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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笑语、求知
是同人但是其实是oc所以没有背景需求
奇奇是被卖进哈文纳修道院的,就像所有的这个时代的农家女一样,是家里的活着的财产和工具。但她拥有和其他女孩不一样的东西,那是纯洁如圣女的脸庞,这便让她更具另一份价值——能够成为一位“修女”的价值。
尽管穷困的生活让她显得格外瘦弱,但她被卖入修道院的时候,的确已经不能说还是个孩子了。十一二岁的女孩初具少女的体态,对于主教或是其他神父而言都是无法抵御的魔鬼之诱惑,在奇奇完全还不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就被推入了深暗的地底之中。
奇奇并没有过多地反抗——甚至说,她柔顺地接受了这一切,甚至还还以感激——为修道院的生活。对于当时的她而言,在修道院每周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足够分量的美食(即使这是与神父们相处才能得到的奖赏)实在是上帝的恩典。
这一切的温驯仅在那之前,在她遇到露奇奥拉之前。
露奇奥拉是奇奇在修道院认识的第一个女孩,她比奇奇要小上一两岁,在阳光下简直像是位会发光的精灵。她拥有和哈文纳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特质,天真、活泼、甚至能够说得上是自由,这份特质让她在沉默的修女中显得格格不入。
露奇奥拉理所应当地也不靠近修女们,奇奇在参加圣诗班的训练之前甚至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她从未听过那样空灵绮丽的歌声,像是神明座下天使开口咏唱祂的赞歌,奇奇在那一瞬间被她用歌声俘获,义无反顾地投入人鱼之海。她是特殊的、这座修道院的圣诗班只是为了她而存在的,奇奇这样想。
“你在哭什么呢?”童稚的声音传入奇奇的耳中,哭?什么哭?奇奇呆呆地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在流泪,是因为什么呢?奇奇不明白,但隐约又明了是因为什么。
“你唱得太美丽了,我忍不住流泪。”
“我是为永恒之天父而歌唱的,必须要唱得更好才行。”露奇奥拉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她跳到奇奇身边,握住她的手,“你也好美丽啊,我叫露奇奥拉,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一起为神圣的上帝唱赞歌吧!”
“我……我叫奇奇。”奇奇微微低下头,咽下了其它的声音。
“奇奇?好可爱的名字!这是你的本名吗?”
“是的。”
“那群家伙……”露奇奥拉扯了个鬼脸,脚尖踢了踢地面,指向在另一边做祷告的神父和修女们,“我是说他们啦,他们没有给你取新名字吗?”
“啊……”奇奇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回复,但某种东西制止了她,她摇了摇头,又很小声地对露奇奥拉说,“露奇奥拉小姐,不可以这么说啦。”
像是被蛇引诱吃下禁果,奇奇在这一瞬突然明了了自己的罪。
“没有关系的,那群家伙都不过是装模作样的不洁者,我们只需要信奉吾主就足够了。”露奇奥拉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语气轻松,“既然你叫奇奇,我们就是朋友了!叫我露奇奥拉就好啦!我们都是祂的羔羊,是平等的存在,又有什么高低之分呢?”
“是……露奇奥拉。”奇奇抬起头来对女孩微笑,那是多么纯洁美丽的笑容,还带有转瞬即逝的如朝露一般的悲伤,露奇奥拉呆愣了一瞬,更用力地握紧了奇奇的手。
“奇奇,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也能唱出美丽的歌曲的、美丽得连神都能被打动的歌曲。”
“可怜的孩子,说吧,向上帝忏悔,你今天犯下了什么错。”
“我欺骗了她人。”
“神说不可欺骗,齐卡奇娜,你犯下了大错。”
“……我知道。”女孩跪伏在可以称得上老人的男人面前,声音平静。
“你将得到惩罚。”
“我知道。”修女袍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奇奇更深地垂下头去,等待着她已然习惯的一切。
奇奇深深地坠下去,像是被钉死的蝴蝶标本一般被束缚在修道院的地底,她没有资格伸手去做任何事,也无法做任何事。“奇奇一定也能唱出美丽得连神都能被打动的歌曲的”她想起露奇奥拉笑着这样对她说,她从痛苦中抓住一点东西,呢喃着出声:“露奇奥拉……”声音被掩进无光的地下室,破碎得不成样。
奇奇开始期待每周的圣诗班的练习,但又不自觉地抗拒那一天的到来,她藏在衣袍以下的身体遍布瘀痕和伤口,只有面貌和嗓音如常,甚至比之前要更为美丽。
“奇奇,你的歌唱得越来越好了!”
“……嗯……啊?”奇奇点了下头,又突然抬起头来,“抱歉,露奇奥拉,我刚刚走了下神,没有听清你说了什么,怎么了吗?”
“奇奇,练习再努力也不要忘记休息呀!奇奇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我也要更努力一点,让父听到我们的歌声!”露奇奥拉扑到奇奇身上,奇奇不自觉皱眉,又迅速抹平,维持住了原本的表情。
露奇奥拉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她兴高采烈地和奇奇分享起了孩童的快乐想象,但奇奇却几乎一个字都没有听清,她安静地坐着,凝视着露奇奥拉的脸,时不时地点下头。
突然,奇奇见到某位熟悉到叫她觉得恐惧的大人向她们走来,她忍不住惊呼:“……啊!”
“怎么了奇奇?”露奇奥拉背对着主教大人,没有意识到他的走近。
“是……是主教大人。”奇奇拼命想要压抑住自己的惊恐,但还是忍不住感到绝望,主教大人……请不要、请不要、只有在露奇奥拉这样的天使面前,请不要揭穿这一切!
“?主教?!”但超乎奇奇想象的,最先有动作的是露奇奥拉,她跳下椅子,拉住奇奇就往外跑,“我们快走,我不想见到那个该下地狱的堕落者!”
“欸?”奇奇愣了一下,被露奇奥拉拉着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你这哈文纳最肮脏最下流的该死的魔鬼,我和你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为什么还要接近我!”露奇奥拉大叫着,“离我远些!你这应该被上帝惩罚的恶人!”
“露奇奥拉,不要孩子气了,再生气也不应该对你的亲生父亲说出这样的话。”主教毫不在意露奇奥拉的动作,他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地砸下一道闷雷,惊得奇奇握住露奇奥拉的手控制不住地用力,露奇奥拉嘶了一声,主动放开了奇奇的手,转过身去面对主教:“亲生父亲?不必这样说,我的母亲并没有和您结婚,她只是一个死去了的无辜的女人,不是您的妻子,甚至连情妇都算不上,我如何能算是您的私生女呢?”
“露奇奥拉,我知道你厌恶着哈文纳,但是露奇奥拉,你有没有想过,你能处于哈文纳而不属于哈文纳,都是因为我的存在啊。”主教微笑着,“况且,露奇奥拉,我不是来找你的。过来吧,齐卡奇娜,我的好姑娘。”
奇奇觉得自己在不断地向下坠落,她分不清这究竟是因为露奇奥拉的身份又或是因为主教所说的话。她仿佛魂灵出窍,只剩下本能的身体行尸走肉一般地应许了主教的命令,向他走去。
“奇奇?奇奇?!”露奇奥拉想要抓住奇奇,但她四肢沉重,连动都动不了,唯一能做出回应的只有她的声音,“你怎么会这样……你应该要去往天堂的,怎么会?怎么会?”
主教回答她:“露奇奥拉,这是哈文纳,她、她们都是属于哈文纳的修女,这是她们自己选择的道路。”他抱起奇奇,转身离开,留露奇奥拉一个人在原处。
后来齐卡奇娜再也没有见过露奇奥拉,只是恍惚间听到过她的歌声,那样绮丽空灵的歌声,像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样,似乎不曾改变过。
天使属于地平线之上,而她不属于。
齐卡奇娜再也没有唱过赞歌。
作者:江橼
评论:随意
在故事开始前,先做一下人物介绍。
我:江江,老板梦想团队中的那匹狼。
老石:我的老板,是他老板梦想团队中划水的鱼。
李师傅:三星维修团队老熟人,技术靠谱但是怕麻烦。
王师傅:李师傅带来的搭子,主要任务是不让话落地上。
前景提要:两周前,我给公司买了一年半的三星电视坏了,初步判断是屏幕烧了。李师傅来拆机扫了一眼,直接打包发回原厂。
故事呢,是从电视修好送回来开始。
上午电视送到公司,下午李师傅闻风而来,熟门熟路的进了公司大门给我打电话。
李师傅:“到了。”
我:“那你先登记,等我两分钟。”我起身准备先去个洗手间。
李师傅:“已经登记完了。”
我:“……那你等我一下,马上来。”调转方向,下楼。大厅里,戴好头盔换好工作服的一高一矮俩大哥先后冲我挥了挥手。
“这位是我同事。”李师傅背着工具包快步跟上我,在我打开维修室门禁后,熟门熟路的挤进去,开灯,拆快递,组装,接电一气呵成。
“你好,鄙姓王,来帮忙的。”
我和矮个子王师傅礼貌握手。
趁着我俩交换名片的功夫,李师傅已经满意的再次断开电视电源,招呼王师傅上墙安装了。
“屏幕修好了,维修记录说是灯管烧了,不妨事。”
“那咱装上就可以结单了。”
师傅快乐,我也快乐。老石想他的电视想了一周,天天催天天催,都快魔怔了。
今天装完,可算是清净了。
李师傅和王师傅抬着电视去安装,装完再给我把U盘插好。
“就播U盘的东西?”
“对。”我接上李师傅的话,“里面有个视频,循环播放就好。”
“行。”李师傅打开封面为老板的老板的视频,摁下播放键。
“hello everyone,I'm ……”
“嗯?”音频是对的,可这画面……
“怎么蓝屏了?”王师傅逛了一圈回来,插在李师傅开口前问,“你是不是视频损坏了?”
“不能,绝对不能!”我发出社畜爆鸣。
“换个视频试试。”王师傅把U盘拔下来交给我,示意我拷个新视频进去。
我掏出藏在四次元口袋里的笔记本,插上U盘。“我视频指定没问题好吧。”电脑上选择播放,一点儿问题没有!
“再拷一个呗。”
我听从王师傅的联系,下载了一个测试用短视频放进盘里,将U盘交给他。
王师傅插上U盘,李师傅再次点击播放。
很好,新视频也是蓝屏。
“怪了事儿了。”李师傅挠头,“缩略图能看到,点播放就蓝屏,这怎么回事儿?”
“没见过的bug出现了。”王师傅再次拔下U盘,“是不是U盘有病毒?插别电视上试试。”
我闪身让出背后的同款电视,“用这个试吧,同天买的,保证可变因素。”
王师傅扫一眼我背后墙壁上的三块大电视,比划了一个牛逼的手势,然后把U盘插在了我指的那台电视上。
李师傅再次播放。
很好,能播。
我扭头看两位师傅,两位师傅扭头看遥控器。
“投屏试试。”王师傅不信邪,“外置的不能播,总不能三星自己的也不能播。”他掏出自己的三星手机,蓝牙投屏。
好消息是投送成功,坏消息是仍旧蓝屏。
“?”王师傅发出爆鸣,“这不可能!!”
他关闭投屏,跳转微信,给维修经理打电话。
李师傅沉默的打开电视各项参数查看,在全部正常的代码中,眼神逐渐呆滞。
“经理下午好啊,我这边在处理xxx客户的那个换屏的单子,现在出现了问题,客户播放视频蓝屏balabala……”
趁着王师傅和同事沟通的功夫,李师傅又不信邪的给电视连上WiFi,“内置的应该没问题了吧?”
我看着他下载爱奇艺,打开爱奇艺,选中一部电视剧,点击播放。
好消息是能播,坏消息是蓝屏中只有右上角的水印还在。
“……要不,”李师傅收起遥控器,“咱改天再来?”
这时候王师傅举着他的手机回来了,电话对面维修经理的声音清晰传出,“这台电视送回来发现是烧了灯管,我们给换了灯管换了主板。”
“你们把主板数据调乱了?”李师傅皱眉。
“没有!”维修经理倔强,“只是新主板需要客服这边激活一下才能用,但是现在客服下班了……”
“胡扯!”李师傅发出爆鸣,“我上次换的主板,插上就能用。”他指着我,又指向维修室,“那天就在隔壁这屋给你换的!”
维修经理没动静了,王师傅喂了半天,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
“什么破网啊。”
我讪笑,“楼下确实信号不太好。”
“那现在咋办?”王师傅问。
李师傅再次收起遥控器,“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下次再来吧。”两人掏出手机,录像的录像,拍照的拍照,证据留好后就准备告退了。
就在这时,老石从生产车间回来,站在李师傅身边,背着手问:“修好了?”
