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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芒子
评论:求知
备注:第一次写科幻文设定,毫无逻辑依据。主打一个结合时事,一顿不负责任的脑补。
9.2修改,补充世界观设定
9.5修改,补充过敏设定
感谢各位太太的指导!
傍晚,晚课开始之前,我们有一段自由活动的时间。暑热逐渐褪去,我和莎莉会跑到学校高地的缓坡上去,这座学校坐落在一个岛屿之上,从这眺望能看到草甸下一圈圈的铁网,还有远处落日余晖下的海面,像是泼洒出来的胡萝卜汁。
“你看新闻了吗?有始人出生了!”莎莉把她的PADD凑到我眼前,小巧的手表通过投射形成一个虚空的屏幕。我们被禁止使用手机一类的电子设备,仅能通过智能终端,也就是PADD来接收信息,和外界的交流也仅限于每月一次的亲人探视和每天的国家新闻推送。
“始人?”我惊讶地抬头看去,只见画面了是一个婴儿被抱出来的画面,各色各样的人围拢在摇篮的旁边。
随即转为始人的特写镜头,粗短的手臂上既没有羽毛也没有过厚的角质,粘着黏糊糊的胎脂,像是红皮花生一样。手指还看不出来,团团地握着,应该是五个手指吧。我若有所思的张开了我的手,半透明的屏幕下,右手是正常的六指,而左手孤零零的五根手指显得那么奇怪。如果两只手都是五根手指,那会很不方便吧,这样它都没法玩芭乐琴了,自己少了根手指弹起来就很费劲,总要担心左手按不到键。
我们是出生在新世界的新人类,在过去漫长的百年岁月中人口凋敝,灾象频发,环境日渐恶化。在经历第三次全球基因危机之后,只有新人类逐渐活了下来,剩下的不足十亿的人口组建了地球联邦。
由于新人类的基因突变几率比始人增加了20%,能够正常发育成熟的胚胎也大大减少。为了维持人口数量,我们这些通过人工配对,体外授精后移植的胚胎被选育出来,成为第二代新人类。
我们都有类似的外形特征,布满角质鳞片或者羽毛的皮肤、六指、气囊,以及两颗心脏。如果出现了突变,这个胚胎大概率会在发育时就死亡,运气好的能活到出生,要么像我一样只是肢体上的残缺这种无关紧要的突变,要么就是危及生命的,类似亨廷顿舞蹈症,最多也活不过六岁。
“它能活下来吗?”我有些担忧,“它看起来好小,就像是蜗兔一样。”那是一种灾难中侥幸活下来的哺乳类,刚生下来像是蜗牛一样背着没有退化的壳。
“我希望它能活下来,它会被送过来么?和我们一起。”莉莎是乐天派,她浑身长满了雉鸡一样张扬的羽毛,看起来就像是原始部落里酋长。
“也许吧,或许明天就会来。”我翻看着PADD下面的留言,有惊喜的,有好奇的,有悲伤的,但更多还是铺天盖地谩骂和谴责。
——它不应该出生,你们这是在进行活体实验!
——《宣言》第二段提到新人类是今后人类的唯一存在形态,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第四次基因危机的前兆,哦不对,在那之前新人类就灭绝了。
“看起来大人们不想让它过来。”莎莉凑了过来,她身上羽毛弄得我鼻尖发痒,“好可怜。”
“是啊……”我小声地说着,关掉了PADD,“我不希望它过来了。”
“欸!为什么?”
“莎莉你知道什么是‘过敏’吗?”
“你又要说历史了吗?”莎莉撅起嘴,泄气地躺倒在地,“不要啊——饶了我吧!道格老师才罚我抄完新世界史。”
“不是的!”我也随她躺倒在草坡上,青草的清香在鼻尖萦绕,“过敏是某些物质进入人体后能够导致部分人的免疫系统发生异常反应。说白了,就是人体的
过激的排异反应。”
“你不觉得很像吗?我少了一个指头,我就是异物,就要被排挤、被孤立,它还那么小,大人就这么对它。”我张开我的左手,我下意识都会攥紧拳头,生怕别人看见。
——怪胎!你是不是没有进化的始人啊?
——她是残疾人哈哈哈哈!
我瑟缩在墙角,像是非法闯入的异物,机体内的一切朝我发起攻击,嘲笑我,捉弄我,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不会的!”莎莉扭过头来,抓住了我的手,稚嫩的手指两两相印,单出的小指像门栓一样扣住,“我会保护它的!就想之前保护你一样。”
——你们在干嘛!
余晖像是毯子一样铺散在天空上,在莎莉身前投下影子,雄赳赳的她,像是护崽一样把我拢在她的怀抱中。
——安妮是我们同学,和我们一样的人,你们不许欺负她!
莎莉拉着我,冲开了人群,我俩就这样手牵着手,一直跑到矮坡上。彼时草长莺飞,绿草间点缀着细碎的野花,莎莉如同春归的候鸟,闪亮夺目,神采奕奕。
“你、你为什么帮我?”我不善于运动,到这里已经气喘呼呼,索性一股脑地坐在草地上。
“没有为什么,我喜欢你,”她坐到我的身边,肩膀一晃一晃的,活泼得就像一个小太阳,“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我低下头,不敢去看她。手指钻到湿热的草里,拔起一把草又朝远处扔去。
“我不好看。”
“大家长得都不一样,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他们都觉得道格老师的鳞片很漂亮,我可怕死这种滑腻腻的感觉了,每次想到要上她的课我都要发怵。”
“我是怪胎。”
“你看,”她握起我的左手,从小指开始从后往前,和她手掌相对,她用拇指和食指把我剩下的拇指牢牢的圈起,像是钥匙找到了它的锁扣那般,“五指六指又有什么关系呢?不也能当朋友吗?”
之后我们便走到了一起,莎莉帮我赶走那些闹事者,我则开始辅导起莎莉的功课。莎莉不擅长读书,她对世界拥有着无限的热爱,她喜欢蜗兔、百褶蝶等动物,也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毕业之后可以去服务社区,也能参与动物保护活动。
在新世界,劳动不算是必要的,原本过剩的世界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物质遗产。我们作为第二代新人类,已经没有纳税和工作的义务,我们一出生只有一个责任,那就是把人类文明延续下去。
至于像我一样,对知识抱有热情者,或者像莎莉一样想要回馈社会的,则会被分配到相应的岗位上去。
我会被分流到研究岗上去,一部分人去考证那些来不及在中央存储区备份而遗失的科技和文明,而另一部分则专门研究人类的基因,人类的未来。
——————————
晚课又是世界史,莎莉听了没一会就小鸡啄米一样打起了瞌睡,艳丽的羽毛都耷拉下来。
授课的是道格小姐,她是一位浑身布满黄白鳞片的妙人,是蜥蜴基因的分支。但她讲课的时候,她会裹着那身属于高级教师的黑色衣袍,金色的鳞片立起,把脸像伞一样撑开,平铺的面孔不苟言笑,极具威慑力。
“莎莉。”她敲了敲桌子,“站起来,书上第54页写的是什么?念出来。”
“啊……”莎莉揉揉眼,朝我抛出求助的眼神。我顶着道格老师的压力,悄悄把书递了过去。
“新历前2084年,第一个人造病毒诞生,标志着人类首次创造出、完全独立的生命。”
“坐下吧,好好听课。”听着莎莉舒了口气,我的思绪也离开了书本。
病毒似乎总想逃避免疫,但随着它在体内的增殖,又会将其暴露在免疫系统眼下,疾病是一场赛跑。但从结果上来看,似乎是病毒更胜一筹。
正如生物史中说的,基因是在无知的手中失控的。新人类的第一次突变可能是由于历史上的那次核废水排放事件,但这无从考证。
但世界史中,仅仅记载着人造病毒的历史,也正因此新人类才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先是鱼类的大量死亡,畸形鱼的大量发现,而后是鸟类,通过迁徙把病毒散播到全世界,而后鸟类也特化 出了鳃,甚至是鳞片,然后是啮齿类、爬行类……史称生物大污染。
整个星球的生物都被迫加速进化,进化树快速生长,枝桠交错,人类也不例外。体内细胞分裂分化加剧,不得不需要气囊和两个心脏以获得足够的血供。羽毛与鳞片这些原本抛弃的结构被用来抵御外界过强的辐射,也缔造如今多样的新人类。
在这种情况下,过敏这种变态反应应该消失才对,或许在如今变异率极高的身体上已经大大削弱了,但它还潜藏在每个人的内心里,根植在文化中,本能的排斥异己。
所以核废水排放事件中民众反抗是如此的声势浩大,所以在无公害食品里潜移默化影响整个消费界,所以在这个始人的诞生下,不知触动了哪个吞噬细胞,整个社会就像是被激活了一般,致敏细胞趋化游走而来,释放出细胞因子,引起更多的细胞转移而来,围拢在一起,蚕食鲸吞。
那些大人们吵闹的话语在我耳边回荡,鄙夷、质疑、嘲弄,逐渐向我逼近,藤蔓缠绕在我的身上,无法挣扎,无法逃脱。
——她该死。
——它怎么能生下来?
——滚啊,你这个怪胎。
——请相关部门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每次会面时父母眼中挥之不去的忧虑,每个人的冷嘲热讽,甚至是老师眼中的同情,都像是一把钝刀不断折磨着我的神经。
我是异物,始人也是异物。
为什么我还没有死去,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
——和我做朋友吧!
下课铃响了起来。
莎莉急切地想回寝打游戏,拉着我便往门外跑。
“你听说了吗?是真的始人,不是那种半吊子的。”
“我也看了!始人就在那里,我听亨利说他们去的时候还被撵回来了。”
我们走在夜色中,背后的教学楼的灯光也逐层熄灭。
“莎莉……”我突然开口,“我有点事情,要不你先走。”
莎莉放缓了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有东西落下了吗?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就一会儿。你不是还有队友在等着你。”
“嗯……”莎莉为难地看着我,“我担心你。”
“他们都离开了,我不会有事的。”我抬了抬下巴,示意前面那一小团人,平时都是他们带头孤立我。
“那……”
“放心吧。”说着我主动松开了她的手,就像钥匙脱离了它的锁,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我逆着人群,跑到教学楼的最顶层——我们最初的教室,也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地方”。
——————————
下课铃响了起来。
莎莉急切地想回寝打游戏,但我还有事,就和她分开了。我逆着人群,跑到教学楼的最顶层——我们最初的教室。
走廊的灯已经关闭,巨大的观察玻璃把走道和教室分开,里面灯还亮如白昼,一个个长着绒毛的婴儿正躺在格子一样的婴儿床上。
我一个个找了过去,新闻里的背景明明是这里。
“你在这里干嘛?”身后传来道格老师那威严的声音。我吓了一跳,飞快地转过身去紧紧贴着墙壁,这是我感到安全的姿势。
“那个……”我绞尽脑汁,不知道怎么回答,道格老师不喜欢说谎的孩子,我飞快地瞥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声音细如蚊呐,“我来看新来的孩子。”
“新闻里的那个始人吧,都是些好奇的孩子,之前就来过几批了。但是你独自一个人过来实在是太危险了。”道格老师听到我的回答后似乎松了一口气,弯下腰来牵起我的手,巨大的手掌将我的手包裹着,拉着我走到了走廊的深处,“跟我来吧。”
那里黑漆漆的,只有红蓝的光在闪烁,透过仪器屏幕的荧光,我隐约看见那个气囊一样的装置里有一个活动着的人形。
“是它吗……?”我半是惊奇半是疑惑地趴到窗前,想要看仔细些,“为什么要把它单独放在这里?”
