,用她一直顶着的毛巾给她把头发擦了擦。
“想吃什么?”
“不知道。”
旧居民区的晚上很冷清,风划过女孩还湿润的黑发,带走的热量让女孩的手紧了紧。
风稍微慢下来,女孩感觉着耳边阿斌胸腔的震颤,有点痒。她没去听阿斌说了什么,只是稍微调整了位置,更好地贴在他的背后。
电瓶车慢慢划过街口,一,二…….一个小摊子现出身来,烧烤的烟气被灯泡晕成鹅黄。女孩又紧了紧环在阿斌腰间的手,这下风渐弱得很彻底,车慢慢停在摊子边。她有些雀跃地下了车,跑去挑吃的。
摊主是个男人,快上了年纪,光着头,他只瞥了女孩一眼,转头望向骑车的男孩。
阿斌把车推到马路牙子边,锁好,找了位置坐下,和摊主对上视线,互相点了点头。女孩这会儿已经挑好了串,双手递给男人,小跑到位置上坐下。
“想抽烟。”
女孩看着他从衣服兜里拿出烟盒,接过来。
“有根我叼过,你看看。”
会是哪根呢,女孩借着灯泡的亮找了找,瞧见那根滤嘴上有压痕的,抽了出来叼上,冲阿斌得意地笑笑,凑过身去还烟盒。他接过来,看了下剩的烟,叹口气,随便拿了根出来,把烟盒收回去。
女孩还没坐回去,湿漉漉的刘海在阿斌面前扫来扫去,等着他把自己的烟点上,又凑近点,对着把烟点燃。阿斌稍微摸了摸额头,感受着湿意,点着女孩的额头把她推回去坐着。
摊主把先烤好的几串土豆端上,一个铁盘装着热气,在两人中间腾起来。女孩已经饿了,拿起一串吃着,阿斌转头叫男人拿瓶啤酒,一辆车驶过,车灯穿过蒸汽落在女孩的脸上,影影绰绰。
“欸,我脸上有多少雀斑?”
“问这个干嘛。”
“想知道,在意得睡不着觉,又不想自己数。”
她沉默着等目光在自己青春的脸上慢慢滑过,很痒。
“三十二个。”
女孩看着阿斌埋头解决食物,她又开始想象自己的怪物形象,很狰狞那种,咬着面前男孩的脖子不放,鲜血奔腾着被吸进食道,胃变得温热起来。
有些吃撑了,女孩这样讲完,两人慢慢走路回去。
她走在前面几步,时不时回头看看推车的阿斌,有一会儿他的目光坠在那座天桥上,于是女孩指着那个桥。
“想上去看看。”
天桥的台阶很矮,她踩着细碎的脚步向上走,到了桥上,夜风明显起来,吹着她还没干透的头发。女孩打了个寒颤,后上来的阿斌把外套给她披上。
电瓶车倚在栏杆上,阿斌背靠着,叼了根烟点燃。女孩趴在他旁边,长衫的袖子被她挽起来,小臂的曲线在昏暗路灯下显出某种情色来,她很满意地看着。
“中意这座桥?”
“喜欢。”
阿斌转过身来,靠在女孩肩旁,两个人的视线在夜里的某处虚无地交汇。
声音有些哑,不像是他自己的,他想,这声音属于另一个阿斌,桥上的阿斌。
“我叫什么?”
“不知道。”
“肯定有名字的,你心里在怎么样叫我?”
“女孩。”
她不再说话,女孩,真是个好称呼,要是她在桥下,肯定会开心到脸红起来。
但现在她在桥上。
桥上的女孩是那般私密而色情,像某种阴暗中隐约才能窥见的成熟女性的白花花大腿。
“欸,那种卡片,你还带着的吗?”
“什么卡片?”
“中年男人上完一天班,提着公文包回家,在小区门口四周看看,没人就悄悄捡起来,有人就努力记上面电话的那种卡片。”
“不知道。”
“小孩会恶趣味地踢来踢去,环卫工人会破口大骂,女人看了会半羞半恶心的那种卡片。”
“不知道。”
“你卖我的那种卡片。”
阿斌不再说不知道了,桥上的阿斌转过头去睁大眼睛看女孩,好像这时应该生气。
他不由自主地被女孩青春脸庞上的三十二个雀斑吸引。
仿佛女孩此时不再是女孩了,他想。
“我没有卖你。”
“你没有卖女孩,你在卖我,照片里的我,床上的我。”
沉默。
又一辆车从他们前面驶来,穿过天桥,从他们脚下路过,往他们背后的夜里走过去,开车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可能提着公文包,可能从地上拾起阿斌洒出去的卡片,可能打上电话,然后女孩或者打个车去到小区里,或者躺在店的里屋的床上。
“我们什么都没有。”
阿斌喷出一口烟,他的面孔模糊在无数小颗粒和致癌物里。
“我们,什么都没有。”顿了顿,他又重复道。
女孩突然翻过栏杆去,并转过身来。她在那两公分的宽度间踮着脚,小臂因为用力显出一点点肌肉的起伏。
她稍微蹲下身来,在栏杆间和阿斌对视。
“说你爱我。”
二手烟,做作,卡片反射着的微光。
“胡闹。”
电瓶车,夜风,女孩被掀起的衣摆。
“真的会松手哦。”
信号灯,火星,男孩脸庞的细绒毛。
“...我爱你。”
女孩又把自己收回来,安静地趴在栏杆上傻笑着。
“欸,拉着我。”
她伸出手来,被阿斌握住。
阿斌这时才注意到她侧颈的吻痕,他紧了紧手,拉着女孩又翻回来。
“我们不是什么都没有。”
女孩轻轻靠在他的怀前,小声地讲。
“你爱我欸。”
她脸红起来,火烧一般烫烫的。
《Pysche》第五章 希望
作者:阿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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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直到夜晚掩盖了所有的秘密,卡尔睁开眼睛。
她开门看了看,亚摩斯今晚竟然回去睡觉了,之前他总是守在门外,格蕾丝的事情之后,学生会似乎对卡尔的关注变少了——说到底她为什么会被副会长另眼看待,还让亚摩斯特地跟着呢?是因为米拉的关系吗?那副会长又为什么要盯着米拉呢?