我扭头看俩师傅,俩师傅低头看遥控器。
“呵呵,给你演示一下。”我皮笑肉不笑的把U盘插回去,李师傅闭眼摁播放。
伴随着李师傅的爆鸣,视频画面正常了。
“这不可能!!!”他秒摁下关机键,“重启一下再试试。”
“嗯嗯。”我后退半步,远离电视。
重启后,视频仍旧正常播放。仿佛前面半个小时的挫折都是错觉,画面亮堂得让我精神恍惚。
“嘶——”王师傅从震惊中回神,“是不是经理在后台偷偷调了?!”
我瞥一眼他还在通话中的手机,识相的没开口。
“下班吧。”李师傅面无表情的背上工具包,率先离开。
我冲老石扯嘴角,“那,老板……下班吗?”
“下。”
多谢老板大恩大德。
作者:香无妄
评论要求:笑语 求知
老王最近总觉得家里头有响动。
这响动说不清道不明,隐隐约约有觉得,等到凝神去听了,又没了动静。这响动总是在老王半睡半醒的时候响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王在家里看着报纸眼皮打架,迷迷糊糊间就会听到有什么东西在蛄涌,等到清醒点又啥也听不到了。
这事刚发生的时候,老王还仔细的分析分析到底是来自梦里还是现实。等到次数多了,老王才确信屋子里确实有响动。可到底是什么响动,他又实在分辨不出来。
可别是糟了老鼠。老王念头一起,他就在整个屋子里转了几圈,愣是一个老鼠洞都没发现,一粒老鼠屎也没瞧着。
周末的时候儿子儿媳带着孙子来吃饭,他把这事说了,儿子不以为然,儿媳忙着追小祖宗喂饭,谁也没把老王的话听进去。只当他是一个人住久了出现了幻觉。
莫非真是幻觉。老王有点不确信,但又不愿意承认,毕竟自己还不到七十,万一真有点什么毛病,儿子儿媳就会合计着要把自己往养老院送,美其名曰更好地照料。
关于养老院这个事,儿子儿媳早两年就提过,先是话里话外说起院子里谁家谁谁家的父母送了过去,养老院生活丰富有乐趣,那些老人送了过去过得开心都不想回来。
3老人们开心不开心老王不知道,只是在院子里遛弯的时候看见谁家还有谁谁家的年轻人眉目舒展,一股子神清气爽的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最近遇见了什么升职发财的好事。
老王有天忍不住瞒着儿子坐车到了那郊外的养老院,从外边看起来跟市里那些医院办公楼没什么两样,里面有草坪,亭台,瞧上去环境比小区还好。他假意是自己想住提前来看看养老院的,在门口说了几句就受到热情的招待,前台领着他在养老院里转了一大圈,老人们看书的看书,打牌的打牌,还有些身子骨矫健的还能打打门球,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的景象。
巧的是遇到了谁家那老头正在看书,脸上戴一副老花镜,头上顶一副近视眼镜,听见老王打招呼一边眯着眼睛向他瞧来,一边将老花镜取下把头顶那副眼镜戴上。
前台见老王遇到了熟人,很通情达理地让他们先聊聊。
老王上下打量了一番老头,看他似乎是比家里还胖了点,心里便宽松了点,干脆坐到老头边上寒暄起来。
“这地儿怎么样?”
“还成。”老头应和了一声,朝不远处努努嘴,“我倒是每天看看闲书也没啥事,倒是她又是门球又是太极,充实得很。”
“伙食呢?我瞧着你似乎胖了点。”老王拍了拍老头开起了玩笑。
“还行吧。”老头似乎有些出神,心不在焉地夸了夸,“三荤一素一汤,营养均衡,要是不满意大锅饭,也可以单独点小炒,加点钱就是了。”
老王听到竟真生出点羡慕来:“那听起来,倒也生活不错。”
“嗯。”老头应了声,停顿了半晌,也不知道是跟老王还是跟自己说,“是挺好的,给孩子们少点负担,他们也不用老挂心我们。”
老王点点头,一时之间竟觉得养老院也没有想象的糟糕,甚至觉得住过来是不是可以解解寂寞。
临走的时候,老王随口问起了另一家的老头,谁家的老头朝后指了指:“他啊,不能自理,在后面那栋楼里呢。”
“这么好的太阳,也不出来晒晒?”
老头笑了笑,“就那么几个人,哪里搭理得过来。”
送老王到院门口,这老头突然扭捏了起来,半晌才支支吾吾对老王道:“要是方便的话,跟我家那小子说一声,带毛毛来看看我们呗,我家那口子想毛毛了。”
老王纳罕道:“你想是想,回去看看不就得了吗?”
老头面上露出些苦涩的笑意:“我也想,到这里不行啊,家属不签字走不了。”
老王走的时候,见着站在门口的老头,下午的太阳落到了大楼的后头,投射的阴影像一头恶兽。
这下,老王在儿子儿媳面前他也不再提起什么响动了。
后来的日子,老王虽说跟那家提了那么几句,但瞧着那家儿子嗯嗯啊啊的样子,就知道没往心里头去。
响动还是有的,老王也再没管过它,全当家里养了只大耗子,有时候一个人窝在屋里头,恍惚间听到了,倒颇有些排解寂寞的滋味。
又过了几个月,这天中午儿子儿媳吃了饭没急着走,反而在老王面前吭哧吭哧了一会儿。老王瞧着儿子的样子,竟忍不住背后一激灵。
“怎么了。”老王也不知道自己的神色是否够和蔼。
“这段时间我跟小艾工作越来越忙,可能有点顾不上您这边。”
“没事儿,我自己又不是不能照顾自己。”
儿媳推了推儿子,开口道:“爸,他不是这个意思,是看您年纪也大了,怕您在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顾念不上。”
儿子接口道:“万一,万一要是在家里摔了,爸,我不是说不好听,这人就怕个万一。”
“怎么,你们俩改主意了,是要搬过来跟我住了?”老王自然知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但瞧着他们如同吞了苍蝇般哑口无言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畅快。
“我和小艾早出晚归的,何况囡囡还要小艾妈妈管着呢。”儿子半晌咽了口水道。
“哦。”老王哦了一声。
儿子小心翼翼道:“我们是这样想的,要不您也跟隔壁李叔一样去养老院住上一段时间呗,我听说环境不错的,李叔他们在那边生活的也不错,都不想回来了。”
儿媳忙接口道:“爸,您先去住一个月看看呗,要不一个星期也行,要是觉得不好,继续回来住就是。”
老王抬头看向儿子儿媳,慢悠悠问道:“到时我还回的来吗?”
儿子儿媳脸色一僵,儿媳忙开口道:“爸您说哪门子话,您要是想回来,谁还能拦着你不成?”
老王呵呵笑了。
他道:“我就是随口说说。”
儿子试探着问:“爸,要不您看……”
老王注视着儿子儿媳,见他们眼里有期盼,有担忧,有忐忑,唯独没有不舍。
“那……住两天试试吧。”
老王松了口。
话音未落,老王见儿子儿媳两人露出了舒心的笑意,比好多年见过的笑意都轻松。
作者:亱煌绯
评论:随意
黑暗中加德纳·奥利特踉跄着后退几步,倚着墙滑落坐下。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双目虚焦望向前方的黑暗,怔怔出神。
“轰隆”一声,惨白的闪电撕破无边的黑暗,赫然映照出躺在血泊上的中年男人,以及一根发着寒光的钢管。那根有成年男人拳头粗细的中空钢管刺入了男人的腹部,穿透脊柱,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他用勉强还能被称之为“手”的肉块和白骨指着加德纳,口腔因被血沫子浸润,只能发出不甘的“喀喀”声——他还活着。
加德纳看着男人的可怜模样,忽地笑出声来。胸腔因剧烈颤抖牵扯到几根断裂的肋骨,疼得几乎要了他的命。但这疼痛并没让加德纳停下,反而让他笑得愈发癫狂;笑得混着血的唾液从嘴角涎出,滴落在地;笑得比哭还难听。 良久,他终于缓和下来,低沉着嗓音道:“别那样看着我……”
又是一瞬白昼,中年男人指着加德纳的手最终无力垂下,口中不再发出“喀喀”声。
加德纳好笑地垂下头,看向自己满身的淤青和狰狞的伤口。这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迅速,他生怕自己下一瞬就会从梦中醒来,再次面对那中年男人,再次受到他的非人虐待。幸运的是,这不是梦,一切都结束了,真真切切的结束了。
加德纳长长吐出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随着肾上腺素逐步褪去,疼痛与饥饿占据起他的大脑。加德纳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吃到过东西了——藏在阴影的老鼠早就被他啃得连骨头都没剩下,甚至连墙角的蜘蛛也没被放过。
加德纳看向中年男人的尸体,眼神愈发炽热。
最开始,男人还会时不时扔小半块巴掌大的发霉的酸臭黑面包给他。让他“填饱肚子”,好去赚钱。但处于发育期的男孩只吃这点怎么可能够,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远比同龄的孩子更加瘦小,无法进行搬运等重体力活的他只能去偷,去抢。感谢幸运女神的眷顾,让他总能像条滑腻的鱼一样从追捕者手中顺利逃脱,为男人带来一笔或丰厚或微薄的金钱,从那得到一份相对较好的食物。
他抿了抿干瘪的嘴唇,晃晃悠悠站起身,借着瞬息光亮拾起刚才打斗中飞落到一旁的豁口菜刀回到男人的尸体旁,猛地劈向脖颈处,务求确认对方真正地死去。而后,加德纳盘腿坐在尸体腹部旁,将钢管从男人腹腔中抽出,沿着血淋淋的伤口,不太顺畅地划起柔软的肚皮。几番无果,他索性将刀扔到一旁,用手撕裂起男人的尸体。
大片乳黄的肥腻脂肪和尚温的内脏旋即暴露在空气里,映入加德纳眼中。他的喉结上下蠕动,掏出肝脏十分克制地塞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着。
他曾目睹一个饿了很久的家伙躲在阴湿的角落大快朵顾偷来的一只鸡,没多久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加德纳花了很大力气才将残余的半块鸡胸肉从对方手里掰开,塞入自己口中。
那真是位好心的可怜人。加德纳勾勒了下嘴角,在心里为那位不知名的可怜人赞叹一句。
“笃笃笃。”
叩门声忽然响起,加德纳瞳孔紧缩,猛地扭头看向门口的方向。他扔下未食用完的内脏,抄起一旁的菜刀和钢管,无声潜到门旁。他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声,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哗哗的雨声捂住了他的双耳,除了不时传来的雷鸣声外,他再听不见任何动静。
“笃笃笃。”
又是三下叩门声。
加德纳的神经一下紧绷,攥着菜刀的手青筋暴起,只等门一被推开他就挥刀向前。
“有人吗?”温润的男声从门后传来,“雨太大了,我想来歇个脚。”
“歇个脚?”加德纳在心中冷哼道,“这又不是荒山野岭,周围那么多户人家,你就偏偏挑中这家?”
门外的声音似乎听到加德纳的想法,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我询问过附近的居民,他们都不愿意让我进去。请相信我,我会为此支付一笔不菲的费用的。”
这要是放在平时,中年男人一听到这番话,肯定会立马呵斥加德纳让他开门放人进来,找个机会打晕后者,抢走后者身上所有的财产——包括衣物——再绑上石头扔到附近的乌提塔河里。而现在,屋内满是血污,正中央还安静地躺着一具尸体,加德纳怎么可能放人进来。
“滚开!这里不欢迎外来者!”加德纳低沉着嗓音道。
“拜托了,我只是歇个脚,等雨势稍微缓和我就马上离开。”门外的声音恳切说道。
加德纳故意带上厌恶与不耐烦的语气道:“我再说一遍,滚开!”
门外的声音愣了几秒,无奈笑了笑:“好吧,很抱歉打扰你了。”又过了几秒,加德纳听见一串脚步声由近及远没入雨中。他靠在门旁待了好一会,又把门拉开一条缝隙,瞄了眼外边确实没人,这才稍微放松下来。
他合上门扉,正准备继续享用自己的“美食”,一道惊雷忽地在不远处炸开,霎时照亮了整个房间,照亮了潜伏在房间阴影处的一道人影,照亮了对方深邃的血瞳。
这就像恐怖小说里的主角一回头看见冷血杀人狂正举着砍刀站在自己身后,默默注视着自己,如同注视着待宰的羔羊。
他……他是怎么进来的?!
加德纳头皮瞬间发麻,浑身鸡皮疙瘩炸起,下意识朝那人影飞出一记菜刀。闪电残余的光芒迅速散去,人影旋即没入黑暗中。加德纳只听得菜刀哐当落地,屋内再无声响。他伏低身子,双手紧握钢管,感官的敏锐程度在这一刻放到最大,直感后颈处有阵阵凉风拂过。
“你……”温润的男声在加德纳身后响起。
就在身后!离得很近!