道格老师也蹲了下来,视线与我平齐,我这才看清老师的瞳色,金黄色虹膜带着锯齿状的花边,幽深的瞳孔里映衬出长满了黑白色绒毛、滑稽又丑陋的脸——我的脸,一副和始人完全不相干的脸。
“现在已经不是适合始人生存的环境,对于它来说,就连空气都要杀死它。所以它一生下来就被紧急转移到了这里,也没有对你们公布。”
“它能活下来吗?”
——————————
第二天早上,我一个人悄悄地溜进教室,坐到了最后一排,意料之中的事情却没有发生,他们像空气一样无视我,只有莉莎开心地朝我打招呼。
“安妮,你今天看起来很开心呀!”
“对啊,我不是怪胎了。”
我也能活下去。
与此同时,气囊里的婴儿呼吸渐弱,随着尖锐的机器报警声,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气囊怎么打开了?”
作者:蜂銀
评论:随意
早上到科里换完衣服准备交班时,突然注意到洗手池旁边还贴着新冠处理的流程图,撕了一半,正是印象里极度厌恶的那种黏贴方式,残留难以撕去的那一部分上写着隔离的那一半流程。
恍惚间才发觉好像距离放开已经快有一年。
查房到负压隔离病房,34床是晚间刚收的新冠病人,67岁,男,发热控制不错,正在俯卧位通气。
我站在床尾,听老师给家属交代待会儿有CT检查,听隔壁床护工重新铺床,听患者缓缓呼吸。
出病房时,我用了挂在门外墙上的手消。
午休时在手机上百无聊赖地划来划去,疫情刚开始时和几个认识许久的朋友玩了一款多人在线游戏,当时的日常大约就是网课和网游,一学期闭门生活下来游戏时长已经一千余小时。后来公会十余人大部分也都不再登录游戏,唯独公会的聊天群组一直活跃。办公室里同治疗小组的学长在分发庆祝文章发表的糖果,我接过来冲他笑了笑,顺手照了发在群里炫耀,平时不怎么说话的朋友起哄说有意思,我回以一个鄙视的表情。
护士长回办公室热午饭,顺嘴提起24床还在发热,管床的医生长叹一口气说一直难找病原,NGS已经外送一次家属不愿意再做。还有精神的几位开始讨论没准是非结核,我下载了导师发来的几篇自闭谱系量表的补充文献回复谢谢老师。
不知不觉就到五点半,换完衣服走出医院大门,已经是泛冷的季节,老老实实把针织衫的纽扣扣好,戴着耳机走回租的公寓,在第三个红绿灯路口才想起来口罩已经可以摘掉,摘下后呼吸了一口没什么变化的空气,没能找到垃圾桶只好把口罩反折好,拿小指穿过耳挂随意提着。
回家在浴缸里泡半小时,出来把买的三明治在微波炉热好,提着冰好的金酒跟汤力水在电脑前坐好开始晚餐,前后喝了五shot,听电台里聊加沙的事,打开文档准备接着写离群的小说。
小说是之前写过的幻想风练习的后续,怎么有办法不去用离群的主题接着写关于狼的故事?这篇月初就开始写的故事,陆陆续续写到月底已经快一万字,主人公不得已踏上流亡之旅,和他一起的是收养的幼狼…
但我写不下去了。
与其说是写不下去,不如说是没法写得让自己满意。自己的期望是语言能像第一篇练习那样有吟游诗人的表演一般的质感,老实讲能写出那样的文字连我自己也感到吃惊,但随后的第二篇就无论如何也难写出那样的质感来。我私底下把原因归结为参考时阅读的一些藏族故事,甚至还有搜集的格萨尔王传相关资料。那篇练习的结尾很讨巧地用了个格式的花招,结果效果超乎意料,只好一边看评论一边暗自羞愧,决心真的要写一篇更漂亮的故事出来。
但我似乎真的写不下去了,每天回家面对的就是文档,在粘稠的空气里反复思考敲下一些片段,删减、修改,看资料,喝酒,最后逃掉。
日常,日常、日常。
无止境的日常。
无疑我写得很痛苦,但这种痛苦又和以往写作时的痛苦有某种本质的不同——我恐惧它。
我恐惧现下的这种痛苦,我恐惧我的创造性或许正在被某种及其飘渺但又具体的、无比私人化的生活模式消磨。
也许,也许我只是陷入某种思维的陷阱。不如说我期望事实正是如此,期望我只是被和以往并无差别的一些空想的概念,被自己构想的诸如“后新冠”、“虚拟人生”的思考缠住,我只是十分惫懒,我只是…
我盯着自己的鞋子。
盯鞋是一种音乐,大约描述的话就是乐队演出吉他手要一直盯着脚上的效果器,盯着鞋,弹出各种音效的演奏来,我虽然吉他只大概学了三个月,但现在我提着酒,靠在椅背上,想象自己正在弹盯鞋。
和弦随意,但失真先拉高,奏出来就是接近噪音的音色,音量最大,音响喷涌出噪音的音墙无止境地压向我。独奏持续半分钟,接着鼓手进节奏,键盘续上失真,我把反向混响打开,移相调好,吉他变成温柔地絮语,不断地riff循环。
舞台之上,我一个人盯着自己的鞋子,观众的人群沉默,和我相距大概两米。
我醒来,现在是七点整,我要去科里,换好衣服,准备交班。
作者:顾箐
免责声明:随意,但轻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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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多边形,怎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测出它的面积呢?”
问出这个奇怪问题的人带有温和的笑意,他伸出手,在空中随意地拖拽出了一个二维的图片剪影。他微微侧脸,带着肯定的目光看向面前被不解和困惑扰动地心神不宁的墨倚。
为什么顾先生要问这个问题呢?
墨倚有些走神,但接到问题的他还是下意识地开始思考。
“对于多边型的话……传统来说是分成很多个三角形?”
“嗯,这是很自然的想法呢。墨倚说的很对哦。”顾路离笑笑,青年有些局促和认真的模样倒映在他白色的瞳孔里。他垂下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椅子那流畅的圆弧型把手,“但对于计算机来说,这似乎就不足够快了。”
他举起自己的手指,在墨倚面前做了一个轻巧的弹射动作。
“用无数的小球不断地撞击这个多边形,再不停地重复记录下每个小球的坐标,这样就是最快的方法。”白衣白发的管理员微笑着示意墨倚抬头看向空气中的投影,无数个散发着微光的细小光球卡着肉眼可观测帧率的极限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流畅而有序地对着面前的图形做着有规律的弹性碰撞。
“6.34875平方米。”顾路离用下定论的语气对着眼前的图形做了判断,“如果只记录前五位小数的话,这就是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了,非常快吧?”
墨倚看着眼前毫无规律可言的错乱图形,下意识地对着顾路离点了点头。
真快啊……其实从最开始顾先生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吧。对于计算机而言,这种程度的计算恐怕一瞬间就可以计算出来。之所以用投影的方式,也只是为了自己能更好的理解而已。
“——很难以想象吧?对于人类而言,像是二进制和这种计算方法,都是会被优先划分到【麻烦而冗长】的想法里面,几乎是第一个被驳回的对象呢。而计算机则不同……那些反直觉和荒谬的解法,恰恰就是计算机的最优解。”
顾路离白色的,近乎非人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眼前有些呆愣的青年,那近乎空茫一无的眼眸里只留下对面小辈那鲜明而迷茫的情绪。
“人工智能这种东西,虽然说和人类共用着同一个字眼,似乎都有着相似的学习能力,但是从根本上可以被看做截然不同的东西。”顾路离叹了口气,他的眉头轻蹙,但却没有因此生出什么负面情绪,只是有着淡不可闻的回忆与无奈,“像是对人工智能发出一道指令,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下,只要保证充足的硬件条件,计算机就可以近乎无休止地为了达到那个目的无限地重复尝试。”
墨倚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他总感觉顾路离并不只是在跟他对话,而是在跟某种已经逝去的,仅存在与回忆中的东西交互。
“而人类不一样,对吗?”墨倚听见自己这么说。
“是的,人类不一样。”顾路离肯定了墨倚的提问。
他身后的巨大落地窗似乎陷入了某种特定的待机模式,五彩斑斓的光点自透明材质的未知材料折射而出,不知名的远古鱼类和禽类在顾路离的身后肆意起伏,交错而行。
那忽明忽暗的光线透过顾路离的发丝和衣服的边角,反而让他原本清晰的脸变得模糊了。
“人类和人工智能啊,都是相当容易犯错的东西。而人类总是会在很早的时候优先考虑放弃。”背着光的顾路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看不清他的表情,“犹豫而软弱,优柔寡断。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人类总是会轻易地选择逃避的生物。”
“但墨倚有听说过这样的实例吗,训练一个ai在一个得分游戏里面尽可能多地保留相当的分数,在经过几轮的尝试之后,ai选择了从游戏的一开始就停止行动。因为ai发现只要往下进行,无论怎样都是失分大过得分多,所以只要从游戏最开始就停止,就可以保留最高的分数。”
但如果是人类的话就……如果ai足够聪明的话,恐怕人类反而是那个一直坚持不懈,试图找到其他出路的笨蛋吗。
墨倚这样想。
“是啊……这种情况下,人类反而会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个吧?”顾路离笑笑,“墨倚看,相比ai来,人类所顾忌和考虑的事情要多得多……时间,物质,以及不让自己陷入过早的绝望与迷茫。与ai坚定而简单的执行任务不同,人类总是瞻前顾后。”
“但也正因为如此,因为人类要考虑的东西总是太多,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可能隐隐约约已经知道了这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这是没有出路的迷宫,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一败涂地的赌注……但却总因为心存侥幸,心怀不甘,心系希望,而去做那ai不会去做的徒劳的,愚蠢的尝试呢。”
“一边怀着自己是聪明人的想法,一边盲目地追逐着那不切实际,不可能存在的命运。”
墨倚看着顾路离那模糊不清的笑意,光线的缺失让那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失真和悲伤。
“墨倚觉得,这到底是愚蠢呢,还是一种智慧?”
问出这个问题的男人闭上了眼,目光掠过正在思考的晚辈,他短暂地陷入到了过于久远的过去。
“我的小君主,快些长大吧。”
那是一名有着黑白色头发的男人,他的面容带着清浅的笑意。
他凑过去,对着尚且可以被称为年幼的顾路离轻轻的做了个虚抱的动作。
“你会杀死我,从背后一下子捅进去,”空喑认真的看着顾路离,伸手比划了一个穿刺的动作,“又或者是从正面,从胸膛剖开,一直到小腹。”
“我会吐出鲜血,然后内脏留了一地——又或是笑着缓缓跪下,然后死去……你喜欢哪个,我可以优先考虑实施——不过我觉得这总是早晚的事情,如果你很厌烦的话总要先习惯”
顾路离皱着眉头看向眼前絮絮叨叨的男人,他冷漠的说道:“我会杀死你?不,我并没有理由这么做。”
“哈哈,不,你会的,我的小君主。”男人笑着,喃喃的重复着,“你会的,你会的。”
空喑扬起头,对着眼前已有几分成熟的少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因为这就是你自己选择的命运。”
————————
极限滑铲还是oc家人们我们下次见!!!