她检查了一遍房间,又检查了一遍房间外,也没有找到什么监听仪器。她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白天的事情在她脑海中一遍遍闪回,格蕾丝、副会长、特里克,她最终还是坐了起来,按照格蕾丝的说法轻轻说道:“艾斯朵蒂尔。”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卡尔想起艾斯离开的时候非常生气,也许并不想理会她了,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艾斯朵蒂尔,我想帮……学生们离开。告诉我该怎么做。”
依然是一片寂静。艾斯那个透明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只要这么说她们就能听见卡尔的声音呢?她们顺利离开了吗?她们离开了真的还会选择回来救人吗?各种各样理不清头绪的想法在卡尔脑子中浮现。她握紧了手。
“艾斯朵蒂尔,我想帮忙,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就告诉我。”
这一次,清风送来了一声低语,艾斯的声音清晰地贴在她耳边响起。
“知道了。等我们的消息。”
卡尔一如往常地度过了上午的时光,闲下来就去体育馆练习格斗术,尹瑞恩会跳出来找她打架,累了她就找个地方晒太阳睡觉,而亚摩斯始终跟着她,抱怨她的无趣。卡尔充耳不闻。
卡尔今天多了条尾巴,特里克远远地跟了他们一上午,到了训练的时候她才离开,等到下午她又过来找卡尔,她也不靠近,只是当卡尔他们看过去的时候,她又会慌张地左顾右盼。亚摩斯靠近她,她更是逃走了,过了会儿才回来。亚摩斯就像是找到了新玩具,他用他的树枝吓唬特里克,又用凭空冒出来的树藤缠住特里克的脚,让她摔倒,或者把她吊到实验楼的窗外听她惊恐地大喊。
卡尔看不过去就揍亚摩斯一顿帮特里克解围。“这个工作真的太难了,太难了,卡尔平时又不理人,就会在训练场练格斗。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好玩的,结果我又要挨揍。而且对我个人来说,这个任务还极大限制了我与可爱女孩子接触的机会。真的太难了。”亚摩斯痛心疾首地大喊。
“去和副会长抱怨。”
“我说了!!我第一天就说了!!!我喜欢米拉那种小小的、可爱的、长发的类型!!!虽然我也喜欢大长腿!!!但是我更喜欢可爱类型的!!!让我跟着米拉多好啊!!结果副会长……反正我也没办法对她say no!!!但凡是男人都没办法say no吧!!!!她就算是狐狸精我也认了!!!”
卡尔听完对着亚摩斯就作势要打,虽然有卡尔回护着,特里克还是很怕亚摩斯,一旦亚摩斯转过去看她,她就不由自主地去拽住卡尔的衣袖,仿佛下一刻就要躲到卡尔身后去了。但是卡尔觉得特里克也是个不错的人,明明似乎很怕亚摩斯,但是亚摩斯被打了她还会从包里掏出创口贴递过去。
不过也不光是对亚摩斯避而不及,特里克见谁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特别是学生会的人,路上碰到时零晓和副会长的时候她甚至不敢抬头,头都低到地下去了。
不过这也是自然,人有了秘密之后更容易心虚,卡尔忍不住拍了拍特里克的头,说:“没事的,我们都是珍贵的实验材料,他们不会做什么的,你马上就能离开了。”
特里克勉强地抬起头,向她挤出笑容。那实在是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特里克的不安、恐惧、逃避都在这个假笑当中。这让卡尔心里忍不住也腾升起不详的恐惧,但是她只能把这份不安抛之脑后。
除了卡尔,格蕾丝也有其他的帮助者,她们已经获得了实验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安排。两天后的周五,学生会将启动列车,将第二批学生带去实验室。格蕾丝打算在路上截停列车,而卡尔要做的就是集结想要离开的学生们,保证他们能够集中在同一段车厢,方便一起行动。
特里克自然是第一个知道这个计划的人,被亚摩斯紧跟着的卡尔并不敢轻举妄动,她思来想去只能让特里克帮忙,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去找其他学生。
如果不去考虑两天后要进行的实验,比起回到学校,特里克更喜欢岛上的生活。虽然没有网络也没有其他的娱乐设施,但是这里不用上课,没有了令人讨厌的同学,也没有人在她的盒饭里面放蟑螂。亚摩斯虽然很讨厌,但是卡尔会揍他,让他远离自己。
卡尔和在学校里的时候有点不同了。在学校里的时候卡尔仿佛根本不关心周围的事情,看谁都十分冷漠的样子,除了米拉,她几乎不和人说话。现在卡尔却对她颇为维护,只是依然不太说话。卡尔更是不会欺负自己也不会嘲弄自己,这让她忍不住依赖卡尔。
然而,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在特里克的头上,岛上的生活并不会持续太久。在学校的生活再痛苦,她也没有想过去死,她一直想着只要忍过高中,离开了那些欺负她的人,她之后的人生会逐渐变好的。然而,现在,死亡变得触手可及,她几乎要失去了“变好”的希望。不管卡尔怎么安慰,她的恐惧都无法剔除,卡尔的安慰就像是梦幻泡影,无法作为任何保证,联络不到外界的情况下,格蕾丝那边只有艾斯,怎么和人数众多,甚至有学校、政府支持的学生会比呢?