加德纳回身猛地甩出一棍,却像在半道撞上一堵石墙,再无法前进半分。下一刻,天旋地转。加德纳的头被狠狠摔在地上,疼得他大脑嗡鸣,短暂失去了意识。
等他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被双手反剪在身后,通过粗糙的麻绳与桌子脚连接到了一起。
没杀我?
加德纳一阵愕然。他抬起脑袋四处张望,借着窗外不时闪过的光亮寻找那个袭击自己的家伙。
“你在找我吗?”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加德纳扭头望去,发现对方正坐在唯一的餐椅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横在胸前,另一只手搭在其上,玩味地推了下脸上的金边眼镜。
借着闪烁的电光,加德纳看清了对方的脸庞。那是个面容消瘦,轮廓较为分明的白发男子。二十出头,气质冰冷,丝毫没有遮掩他眸中流露出的杀意。他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像条潜伏在黑暗中的鲨鱼,随时会冲上来一口咬断猎物的脖子。
加德纳咬了咬牙,不安地朝对方喊道:“你想做什么?”他发觉自己的声音竟带着轻微的颤抖。
“加德纳·奥利特……”男人冷呵一声,没做回答,反而用肯定的语气继续道:“躺在地上那位是你的父亲,莱恩斯·奥利特。”
听到“父亲”这个单词,加德纳仿佛被点燃的炸药,愤怒一下吞噬掉他全部的理智。他瞪大了眼睛,额头青筋暴起,面容扭曲地嘶吼道:“他不是我的父亲!我没有父亲!”
“安静。”男人依旧温柔地说道:“我不喜欢太吵闹的家伙。”
加德纳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和音量,审视起面前的男人。“你想做什么?”
男人放下二郎腿,双手手肘支在膝上,十指交叉抵在嘴前,轻笑着开口道:“自我介绍一下,韦布斯特·伊沃,法卡拉瓦的治安官,以及……黑帮‘白煞’的成员之一。”
“法卡拉瓦?白煞?”加德纳皱起眉头,似乎不太能理解韦布斯特话里的意思。
在他的印象中,附近并没有叫“法卡拉瓦”的城镇,这说明这座城镇离自身所处的乌提塔拉中间至少间隔一座城镇。“白煞”这个单词倒是偶尔会从本地黑帮成员的嘴里传出,但也仅限于听过,他并不清楚“白煞”的规模和行为作风。还有,面前这个治安官兼黑帮……额……法卡拉瓦的治安情况……
他阖上眼睛,轻而快速地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打赢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要下杀手的话,在他昏迷的时候早就下了,根本不用等到他醒来,悠闲地在这里交谈。现在还能活着,说明对方暂时不想杀人,可以交涉。
他睁开眼,平静望向对方的血眸:“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眼神不错。”韦布斯特淡淡赞许一句。他坐直身子,微微耸肩,满不在意地说道:“我在度假。”
“蛤?”加德纳愣住了。
韦布斯特扭头望向窗外,顿了顿,又补充道:“路过这的时候突然下雷暴雨,我的伞被吹坏了,打算就近找个地方歇歇脚。听到我提出的报酬之后,那些居民都很热情地开了门……结果在看清我的长相后,又都无一例外地把门狠狠关上了。”他回过头望向加德纳:“你们这里的怪物传说或者恐怖童谣之类的内容里,有关于‘血瞳’的吗?”
血瞳的家伙在乌提塔拉确实很少见,但不是没有。我觉得更多的是你自己的问题。
加德纳控制着嘴角想要抽搐的冲动:“那你为什么不强闯?”
韦布斯特耸耸肩:“我是个治安官,是好人。而且,非法入侵他人住宅在法卡拉瓦是要被吊到桅杆上晒成干的。”
“那你强闯我家?!”加德纳瞪大了眼睛,音量不受控制地提高了几个度。
韦布斯特沉默了几秒,没有动作。好一会才摸着鼻子悻悻说道:“我对血的味道非常敏感。”
“所以呢?!”
“这是正义的搜查。”
“我呸!”加德纳有被对方的厚脸皮程度惊到:“意思就是,你在屎一样大的雨里循着血腥味找到我家。被我拒绝后,拿捏住我不敢报案的心态,通过某种诡异的方式偷溜进来,把我打翻在地五花大绑!”
“总的来说,就是这样。”韦布斯特推了下眼镜,没有否认。
加德纳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脑子不够清醒。“那你怎么不直接杀了我?”
“我是来度假的,不是来给组织无偿加班的。不过我确实有任务在身。”韦布斯特淡漠回道。他摘下金边眼镜,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加德纳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莱恩斯十年前向‘白煞’借了一笔不小的数目,按照约定,我来取走他最宝贵的东西。”
“那老头把能卖的全卖了,这里最值钱的只有地上的碎玻璃瓶。”
“呵。”韦布斯特扯了下嘴角,冷笑道:“要不要加入我们?奥利特。”
“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要知道,像你这样的孩子总是活不久的。”
“我也没想着活多久。”
“组织里一日三餐三菜一汤,包住,高层间时不时还有宴会派对,酒水随意,每个月给你五十卢蒙……”
加德纳瞪大了眼睛,他听见自己的心脏飞快地跳动起来。
卢蒙!他刚刚说了卢蒙!这是美尼亚联合王国最贵的货币!加德纳收获最丰盛的那年总共才一个卢蒙,这家伙刚刚说一个月就给五十卢蒙?!开什么玩笑!
“少骗我!”加德纳恶狠狠地盯着韦布斯特,像只炸毛的鸟。
韦布斯特冷哼一声,抬手按在加德纳头上:“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地方吗?”
加德纳还想挣扎,汗毛忽然炸起。之前那种被盯上的不安感又涌上后颈,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真乖。”韦布斯特欣慰一笑,随手揉了几下加德纳的头发,转身走向窗旁。
加德纳死死盯着他的背影,试图从那冷漠的外表下寻找任何可能的破绽。
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目的绝不简单。
“加入你们?”加德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怀疑:“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把我带进另一个地狱?”
韦布斯特转过身,他的血色瞳孔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深邃。“你已经身处地狱了,加德纳。”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而我,能给你一个爬出去的机会。”
一
“九十一,九十二……”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孩面向着大树,大声的倒数着。快要到中午的太阳透过浓密的树梢,只在地上留下零星的斑点,凉爽的简直不像夏天。远处有树枝灌木轻轻摇晃,不时还能看到小孩子跑动的身影。
虽然树林里有不少适合隐蔽的地方,但村里的孩子早就对这里了如指掌,要想不被抓到当下一个倒霉蛋,还是得多动动脑经。
“……九十九,一百!我来了!”小女孩匀速报完了数,刷的一下掉过头,对着周围宣布抓捕开始。
她约莫八九岁的样子,圆圆的脸蛋上虽然蹭了一点灰尘和树枝,依然看的出是个十分可爱的孩子。小女孩并没有着急立刻出发,而是爬到了旁边高一点的大石头上,四处观察了一下,看有没有人粗心大意暴露行踪。
“啊,我看到你了!”她咋咋呼呼的大喊了一声,可惜这一次她的同伴十分沉的住气,居然没有一个人上当移动自己的身体。
女孩失望的看了一圈,然后跳下了大石块,往着他们平时热门的几个躲藏地点找去。石头的缝隙,倒伏的老树,小溪边的山洞,半废弃的林中小屋,平时藏人的地方这一次居然统统摸了一个空。她失望的掀开早就腐朽成渔网一样的门帘,走出了半塌的木屋,看向了通往村子方向的小路。
眼看着就到饭点了,那些孩子该不会统统回家吃饭了吧?一想到这里,她秀气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气呼呼的沿着小路往山下跑去。她轻盈的身姿在灌木种快速的掠过,宽宽的粉紫色袖子在身后翻飞,像一双翅膀,托住她在草木之上滑行。
很快,她看到了前方的人影。七八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正在小路上大步的奔跑着,一遍跑还不时的回头看,脸上满是惊恐。有个眼尖的孩子看到了紫衣小女孩的身影,大声的尖叫了起来:“她来了!她追过来了!”
孩童里有个长的最高的男孩子大喊了一句:“散开!我们从不同的地方下山,她只有一个,追不了我们所有人的。”
紫衣服的小女孩听到这话,咧开嘴笑了。她维持着飘浮移动的姿态,伸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精致的红色拨浪鼓,轻轻的转动了起来。
咚!咚!咚!……富有节奏的鼓声伴随着拨浪鼓下面坠着的铃铛的脆响,立刻压过了树林里原本的风声、水声、草木移动的声音,包括孩子们的叫嚷也瞬时安静了下去,只留下那仿佛心跳或者脚步声一样的鼓声。
四周突然飞来了无数的蝴蝶,白色的翅膀,翅尖是暗暗的紫色,紫色之上又点缀着星光一样的亮粉色。大片的蝴蝶把每一个逃跑的孩子都包围了起来,仿佛形成了一个个小型的旋风。被蝴蝶包围的孩子,长大了嘴巴,一开始似乎还想尖叫逃跑,很快他们脸上的惊恐表情被空白所代替,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紫衣服的小女孩不在快速的滑行,而是选了一根横着长在路边的树枝落了下来,轻柔的仿佛一阵微风。她粉色的绣花鞋上绣满了蝴蝶的图案,鞋面还用丝带绑了两个漂亮的蝴蝶结,此刻丝带随着她晃动的小腿在空气中荡来荡去,不时的撒下微微发光的粉尘。
她手里的拨浪鼓薄薄的扁扁的,要不是两边坠着鼓槌,看上去甚至有点像团扇。此刻她已经不再敲击那面带有神奇功效的小鼓,而是把它像扇子一样轻轻的扇着,怡然自得的等待着自己的猎物归来。
孩子们三三两两的过来了,聚集在树下的一小片空地上。那些雪花般的蝴蝶,此刻仿佛完成了任务,一下子散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树林深处。
领头的那个男孩是最先恢复神智的,他脸上空白恍惚的表情渐渐消失后,立刻就从地上拣起了一块大石头,指着树枝上的女孩大喊:“你这个妖怪!快点放我们走,不然我们就联手杀了你,你就算会一点妖法,但我们人多,一人一块石头就可以砸死你!”
“大柱哥,为什么你要这么骂我!难道我对你不好吗?请你吃最喜欢吃的糖葫芦,送你想要的竹蜻蜓,我就一个愿望,就是你们陪我玩,难道我的要求过分吗?”
紫衣服的小女孩被骂的眼眶立刻红了,她委屈的皱起了眉头,难过的质问道。
“我才不会再上当了,你用一点点好处把我们从家里骗来,让我们在这片鬼林子里不知道待了多久,我阿爹阿娘不知道有多担心。我才不要陪你这个妖怪玩,你今天不放了我,我就和你拼了!”
那个男孩满脸的怒容,用力的丢出了手上的石块,并且冲向树上的少女,想要把人从树上拖下来。
然而他丢出的石块直接穿过了少女的身影,就像是丢进了水里一样,紫色的人形一下子就散了,化作了漫天的蝴蝶。
“你们真坏!我生气了,作为惩罚,你们一个都别想出去,就在这片树林里自生自灭吧!”少女的声音带着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
那些刚刚恢复神智的孩子听到这里,面面相嘘,吓的坐倒在地。其中最小的一个孩子,第一个哭了出来,哭声很快就传染开来,在密林之中此起彼伏,以至于他们都没听到远处有人在轻声的呼唤。
作者:谢绽
免责mod:求知
这是一个浪漫故事吗?不,她不这么想。
她从家里翻出了白色恋人的饼干铁盒,鼓了鼓气,终于打开了。她从中分出了关于他的所有信件,几年间也攒了有四十多封,还有一些零碎的纸条——他随意撕下的嘱咐;边角的一个俏皮玩笑;或是他迷糊写下的,关于梦的模糊回忆。
她没有仔细的看,更准确地说是刻意忍住了再次去读的欲望,尽管内容全部都已经烂熟于心。她仍然记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的勾画形状。天知道她每一次拿到手是多么小心翼翼地读了多少遍!在回信选择措辞的时候又是将来信的意味揣摩了多少遍!