作者:亱煌绯
评论:随意
注:新年快乐桀桀桀桀桀桀【发癫】
(1)
“祈唤恒古冰雪之神,祈唤祖祖代代之英魂。”
寒风彻骨,大雪纷飞。
“冰雪桂冠,时光之军。”
银枪旋舞,入敌即出。
“一日对我有千年,千年与您仅一日。”
振枪横扫,飞身后撤。
“永恒之花中藏着您的泪珠,高贵的狼群追随着您的左右。”
弗安纳急切地瞥了眼正在身后吟唱咒文的弗安诺,抬枪横拦堪堪挡住敌人的挥砍。疲惫的身体已不足以支撑他去思考更多,只是机械性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将枪头又一次刺入它们的心脏。
天与地的交界处,冰雪无法触及的终焉,那来自寰宇的诡谲生命,可与神明比肩的存在,弥漫着腐朽气息的巨大独眼正贪婪地注视着地表上的一切,渴望让这片大地上的生灵们化为它伟力的一部分。它将天幕撕裂出数道裂缝,让它的子民踏上这片大地,奔向尚且年幼的人类文明。
弗安纳此前从未见过这般可怖的生命。空洞的眼口,扭曲的五官,或枯瘦干瘪或臃肿肥腻的肢体在雪上飞速窜动。口器旁淌着的、令人作呕的灰白色脓液与天空一同摇晃着。那奇臭无比的脓液比尸体在太阳下暴晒后散发出的气味更让人难以忍受。
弗安纳不敢望去,哪怕一瞥。他怕懦弱的自己被名为绝望的情绪侵蚀,再无力挥动手中的武器,无力保护唯一的血亲。可即便如此,他还能撑多久呢?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只了。怪物们争先恐后扑向弗安纳,它们的脓液与体液早已聚成一条污浊的河流,蠕动的肉块铺满了雪原可见的每一寸角落,毫无忌惮地亵渎着这片神圣的雪域。
风动,雾起。
腥臭的雾霭从四面八方升起,恰到好处地藏住了那些令人作呕的巨大肉块。可弗安纳仍能感觉到,或者说,隐约看到雾气深处那庞大而可怖的阴影。
“退后!”清亮的女声透过雾气传来:“默克林斯的巴莱尔啊,为我的敌人指明通往阿尔笛之宿的道路!”
暖黄的光芒穿过浓厚的雾气,擦着弗安纳的鬓角,直直刺入他视线死角的一只怪物的心脏。弗安纳下意识扭头望去。紧接着,光芒急速膨胀,向四周炸开。脓液飞溅向后方蜂拥而来的怪物,径直穿透它们腐臭的身躯,留下数千或数万道细密的小孔。光芒再次膨胀,炸开,如瘟疫传播般。
是阿希莉娅的灵术。
弗安纳借此机会得以喘息,望向光芒飞来的方向。
纤细的身影破雾而出,身后不时有或大或小的暖黄光芒闪烁。
忽地,腥臭的气息直冲颅顶,弗安纳胃部顿时痉挛,吐出一滩灰白的液体,并不断干呕起来。
阿希莉娅快速来到弗安纳身旁,戒备着四周随时会冲出来的漏网之鱼:“不要再让你脆弱的口腔皮肤和它们的体液接触。”
“谢谢提醒,我已经在呕……考虑要不要直接把舌头呕……割掉了。”弗安纳嘴角抽搐着,僵硬地给人回了个笑。
就在刚刚,光芒炸开弗安纳视线死角的那只怪物时,一些脓液好死不死飞进了他的嘴里……此刻,他的舌头与脓液接触过的地方正火辣辣地疼,像是直接将舌头伸进过饱和溶液里般。而那残留在口腔中的恶臭气息伴随着他的每次呼吸直冲颅顶,让弗安纳止不住地干呕,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拳,两眼一黑直接躺尸。
阿希莉娅抬手贴在弗安纳背后,快速吟唱道:“默克林斯的巴莱尔啊,在红与白的交融中为我面前之人降下圣洁之力,让他得以重归纯净的国度。”
淡淡的白色光球自掌心融入弗安纳体内,后者很快便止住了干呕。
弗安纳咂咂嘴,又唾出一口唾沫:“不开玩笑,我当初真该听米夏埃尔的话,和安诺一起多学些灵术的。话说他人呢?”他指的是米夏埃尔。
“巨狼化了,在前方处理那些难啃的骨头。”阿希莉娅一脚踹飞右侧扑来的怪物,弗安纳默契闪身上前,一击刺穿它的心脏。
“也是。”弗安纳抽出长枪,侧耳听着弟弟吟唱的咒文:“还差最后一段,快让米夏埃尔回来。”
阿希莉娅抬起手,掌心对着雾气搅动最频繁的部分吟唱道:“风之灵安波莱特,且聆听自蒙塔力之巅的祈祷,为我扫清这片迷雾,让我得以窥见真实!”
无形的风环绕在阿希莉娅周身,加速搅动着周遭的浓雾。旋风破开迷雾向前推进,不过顷刻,视线却又再次被迷雾笼罩。
怎么办?这样根本通知不到米夏埃尔。
两人对视一眼。
弗安纳率先开口:“你那种链式爆炸还能用几次?”
“两次。”阿希莉娅皱起了眉——常年的并肩作战让他们深知对方接下来的举动——而后补充道:“我们只剩两分钟。”
弗安纳点点头:“好,照顾好我弟弟。”说罢,便一头冲进浓雾中。
(2)
和那时一样浓的雾。
只有无尽的白皑,看不见半点希望。
只是苦苦挣扎着,向前又迈出一步。
弗安诺伏在兄长的背上,无奈地干笑两声:“哥,别挣扎了。”
“闭嘴!”弗安纳红着眼 厉声呵斥,将背上的人又往上托了托:“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掉的……我们还有好多没吃过的东西,好多没去过的地方,好多没遇见的人和事……如果……如果你不在的话这一切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弗安诺轻轻“嗯”了声,将头深埋进兄长的脖颈,梦呓般说道:“我可以要些糖吗?”
“可以!”弗安纳下意识地回道:“等你好起来我每天都给你买糖!但是你也要记得好好刷牙!”
“好。”
弗安纳听见弟弟略带笑意的呢喃。
小小的身影在雪上艰难地移动。
弗安纳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寒气刺得他的肺生疼。他红着眼望向雾中庞大而扭曲的阴影,攥紧了手中的长枪。
现在没时间让他再去胡思乱想了,得尽快找到米夏埃尔。
“祈唤恒古冰雪之神,请为您虔诚的信徒指明希望的方向,引领我们回归您的怀抱。”
弗安纳快速吟诵咒文,一条冰路随即在他面前凝聚而出。他猛然踏上,借着重力急速掠过那些扭曲的诡异生物,向着山下滑去。
在日光照不到的地方,雾气骤然散去。那些怪物瞧见了自投罗网的食物,争先恐后向弗安纳扑来。
没时间跟它们纠缠。
弗安纳蹬起一脚,跃向空中,快速扫视下方的雪原——怪物褐灰的皮肤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显。几乎是瞬间,弗安纳的视线就被一片格外空旷的雪地吸引住。巨大的白狼正和两坨与他体型相当的肉山撕斗在一起。
那肉山被巨狼狠狠扯下大半身躯,踉跄着向后倒去,冲散了怪物们行进的队列。巨狼飞扑而去,将利爪刺入肉球的内部,带出一团明显异于其他部位的、长满细长触手的肉球。
另一座肉山紧接着高高跃起扑向巨狼。巨狼将身一滚堪堪躲开,没来得及给那肉球最后一击。
两座肉山相撞,激起大片飞雪,连带着引发周围的一场小雪崩。肉山剧烈鼓动起来,像贪婪的巨蟒迫不及待将对方吞入体内。下一瞬,肉山合二为一,体型却不见增大,反而小了几分,并拟态出了类似狼的生理结构。
它们在学习?!
弗安纳不敢细想,再次吟诵起咒文,将脚下的水汽凝成片片薄冰,借力凌空向米夏埃尔的方向奔去。
米夏埃尔快速翻身,半伏起身子低声嗥叫,戒备地盯着面前的敌人。
“米夏埃尔!”弗安纳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米夏埃尔转动了下耳朵,示意自己知道弗安纳来了。
肉山发出尖锐的咆哮,向米夏埃尔奔袭去。
弗安纳轻念咒文,在米夏埃尔身后铸起一堵冰墙,后者侧身闪过,顺势扫起一尾雪雾。肉山直直撞到冰墙上,发出一阵闷声。弗安纳找准机会将长枪投向拟态的狼头。米夏埃尔亦趁机扑向肉狼的胸口,划破后者的胸口,扯出后者的“心脏 ”。
没有多余的交流,一人一狼对视一眼,米夏埃尔腾空接住了弗安纳,不带半分犹豫地往山上跑去。弗安纳揪着狼毛,在狼背上给米夏埃尔吟唱增速咒文。
就在此时,天地异动。
他们脚下的土地开始急剧震动,不少怪物的尸体在震动下带着一些松动的雪块慢慢往山下滚动。
怪物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发出尖锐的叫声,转头向着山下奔去,向着巨眼撕开的空间裂缝逃窜。
天空的诡谲巨眼猛然转动,猩红的瞳孔直勾勾盯着山顶的方向,弗安诺所在的方向。
弗安诺闭上眼睛,对巨眼的方向抬起手,淡蓝的法阵以掌心为中心展开。同时,巨眼上方的天空也出现了同样图案的法阵,且以极快的速度呈几何倍地扩大着。
“再快点!”弗安纳冲着米夏埃尔大喊。“被那玩意蹭到半点我们连灰都没得剩!”
米夏埃尔顾不得回话,脚下的步伐又快上几分。
……
弗安诺呢喃道:“哥,神明真的会倾听信徒的祈求吗?”
“会。祂一定会听的。”
“大家向神明祈祷的应该都是好事吧,比如家人平安之类的。但为什么还会有不幸发生?”
弗安纳双唇嗡动,沉默良久。
是啊,为什么呢?那可是神啊。神不该是全知全能的存在吗?为什么还会给世人带来不幸呢?
年幼的弗安纳不愿再想。他不该有这般渎神的念头。
……
几条细长的触手从巨大的瞳孔中游出,悠悠然伸向上方的淡蓝法阵。
触之即碎。
法阵碎了。
弗安诺身子猛然一僵,瞳孔急剧收缩成点。手中的法阵并发出刺眼的白光,将他吞没其中。
寂静无声。
阿希莉娅只觉身后强大的灵力波动瞬间消散了。她错愕回望,弗安诺本该站立的地方空无一人,只剩两个脚印。
“不……不不不不不不!安诺!安诺!!!”弗安纳失神地望向天空破碎的法阵,心跳忽地漏了几拍。他下意识地揪紧手中的狼毛,央求道:“米夏埃尔!再快点!再快点啊!!!”
“冷静点。”米夏埃尔沉着声音,“超位灵术完成的瞬间就和施术者无关了,弗安诺除了身体透支,应该没事。”
“可是……”弗安纳喉头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掉。他低下头哽咽道:“我的心好空……”
标题:夜深知雪重
作者:米琪雅
非常喜欢的标题,然后想要尝试贴近生活的非日常感,感觉努力传达了但是因为作者本人对情绪的钝感,总感觉处理得没有那么那么理想,希望读完的人可以讲讲感受>< 大概5k6,欢迎品尝!
全部都是白的。好像雪不是落在眼前,而是直接落进了玻璃体,她觉得那白色带来恼人的刺痛,就像猛地扯下手套,死死攥住一大把粉雪的感觉。不可思议的白色絮状物痛着痒着,在眼底燃烧起来。
汤盈坐在椅子上,双手不自觉地交握,两根拇指颤抖着摩挲。指甲该修修了,她想,指甲边缘的皮肤干涸,摸起来像摸砂纸。
“女士,你还好吗?”