她只能抓着微小的一点点希望。她想要活下去。
亚摩斯晚上的时候倒是不再跟着卡尔了,这让她们在女生宿舍可以随意活动,但是卡尔没办法接触到的男生宿舍楼那一片就由特里克在白天去联系,卡尔还写了一份她觉得能接触的学生名单给特里克。特里克不好意思直接告诉卡尔那名单几乎不能用。名单中尽是“黑色短发喜欢穿黄色口头禅是‘哎哟妈呀’二年级的亚洲人”,他们学校地处东亚沿海,70%的学生都是亚洲人,喜欢穿的黄色也不代表每天都会穿黄色。虽然卡尔描述得很详细,但是对特里克实在是对不上她的脑电波。好在在她看来找到那些想要离开的学生这件事情并不难。也许是因为感同身受,特里克总能很敏锐地察觉到那些人的想法。那些想着要“自愿献身”准备着“拯救世界”的人和他们这些“非自愿”的人差别太大了。
比如说阮文平,特里克总能觉得他身上笼罩着一股和自己很像的绝望,不愿意和人交流,除了用餐时间,基本在房间里不出来。阮文平听到特里克讲述格蕾丝的逃跑计划的时候,忍不住一把抓住了特里克的手臂反复确认,吓得特里克几乎又要哭出来,他才连忙放手道歉。特里克才慢慢地把计划的细节告诉他。
特里克手把手教阮文平将校服领带打出特殊的结,这是格蕾丝计划的用以识别同伴的身份的记号。周五那天,他们将在列车进入深雨林的时候展开行动,在此之前尽量在餐车周围集合。如果计划有变化,艾斯将用她的能力将计划的改动一一通知系了指定领结的同伴们。就这样,特里克与卡尔通完消息就一个又一个地去找学生们试探询问。
特里克原本以为卡尔是一个不在乎周围事情的人,但是意外的卡尔似乎对周围的人很了解。特里克稍微跟她形容一下,卡尔立刻就能反应过来阮文平是“很阴沉喜欢碎碎念又一惊一乍的那个越南人”,说这话的时候卡尔还欲言又止地看着特里克,让特里克觉得有些不安,但是卡尔又不会再多说一句了。卡尔对周围人的了解非但没让特里克觉得这人靠谱,反而让特里克面对卡尔的时候就忍不住更加紧张起来。卡尔一直都记得在学校的自己吗?那她以前为什么从来没有出手帮她呢?她现在为什么又会照顾自己呢?卡尔知道……剪碎教科书的其实是自己吗?卡尔知道……她特意挑在卡尔没去上课的时候偷跑回去剪书好嫁祸给卡尔吗?想到这里特里克忍不住又抓紧了一直不离身的挎包带子。
比起特里克,卡尔那边反而比较麻烦,在走廊走动容易被房间里听到动静,有些房间住着不止一个人,要单独找人谈话不太容易。卡尔攀在窗台上觉得自己有点傻,但是她还是利落地翻进窗台,敲开了那些已经熄灯了的窗户。一晚上她收到了很多类似于:“我还以为是野生猩猩!!!”的评价。
到了周五那天,亚摩斯不再跟着卡尔了,他早上来打了招呼说今天有别的任务就离开了。特里克其实预想到了他今天会离开,不管是哪边今天都有很多该忙的事情,卡尔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察觉到她的目光又很快回过神来和她确认起了名单和安排。大概有20多名的学生愿意跟着卡尔她们逃出去,今天下午1点在礼堂集合后,第二批志愿者们就会出发去实验楼。
确认完后两个人就陷入了沉默。
特里克又露出了她常有的勉强的笑容,嘴角使劲地咧到了耳边:“马上就要离开了。”
“是啊。”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