她浑身开始颤抖,心情激动起来。记忆的洪流席卷而来,那抽象的黑水立刻把她裹挟,混合着愧疚,怜惜,遗憾,甚至还有一丝奇异的甜蜜。她似乎快要窒息。
她开始动手撕信。对半一撕,再叠着对半撕。她细致有序地进行着,直到全部化为桌上一堆白雪般的碎屑。她有点想像电视剧里做的那样,从着高楼一抛,但最终还是扫起,静静倒入了房间的垃圾桶里。
(已经粉身碎骨的纸页们中的一些片段:)
1,十一月9日
“……你知道吗?我来过你上学的城市了。我在中午的时候随着学生的人流从门口混了进去,在你的校园里看了一看你平日生活的地方。果然如我想象的一样美丽。
前几日又刚下了雪,在操场上积了不薄的白。傍晚不时有三两人成群,来来往往,音量恰好叫别人听着模糊。我在人少的时候在雪地里写下了你的名字,然后悄悄躺在了上面,躺在那一篇银色的中央。又默默地流了眼泪,却不是因为悲伤,更多的是莫名的幸福……
即使穿了厚衣物,冰气也能从领子袖子里拥进去。我的指头发僵了,有点失去知觉,不过这样就能假装是你握住了我的手。而你的手总是凉的。”
纸是A4的复印纸,用钢笔写的字细斜,顿笔很明显。纸头上基本没有额外的折印,正中间有几滩圆形的水痕,墨水洇透了背面。纸已有些发黄了。
2,七月15日
“我也来到了你的从小长大的城市。明明是盛夏,气候可还是多么怡人,真奇怪!尽管处于雨季,闷热倒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还是跟春天似的。
天好蓝,云彩也很低。我时刻地注意着天空,不然一不留神就会错过截然不同的景象。
我是在放假后和要好的女伴来玩的,她内向腼腆,你也是内敛的,于是我自作主张,没有来打扰你;就只是在花市为你订了花,应该不隔多久你就能收到了。里面还放了一张明信片,我就不先剧透啦。
说起订花的过程,真是叫人哭笑不得,我写出来给你看个笑话吧。当我选好了花,捧着拿到附近的快递站,工作的小姐一边包装一边和我讲,说我一定是外地人,而且还被花商耍了。’其一是,当地人平日根本不来这里;其二,你这花少说也放了有四五天,早不新鲜啦’,小姐动作麻利地截掉过长的花杆子,然后放进长盒子里封上宽透明胶带:‘妹妹你瞧,这边横切面都发棕了。’
朋友她说,这长方型的的快递盒本身就像一个小孩子的棺材。虽然这是句扫兴的话,可是不是很契合吗?——请原谅我啰嗦地写这些,是不是要惹你不高兴了?不过你会喜欢我选择的颜色的,那是透着淡粉的香槟色,温柔极了,像晴朗的春晨。”
纸是印有横线的信纸,背景是淡的鹅黄纯色。字体没什么特色,就像大多数认真的作业的标准字体,直正统一,上面有不少修正带的痕迹。整体之前被揉团过,后又经展平折叠。信封上写了地址,但没有邮戳。
3,七月16日
“我知道,我是不该再给你写,求求你看完,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的。我知道,我总是不合时宜,总是幼稚冲动。无法像你们一样,成熟得体,又慷慨地愿意分享温情……
……我这里是阴天,你知道,这种灰色能衬得街上的绿树和草坪格外新嫩。我如此喜欢雨前的一切,风也比以往来得要大一些,吹得衣襟猎猎作响,解了一些热。莫名地我又想起来你明亮的眼睛,就像一汪湖水。
我又弄丢了我的钥匙,上面挂着的是你第一次送的扭蛋玩偶。我发疯般地找了每一个日常经过的角落,依然不知所踪。我感觉我什么也无法做好,生活对我来说就是一盘乱麻——我不想也将你牵连进这漩涡……”
仍然是白色的A4复印纸,上面细斜的钢笔字钢笔字要比第一份大和潦草,一共写了十八页。把信纸撑的鼓鼓的。
全篇涂了许多的墨团子让人想起被践踏白雪后产生的泥泞。
作者:香无妄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序
天德四年的三月三十日,清凉殿举办了一场盛宴。原本是因为宫内的女官们由前一年的诗会,兴起了赛和歌的想法。村上天皇听说了以后,便组织了这样一场歌会。那场歌会比之前举办的任何一次宴会都要盛大、灿烂。
歌会一直持续到了黎明之时,直到天皇乘兴而归。
原本是一件值得记载和回味的盛事。
但在这场盛宴已经结束了几个月之后,宫人们还时不时能在夜里听到咏歌之声。原本还想瞒住村上天皇,直到这位圣上在某天夜里赏樱的时候听到有人吟诵和歌,等问及何人的时候,却又遍查未果。
“即使这场歌会已经结束,但显然宫内的鬼怪还未尽兴呢。”
宫人们私下里这样讨论道。
因此有不少的法师、僧侣们,被圣上召唤的,被其他人引荐的,都开始向平安京赶来。
起
青山远黛,天色未明。穹顶呈一种青灰色,既见不着云,也见不着星。偶有几只鸟扑楞楞飞过,才显得这座山不至于静默如死。此山无名,只不过若要从近江前往京都,便非得爬过这座山不可。
此时,进山小路旁的废弃亭子里,坐了两个风尘仆仆的远客。
其中一位是武士,另一位却是一名年轻的僧侣。
武士年约三十来岁,身材高大,眉眼刚毅,腰间挂长刀,正大咧咧地坐在石凳上打着哈欠,表情非常不耐烦:“ 你这和尚哪里来的精力,天不亮就要赶路。”
那坐在对面的僧人嘴里咕哝道:“大人可以不必迁就小僧。”这僧人看起来年岁不大,容貌还未褪去青涩。
“那怎么行?”武士的眼睛立马瞪了起来,“羽丸,你是要我做无信之人吗?”
“小僧不敢哩。”被称作羽丸的僧人连连否认。
武士气咻咻地说:“若不是你与我有救命之恩,你以为谁都能让我橘伊成做护卫不成?”
“小僧很感激大人这一路的守护,就算是救命之恩也已报啦。” 羽丸见伊成又对他瞪起了那双牛眼,话音不由得越来越弱,只觉得屁股像坐在一块烙铁上,忍不住站起身来,“小僧休息得差不多了,可以继续赶路。”
眼见着羽丸跑得飞快,橘伊成嘿嘿一笑,也起身大步跟上。
已至秋季,这山中格外冷些,伊成跟着羽丸顺着山道一路走来,只觉这山内寂静无人,连虫鸟似乎都销声匿迹。他扫视了周围一眼,那些百龄老树似乎都添上了重重的阴影,显得诡密又恐怖。
羽丸倒是毫无察觉,还兴致勃勃地捡起几片落叶,左右对比看哪片颜色更鲜艳些,等挑好了,又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
“这些落叶有什么用?”伊成问。
羽丸笑眯眯答道:“等回了庙里,师傅就知道我去了哪些地方。”
伊成撇过脸哼了一声,却瞧见不远处白光一闪。
“什么人?”伊成提步想追,想起脚边还有个捡落叶的和尚,干脆一把拎住羽丸的领子,将他提着一起跑了。
“欸欸欸……大人?”羽丸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脚底悬空往后倒移。他连忙把手里的落叶都塞到怀里,以免一时紧张把落叶攥碎。
伊成左手提着羽丸也不嫌累赘,只管趋着那道影子往前追,只见那道白影左右晃动,却怎么也甩不开伊成的追逐。眼见着就要被伊成抓住,突然前方冒出一道人影,那白影往上一跃,一下遛入了那个人的背篓里。
伊成一时脚步不及,带着羽丸将前面那个人一起撞倒在地。
“痛欸。”羽丸揉着脑袋,感觉耳朵都摔出了问题,否则为什么连自己的声音都听起来不像自己的。
很快他发现,发出“痛欸”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蹲在旁边的倒霉蛋。
“原来是只猴子。”伊成盯着竹篓里朝他呲牙的白猴,喃喃道,“这猴子怎么这么白。”
被伊成撞倒的倒霉蛋忍不住出声道:“是猿,是白猿啦。”
伊成一点也没有被戳穿无知的不好意思,他直起身望向倒霉蛋,盯了半晌,突然问:“那么你呢?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座山里。”
倒霉蛋眨了眨眼睛,半天才理解伊成的质问:“可能,可能是因为我就住在山下吧。”
“是这样啊。”伊成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又看了看天色,“既然如此,为了表达你的歉意,就请我和小和尚去你家留宿一晚罢。”
“欸?”
就这样,被伊成缠上的又多了一个家伙。虽然羽丸对伊成的行为有诸多腹诽,但是看到这逐渐黑下来的天色,以及模模糊糊像鬼怪一样的树影,他很快动摇了——当然主要是,即使不答应,但橘伊成已经再次提着他的领子不由分说跟着倒霉蛋到他的住宅去了。
“所以说我答应了,让我自己走还不行吗?”
倒霉蛋叫京极友则,是近江国国司的幼子。他上头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姐姐们早已嫁人,两位哥哥也并不在家常住。
但听说家主京极保正今晚不在这座宅院的时候,羽丸才真正松了口气。
“你很紧张吗?羽丸。”伊成斜睨着羽丸道。
“有点。”
“为什么呢?”
“因为是大人啊。”
“大人有什么值得好怕的?”
“不是因为官职害怕,而是觉得拘束。”羽丸解释道,“如果保正大人在这里的话,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呢。”
京极友则已经指挥着下人为两人准备房间了,听到羽丸这么说忍不住宽慰道:“父亲大人很随和的,不是什么讲究规矩的老古板。“
橘伊成赞同的点点头,伸手攀着友则的肩膀:“看看这个家伙也能察觉得到吧!”
“这也太失礼了吧!”羽丸虽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但脸上的表情明显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看到羽丸这个表情,橘伊成再也忍不住开始大笑起来,笑到捂着肚子躺到了地上。
“你还没有看出来吗?”伊成问道。
“什么?”
“这家伙与我是旧相识啊!”伊成指着一旁的友则笑道。
“真是太失礼了。”那一瞬间,羽丸在友则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神情。
友则和伊成是小时候的玩伴,那个时候友则的大兄在清凉殿任职,友则在平安京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伊成是个非常恶劣的家伙,从现在的本性也可以窥见一二。只有友则这种被人耍过也毫不记恨的憨厚性子,才能和伊成这么持久维持了友谊。
“今晚月色会很美。”友则对伊成说,“如果不介意的话,今晚就让内子为两位准备一场赏月之宴吧。”
“会不会太打扰了。”
“怎么会呢?”友则看向伊成,“我与伊成,可是有七八年都不曾见过了。”
“不够义气的是你吧。”伊成不满道,“我竟然连你成婚的事情都不曾知道呢。”
“是家族的联姻呢。”说到自己的事,友则露出了一点点羞涩的笑意,“刚开始的时候我与她都不太熟悉,所以也没能够很快适应丈夫这样的角色呢。”
友则黑黝黝的眼睛里闪出奇异的神色:“绫子啊,是个好女人啊。”
承
清澄明朗的月亮正挂在夜空,下人们将院子里点上灯笼,伴随着院子里不知名野花的香气,让人心情很是舒适。
赏月的宴席就安置在厅内,坐在厅里,可以看到廊外的月色。
参与宴席的人很少,只有橘伊成,羽丸、京极友则和他的妻子浅井绫子。
下人们把酒菜端上来以后,就离去了,只留下一位穿着唐衣的侍女负责倒酒。
侍女叫真音,是绫子的贴身侍女。
伊成用筷子扒下煎烤好的香煎鱼肉时,听见友则叹气:“哎……”
“为什么叹气啊友则?”
“我只是感叹时光的飞逝。”友则看向伊成,“距离我们上一次坐在一起饮酒还是八年前了吧。”
“是啊。”伊成将香鱼夹进嘴里,“如果不是看到那只白猴子。”
“是白猿。”友则忍不住分辩了一句。
羽丸则认真扒着盘子里的鱼肉,慢慢把鱼头连着鱼骨一起取下来。作为蹭饭的食客,此时只需要安静进食就好了。
只不过……羽丸微微侧头看向边上的浅井绫子。她也是这样安静吃着东西,雪白的鱼肉送进鲜红的嘴唇里,她用牙齿撕咬着,一点一点吞进去。
“还记得以前也是这样。”伊成拿起杯子,盯着杯子里的倒影,突然开口,“除去美味的酒菜,心情愉悦的景色,还要加上友则讲的故事才行。”
友则笑着叹气道:“啊……就不能让我少伤脑筋一次吗?”