“谢谢,我没事。”
她只是午休时间来到顶楼吹吹风而已,她从天台能看到不远处正在修建的新楼,楼体罩着灰色的纱网和纵横交错的钢筋,勤劳的吊车在恰当的地方垂下高高低低的爪,一节一节的砖瓦材料扬起,转移,落下。看这一幕比看到已经修好的华贵大厦更让人心情开阔,或许是汤盈心里某个声音悄悄冒头:我对这世界依然有那么点用。
她倚靠在天台的栏杆上,抬起头,天空就把密布的阴云悄悄盖在她身上。角落里还有几个男同事聊着天在抽烟,她把目光移开,不想和同事交换视线,那很累,休息时间她只想面无表情地想自己的事,而不是堆起笑容对任何人摆出工作状态。
吴英荷就是这时候从楼梯间走到天台的。她裹着干练的鼠灰色长风衣,另一只手托着鳄鱼皮坤包,很潦草地把自己挤进栏杆附近的空间,她就跟没看到汤盈一样,自顾自地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太近了。汤盈讨厌这种已经划定了使自己舒展的界限时突然打破这一切的任何人,或事。但是她也不想动作太大地走开两步换个位置,她只能继续看向远方,想着今晚回去给李雨乐做点什么,冰箱里还剩一节胡萝卜和两个土豆,可能还能翻出来一包咖喱块。
自己有没有一个瞬间,即使只是一个闪念想过,她好讨厌,希望她消失掉?汤盈避无可避地自省,仿佛只要从自己大脑沟壑里翻出来这一丝痕迹,自己便成为雪崩之灾的共谋。
“没有,我当时只是在天台休息。”
吴英荷说了什么吗?她没有印象,突如其来的寒冷让她大脑一片空白,等听到周围同事的喧哗声,吴英荷已经从她眼前消失了,而她点燃的那根烟掉落在原本站立的位置,袅袅地逸散着味道。眼前是一片绝对的白,汤盈在那一瞬间理解了雪盲是什么感觉。汤盈听到有人大声地喊叫去楼下找人上来,也听到有人慌乱地在打电话报警,而她僵直地站在原地,仿佛行凶现场没有及时逃离的凶手,手上还握持着致命的凶器。她第一时间想,糟了啊,我的统计数据还没做完。
然后才是有点惊奇地喟叹,原来雪崩是这样的。吴英荷在她眼前崩散成无数的白色微粒,但只有第一目击人有机会看到,然后它就像不存在于这世界一样消失了。
“谢谢你,汤女士,我们了解了,您可以回家了。”
回家?已经下班时间了吗?还是说公司觉得留她继续工作很不人道?她脸上不露表情,轻轻点头,她不喜欢在陌生的地方呆太久,这让她没有安全感。可是眼睛里的雪还没有消散,有些人说最长的目击者花了一周的时间才能消除雪的影像。她有些犹豫这样的状态能不能回到家里,民警好像理解了她的顾虑,对她说:“汤女士,你的丈夫已经在外面等你了。”
她扬了扬眉毛,好像有点没把握住这个词,然后才意识到丈夫一词指的是李雨乐,她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心跳好像也平稳了些许。汤盈交握的双手终于不再神经质地发抖时,她已经坐在自己住了一年半的小屋里,面前是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鸡肉咖喱饭。
李雨乐对她露出笑容,她看着他洁白的牙齿有些失神,跟夸张的美国人一样,她又想,他那一口漂亮的牙齿看着让人觉得肚子倒饿了。这个念头落进脑袋的瞬间,她重新获得了感受食物香味和温度的能力,她的唾液开始分泌,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她接过李雨乐递过来的筷子和勺子,将雪白的大米饭铲进茶色的咖喱浓汁中。
这样看,咖喱饭也像是被雪覆盖了一半的沼泽。汤盈漫不经心地想,她手中的不锈钢勺子掉进了盘子里,她惊讶地看着自己开始发抖的手,下一个瞬间,李雨乐的手温暖地握住她。
“小满,还好吗?”他平静地看过来,像是在说,别害怕。
我不好,可我又觉得这种状态似乎已经很好了。汤盈轻轻摇着头:我没事,我还好。
“不想吃的话也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吃……”李雨乐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而汤盈已经对他笑了起来。
“我要吃饭,不吃饭就没办法恢复,我会没事的。”
李雨乐深深地看了她两眼,说:“那行,我觉得这顿咖喱我做得还不错。”他乐呵呵地自己挖了一勺送入口中,含糊不清地说:“虽然不如你做的。”
汤盈那晚睡得很早,值得松一口气的是,她并没有在梦里看到吴英荷崩散的瞬间,即使闭上眼,雪花似乎还在视野里,但是困倦最终战胜了她,她安然地陷入到梦乡,直到凌晨被窸窣敲击的声音吵醒。
那是很规律的声音,每一秒响一下,偶尔会叠着响两下,一开始汤盈还有余裕地想着“这声音真够规律的”“可不是吗那可是秒针的动静能不规律吗”,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想了两分钟,她突然意识到家里并没有会发出这种动静的大型挂钟。
她睁开了眼睛。声音没有消失,她眼里的积雪同样没有消失,她看到没有拉好的窗帘露出一小片窗户,昏黄的灯光颤颤巍巍地透进房间。李雨乐均匀的呼吸在她旁边一起一伏,像一艘被拴住的小船,被水流推过来推过去。
不是秒针的滴答声,就只能是有东西在均匀地敲击窗户,于是汤盈又闭上了眼睛,无动于衷地第二次睡着。大概是下雨吧。那是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她笃定地想,这声音将和清晨四点的鸟叫一起并列为汤盈心里对城市最不可捉摸的记忆。
总不会是下雪。
清晨,给李雨乐装好了饭盒,她倒垃圾的时候下楼去看水泥地板的痕迹,没有一丝湿润,打开手机看天气预报:今日晴,空气质量尚可,最高温度17度,最低温度5度,午后有风,注意室内外温差,酌情增减衣物。汤盈把手机塞到睡裤兜里,对同样走下楼还调整领带的李雨乐挥挥手,没有讲昨晚惊醒后发生的任何。打着手机的男士笑着朝她扬了扬手里的便当袋,朝地铁站匆匆走去。
汤盈转身上楼。
根据政策,雪崩的第一目击人可以得到两个月的心理辅导,公司很通情达理地给她批了三天假调整心情。但来拜访的同事给她带回了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公司希望汤盈在家办公的意图连掩饰也没掩饰。她把企业微信设为无声,开始检查OA的流程节点。
饥饿的不适存在感强烈地从体内蹦跳起来,汤盈惊觉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李雨乐在微信上给她发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玻璃饭盒,昭示自己有认真吃她做的午饭,汤盈笑着贴了一个撒娇的emoji,把自己那份放进微波炉。在微波炉转盘嗡嗡动起来的声音里,她不知何故往锅里加了满满的水,等微波炉第三次响起提醒她取出餐盘的滴滴声,汤盈惊觉自己的手正悬置在大锅的正上方,她的手无比寒冷,想要随时按进滚烫的沸水中。她用力眨了眨眼,小心地把手从锅的上方挪下来,拧关了灶台的火焰。
这个小小的事故她依然没有告诉李雨乐,她只是拨打了电话和咨询师敲定了面访的时间。然后在企业微信上挂了有事离开的状态,将电脑手机全部关机后,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大睡一场。多睡觉就好了,睡觉能恢复一切疲惫。
她再睁开眼,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下班回家的李雨乐身上带着户外的寒意,让她有点畏缩地躲了一下,但是对方耐心而执着地摇醒她,不等她清醒过来生气地瞪他,他就讨饶地把她抱起来,让她看往窗外空调外机上放着的花盆。那花盆曾经被她种了不知名的紫色野花,因为光照不够,茎疯狂抽条,像某种畸变的外星生物,最后在冬天因为没有被及时收进来而惨死成怪异的模样。
有珠颈斑鸠在花盆里筑了敷衍的巢。
“啊……”汤盈听到自己刚睡醒的嗓子哑哑的,于是清了清嗓子。“看来要在花盆里生蛋了……”她同时想到了那天夜晚听到的不明声音,似乎和小鸟殷勤地在空调外机上踩动也吻合,她朝李雨乐看了一眼,看到对方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笑意。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他的脸颊。
“李雨乐……”汤盈哑着嗓子开口,眼泪像拧错了开关,“别死,李雨乐。不要死。”
李雨乐愣了一下,他随即用力地抱住汤盈。
“不会有事的,小满,一切都会好起来。”
汤盈不太记得俩人初遇是什么场合,好像是朋友凑人玩密室交换了微信,在吃饭的时候相谈甚欢,自然而然地分享了各自的兴趣爱好,惊喜地发现彼此的电波非常吻合。雪崩频繁地被各个平台各个账号拼命提起的时候,李雨乐和汤盈约会了四五次,正式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
雪崩开始被人类社会明确正视的那年,大家不再提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可能,无可奈何地接受这正是某种自然灾害。从那一年开始,向宗教寻求救赎的人数剧增,各种新奇理论的冥想或者玄学也开始自人群中得到混乱的信任,即使大家都觉得那对解决突如其来的雪崩无济于事,也总是有人想着“万一呢”,甚至补剂市场也更繁荣了,好像真的多吃点白藜芦醇或者槲皮素就能减少被天灾选中的概率。
就像橡皮筋不能永无止境地保持拉紧的状态——正如雪崩这件事昭示的那样——在发现当下人类确实无法预测和理解雪崩之后,整个社会以一种惊人的接受度,接纳了一切。
汤盈和李雨乐恋爱三年,他们恋爱的时候世界对如何应对雪崩还有一种盲目的,不得不架起的信心,三年后人类喟叹一声宣布这不是当下人类能解决的问题,也许上帝可以。但其实除了这件事让人处于每日也许都是最后一日的恐慌之外,世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雪崩每天都会发生,但死亡本身也是如此,消失在雪崩和死于交通事故能有多大的区别?虽然雪崩作为灾害事件如此引人瞩目,有点讽刺的是,每天因为雪崩消失的人类也并没有比交通事故导致的死亡高很多,全球每天有3300人因为交通事故去世,而雪崩导致的消失大概在每天4000人左右。
“死于交通事故可以获得保险赔偿,可以有憎恨和抓住痛哭的对象”,在当时的讨论里,李雨乐试着让她轻松一点,“现在也有雪崩险了,商人总是能找到危险之外的赚钱机会。”
虽然人人都在害怕且逃避着雪崩,但死亡并没有因此更常以令人意外的姿态莅临人的身边。或者说,死亡给周围人带来的痛苦也没有因为雪崩而有所改变。
他们结婚前三个月,汤盈有一位敬爱的长辈去世了。
并不是雪崩,是某种未能被及时查出的恶性肿瘤,发现到恶化到放弃治疗的时间极短,甚至她还想着过段时间去拜访对方,却通过父母的途径收到了讣告。汤盈还记得她坐在出租车里,把手机屏幕上那几行字看了又看,震惊到直接在后座发出极不体面的嚎哭。李雨乐坐在她旁边,只能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慢慢抚摸她的后背。
在葬礼上,两个人都穿得像黑色蘑菇,因为阴雨而打开黑色的伞。到献花告别的时刻,她忍住眼泪,睁大眼睛看了很久棺材里的那个人,却只觉得他怎么看都不像自己熟悉的那位长辈。那位长辈曾数次邀请他们来家里吃饭,笑容和蔼地给大家讲年轻时候的故事,讲和汤盈的父母相识的经历:“那时候没有出差证明,住不上旅馆,在候车室蹲一夜可就糟了。我和你爸爸想了好多法子。”汤盈从未想过死亡竟然与自己会这样近,想到死前对方受到的很多痛苦,便觉有庞大的不愿接受的阴影,潮水一样在心室里辗转撞击。
汤盈的小名叫“小满”,《说文》解盈:盈,满器也。本来父母想要叫她满满,被那位长辈阻止,说盈满则亏,不能太过,所以改成小满,汤盈自己很喜欢这个小名,但被李雨乐念这个小名,每每会有点害羞,总觉得有种额外的宠溺被人寻到入口,一点一滴地灌注进他本不涉足的心之禁地。
“我们结婚吧。”那天晚上,汤盈躺在李雨乐的怀里说。
李雨乐没有惊讶的样子,像是这个请求早在他意料之中,他亲昵地蹭了蹭汤盈的脖子,说:“好啊小满,我们结婚吧。”
不得不说这种笃定让汤盈觉得有些讨厌,但又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觉得她骤然在生活里抓住了什么东西,即使被斥责之为软弱也好,那种和人建立了连接的感觉让她隐约像得到了某种承认,即使死亡很快会追上她的脚步将她击败,她也还是留下了一些零星的自己的碎片。这种把她的心脏扯住的感觉明明已经缓和,可是随着她目睹了吴英荷的雪崩,一些本不该失控的,沉潜的某种阴影在汤盈的体内万万次复活。
公司给的三天假很快到了最后一日,汤盈一个人在没有开灯的卧室里复盘她想要讲出口,想要被人分析,被人聆听的所有内容。她想要讲她突然被激发的对死亡的恐惧,想要讲她对雪崩的理解,想要讲那个瞬间她骤然领悟到的很多神秘的不可思议,想要讲她和李雨乐的婚姻和依恋,想要讲她深夜听到的以为是钟表转针的声音,想要讲她突发的不能自控的自伤情绪,想要讲那只在她花盆里筑巢的珠颈斑鸠。她一开始用电脑记录,到后面她突然发现自己在把写下的文字念诵出声,然后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憔悴而苍白,眼睛里是大颗大颗的泪滴。这没有道理。为什么,她拒绝接受作为人类突然暴露出的浅薄的脆弱。
她看到电视里播放着没看过的纪录片,一片雪原上两只轻巧跃动的雪貂,它们狡猾地穿梭在自己预定的路线上,探寻着食物的踪迹,固然狡猾的天性已令他们仍觉得这可能是个圈套,但它们自信地朝前方跳跃,浑然不觉下一个瞬间,那片无法承载更多重力的,轻盈的雪就会即刻坍塌,它们会从自以为坚实的地面一路无止境地下坠,然后崩散成无穷雪白的微粒。
这便是雪崩。
全球每天有3300人因为交通事故去世,而每天有4000人因为雪崩而消失。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发生,做了什么会导致雪崩,只知道它会随机地发生在某一个生物身上,像是对生命巨大的嘲弄。
汤盈感觉自己裸身站立在一片无法呼吸的雪地中,她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清晰的踩在雪地的声音,她也能听到另一种清脆的声音,和吴英荷崩解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声音,那是生命被折断的声音,如沉默的雪降下压断的竹节一样,清脆而无法被忽视,也无法被阻止。她曾经养过的紫色小花扭曲的茎条在雪原里爬行,硕大蓬松的珠颈斑鸠歪着脑袋沉默地看她,鼓动气囊发出酷似秒针转动的声音,然后它贴着她的身体腾飞,在惨白的地面划开深长的阴影。有绵密气泡的声音从地底升起,是沸水的声音,也是咖喱炖煮时发出的咕嘟咕嘟。她长长地伸展了手臂,穿过掌心的除了风,就只有雪。
她用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中的雪花好像消融了一些。她发现李雨乐没有在她旁边睡着,她慢慢地握紧拳头,呼喊他的名字。没有人回答,但是没有关系,她又喊了一声。
她等待着,等会厕所会响起冲水的声音,会有人带着笑容和隐隐的寒气进门。
她等待着。
作者:维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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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为4月2日即将开放下载的游戏《虚谬都庭》剧情的后日谈。
谨以此文献给愿意相信我也能写出原汁原味二次元而不是抒情infp经典散文的朋友!(。)
老杰森死了。
是的,我们都知道他,也都知道他的末路……那一滩流在街道上的虹彩淤泥,最终在火中化为片片星点。
维克多——受他照顾,被他视为家人,最终也亲手结束了他的痛苦。
然而一个人的死亡并不是这么轻巧的事,尤其是老杰森还留下了一间店铺、一片地产。这些内容都被无偿留给了他,但是我们未经风霜的小狗虽然拥有洞察世明的智慧,却并没有法律和地产相关的知识。
无奈之下,只得由维多利亚代为处理。
在询问完本人的意愿之后,维克多收到了一笔变卖这些地产和店铺后换得的小钱,皱巴巴的钞票静静躺在铁盒里,连着几枚零士的钢镚,在枯黄的灯光下泛着1980s的光辉。
而维克多就这么静静地低着头,凝视着这个铁盒。
“除开葬礼的费用,就只剩下了这些。”维多利亚拍了拍维克多宽厚的肩头。
“……再过两天就是他的葬礼了,你要在这里发整整两天的呆吗?”
维克多轻轻掂起一枚硬币。
“……老杰森没能留下尸体。”
“嗯,所以棺材里放什么东西,可能需要你去挑选。”维多利亚似乎想到了一个相当不合时宜的笑话,她没忍住就这么讲了出来。
“……比如,美味蟹黄堡的神秘配方一类的?”
她成功地失败了。
维克多没有展露出该有的笑容,而是捧起了铁盒缓缓向外走去。那条尾巴就像是宽大衣服的一角一样,只是随着他的步履缓缓摇晃,不具有一丝活力。
他没有妻儿,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和维克多一样,孑然一身。
维多利亚努力地素不相识的人张罗着一场葬礼,而恐怕在葬礼现场上会出现的人,除了她和维克多以外,就只有社区的牧师了。
倘若要用菜的浓淡来形容一场葬礼,恐怕这里只有一碗撒了葱花的白开水。
维多利亚并不清楚面临着这样一场离别的维克多怀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她只只知道维克多在本应该出现的地方跑掉了。
好的,这下连葱花都没了。
为了避免自己这个局外人尴尬地和牧师大眼瞪小眼的局面出现,维多利亚在葬礼开始前用三根狗毛施展了定位的巫术,随后叫了辆成本颇高的计程车,找到了那个沉默又高大的身影。
昔日的老杰森快餐店已经变成了一家比特币交易所,里面的人们轻轻卸掉自己的头盖骨,用人脑接续服务器,在美梦中用自己大脑的算力轻轻挖掘一块又一块金灿灿的比特币。
而维克多就这么盯着他们人脑上迸出的火花出神,手中还拿着那个小小的铁盒。
“为什么要逃跑?”
“……!维多利亚!”
“别跑。”
早就预想到这种情况的维多利亚轻轻在空气中划出两笔如尼,维克多的双腿便被浸染成灰白的颜色,死死钉在了地面上。
“再怎么说也不能上来就用石化的诅咒招呼我啊!”
“你在说什么呢?这样最有效率啊。”
“……”
“为什么要跑呢,你不想去见自己的家人最后一面吗?”
“……已经不在了,何谈最后一面呢?”
维克多放弃了摇摆自己已经变成石棍的两条腿子,闷闷不乐地扮演着一根尽职的电线杆。
维多利亚摇摇头,把可怜的双腿变回原装,随后拉着他坐在了路边。
“我不太理解……为什么面临这种事会让你感到胆怯呢?”
“……我这段时间都尽可能不去想。”
“但是……当我回到这里的时候。”
“我发现我没办法理解这一切,没办法接受这一切已经离我而去的事实。”
“倘若一场葬礼结束,那么我就得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不是吗?”
“……不是那样的。”维多利亚摇了摇头。
“你可以不去和自己的过去和解,维克多。”
“……我不知道怎么做。”
维多利亚站了起来,向着远方竖起来大拇指。
一辆计程车随后在她身前停了下来。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交给你如何不去面临它。”
焦头烂额的牧师面对着空空如也的棺材来回踱步,负责封装棺材的工人也愈发地不耐烦了起来。
维多利亚姗姗来迟。
她将一个铁盒扔了进去,随后又扔了一把花。
“我知道不存在什么灵魂与死者,但是我还是会好奇。他不到场,你会生气吗?”
随着棺木缓缓阖上自己的眼睑,牧师有些错愕地问身旁的女性。
“死者的亲属呢?”
维多利亚轻轻捻动自己的发丝,看向盛开白花的花海。
“他还没能准备好面临属于自己的诀别。”
作者:【十一招】原型
评论:随意
据说它是来到我们这片海的第一只乌鸦。它好像什么都吃,纸也吃布也吃塑料片片也吃,海鸥成群掠过,它就站在树上等着捡剩下的,立在小它一圈的丛丛海鸥里太显眼了。但想来乌鸦本就属杂食动物,更何况这里的乌鸦只有它,对比其他鸟种过分孤立无援。
同桌和我打赌,说飞到这里之前它绝对是只家养的景观鸟,你看它叫乌鸦,却总不是黑的,树荫下的偏振把它变成一朵稀薄的紫罗兰,阳光直射的话它又自成一片边缘透过棕黄的针叶林,离开特殊照料,它无法带着那些鲜艳的反光走远。更不用说那条左脚上的红色织带代表了什么,对我是,想必对它也是无法忽视的累赘,我总看到它左脚猛地向后一踢,再小幅度地抖抖,红色在那下边跟着翻飞,像对我拉起的警戒线。
在第一次见到它之后大约四个月的一个日落前,我把晚饭带到海边却被海鸥抢了个光,它则远远地站在旁边看,等一只不剩地飞空了,独留揉皱的纸袋和梭形的黑色。它踩过来抓得纸袋卡啦卡啦响,犹豫地转了几圈才盘腿坐下,脖子还是伸得那么直。
“你好漂亮。”但愿它明白我在说什么,“我去翻了一些科普,仍然无法辨明你的种类,”堂而皇之的科普仅仅是少量上不了台面的网络搜索,“先开始我以为你是索马里鸦……”它离我这么近,近得把前几个月的假设和推理全部推翻。哑暗的黑喙微微向上平缓地接起羽绒,翅尖和尾羽收紧成一束,从绿闪换到紫时刻泛涟,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公路上看到从车尾遗漏的汽油就走不动路了,它们散发着浓烈的气味,被太阳晒得阵阵发昏。
它的睑膜褪开,里面竟然是红色的眼珠,我没见过哪只乌鸦的眼睛是红色的。鱼一样失神的眼睛——我从小就不敢吃鱼,生在海边却不敢吃鱼,它们的挣扎太有力,提上案板腮腺还在拼命起伏,全身只有面朝我的那只眼一动不动,中间瞳孔那是一个洞,海雪一般死气沉沉,我的倒影在这圈空旷的充满排泄物的海里浮起——被死亡填塞得要涨开的眼睛,冷静地冲我发出尖叫,不比熄灭前最后一次滋啦作响的炸燃,而它的眼睛,就有这么红。“你的眼睛也是红的,就像你脚上的织带,它长得好像要往我手里跑。”那是个很大的结,结上又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结,厚厚的布山堆在一起,看起来徒手解开是不可能的了。
鱼是这样的动物,假使养在透明的玻璃器皿里,不厌其烦地日复一日敲打鱼缸,它也只会给出惊吓这唯一一种反应。食物落下便张嘴吞入,消化完又排出残渣,四处打量、扫视,监视器一般的,到头来又不为所动。越想我越不敢再说了,怕吵到它,然后它惊起一跃就再也见不着了,鱼和鸟在这一点上像得不能再像,它现在却伏在我身边乖得胜过一条小狗。“你是个哑巴,小狗,你不会叫,不会发出乌鸦的声音。”我想它就这么留在我身边陪我,不见头地陪我,但我还要回家,接下来明天一早还要上学,途中我会路过这片我和它挨着坐了一下午的海滩。我回头时它在专心啄扯脚下浸满了油的纸袋。
出于愧意第二天我在学校图书馆借了一本鸟类科普,精装的硬皮书,抽象的拟人连环画占比多于准确的数据记录,我错误地选择了目标读者平均比我小五岁以上的科普。当天日落前我就还了回去,然后再爬三层楼参加学校的免费心理咨询项目,今天是最后一次了,也是先前得到承诺的催眠体验日。
我到的时候房间的窗户已经全关上了,但操场上晚练的声音,那些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哨响以及试图越过它们的叫喊,还是远远超过心理咨询师的手机扩出的音乐。她说,慢慢放松,寻找自己最舒服的姿势,但闭上眼就全是室外的那么多人,那么多声音,那么多人在同时说话,而我此刻却不在下面发出声音,为什么他们我都不认识,我应该认识并且应该去所有人才对。
你看到了什么?……废墟,看到了一片废墟,海边的废墟……再往前走是雾……雾后面……我想想,大概是一座灯塔,很高,而我,我觉得我是一只乌鸦在沿着岸线酿酿跄跄地一直走。
灯塔为什么一直闪,乙炔灯刺眼的光不断来去,给了这边又给那边;而系带的另一头是断的,拉出几根褪成淡黄的丝;为什么我的喙上粘满粗盐和沙砾,就像脖子上干透后两条紧巴巴的细盐块,尖趾握紧的速度远没有空隙间的沙漏得快。
临走我说,事实上,我不确定这算不算数,刚才的所谓梦境是我刻意营造的。她的回答是没关系,无论你有何目的,我们想做的只是帮你。然而我想听的是指责,希望有人一针见血地把我骂醒,说我卑鄙地妄想梦到它却梦不到,于是将它编进我的梦里说给别人听让别人来替我证明。
“别看了,你是抓不住它的。前段时间我们家隔壁最会抓鸟的小孩好几种方法,它根本不上当……”同桌在嗡嗡地不停说,是的是的,我抓不住它,是它抓住了我,我一厢情愿地被它攥在那双锋利的爪里“也许呢,你看那条红色的系带,长得每次我都不自觉地低头怕被碰着。”