伊成指着友则对羽丸道:“不要被他无趣的外表欺骗了,他可是我们那群人中最会编故事的家伙。”
“真的吗?”连一旁默不作声的绫子也抬起头来,望向友则。
友则抓了抓脑袋:“都是他们胡乱吹嘘的,我讲的故事没有那么精彩啦。”
“但我可从没听过您给我讲故事呢。”绫子似乎被勾起了兴趣,放下手中的筷子,说,“不如在场的每个人都说一个故事吧,这样子就知道您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很精彩了。失败者也要有惩罚才行。”绫子的眼里露出一点争强好胜的笑意。
“唔……”友则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那说什么呢?”伊成皱眉道,“这可糟糕了,我可不是善于讲故事的人呢。”
羽丸则在心里默默翻找,看能不能从以往读过的佛经里找到什么新奇一点的故事。
“啊呀,这么沉默下去可不行……”半晌,绫子指着站在一旁倒酒的真音突然开口,“就让真音先说一个故事,开个头吧。”
第一个故事。
曾经有一个小姑娘。
她是贵人家的小姐,家教是十分严谨的。
所以她除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以外,并没有别的玩伴。
但与她年龄最相近的姐姐,也跟她足足差了七八岁。
所以她的姐姐们都不肯耐心陪她玩耍。
夫人的侍女看出来她的寂寞,于是悄悄提出了建议。
“我家中有一个年幼的妹妹,如果小姐不嫌弃的话……”
小姐思考了一会儿,矜持答应了。
但心中不免嫌弃,下人家的小孩子,想必是粗俗且不通礼仪的。
但侍女的妹妹很乖巧,即使穿着洗到发白的衣服,但整体是干净整洁的。她就乖乖跪伏在地板上,不听见召唤不会乱动。
贵人家的夫人见了一次就对这个妹妹很满意,干脆就要她也在宅子里住下了。
夫人问侍女:“你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利子。”
一开始利子的到来的确让小姐变得没那么无聊,况且利子的安静懂事很让小姐满意。
她与利子无话不谈,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求利子陪她一起。
侍女试图阻拦,但夫人念在小姐好不容易有个玩伴的份上,破例允许了。
利子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眼睛又大又圆,微笑的时候带着点弯弯的弧度。眉毛浓郁,嘴唇鲜红,牙齿洁白。
小姐很喜欢利子的长相,忍不住拿自己的衣服开始装扮她。
穿着小姐服装,带着小姐发饰的利子变得更加漂亮了。小姐越来越喜欢利子。
只可惜利子未免也太安静了些。无论小姐跟她说什么,她都只是静静听着,无论小姐要做什么,她也从不劝阻。
于是,小姐又变得无聊起来。
“就好像是一根无趣的木头。”小姐跟夫人抱怨道。
但夫人很满意,她原本怕低贱的下人会带坏小姐,所以安分不多事的利子让夫人安心。
所以即使小姐抱怨利子,夫人也从不往心里去。
“你为什么只会微笑呢?你为什么不与我交谈呢?”小姐愤怒地将利子推倒在地,试图让利子有其他的反应。
但利子依旧是安静守礼的,她默默承受着小姐的怒火,没有做出任何不合理的举动。
“换一个玩伴吧。”小姐心里这样想着,她一点也不想要这样无趣的朋友了。
这样的念头一旦浮起来,小姐就越发看利子不顺眼起来。她不再给利子漂亮的衣服,也不再抚摸利子柔顺的头发。她总是罚利子在院子里淋雨,不再准利子进她的房间。
即使是这样,利子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小姐对她做什么她都甘之如饴。
利子开始变得脏兮兮的,一头漂亮的长发也像枯草一般杂乱。衣服也开始散发出奇怪的味道。
终于有一天,小姐把利子推进了井里。
她从井口往下望去,看着利子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她,可能还没有理解小姐所做的事。
小姐却不再看利子,她只是迈着轻快的脚步去夫人那里,准备换一个新的玩伴。
真音说完这个故事,眼睛望向了院子里的井。就好像那个故事里的井就是这口井一样。
羽丸追问道:“那么后来呢,那位小姐找到新的玩伴了吗?”
“我也不知道呢。”真音把视线移回羽丸的脸上,脸上露出一丝莫测的笑意。
伊成击掌道:“真是个好故事,那么由我来说第二个故事吧。”
第二个故事。
一个叫贤之助的男子。
最近家里替他找了一位娴淑的妻子,不日就要成婚。
贤之助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对未来的妻子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想象,也没有太多的期待。
某天他去往丹波国办事。
一路奔波。
办完事往回赶的路上,明明日头正盛,他突然心念一动,决定歇息一天。
“这么急回去做什么呢?”他想,“反正家里也没有值得挂念的事情。”
于是他停下了赶路的步伐,开始变得闲情逸致起来。
于是,在放下行李以后,他决定去四周转转。
“有一座很有名的神宫在这附近的样子。”贤之助击掌道,“不如就借此去祭拜一番。”
说去就去。
贤之助到神宫的时候才发现热闹非凡,聚集了不少的年轻男女。
聚集在此的神灵会为信徒挑选适合的婚姻对象。贤之助突然想起之前听说的这座神宫的传闻。
“那么……”贤之助击掌许愿的时候,忍不住私心作祟,“如果能恰巧遇到心仪的女子就好了。”
祭拜过的第二天,贤之助又继续赶路。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开始下起了雨。
雨势渐渐变大,贤之助的步伐变得急促起来。要找到一个避雨的地方才好,他一心想到。
在路口拐弯过渡鸦桥的时候,突然迎面遇上了一位身穿蒙头衣的女子。
就这样差点撞了上去。
贤之助手忙脚乱地拉住了女子的手臂,不同于男人的柔软触觉让贤之助心思一动,忍不住抬眼向那个女人看去。
虽然看不清全貌,但秀气小巧的下巴与嫣红的嘴唇都让贤之助感觉得到这必然是一位美人。
“抱歉。”等女子站稳,贤之助急急忙忙道歉。
却听到佳人轻笑。
“不是您的错。”女子善解人意宽慰道,殷红的嘴唇微微扬起,声音也如同清泉敲击山石一般悦耳。
贤之助就这样呆住了,连女子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有意识到。
“是命运安排的邂逅吧。”贤之助这样想到。等他反应过来,早已经没有了佳人的踪迹。
怎么办呢?
贤之助被这样的半张脸和声音给迷住了,他迫切想要再次遇到这个女人。可是,他连姓名都不曾问到。
他无心返乡,反而又将行李放回了原来的住处。
一日又一日的,他在渡鸦桥附近徘徊。
再见一次吧……就算是一次也好……
他祈求神灵们垂怜他的痴心,只希望再见到那个女子一面。
就这样,贤之助一日又一日的在桥上徘徊。
直到日渐消瘦,卧床不起。
直到死去。
也不曾再见到那女子一面。
但到现在为止,仍然会有过路的旅人,在雨天,看见贤之助寻觅的身影。
“真是痴情。”绫子感叹道,“即使只是半面之缘,竟也能叫人无法忘怀。”
伊成挠了挠头,说:“这算不上什么精彩的故事,不过这是社里的神官跟我说的。他信誓旦旦告诉我真有其事,不过我可从没有看到过雨天里那个身影。”
天上多了一些云,将原本清亮的月色挡住了,厅内也因此变得昏暗了起来。有风从廊外刮进来,院里的灯笼被吹得左右摇摆。
“那么轮到了我了吧。”绫子说。
第三个故事。
一个叫木姬的女子。
木姬出身是一位贵族,可未等到木姬长大,竟然家道中落了。木姬的父母早逝,她的叔叔一心想将她嫁给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所以即使木姬有着不俗的容貌,却没有合适的青年才俊登门求娶。
等到木姬十八岁的时候,他的叔叔带来了一位贵人。
即使那位贵人的年龄足以做木姬的父亲,但木姬没有拒绝的余地。
于是,木姬变成了这位大人的情人。
所幸的是,这位大人为人温和儒雅,对木姬很是照顾。即便是情人的身份,木姬依旧感受到了温暖。这位大人每次过来看望木姬,都会带来新奇的珍品来逗木姬开心。
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五六年。
直到有一天,木姬才发现这位大人已经很久不曾来看望过自己了。
如同所有的男人一样,即使是美貌的木姬终究也会被厌倦,这位大人又找到了新鲜的情人。
不甘心啊,习惯了被温柔的语言问候着,被温暖的怀抱环绕着,突然变得冷清起来的宅院开始碍眼了起来。
即使是卑微的恳求,她也想要那位大人可以回心转意。
直到有一天,上天似乎听到了她的祈求,那位大人又坐着牛车经过了她的院子。
看见木姬依旧如往昔般美貌,正赤脚坐在外廊上。莹白如玉的小腿晃动了大人的心跳。
这位大人再一次沦陷在了木姬的裙下。
“木姬啊……”大人亲吻着木姬修长的脖颈,“你的容貌正如以前那样迷人。”
“木姬啊……”大人抚摸着木姬的峰峦起伏的身躯,“你的皮肤仍如以前那样光滑。”
“木姬啊……”大人拉起了木姬的双腿,“你的身体还如从前那样契合。”
只是,为什么听到了奇怪的声响。
像滚动在石板路上的车轴,因为不堪货物的重压,而发出喑哑的呻吟。
“大人……”已经来不及仔细思考,木姬的手臂已经揽住了他的脖颈,“我这样的身躯,您还喜欢吗。”
时间啊,会给美人的脸上带去皱纹,会让美人的皮肤变得干涩,会让躯干不再修长挺直。所以像名字一样,做一位木姬吧。木头所塑造的躯干,木头所镌刻的五官,用上好的彩漆,让它绝不会随时间去腐败。
只可惜还是觉得冷啊,需要活人的体温和怀抱。
木姬就这样紧紧地搂着这位大人,维持着这位大人贪恋的颜色,汲取着她所需要的温暖。
绫子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哎呀,那位叫做木姬的美人是变成妖怪了吗?”伊成好奇地问道。
绫子微微扬起嘴唇,却没有回答伊成的问题。
此时的月亮已经隐到云层背后去了,厅内众人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昏暗不清。
风也越发疾烈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友则的声音变得更低沉了些。
“到我说了吗?”
转
第四个故事。
有这样一对姐妹。
姐姐叫桂子,妹妹叫秀子。
两人长得都非常貌美,只不过姐姐身材高挑,妹妹则玲珑可爱。
可是两姐妹的感情却一点也不好,她们总是在暗暗比较,比较今日谁摘的花更鲜艳,谁用的首饰更精巧。
两人谁也不服谁,却又互相嫉妒着。
姐姐嫉妒妹妹可以像小鸟一样躲藏在男人的怀里,妹妹嫉妒姐姐修长的双腿和玲珑的腰肢。
每一个出现在她们附近的男人,都成为了这对姐妹争抢的对象。
菅原川就是这样幸运或者不幸的男子。
他首先遇到的是姐姐桂子。
姐姐原本只是出来采买一些食物,结果就将菅原川给迷倒了。
无论如何菅原川也是一个英武的男子,所以桂子也不讨厌他。很快两个人就约定了幽会的时间。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来的不仅仅只有桂子一个人而已。
在男女欢愉过后,桂子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房间。接着,菅原川迷迷糊糊感觉到被子里钻进了一个人。
即使没有看清楚容貌,菅原川也能察觉出来这并不是桂子。
“我是桂子的妹妹秀子。”那个女子这样自我介绍道,“我姐姐怕伺候不周,因此又将我叫了过来。
在微弱的月光下,菅原川看清了妹妹的样貌,虽然不是姐姐那种秀美,却另有风味。
半推半就的,菅原川与妹妹也成就了好事。
“和我姐姐相比,你更喜欢谁呢?”秀子在菅原川怀中问道。
既然此时与秀子在一起,菅原川自然是夸赞秀子。
第二夜,桂子又问菅原川:“与我妹妹相比,你更喜欢谁呢?“
这次菅原川回答的是桂子。
于是,到了第三夜,这两位美貌的女子都追问到了他的面前,不依不饶,非要他说出来,桂子与秀子,他更喜欢谁一点。
此时的菅原川对两位佳人兴致正浓,自然是一个都不想得罪。于是他就回答:“无论是桂子还是秀子,我都一样喜欢。”
“一样喜欢?是谁都不多,谁都不少吗?”秀子和桂子显然对菅原川的答案并不满意。
“当然。”菅原川回答道,“桂子也好,秀子也好,我都是一样的喜欢。不比谁多一分,也不比谁少一分。”
于是秀子和桂子对望了一眼,既不服气,又不甘心。但还是按照菅原川的说法,将他切成了两半,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咯嗤咯嗤”是嚼食食物的声音。
等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比她多分到一点。
桂子和秀子下着决心。
“咯嗤咯嗤”
友则的故事说完,厅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除了羽丸还在嚼着被煎到焦脆的鱼骨。
于是整个房间内,只能听到羽丸吃东西的声音。
“羽丸大人。”侍女真音在一旁小声的提醒道。
羽丸才反应过来:“咦?就已经轮到我了吗?”