没有那种也许,自大的是你而不是我,”她微笑起来,“错了,我也自大,我自大在想将你的自大同化,自大在认定了万火归一还非要说出口。”我自大在不肯承认那只是一种指代,一种纸袋,一种织带。
作者:韦一笑
免责:无
【造垃圾纯纯的造垃圾没骗人】
我喜欢烧水,这过程总是短暂的,两三分钟内我就能听到壶里水沸腾的声响,我喜欢打开盖子看着透明的水底冒着汽,泡泡上浮,消失,变成水汽。不过这过程也会使我不耐烦,于是有时候我会盖上盖子希望借此让水烧开的快一点,眼睛看着手机或者别的地方,发呆,脑子里只有热水壶的声音。
最开始这记忆是关于母亲,总会有她的声音在脑子里说开水烧好几次会有毒,又有声音说不用等自动跳闸,水有沸腾的动静就可以用了,到现在我也只听了后半句,至于前面的是否有“毒”,我不是很在乎也不信。
她常说这种谣言,也常常对此深信不疑。
烧水是生活的必需品,热水与食物息息相关,届与生活息息相关,明明是没有什么重点的小事,但我因为这动作的重复性与等待中思维无限延伸的漫长而记住了,烧水变得有了些值得一谈的独特。
不过我终究是对这行为没什么太多感想的,硬扯些人生哲理也实在无用,所以随便写点什么就好。关于水的知识已经是遥远的记忆,现在几乎忘了大半,所以具体怎样也不方便多说,免得胡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那么写点烧水壶的,家里最初的水壶用了不知道多少年,期间也被我摔掉过盖板,这算好用的,后面我去复读学校住读时带了家里新买的壶,它却在我第二次烧水时就短路烧坏了电线,我不清楚这是两边地方的电压不同还是这壶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研究越研究越不好用了,总之我没过多久就离开了那个学校,现在新的壶没有再坏过。
反反复复都是些空空荡荡的车轱辘话,不过是因为我在截稿时间前一天晚上九点半才想起来还有这事,于是着急想堆砌出一千五百字的目标,实在无用,本来想写乌鸦的关键词,写点养鸦的故事,比如我曾经捡到过一只鸦科动物因此我很了解他们,但是现在心情不好,脑回路一拐就来了这里。其实烧水壶我也算了解,但仅限于表面以及我这些年一直在反复使用的这几个,它们都是圆柱形状,有一个微微有些弧度,现在手上这个是笔直的圆柱体。这些圆柱的顶端都有三角外凸设计的壶嘴,那么这算是方便水流倒出的前端,而后端就定为微粗把手嵌在壶上的那边,几乎所有烧水壶的把手都是偏粗且圆润的,或许是因为水的质量较重开水较危险易于握持等原由。前端壶嘴和壶身的平截面总会装着金属网,这应该是为了过滤或者缓和水流?水汽也总会从这里冒出来。
写到这,脑子忽然一片空白,复而重读前文只觉得无聊无趣毫无意义,能读到这的都是浪费了不知道多少宝贵的时间精力,我也实在抱歉,也确实完完全全属于我的责任,整整一个月忘记了跟这相关的任何事,然后最后又抱着不花半分脑筋的念头开始狂造垃圾。这造垃圾的能力也实在欠佳造着造着觉得无聊,于是给原先的所有念头抛到了一边去开始造新的垃圾。哎,怎么能说我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呢?
于是乎我决定从这开始往后全是对于浪费你们时间的道歉(也是新的造垃圾),那么首先堂而皇之地继续开始了:我搁这乱想乱写些不知所谓不着边际的东西应该没人会看。所以事情变得光明正大,我心里的某种气势又挺了过来。得造完这一千五百字,认真的事下个月再说罢,那么这篇不认真的垃圾应该也没是不认真的道歉?当然不是(骗人的),这极不应该。那么怎么道歉呢?我是否应该先切实悲痛的说一下内心是如何如何看待自己这般卑劣行径,又是如何如何不该,最后再由衷反省自己下次不再犯同样的过错。是的吧,但没必要。不过恍惚一次而已,无所谓了,别看了,没甚么意义。
没有灵感真是让写作难以为继,哎呀这是借口,不过是我忘了罢了,总之任务完成了就好,那么回到我们最开始的主题(或许整篇压根都没有主题):烧水壶。
这水泡冒出来又消散是必然,如果是说普通人,烧水只是生活必需也只是生活,并不会为此思考太多,只能作为一个引子写出全新的故事,那么我在这里絮絮叨叨半天谈论的又是什么呢?什么都没有,浪费时间罢了。
作者:林树
评论: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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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麻木地杀人,即使是分尸也像庖丁解牛那般自然,连一丝的恐惧,甚至恐惧以外的一丝情绪也没有,就像一台不受自己意识控制的机器。
这很正常,毕竟是做梦。人在睡眠时背外侧前额叶和感官系统处于休眠状态,加工的信息由海马体释放,经丘脑进行真假筛选,上传到大脑皮层。
简单来说,因为该负责的区域休息了,人做梦时缺乏逻辑推理意识和现实感知能力。
她起身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这次睡着的时间异常久,这也正常,毕竟梦很长。孩子们早已开始午后的活动,晌阿姨逆着混乱嘈杂的人流走来,拍了拍她的头。
“哎呀,终于醒啦?刚刚叫你好久都不醒呢。”
“是吗……”
“你这孩子真是奇怪,为什么总是中午睡觉呢?”
“只有中午……会困。”
“声音好嘶哑……又做噩梦了?”她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弯下身来与春平视。
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径直倒了一杯水喝起来。
“哈哈,根本不用我提醒你呀!”
“嗯。”
春端着杯子走出大门,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老旧的外墙年久失修,粉饰太平的墙面从熏黑的一角开始剥落,像是遭到曝光的、被世界遗弃在一角的真实。屋檐下和栏杆外侧挂着一串一串用过期报纸叠成的花团。小孩子们比起辨别被排列固定的墨水的尸骸得到的文字,对创造出宛如鲜活的花一般的生命更感兴趣。
她盯着门外将来的新“家人”:穿着沉闷的黑西装的男人一言不发,脸上有几道很明显的疤痕,法令纹也极深。
她不自觉地吞起口水。还有一个不知刚进门就逛到哪里去的女人,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弯腰凑到她面前亲昵地打招呼,方便面一样油亮的黄色卷发从耳后垂下来。
“不好奇我的手指怎么了吗?”
“我猜……您可能玩鞭炮把手炸伤过。”
也许是太阳太晒了,她越看越觉得那些花其实开着漂亮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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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年纪的孩子才知道,孤儿院如今的财务状况堪忧到了何种地步。她当然是知道的,在她还上学的时候,大家三两成群,欢声笑语地去食堂的午后,独自拎着没有馅的馒头和一元一瓶的矿泉水,在鲜少人来的阶梯一角与墙边野草为伴的时候,她都对这些心知肚明。男的路过时吹着口哨,发出怪腔怪调的嘘声;女的在她面前永远斜着眼睛,那针刺进她的身体,让她不禁痛苦地发颤。维持秩序的老师端在高不见顶的讲台上,闭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隐晦地投下一些怜悯。
无聊,无聊。一切都很无聊!她无视这些虚浮的噪音,从人流中逆着穿过。
他们忽然又咯咯地笑出来,一哄而散,好像她是侵入清水中的一滴浊油。
她从回忆中惊醒,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室门口。
现在没人在课室,肯定的。她打开教室后门,随手捡起垃圾桶边没扔准的一张活页纸,手不自觉地压平折出正方形折痕裁下,团起来用两手一捏,做成了一朵纸花。以前还无忧无虑的时候,她常常教更小的孩子们做这种花,如今已经要生疏了。
砰的一声。
班里的太妹破门而入,蹲在垃圾桶边的春被撞得失去了平衡,膝盖磕出一块淤青。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春还是打了个寒颤,从地上弹起来,一动不敢动地立在门边。她向着那朵花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伸出两根手指,用指甲盖镊子一般夹了起来。
那人厚厚的睫毛上下动了动,随即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
她瞥了一眼门:天快要黑了。
砰的一声,后门被甩上了。门里传来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噪音。
不知过了多久,当阳光再次照射进后门的角落,那朵纸花静静地躺着,上面漆着一层氧化了的暗红色。
……
那可怜女孩的位置上空空的。
春抬头,没人敢正眼瞧她,一时竟分不出究竟是鬼魂还是她的样子更令他们恐惧。
这不是根本没变吗?又是这样无聊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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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太阳炙烤着水泥地,只有聒噪的蝉鸣在耳边回响。
“小妹妹,你还好吗?”卷发阿姨甩着油亮的头发打断春的回忆。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晌阿姨也出来打圆场:“孩子大了不舍得走,也正常。咱们多给她两天时间,让她自己考虑考虑?”
春绕着孤儿院的四周走来走去,走累了,就坐在轮胎做的秋千上发呆。秋就是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
还没等春开口,她就自顾自地在旁边坐下,打开自己的背包,掏出一盒小药膏,问:“你还好吗?”
春扭头避开她的视线,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你的皮肤表层看到了受伤所致的淤血,判断你打架了。”秋拿着药膏凑上来,观察她的伤势。
“看来你比那些人聪明……”
“你真坚强,像我就做不到,”秋突然咯咯笑起来,“其实,我也不是这个地方的。”
“我并没有什么好的。也不属于哪个地方。”
“是吗?你决定要离开这里了?”
春终于哑口无言。
“所以呢?反正到时候又会醒来吧?”
“又?醒来?”
“是啊,因为是我的梦。”
“这个世界吗?”
“……很难说清楚,你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她点了点头,自顾自地接着说:“如果这里是春的梦,那么,哪里才不是梦呢?”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梦了。”
“只有你在做梦吗?他们都醒着?”
“因为我的身体很奇怪,只有中午能睡觉。他们晚上才睡觉。”
“原来午睡很奇怪呀……”
她呆呆地托着下巴,开始思考。过了一会,她走到墙边,向被墙挡住的门口方向望去。
“你等着我哦,我去那边看看。”
她朝那个方向走了出去。
春开始后悔自己没有追上她了,因为她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秋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孤儿院里?怎么会发现自己的伤?每一个都是可贵的变数,她却放这个变数跑了。
真是一场豪赌。
她百无聊赖地在孤儿院里待了两天,每次午睡醒来,她都来到这个秋千上等着秋。正当她为那两人马上到来感到焦躁时,秋又突然出现了。
“春,你听好哦。你是春,春是人。”
“这不是当然的吗!”
“通过我的思考和判断,我发现:人有两只眼睛。人的脸没有很多凹痕。人的头发不能吃。人会午睡。”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
“人看到的太阳发的不是红光。人流不是真的流水。蝉声……”
“喂,我听不懂。”
“还有,人不能走进回忆。”
秋双手握住了春的手。
“春,■■放■■考。”
秋说罢,神情突然严肃起来,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我■梦想……”
几秒后,她好像想通了什么,又舒展下去。
“鍜屼綘鎴愪负鏈嬪弸锛屽拰浣犳垚涓轰竴浣�”
“听不懂!”
「4e008d776d3b4e0b53bb」
“说的什么呀!”
■■■■■■■■■■■■■■■■■■
……
秋睡着了。
“喂,喂。喂!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冷静!快冷静!快想,脑子动起来,不要停!”我焦急地大喊。
于是,她忽然想起那些纸花,想起秋看过的漫画。
压平,折叠,捏起来,拆开,压平,折叠,捏起来,拆开,压平,折叠,捏起来,拆开,压平折叠捏起来拆开,压压平折叠捏捏起来拆开压压压平折叠捏捏捏起来拆开……
“啊,纸好像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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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这次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春麻木地杀人,即使是分尸也像庖丁解牛那般自然,连一丝的恐惧,甚至恐惧以外的一丝情绪也没有,就像一台不受自己意识控制的机器。
这很正常,毕竟是做梦。人在睡眠时背外侧前额叶和感官系统处于休眠状态,缺乏逻辑推理意识和现实感知能力。
春起身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这次睡着的时间异常久,这也正常,毕竟梦很长。孩子们早已结束午后的活动,晌阿姨逆着混浊嘈杂的人流游来,拍了拍春的头。
“哎呀,终于醒啦?刚刚叫你好久都不醒呢。”
“……”
“你这孩子真是奇怪,为什么总是中午睡觉呢?”
“……”
“怎么不说话呢……又做噩梦了?”她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弯下身来与春平视。
即使有心理准备,春还是被吓出了冷汗。春径直给自己倒上一杯水,盯着杯子里的红色透明液体……红色透明液体。
等等,红色透明液体?
“你不喝水吗?”
春摇摇头。
“可是你会口渴的。”
春摇摇头。
“多喝点水对嗓子好。”
春使劲摇摇头。
“你这孩子!连水都不爱喝了?”
春用力甩似的摇摇头。
“听话,我看你睡了,特意给你凉的开水……”
春摔下杯子,走出大门,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老旧的外墙年久失修,粉饰太平的红墙从熏黑的一角开始剥落,像是遭到曝光的、被世界遗弃在一角的真实。屋檐下和栏杆外侧挂着一串一串用过期报纸叠成的花团。
穿着沉闷的黑西装的男人一言不发,脸上有几道游走的沟壑,还有两条固定在法令纹的位置。
春浑身都开始剧烈地发抖,踉跄了一下,最终还是只能摔在地上。那个女人呢?不知刚进门就逛到哪里去的女人呢?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弯腰凑到春面前亲昵地打招呼的女人呢?
春猛地爬起来,女人方便面一样油亮的橙黄色卷发从耳后垂下来。
“■■■■■■■■■■■?”
春越看越觉得那些花其实开着漂亮的红色,红色的火焰在纸折的花朵上跳舞,伸出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燃料。
四下警笛声大作。
来不及关心这些了,最重要的是,哪里都找不到秋。
春不敢再回头,跑啊跑,用力地用力地跑,跑到他们绝对跟不上来的地方,跑到开始掉帧,跑到一切都变成像素块,跑到周身一片黑暗。
梦醒时,那令人感动的、引人思考的话语全都变成了乱码。
漫长的午睡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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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4e008d776d3b4e0b53bb:一起活下去
鍜屼綘鎴愪负鏈嬪弸锛屽拰浣犳垚涓轰竴浣�:和你成为朋友,和你成为一体
春并没有念完高中,她辍学了。
《白衣相公寶誥》
·其一·
志心皈命禮。
風月丞相,煙花宰執,詞界巨手,曲國創家,
封天宮四部樂官,領塵世兩籍尚書,
度天音三界同樂,獻雲謠神凡共歡,
司掌教坊,護佑章台,多吉多幸,無悲無恐,消災免難,天恩冥福,
大聖大慈,大悲大願,白衣自在相公,風月救苦先尊。
·其二·
志心皈命禮。
妙音清韻供。
三才真遊洞,九曲會仙宮,
壺天五雲外,日月百嶂中。
翮氅接落凍,羽襟斂清泓,
懶赴群卿宴,意憐眾芳匆。
碧玉春草愛相從,見稱蘭台宋,
蓬萊醉酒,碧落聽松。
管城子,玉徽公,懷風女,遏雲童,
回雪妙姬踏飛絨,
驪風三百霓光迸,鳳頌五千瑞霞烘,
大石調,仙呂宮,
年少擅場,詞國封宗,
風流冢,花月夢,柳煙蹤。
受命玉皇,度天音曲鋪三界,悅滿八荒,樂叟嬉娃,遍歌十方。
遺魂塵壤,化神木蔭庇兩籍,恩佑四部,娼女優郎,皆度九喪。
大聖大慈,大悲大願,白衣自在相公,風月救苦先尊。
先发后改
我的朋友小海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心碎的人。
“心脏内外裂了条缝,天生的。”他说。
听小海自己说,他还没出生的时候检查一切正常,但出生后不哭不闹,对外界的刺激还毫无反应,一套全身检查下来,发现其他地方都没问题,唯独心脏叫人提心吊胆的,左右房室皆有缝隙,但神秘的是他的心脏竟然还在正常地跳动——可虽然发现了心脏的病症,这孩子又到底是为什么回应外界呢?
“大概是因为我是天生心碎圣体吧。”小海开玩笑说。不过这话倒也没错,由于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心脏的跳动也会随之波动,虽然他的心脏在平时如有奇迹并不影响生命活动,但遇见大喜大悲时可就不敢保证了,而他天生比其他人要少几分情绪波动,对他的身体自然是一件好事。
但我第一次见到小海的时候可称不上什么平静,那时候我刚上大学,在烈日炎炎下军训,这家伙抱着半边西瓜打着伞从我们这些方阵面前有意经过了好几次,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闲着无聊又实在恶心眼的学姐来观赏可怜的大一新生军训,后来在某个班阵那吵起来才从热闹的人群里得知这是和我同级的新生。
小海那个时候可嚣张了,他站在群情激荡的漩涡中心里挑衅:“我有心脏病,你这一拳下来我可能会死,你要换吗?”
小海自那之后就在我们学校出了名,我真的很好奇事情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可我毕竟是从传闻里听说,只有些没头没尾的片段,熟起来后也一直没问她那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校园名人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真正认识小海的时候已经是大二,某个晚上去酒吧的时候我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而小海恰巧在这个女孩旁边。说老实话,我最开始只是为了追女友才捎带接触小海这个人的,也没想过会同他成为朋友(拜托,对于坠入爱情陷阱的人而言,还能看到其他人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不过小海这个人实在是太擅长做一个怪人,毕竟我也很少见到一个人在酒吧里不仅不点一点饮品,还会往酒杯里倒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又大又重的保温杯里倒出来的可疑饮料,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小海去的每一家酒吧都不会把这个自带茶水的家伙赶出去,好吧,我想这也许这不重要)
不过只是不点酒水就罢了,小海还会往那个女孩杯里倒自己杯里的茶水,我是指当她还没喝完一杯调好的酒的时候,小海每次这么做,那个女孩都会轻轻皱一下眉,扫一眼小海,露出有点无可奈何的表情,苦着脸拿起酒杯,对他说上一句话,再一口喝下去。
那个表情真是太可爱了,我隔着一桌人偷偷看了好久,直到被小海走上前来打招呼。
我就是这么认识的女友和他。
小海是孤儿,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在他小学的时候他的生身父母还没有抛下他的打算。一来是因为小海本身心脏稳定程度简直堪比医学奇迹(虽然我也不知道除了检查之外他到底还有哪里使用了医学手段),二来是父母本身就不在他身边。后来父母大概是在外又养了个新的,就再也不给他打钱了,老家的亲戚们其实都还挺好,至少不少这小孩一口饭吃,就是上学的钱是没有的。但小海运气很好,他那个小学校长正好缺一个政绩,就把他拎上去当了靶子,将他送到了高中。小海说起这些事来的时候也很平静,他说虽然他是个政绩,但那个校长也的确是个好人,毕竟世界上可以有的政绩遍地都是,但他因此得幸当然是值得感激的事情。
我有时候就很羡慕小海处事的态度,但也觉得自己好像学不来。
他高中的时候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他说的不明不白的,只知道他在高中有了一位女友,感情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见他和这位女友联系,只是同女友的母亲关系很好,那位“梁阿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联系他,关心备至,我们说那简直是他的新母亲,他只是笑,没太多解释。
如果一切都停留在这里就好了,我有时候会想,其实我并不太在意朋友的过去,更没有主动去探寻这一切的需求。但如果只是停留在这里,我便不会站在现在的位置,来想念我的朋友。
我们说一个人天生心碎却活到那么大的时候,往往会说这是一个奇迹,但作为朋友,只希望奇迹能够延长到无法衡量的未来去,而不是从不会回头行驶的船上回头刻下出一条条痕迹,找到每一条小小的裂痕是怎么产生的。
作者:夏冷凉
评论:随意
*DRRR角色平和岛静雄梦女向请注意避雷
*这篇文在我脑子里有很适合的BGM如果看的时候能顺手搜索播放体验应该会更好!
《于高耸的菊苣间沉睡》
(BGM:BLUE-相対性理論/渋谷慶一郎)
高楼上众多房间中有两个人站在落地窗前。
屋里没有开灯,文绘静静看着窗外。静雄没办法看清她的视线到底落在何处,他走过去:“在看什么?”
文绘抬头露出一个微笑,随后食指点在了窗户上,于是他的目光跟随着她的手指看向了对面楼层的顶端。
高楼顶部的灯一亮一亮,既有白色也有红色,因为距离过远,在他们的眼睛里就变成了一个个小点。这些灯数量众多,几乎侵占了目光所及的所有楼顶。它们不停交替闪烁,犹如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也像熠熠生辉的星河,一起组成了某种独特的电子浪潮。
“啊,这个。说起来这到底是什么,装饰用的吗?”静雄微微歪头,窗户上浅浅反射出他的困惑和文绘的余裕。
“我记得…应该是航空警示灯,静雄君应该不知道它的用处吧?”还不等静雄接话,她就自己接着说了下去:“这些灯与航空有关,主要是为了飞行安全哦。是有法例规定高层大厦安装这些,民间障害标识?嗯……大概是日本航空法第51条,所有陆上或海上60米以上的建筑物,都需要安装喔。”
“而150米以上的建筑物,是装白色闪光。90米以上的建筑物,要装红色闪灯,90米以下的建筑物,要装红色灯。既然是航空法规定,那么大厦的红色闪灯就是给机师看的呢。”
她轻柔缓慢地说着,语气逐渐变得好轻,只是喃喃自语罢了。又好像并没有变化,从始至终都一致平稳,在为他讲解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知识。而那根食指在玻璃上追逐着这处熄灭那处又亮起的灯光,就和她本人一样无迹可寻。
“不过貌似也有些是避雷针的提示灯,或者是装饰和显示高度,所以静雄一开始猜对了一个用处呢!”女友那哄劝孩子般的语气并不能让静雄开心起来,他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是吗,你对这方面懂得还真多。”
“不仅如此,还有拓展知识喔。日本私人或私人机构拥有直升机非常普遍,因此许多大厦天台都设有直升机升降场,尤以东京都为甚,建筑物加装红灯可以确保直升机的飞行安全。”
“私人飞机吗......总感觉是遥远到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对呢,我们是普通人呀。”文绘看着窗外繁华的景色一如往常地微笑,烟草味在两人间淡淡弥漫着。
“有件事想问一下静雄。”
“嗯?”