第五个故事。
名,是咒术。
当一样事物原本没有名字,却被人赋予了姓名以后。
就会产生灵。
又或者灵原本就存在着,只是无人知道灵的名字。而被人赋予的这个名字恰巧是灵的名字。
于是事物成了灵的寄体。
所以,取名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
但在某一天,它被赋予了一个名字。
利子。
它似乎懵懂的明白,它就是利子。
但此时,它刚刚才产生了意识,还不理解利子这个名字对它的意义。
是咒。
是属于那位贵女玩伴的咒。
它因为成为贵女的玩伴,而被赋予了利子这个名字。
不仅如此,贵女还对利子下了别的咒。
利子,是玩伴。而所谓的玩伴,是一生一世,永远不分离的羁绊。
贵女将自己的一切都送给了利子,将自己的衣服和食物,将自己的首饰和父母。
“利子是我最好的朋友。”
“利子也是你们的女儿。”
“利子要和我穿一样的衣服。”
就这样,被称作利子的灵,像缠绕在贵女这棵树上的藤一般。同根而生,缠绕不分。
就这样,贵女所拥有的,要分享给利子。利子所拥有的,也要分享给贵女。
比如说,作为木偶的身躯,比如说作为灵的寿命。
比如说,作为人的情感。
嫉妒、爱恨、欢喜、痛苦。
木姬是贵女也是利子,
桂子与秀子是贵女也是利子。
她们同源而伴,互相依赖也好,互相厌恶也好,生死不离。
合
羽丸双手合十,站起身来,望向站在黑暗里的绫子与真音。
“利子……”
如今这两个“人”只剩下一个名字。
她们都是利子。
风越来越大,猛烈的风灌入屋内,将所有的烛火都吹灭掉了。
除去呼啸的风声,还有怪物的呻吟响起。
“太饿了啊。”这是绫子的声音。
“太孤单了啊。”这是真音的声音。
“太寒冷了啊。”这是“利子”的声音。在昏暗的夜色中,绫子与真音的眼睛和嘴都变成了黝黑的深洞。她们朝着羽丸冲过来,脸孔变形,身子越拉越长。喀拉、喀拉……是关节扭动的声音。
“伊成大人,您的刀还在吧。”羽丸的语气很平缓,就好像看不见即将扑过来的怪物一样。
“当然。”橘伊成露出了洒然的笑意,“说起来,赴宴还要带刀,失礼的分明是羽丸你吧。”
白光闪过,通体雪白的白猿阻拦了“利子”的攻势,将它们扑倒在地。闪着利光的爪子似乎划断了空中看不见的丝线。
羽丸从怀里掏出念珠,缓缓转动着,嘴里默默念着经文,在“利子”暴起的下一秒按住了它的头顶。
无论“利子”如何挣扎,似乎无法摆脱羽丸的手,就好像有千钧之力压在它的头顶一般。
白猿跳到了“利子”的身后。
“嗤”的一声,它的利爪不费吹灰之力插入了“利子”的后背。
然后掏出了一团血肉。
“利子”停止了挣扎。
是心脏啊。
明明已经衰老到跳动都很缓慢的心脏,却在木头的身体里存活着。
羽丸松开了按在“利子”头顶的手,将念珠放在了心脏的上面。
不知不觉,这心脏便萎缩了下去,直至变成一捧灰烬。
白猿也退后几步,然后变回了原本的样子——橘伊成的长刀。
橘伊成捡起长刀插回刀鞘里。
然后回身望向最后一个“人”。
“友则啊。”橘伊成轻轻叹了一口,“抱歉,我知道的太迟了。”
京极友则站在角落里,仍是憨直的笑意:“还能和你喝一次酒,便不算太迟啊。”
如果“贤之助”遇到的不是“利子”该多好,就不会因为对妖怪的执念而死去了罢。
羽丸将手指点向友则的眉间,直至他的身躯越来越淡。
“伊成啊,再次见到你,很开心。”
友则遗留着这样的话语碎片而散去。
Vol.233「您没事儿吧」《查询精神状态》
作者: 夏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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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清晨日出,陆云远脸上却覆上了沉重的阴影。
他谨慎地调整姿势,面朝那位不速之客,斟酌着话语。直到心中千言万语排列成序,便深吸了一口气。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我之间的距离虽没有如今这般近,也是触手可及。那个时候我没能对你下死手,或许是看你年幼,不愿做那种欺凌弱小的恶毒之事。”
陆云远整了整衣裳,坐直了身子:“可是……对,可是,良心上是得了慰藉,生命的安全却开始受到考验。那之后每当我凝视黑暗中的阴影,你的样子总是浮现在脑海中。没错,我对自己一时的慈悲只感到悔恨,放你离开,就好似放虎归山,或许是个会危及我与我朋友生命的错误,不,没有或许,毫无疑问是个错误!又谁知道你会在暗中采取什么阴暗的行动?”
“就好比今天,你不就在我松懈的时候欺近到如此近的距离,只差那么一点就要让你得手了。”陆云远再次深呼吸,身躯也随之微微膨胀,投射下的阴影覆盖住他的对手,他大声呵斥道:“你要明白,是你逼我做这么做的!我既不以杀戮为乐,也不是那些追求愉悦的乐子人。我谋求的是和平,和谐!共处!调和!我们之间又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呢?我们完全可以相安无事,世界那么大,容得下你我,甚至容得下十个你……嗯,或许容不下十个我,但绝对容得下十个你,嘶~十个你也有点……不重要了!”
“结果就是,哪怕是一个你,我也不得不除掉!”
陆云远收回探出的指头,沿着脖子划出一个抹脖的动作。
末了,似乎觉得不够过瘾,他又做了一次抹脖子动作,并且配上一个更凶狠的表情:“就像这样,宰了你。”
接着他开始环视房间,寻找合适的作案工具。
“啊~~在这里。”他伸出手,抓起桌子上的包装袋,“昨晚吃剩下的糖果。”
水果硬糖很快离开包装纸,在嘴巴里,在舌与齿之间“咔哒咔哒”滚动起来。接着他继续寻找趁手的武器,当然,嘴巴是不带停的。
“我和你家长辈也是老熟人了,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见过你们这样的生物。是啊,那时候世界还是那么和平,我和你们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僵硬。可惜啊可惜,终究是短命的一族,过去的情谊全然不记得,你还做出刚才那样僭越的行径。这样想来,和平不过是假象,只存在于我自己的脑海之中,如同一道虚无的幕布,掩盖了真相,掩盖了一个我出于安逸的惰性而无视的真相。”
“那真相就是,你一直都有伤害到我的机会,在过去无数的日夜里,每一天我都把自己的安危置于你的魔爪之下,过去的每个夜晚都可能是我的最后一夜!”
终于找到武器的陆云远露出嗜血的笑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现在我就要纠正错误,就用这个把你的头切下……”
房门猛然被推开,重重的撞在墙上反弹回来。
“云远你一大早吵个什么……”
……
……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暂停下来。只有来人转动眼珠,仔细打量眼前发生的一切。从陆云远那夸张扭曲的姿势,到他手上的那把灭蚊拍,再到床上古怪竖立着的几个塑料瓶。
“陆云远?”
“等等等等,老谢,你听我解释,你那向后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您,没事儿吧?”
“不要用‘您’这么疏远的称呼,我们是室友吧,大二以来持续了七年的室友。你听我解释,完全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告诉我是怎么想:我什么都没在想,一整个就是无语。一大早不知道发的什么颠,对着一只关在塑料瓶里的蜘蛛大喊大叫疯言疯语。”
“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啊,发现这只孽畜在离我脑袋不过三指头宽的地方,如果不是我转过头来,不敢想它将要做出什么来,当我睁开眼睛时,映入眼睛的那八条腿,你能想象那种惊吓感吗?,几乎要我把昨晚吃的面条吐出来。你想想它要是爬到我耳朵里,或者从脖颈钻进衣服里……”
“好了好了好了别说了别描述了。看你这一如既往美丽的精神状态,是因为昨天网上对线骂输了?手游抽卡又没出货?还是说死线将近?”
“死线。”
“果然。陆云远,你就是学不乖,距离死线还有几天?”
“……昨天。”
老谢,谢直以手加额,发出了沉重的叹息:“你是真的学不乖。”
“我昨天关了所有社交工具,忙了一整天还是没弄完。一想到编辑老师可能已经坐车过来的路上我整个人就,啊啊啊啊——”陆云远夸张地扭动着发出怪叫,“事已至此,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我们去喝胡辣汤吧。”陆云远把灭蚊拍扔到一边,“城东老商家的胡辣汤,现在打车过去应该还来得及。吃完以后再去城西爬山怎么样,看红日东升,知东方之既白。”
“完全是在逃避……”
“哎呀,我听不懂中文哩。快走快走,我请客,走走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
一阵推攘后伴随着房门关上的声音,刚才还喧闹的房屋一下子安静下来,一切都恢复了宁静。
只有被人遗忘的塑料瓶倾倒在地,小小蜘蛛窸窣着爬出瓶口,连爬带跳攀上墙壁,很快便消失在阴暗之中。
END
写于2024.8.29
(感觉我的轻小说综合征已经进入三期了,整个人处于一种阿巴阿巴的状态)
作者:贩卖机
标题:关于最近不可思议的信件的事情
这是我最近遇到的事情。
年初,因为工作的原因,我搬回到老家,也就是我小学时代曾居住过的老房子居住。自从考上镇外的学校之后,我就只有在长假时才回来住一阵。后来也曾经借亲戚临时堆放杂物,再之后也有过两三年的时间租给爷爷的朋友。完全空闲着,无人居住的时间也不过只是一年而已。这个镇子很小,无论街道还是居民从我出生起就不曾变过的样子。大约用来形容“凝固的时间”这个词在恰当不过。
虽说仅有我一人居住,但老房子的各处,甚至是我现在正在住着的房间里,也都堆满几十年份的杂物。我必须在空闲时间把平时会用到的居住空间收拾出来才行。
净是讲些啰啰嗦嗦无用的东西非常抱歉,总之我现在的居住环境就是这样的了,这也是事情发生的前提。
总之,那一天我也像往常一样地收拾着杂物。打扫工作进入尾声时,在书桌抽屉与挡板的缝隙里,我发现了一枚游戏币。是镇中心商业街里唯一一家游戏机厅发行过的版本,大概是很久以前掉进去的吧。小时候我常去那条商业街玩,由于口袋里不多的零花钱,自己动手打电动的时间总是远远少于看别人打。
不过那家店早在几年前就因为电子产品的普及而倒闭了。这枚硬币也只能是算作一种纪念了吧。
我把它放在桌子上,打算收拾完后收回抽屉里。然而在之后的打扫中,它被我不小心碰到,滚进桌子下的阴影里。
但当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弯腰去找的时候,却根本无法找到。由于屋子里堆放的杂物太多,找不到当然也是正常情况,之后打扫的时候说不定它会自己出现。
事件真正发生是在第二天,我打开信箱,在账单与早报之中,夹着一封奇怪的信。白色的信封,没有贴邮票,也没有留下寄信人的信息。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枚游戏币,与我前一天丢失的那枚非常相似,甚至连边缘有些生锈的特征都完全一样!
说不定是谁知道我搬回来的消息故意恶作剧。
之后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这次丢失后又在信封中出现的是半只铅笔。然后就是昨天,我把钥匙忘在了办公室,多亏了气窗窗框上的备用钥匙,我才能顺利回家。
结果就在今天的早上,我又收到了那个信。信封鼓鼓囊囊的,有不小的分量。拿起来的时候我基本就通过形状和重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没错,就是家里的钥匙。
但奇怪的是,我昨晚开门的时候,门是好好的锁着的,所以钥匙不可能是落在家里。办公室也没有被人闯入过的痕迹,几个同事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样子。
总之就是这样一些有些奇怪,但也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情,虽然还是让我感觉有些不安。总之最终还是决定发出来,希望听听大家的想法。
当然如果后续有发生其他事件的话也会更新在这里。不过还是希望不要再发生啦。
发表于3月X日
***
【回复:关于最近不可思议的信件的事情】
谢谢大家的意见。首先是“会不会是邮递员的恶作剧”的问题。
其实这个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来着,毕竟这里真的是个很小很小的镇子。邮递员也是从我有记忆起一直都在负责整个镇,年龄比我父亲还要大一些,怎么想都不会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啦。不过也且算是问过他一些比如“有没有奇怪的人塞东西进信箱”啦,“最近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信件”啦这样的问题。不过答案都是否定的。总感觉再问下去会被当做奇怪的人被邮递员大叔怀疑吧,就很快的逃走了。
但决定听取大家的意见,蹲守看会不会抓到送信的人。
昨天下班的时候,我故意把零钱包扔在办公室唯一一个带锁的柜子里。当然柜子的钥匙我是有好好拿着的。
我本来是想着先小睡一会,半夜再开始蹲守的,不过由于一直想着这件事情根本睡不着,只好一直摸黑坐在坐在门旁边。终于等到天刚刚亮,差不多是邮递员开始送早报的时间了,门外的信箱传来“咚”地一声,有东西被放入信箱中了。我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打开门就跑了出去,但是外面什么都没有。
那一定是他往路那头跑走了,我这么想着,脚不停歇地跑过小路转角。差点与派送早报的邮递员大叔撞到一起。
“对不起,请问大叔您有看到其他人从里面跑过去吗?”