“我能抽一下你的烟吗?”
“不行。”
“哎呀,好果断。能告诉我原因吗?”
“原因?”
静雄愣了一下,把手指间的香烟掐灭:“没有那种东西,你好奇的话我以后不在你面前抽了。”
文绘轻轻歪了下头,把手放在下巴上,这是她的习惯之一,代表她正在思考什么。
“静雄现在身上还有味道留着吧?”“是啊,怎么了?”
“只是好奇气味而已,那么从你这里知道也一样呢。”文绘突然缩短了他们间的距离,她凑上前像小猫一样闻了下静雄的酒保服。
“好苦。”文绘抬起头与他对视,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比平时还要明显些,那并不是错觉,她很开心吗?
自己的身影本被漆黑的,毫无波澜的水面般的瞳孔倒映着,那双眼眸此刻却因为笑容变得轮廓更加柔和,犹如被投入小石子后泛起了点点涟漪。静雄看着这样的眼睛,无端想起小时候自己随手摘下吹着玩的树叶。
“我想和你接吻,好吗?”
房间陷入一瞬的沉默,空调嗡嗡运转的低响无比鲜明起来。
“哈?”静雄再次愣住了。“为什么?”
“没有那种东西……开玩笑的~但理由是仅仅靠鼻子闻的话还是没办法充分认知到。”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认真又俏皮地回答他。
“就只是这样?”
“嗯……再深入的话果然就是想要好好了解那种味道,因为和你待在一起总要接受和适应烟味嘛。”
“不需要,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后不会在你面前抽了。”再说了,只是为了什么了解烟味乱七八糟的就要和他接吻,也太乱来了。
“......”文绘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接上他的话,她只是静止般微笑着并注视静雄。
“...又怎么了?”被视线锁定的个体不自在地盯着她的发旋,那片小小的领域正被玻璃窗外的众多灯光笼罩,那深重的黑发在他眼里格外亮眼。
“静雄是不喜欢别人为你改变吗?还是说,你害羞了?”文绘的这番话让她脸上的笑马上变得微妙起来,就连她一向温良的眼神仿佛都沾染上了几分打趣的色彩。
“既然静雄都说不需要,那就算啦。”就在他不知如何应对女友如此直白的问话而难得有些束手无措时,对方识趣地给了台阶下,不对,也许是给了楼梯下吧。
紧接着文绘就如往常开始说起新话题:“啊,说起来,静雄吃过没有馅料的馒头吗?”
明明眼前的人刚才态度还那样微妙,却马上就抛之脑后了。不,这也是她的一部分吧,是需要自己去接受的,而且那副模样在别人面前从未流露过,至少他一起在场的时候从没有过。
想到这里,静雄回答她的语调都轻了许多:“没有,还有这种馒头吗?我只吃过带馅的。”
“在其他国家有哦?了解到这个知识的同时我还知道了很有趣的东西,如果人吃的是没有馅的馒头的话,虽然本应该没什么味道,吃到嘴里却会是甜的。”
只要一说到知识一类,文绘马上就变得兴致勃勃,眼中也随之荡漾着粼粼水波。也许是因为和她平时给人的印象不太一样,那种模样静雄觉得很可爱。
“是因为人的唾液腺会分泌一种叫.......唾液淀粉酶的东西吧?其具有催化作用,可以将淀粉催化水解成麦芽糖啊,葡萄糖之类的酶。”
“所以在吃淀粉含量高的食物的时候会觉得是甜味呢!顺带一提米饭也是,不过大家一般都不单吃米饭吧,甜味就大大减弱了存在感之类的~”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很有意思吧?不过走了一天,静雄不累吗?一起睡觉吧。”那是不带任何目的性的邀请。
“我还好,不是很累。”
“哎——至少躺下来休息一下?衣服之类的可以一会儿再换嘛。”
“...好吧。”他只得就范。
文绘已经乖巧地躺好,侧过身来看着静雄在她身边也躺下。她笑盈盈地问:“你想听一朵云有多重还是想听害怕吃药的小老鼠?”
“喂,今天接受的知识量已经够多了。”黑线已经快要在静雄的脸上实体化了。
“那我就讲故事咯。”她挪过来好让她即使发出耳语也能让静雄听清楚,文绘的声音已经转变为在讲一则睡前故事的柔和,每句话的末尾都有根羽毛轻轻飘落。
“从前,有只小老鼠最讨厌生病,最讨厌吃药......”
啊,接下来她的话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起,眼皮已经不受控制地合上,再次睁眼醒来,静雄的眼前是一片森林。
(BGM:Asleep Among Endives-青葉市子)
“......?”
这是远离生活在大都市的人的认知的地方,不过静雄并没有感到害怕,正相反,森林的寂静让他非常安心,就像待在文绘身边一样。
他环顾四周,一株株大树几乎占满视线,无人打理而疯长的野草遍地都是。森林里起了雾,树木的间隙到处都是朦胧的奶白色,抬头看天空也是相同的景色,只有视野的边缘能看出淡淡的蓝色。
静雄并不是干等着被救的人,他的腿已经在观察环境的时候动了起来,每走一步脚下的草丛就发出咕吱咕吱的响动。这里没有被现代文明沾染的痕迹,自然也没有任何现代工具可以依靠,不如说在这里走来走去只是徒劳。
他好像走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走了一小会,眼前树林的间隙不再是树林。静雄走过去,那是一片空地,然后他看到了,文绘。
准确来说,是身穿白色连衣裙,被枝条缠住全身的文绘。
静雄来不及想太多就马上跑了过去,他检查了下她有没有受伤,所幸的是并没有看到什么伤口,但那些带着树叶的枝条实在缠得太紧,数量众多,只露出了她的脸和身体的一小部分。他没办法解开或者是扯断那些枝条,哪怕他的力量异于常人。
正在他焦急寻找办法的时候,静雄突然注意到了文绘的表情。她闭着双眼,看起来睡得香甜,丝毫没有被桎梏的不适。她为什么在这种情况还会展露和平时无异的笑容?难道即使身处危险也无法动摇她一分一毫吗?那微笑在此时此刻显得温柔而空洞。
她总是这样笑,无论是对他还是这个世界,温和得就如静静立在他手心上的一尊小小佛像,紫檀木材质所散发出来的檀香若有若无地开始弥漫。自己又为什么没办法解救这样的她,是因为在她眼里自己只是个普通的男人吗,所以连那让人畏惧的力量也消失了......
静雄惊醒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脖颈有大片冷汗,黏黏的感觉相当不舒服。身旁的女友和梦里一样看起来睡得十分安稳,至少她的腿没有像他们住酒店那次蜷缩起来,简直就像在妈妈肚子里的小婴儿一样。静雄猜想那应该是她没有安全感的本能反应。
他本想起身去卫生间,额头却传来又凉又软的触感。“做噩梦了吗?”半睁着眼的文绘手放在了他的眉心处轻轻抚摸,小声地问他,看来睡眠其实还是很浅啊。
“嗯,不过你这是在干什么。”
“因为你皱眉了嘛,所以想抚平你眉心的那个川字。”她笑了起来,手指点了点静雄的眉心。“静雄你好像经常皱眉,怎么办呢,我不在的时候谁来帮你抚去川字纹呢,哎呀......”
“我又不是小孩子。”
“嗯!不是小孩子,是很优秀的大人。”
即使被她用以往的目光看着而感到有些不自在,静雄也没有避开或是沉默,他主动开了口:“我做了个梦,梦到前几天我们俩为了提前适应一起住去酒店的那时候。”
“哎呀,居然梦到了我?有点开心~不,是很开心,你继续哦,我在听。”
“然后梦到了...你在森林里被枝条缠住,但你睡着了,而且就算是那样还在没事一样笑着,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有说过,你不要未来,也不在意过去,你只关心现在。”
“你好像没什么特别在乎的事情,就算是你自己的安危。也许是不安吧,那样的你好像随时都会离去,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能留住你,无法像树一样深深在地里扎根留下什么存在过的痕迹。”
他安静地看着她,指尖慢慢抚过她的刘海。
“虽然有想过为你做点什么,但交往的这些日子,你好像还是一直都一个样子,所以今晚我才会梦到这种东西吧,我想。”
“嗯——我明白了。”文绘思考了一下,然后郑重地点点头,握住他的一只手。
“静雄。”她念他名字的语调轻而软,但又能察觉到她的严肃。
“我不会说谎,我确实不在乎过去未来,只注重当下。没有什么事物或人可以让我长久驻留在某个地方。”
“但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如果是现在的我,我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但没有任何一种是我决绝地离开你。”
“啊,毕竟要是我死掉什么的,不管是什么死因,那也算是离开了你,不过至少不是感情破裂的关系呢。抱歉,若无其事提这种事果然不太正常吧,我想也许我失去某些记忆前说不定就是这副模样了。有些东西一时要改变很困难,也可能根本无法改变,虽然有些残忍,但大部分事情是无法按照期盼的那样发展的。可我已经不一样了,那个让我改变的人是你呀。”
“我从来不明白大家经常提起的爱情究竟是什么,虽然想了解,也只能通过读书。我从书上看到过,一时冲动的荷尔蒙过后只是出于责任感维系着这段关系,经过时间的推移后就转化为了亲情。我暂时并不认为我想要的爱是这样,别人口中,书本里描绘的爱情有千百种,但我目前还不知道我想要的具体是什么样。”
她平静地看着他,用手轻轻抚摸他的眼睛。
“谢谢你,静雄,愿意和我这种差不多从零起步的人在一起。不过我觉得什么都没有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就从现在开始,你是怎么想的呢?”文绘的眼睛一直都在闪闪发亮地看着他,现在也是。
“......”静雄回握她的那只手,把她抱在怀里:“要说谢谢的不止你。”
空调仍在运作,空气中的寒意让二人间所贴合部位的温度更加明显,甚至有点发烫的错觉。
她在他的怀里低低笑了,就这样拥抱了一会儿后,静雄松开了手。文绘捧起他的脸,亲了上去。
他们交换了一个烟草味的吻。
“果然好苦。”结束了这个有些绵长的亲吻后,她调皮地笑笑,很开心的样子。
“还是苦的?我这几天明明没有抽烟。”静雄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也许再戒几天就没有了呢,喔,那就要每天都亲亲了,不过你看,不是有早安吻晚安吻这样的东西吗。”
“早安吻晚安吻应该不是为了检验男人有没有抽烟而出现的吧。”
“也没有人说不可以这样哦,睡醒我们一起去附近散步,好吗?就当作是约会!”
“约会吗,不错啊。”
“所以你想知道云朵的重量是多少吗?”
“不了,我还是想听睡前小故事。”
“哎,难道静雄就不好奇吗!听我说,一朵云有......”
如果能和你一起在不算豪华的双人床上相拥着入睡,每天互道早安,讨论着晚餐的内容,一起去采购食材和生活用品,偶尔一块散个步,那样的话无论是谁都会留下扎根,生长成一颗大树,就算是我也一样。
作者评语:表面看起来逆来顺受实际上某些方面很麻烦←觉得这样反差萌的女孩子很可爱于是写了,如果有听BGM看的话不胜感激!愿意为了对方做出改变的关系也很令人感动,总之感谢阅读的每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