“没有哎,只有你冒冒失失的跑出来,还差点撞倒我。”
我向邮递员大叔再三地道过歉之后才离开,不过看大叔的眼神,他或许真的会觉得“XX家的孩子怎么变的这么奇怪了呢”吧。
令人不安。
啊,忘记说明了,这条路是一条死路,我家是在死路尽头唯一的人家。如果从我家离开就必然会与前来送信的邮递员撞上才对。
总之事件又向着我无法理解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发表于3月Y日
***
今天又发生了一件事情,我本来是不想再更新这个帖子的。毕竟只是东西不可思议的失而复得,没有令我困扰的事情发生,也不会特别影响到我的生活。
但是前两天发生了更加奇怪的事情。那天是休息日,我把一直当做储物间使用的小房间里,堆积着的十几年前的东西统统搬了出来。有过期的几十年前的杂志报纸,旧的发霉的衣服,两条只剩三条腿的板凳什么的,都是完全没有用处的东西。
我把这些垃圾打包好拿去丢掉,准备以后把小房间拿来做我的小收纳间。
然而把它们丢去垃圾站的第二天,我打开门,吓了一跳。一个巨大的邮政包裹挡在我的面前,是我根本无法搬动的重量。
即便只是为了出门,我也只好将包裹就地打开。结果,包裹里面放着的,是我前一天刚刚丢出去的那些垃圾!
里面还有一些木板木棍,隐约能看出是为了放进包裹而被拆散的那两条三条腿的板凳。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我会试着找找其他地方的房子,也许下个月就可以搬出去了。
啊,对了。这里之前从来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我已经向家里人旁敲侧击的询问过两三次了。大家都说在这栋房子里居住的很好,也没有其他人遇到丢掉的东西又自己回来的事情。
发表于3月Z日
***
前天才刚说过垃圾被包在包裹里放在门口的事情,结果今天又发生了新的事件,我不得不再次发帖。请原谅我根本无法冷静下来,这件事情真的对我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之前说过,我一直都有在清理家里的杂物。但是自从那个包裹过后,我就不再往外面丢旧东西了。当然生活垃圾还是有好好清理的。
不过就在昨天晚上,家中发现了一只老鼠。我尖叫着拿起扫帚,将老鼠赶出屋子。
就在刚才,我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封信,信封湿答答黏糊糊的,糊满了暗红色液体。有一根尾巴一样的东西从信封被液体浸透的地方伸出来。我没敢碰那个东西,直接把信箱关上了。
我现在正在收拾东西,已经不想等到下个月了,我今天就要从这里搬出去。
发表于3月Z+2日
***
谢谢大家的关心。已经没关系了,不会再发生任何事情了。我也不会再搬离这栋房子了。
【十只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按下回车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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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3月Z+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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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扭曲仙境jamikali同人文
一条土路,出发前记得用黑加仑灌满你的酒壶——【不期而遇】
在临近放学的时间突然下起了雨,jamil有点懊恼,因为他是没有带伞的。座位后面的女同学们在窸窸窣窣地讨论什么,随后她们当中的一个人像是被当成代表派了出来,大声喊jamil的名字。他只好转过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刚开始下雨的时候。“那女生的手指着窗外,”你在捻窗外的花,结果被雨水打了。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很帅呢。“
她们这样说着又开始聚着脑袋嬉笑,jamil完全没听懂她们到底在高兴什么。
他便在不解中挨到了下课,那群女生——jamil现在怀疑她们只是为了取乐子而说点胡话,她们追逐打闹着跑出去了,到最后都没有一个好心人来告诉jamil她们到底为什么说那些话,真是过分。jamil也收拾了书包往教室外走,外面的雨已经下得有一点规模了,倒没有大到能给人洗个澡的程度,如果要描述的话,正适合拿去煮汤,就是这样大的一场雨。
这样的天气适合打起一把水蓝色的伞,躲在下头忧郁的阴影里拿出随身听放潮湿的歌。不过jamil手上不仅没有伞也没有随身听,能起挡雨作用的只有卫衣自带的兜帽。兜帽是暗红色的,jamil拉上兜帽挤入打伞的学生之中,从上往下看,他就像一条有点呆板的鱼,在雨水拍打的池子中避开了路上所有的浮萍往前走。
他一路走到学校旁边的车站。jamil的书包里有一个硬币,他可以用这个硬币来坐公交车,也可以到附近的便利店借一下公用电话打给老爸说“我没带雨伞”。不过家里人不一定有空来接他,而且,咳,怎么看都是“下雨天戴着湿漉漉的兜帽沉默地回家”比较酷吧?有时候青春期的儿子一言不发地淋了场雨并不是因为他的心情不好,而是因为他觉得那样更加帅气哦。这样想jamil就有点想去便利店买泡泡糖来嚼着等车,可惜jamil只有一个硬币。
一个硬币可以用来乘车、打电话、买泡泡糖、和kalim玩猜正反游戏,两个硬币可以买一条水手巾、租公共雨伞、在网上下载一首喜欢的歌,三个硬币可以送潮湿的衣物去洗衣店,五个硬币可以进旁边的电玩店躲雨,十个硬币可以买一把雨伞,二十个硬币可以打车。
车站上方挂着的电视广播正在放今日新闻,jamil抬起头看向屏幕,男主持人神情严肃地念诵稿子,其后方则是在播放类似于现场播报的视频。
“……近日受到台风的影响,未来几日将多地连续数日出现中大降雨,居民出行前注意查看天气预报……“
jamil要坐的车是特快专线,从学校门口出发绕过大半个城镇直达居民区,其中会路过asim公园。这班车是几年前新增的,只有在初中放学的日子开放。它快速便捷的特性让jamil节省了不少回asim家的时间,听说这班车是某个大人物在背后推动建立的,其目的是让自己的儿子可以在休息日更早地见到他的朋友。至于这班车到底有多快呢——它还没有到站,来接jamil的专车就到车站了。
jamil并没有认出来那辆黑色长轿车是来接自己的,直到它在车站前停下,贴了防窥膜的车窗慢悠悠地降下来。在车窗被摇下的过程中jamil想里面坐着的人的发型有点像kalim,这个人的眉眼也像kalim,他的表情也像kalim,原来里面坐着的人就是kalim。
“下雨了。”kalim边说边从里面递出来一把伞,“我就坐车来接你了。”
周围的学生便一齐看过来,jamil在万众瞩目下放弃他原本斜倚的广告墙走向kalim坐着的车。雨天的阴郁心情突然就一扫而空了,jamil其实有点尴尬,毕竟有这么多人在看着他,kalim拿着雨伞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jamil把那伞带手一起推回去:“你直接开门让我上车不就好了吗?”
“噢,我想你说不定会需要用伞——”
kalim从里面打开车门。然后,也许是习惯性的动作吧,jamil也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kalim在推开车门后从里面钻了出来,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和jamil不同的是kalim可没有戴兜帽,这下真的需要打伞了,jamil只好又去拿kalim手中的那把伞。伞是新型的设计,打开时需要从顶端用力按一下,kalim生怕jamil不会似的,积极地伸手想帮助他打开雨伞。伞身上本来有有点湿,一通折腾后两个人都被雨水扫了一脸。
原来你这样着急地想见我。jamil忽然想。
我为什么要这样麻烦地打伞呢,直接教这家伙坐回去不就好了吗?jamil又想。
作者:筑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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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信心帮我穿好盔甲吗?”姐姐问。
尼克不答,向后退了一步,打量着此刻的姐姐。军库里没有女士盔甲,尼克还未成年,身材与姐姐相仿,盔甲正好合适。
此时的女孩像只锡茶壶那样闪闪发光,尼克打量圆鼓鼓的正面胸铠,用指节敲击金属表面,传来硬邦邦的回声,“还好这两年你都没什么成长。”
怀疑话里有话,米娅怒视少年,但这时打闹是不合时宜的,“你觉得他怎么想的?”
“载入史册。”尼克蹲下,手掌从小腿窝后方绕出,抻开紧紧裹住小腿的胫甲,扣紧蜗壳。他在骑战课上多次穿戴全板甲重铠,但给别人穿还是第一次。尼克发觉这确实是一件能消磨时间,舒缓紧张的工作。
两名侍女从未干过这活计,只好反复检查头发是否盘紧,以便把公主尊贵的脑袋赛进头盔。
“这样说你的父亲合适吗?”米娅说。
“是我们的父亲,公主大人。”尼克和气地说道,“不想载入史册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给一条龙喂奶是什么感觉。”尼克试探着开口。
“它们不喝奶。”女孩在头盔下闷声闷气说道,“也几乎不吃任何食物,生牛肉、活猪,还有能飞的鸡,能想到的都试过了。”
尼克听说过几十个版本的屠龙传说,但历史上真正的屠龙,却只留下吉光片羽,几乎不为外人知晓。
每条龙都像是沉入海底的巨鲸,血液、脏器、甚至骨粉都蕴含魔力,经过龙血武装的龙骑兵,往往意味着数十年后一个新帝国的诞生。
他们的父亲尼古拉二世,武勋、治理堪称举世无双,却也没能完成屠龙的壮举,反倒是攻打邻国赛利卡时,被献上一条幼龙。
历史上第一次,人们发现对龙的了解是如此有限。
“几乎?”尼克狐疑道。
“它唯一吃下去的东西,是一条驯龙师的右手。”迟疑片刻,米娅说道,“听说他们正在物色适合的囚犯给它喂吃的。”
“适合的囚犯,是指身体健康,肥瘦相间吗?”尼克沉默,然后尖酸地指出,“不论它有多奇特,也还是只畜生。”
“但却是最强大的畜生。”姐姐平静地说。
“老师说,它被一个老猎人捡到,养成猎狗那么大,直到养不下去才献给赛利卡公爵。”姐姐说道,“你相信吗?”
“现实是,要么我们因为使用饿死的方式屠龙而载入史册。”尼克绕着姐姐转完一圈,对盔甲的防御力表示满意,“要么成为第一个饲养神话的国家,然后同样被载入史册。”
“尼克,不必担心我。”米娅说道,“如果亲和对小龙无效,老师和士兵们会保护我。”
“我对付过比它更大的,记得吗。”尼克将小臂插入圆盾的臂环,压在桌上抽紧皮绳固定,笑着向姐姐伸出手,女骑士只剩下一对亮晶晶的眼睛还裸露在外。
“来吧,我们的女骑士。”尼克说道。
火把哔啵燃烧,燎过花岗砌石,在甬道墙壁上留下漆黑的火焰纹理。甬道以轻微地斜向下旋转斜切,不时路过向壁外深凹的炮位,月光从狭小的箭眼透入,仿佛行走于巨兽体内。
尼克意识到这里是城堡的军事区域,执勤的士兵此刻都已调走,整片城堡附近被清空,尽可能杜绝与龙有关的一切只言片语飞出这座石堡。他在此生活了四年,却从没进到城堡底部的幽深空间。
作为一名合格的皇帝私生子,尼克原本不必要接触这些,相比威严壮硕的父亲,尼克更像歌剧演员出身的母亲,比同龄人更纤弱、敏感,姐姐则完全继承了母亲遗留的容貌与歌喉,以及属于她独特天赋。
只是因为姐姐,尼克才有见证一切的机会。尼克侧头,发现姐姐也在看他,她眨了眨眼,尼克立即读懂了。
有我在,她说
带路的士兵不需要进入最终的场地,率先停下,步伐回声随即消失。
火油的味道猛烈地冲入鼻孔,尼克从姐姐身边站出。一处点亮着数百盏油灯,有着圆形穹顶的地底大厅在眼前豁然展开,月光从顶部阔大的天井洒落,比烛光更亮。
尼克环视四周,七条甬道的出口在此汇聚,看不到有除了他和姐姐之外的人,但他清楚地知道至少有两支武装到牙齿的重甲步兵远远藏匿,随时准备救援,龙是很警觉的。
起初尼克什么也没瞧见,因为那只畜生一身黑皮,这样的距离下不容易看清,但当它发现尼克和米娅移动起来时,数百点烛光便在它的鳞皮表面流动,像一团纠缠的巨蟒。
尼克倒吸一口气,首次意识到,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这头动物都与他以往见过的一切生物存在本质区别。
上次看到它时,体型还只与一条罗威纳犬相仿。两周后的今天,它长高了一英尺,头部高过米娅,一对竖瞳冷得像是冰块。仿佛它们的生长并不依靠外界食物,而是通过呼吸从空气中汲取养分。
仅仅是数十米外的一瞥,尼克就发现,幼龙正飞速接近成年体,他终于知道为何历史上极少发现幼龙,并非幼龙的数量更稀少,而是龙的成长速度远超常人理解。
姐姐要面对的并非血肉之躯,尼克想喊住她,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然而女孩没有回头,向广场中心径直走去。
尼克不清楚成年龙究竟能长到多大,他看到黝黑的鳞皮下,粗大的肌肉蠕动,像马那样打了个响鼻,尼克想到,被那样巨大的非人瞳孔如此集中注视的感觉一定不好受。
整个场面中唯一还在活动的东西只有身穿盔甲的米娅。
随着靠近,女孩身上的盔甲开始咔咔作响,最初尼克以为米娅在发抖,几秒后他才通过抖动的剧烈程度判断,盔甲本身在振动。
尼克从腰间拔出刺剑时,米娅在原地停下,金属头盔阻隔了亲和的渗透,她单手摘下头盔。
与此同时,被困于中心处的巨龙终于做出反应,蝙蝠一般的翼爪支撑着身体试图匍匐爬起,却被铁制锁具钉穿双翼,被几经加固的巨大球形铁笼拘束着动弹不得。
即使尼克也并不了解姐姐的能力本质:坠落的飞鸟,狩猎时奔袭而死的死马,枯萎却再度绽放的藤蔓。
这份能力能否同样运用于人类……
黑龙缓慢而集中地扫视大厅内部,视线锁定在唯一靠近的人类,本能察觉危的来临。起身施力时,铁索如琴弦般嘎嘣响弹。
姐姐从容地向前踏步,几乎与龙首贴靠在一起,单臂抬起时,一圈情感的涟漪以米娅为中心向外辐射,温柔如母亲的乳头。
尼克熟悉亲和发动时的心灵震荡,却未从姐姐那里感受过这种体验,他咬紧牙齿,顶着令他神志模糊的情感悸动,继续凝视姐姐。
半大的幼龙已经停下挣扎,竖瞳仍旧看着米娅,但目光中的攻击性已经被抹去了,取而代之地是某种奇怪的眼神。
龙没有复杂的面部肌肉群,然而此刻龙的‘表情’却让他想到,这畜生或许是有智慧的,那是名为依恋的情感。
就在此时,风声出现了,呜呜回荡在整个地底大厅中,正越来越响。地底大厅中,不知何时光源只剩下点点烛光。
尼克抬头,宽阔的龙翼扰动了月光,让透明的天窗不时被遮蔽,时明时暗,龙爪深深地抠入岩石,整座城堡为之震动,灰尘顺着天井飘洒下来。
尼克抛下长剑,向广场中心撒足狂奔,大得能吞下他的巨龙瞳孔从头顶一闪而逝,阴冷蚀骨。
注视下,龙母仰头张开了长满细密雪白如象牙的巨嘴,颖长的脖颈里,一团淡蓝色的雾气极速凝聚,龙肺在一个呼吸间被上万升空气灌满。
“射击!”震耳的咆哮声中,尼克看到自己的父亲,尼古拉三世现身在天井侧壁的露台,越位而出,配剑直指龙母。
弩具机簧锵声大作,数十根黑影从各处隐蔽的射位攒刺而出,撕裂空气,玻璃拱顶轰然碎裂,千万片利刃碎片淅沥反射月光洒落,仿佛击碎了月亮。
士兵的叫喊甚至盖过了巨龙可怕的呼吸声,柔韧龙鳞弹开大部分弩箭,剩下数根钢矛却从鳞片缝隙处没入半截。
黑龙近乎未察觉,将粗壮无匹的脖颈长驱直入,龙首抵住至人声最鼎沸的涵洞,毫不犹豫地喷吐。
甬道相互联通,片刻前尼克站立的地方,片刻后涌出深蓝色的息焰。海量的热能被从空气中剥离,武士们保持着逃跑的姿势在原地僵硬,临死前失足从井壁摔落,尸体碎块撑破了甲胄的关节缝隙,断面的裂纹光滑,像精亮的黑色水晶。
尼克此前见过的最大动物是野象,龙母体型十数倍于前者,却比狐狸更狡黠,更多的箭矢如雨落下,虽然无法彻底规避攻击,但也不在原地停留,不时爬至穹顶外围的塔尖,消灭居高临下的箭哨,构筑城堡本体的坚硬花岗岩在利爪下石屑纷飞,露出白色的新鲜断茬。
月光下,黑色巨龙贴伏于城堡表面,身体收缩成团,翅膀挥洒便将箭矢磕飞,难以像第一次射击那样刺伤躯干。
“瞄准脑袋!”尼克听到父亲的吼叫。
白色冻气漂浮在地表,尼克冷得牙齿磕碰,并肩站在姐姐身边,玻璃的碎片、冰凉的尸块、细密的石屑叮当在圆盾上敲响。
幼龙双眼闭合,已经睡着,尼克咬牙站稳,单手抱住时微微一沉,立即发现姐姐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坚强有力,鼻血从她的脸上淌下。
幽蓝的焰火在天井外闪动,尼克不知道外面究竟有藏匿了多少士兵,看着上面的男人,无法原谅他让姐姐在这场伏击战中担任的角色。
更多还活着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支援了过来。
“殿下!快离开这里!”士兵提醒,目光却看着米娅。
水兵的耳朵掉了,伤口却没有一滴血液流出,露出根部的软骨和耳洞,闪烁着光泽,神经都已经坏死,这部分身体的确与冰块无异了。
“他需要我,带我上去。”姐姐柔声说。为了你,她想。
“上去你会死的。”尼克拉住她,却被几名士兵隐约拦住离开的道路。
“为我祈祷吧。”姐姐说。
新的情绪场将尼克笼罩,前所未有的强度,瓦解了他的意志,理智告诉他,他需要拉起姐姐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邻国的围攻,驯龙,皇帝的死活,都与他们无关,然而身体却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亲和也能直接作用于人类,尼克想到。
她只是希望你能活下来。另一个声音说。
姐姐在瓦砾中站稳身体,沿着天井内壁螺旋上升的阶梯,向上缓缓步行。
威严的龙息,惨叫与尸体,城堡在颤抖。
尼克捡起一柄被龙息洗过的长枪,掌心立即与金属枪身粘在一起。他仰头,龙母已经被姐姐释放的力场干扰,同时也看见了正在靠近广场中心的他。
尼克加速奔跑,巨龙看懂了他的企图,一团蓝色太阳在头顶汇聚。尼克听见他的名字被许多人喊出。
或许我只是因为亲和才做出这样的事。这念头一闪而逝。
那样也没关系。尼克跃起。
哪怕一次也好,我也希望能保护你。压上体重,锋利的枪头堂堂正正刺入幼龙的左眼,充满弹性的手感。
这样也算是屠龙了吧。尼克微笑。
作者:【五招】江櫞
中靶:1/10 大勝
巴瓏(首狙)
•夜半
中都乃王朝核心,住在这儿的达官显贵数不胜数,不夸张得说,站在戏鸢楼上往下扔一金豆子,砸到的十个人里有五个都是皇亲国戚——往上数三代多少都跟先帝沾亲带故。
传到第九代皇帝这里,倒是只有一位封号王爷了。
“八月初六,定王薨。”
一身黑红劲装的付家辉捏着这手感甚好的纸片,皱起了眉头。
定王,取安定一义,是当朝天子平蛮夷之乱、稳皇家威仪功绩的代名词。先帝不仁荒淫无度,虽子嗣众多但活到成年的只有老三和老九两个;弘治三十一年冬,大雪,蛮夷违反诸侯条约掠夺了王朝边境三城,并拒绝朝贡;九王爷见不得百姓受苦,亲自披挂,将那蛮夷杀了个片甲不留,不过三月有余,边境已然恢复了平静。
也正是这开春时节,佞臣谗言九王爷功高盖主,这是想逼先帝立储,三王爷争权更是暗地里派出手下刺杀九王爷于凯旋途中——
但九王爷民心所归,真龙护体逃过一劫,反手领兵逼宫,扬了自家父皇的寝宫,坐在了那黄金打造的御座上。
九王爷——现在应该称之为皇帝陛下——念及多年手足之情,并未想追究三王爷残害同胞之罪,但三王爷心中有愧无颜面对昔日兄弟,便自缢于王府院内。
陛下含泪厚葬兄长,将那早就想好的称号封给了自己的亲侄子——三王爷嫡子张淇海——也就是如今的定王爷。
当然,以上全都是九王爷登基后自己改的史记,至于真相如何,且是被上一代史官带去了阴曹地府吧。
嘈杂夏夜,定王府内,张淇海斜靠在案边,伴着明亮烛光看话本子,梁上忽传来一道沙哑人声。
“皇帝要杀您,”
此事仿佛早已料到,张淇海没有丝毫意外,平静地问道,“定下何时?”
“八月初六,祭祖大典前。”
“嗯,那本王可得好好谢谢皇叔,选了个不错的日子。”说着,他抬手捻一页纸,继续读穷酸书生赶考路上夜宿荒林与女妖艳遇的故事。
天家无情,张淇海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这种你死我活的场面哪有奇思妙想的故事有趣?
“王爷,”正看得入迷呢,敲门声响起,“还未就寝?”那人声音清透悦耳仿佛自成曲调,但话里透出一股无奈。也不等主人应允,便挑开门锁踏入屋内。
入目,穿着亵衣的定王爷正匍匐于床榻,往被子里塞话本。
“咳咳,阿辉你还没睡呢?”他一秒坐正,微笑着摆出王爷威仪,只是背后双手小动作不断。
来人正是一刻钟前还在其他人家房顶夜游的付家辉,这会儿他同样一身亵衣,只是外面多披了件斗篷,仿佛已经睡过一觉儿。
付家辉看看王爷再看看床,看看主子过于明媚的笑颜再看看被子里露出来的话本,闭目深呼吸。
“王爷,一个时辰前您就该睡了。”那会儿还是他亲口说自己今天要早点休息的。“明日游湖,您是不打算去了吗?”
虽然定王爷正值年轻,本该在朝堂上发光发热为王朝尽一份力的,但无奈他自小不爱读书,更不堪习武;夫子让他读四书,他跑去画鹌鹑;将军让他扎马步,他跑去弹古琴;可真让他去画画弹琴了,又滑不溜地跑去茶楼听书看戏,拿着全王府的口粮捧伶人。
最后还是陛下看不过眼去,差禁卫将小侄子绑回府好生看着。皇后心软,那么小一孩子不能出门连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该多寂寞啊!于是请旨于陛下,从清白人家那里找了个年纪相仿的小子送进来。
张淇海是王爷,他可以不学无术,付家辉不行。
张淇海不爱读书,他就给小王爷读话本;张淇海不爱习武,他就练成一身武艺保小王爷平安;张淇海想要画画,他就给小王爷镇纸研墨。
刨除掉出身差距,俩人跟同胞兄弟并无不同,甚至于比他皇叔宫里的皇子公主更加亲近。
二人相伴这么多年了,付家辉又不是那愚钝的,怎会看不清自家小王爷的性子?故意熬到这个时辰,怕就是想找借口推了明天五公主的邀约。
但能平安活到成年的张淇海又岂是能轻易让人看透的?
他是想要推了游湖,但更重要的,是试探一番付家辉的态度——毕竟,他可是皇叔埋在自己身边最深的一颗刺啊。
“泛舟游湖好生无趣。”张淇海说道。
付家辉了然,虽然小王爷跟陛下的关系很好,但跟那几个同辈却不行,两边凑一起不上演全武行都是礼仪师傅教得好。
但他一个做下人的,有些话可说不得。
“即便要推,理由也有很多,您万不可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他妥协道,“明日一早属下便去向五公主赔礼,您现在可以休息了吗?”他挪几步来到烛边,浅色的眸子无奈地注视着对方。
与其让小王爷自己折腾,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放心。
目光相接,张淇海心头微动,肚子里花花肠子转了好几圈,面上只笑颜更灿。
有意思,往日严于律己且严以待人的小侍卫居然妥协了?
付家辉见自家主子终于安稳地躺好,闭上了眼眸,这才熄灭蜡烛,退出屋子。
待他走远,先前向张淇海汇报的沙哑人声,再一次从梁上传来。
“殿下,付家辉,要防。”
那可是接了狗皇帝刺杀令的暗桩杀手啊!
黑暗之中,没了笑脸的张淇海未睁眼,悠然回答:“防,自然要防。但本王有些别的想法。”
通过刚才付家辉那意外妥协的态度判断,杀掉自己这件事,他有些抵触——当然,张淇海并不是自信地说打了十几年的感情牌,能够敌过皇命,可以让付家辉手下留情不杀自己。
只是抵触命令的原因,让他颇为好奇。
屋内沉静许久,张淇海忽又开口吩咐,“明日在沉香楼候着,祭祖大典本王也得给皇叔送点礼才是。”说着,语气渐冷。
这些年了光收礼可不行,他怎么也得给皇叔回点。
“遵命。”
打发了手下,又知晓了自己准确的被刺时间,张淇海今晚意外地睡得很踏实,可以说是自付家辉入府以后,睡得最踏实的一回。
他甚至还做了个一场梦,梦见金碧辉煌的寝宫一隅,有一寒铁打造地精致鸟笼,说鸟笼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它里面关的可不是宠物,而是个人。
那人双手戴着镣铐吊于笼顶,平日里顺滑的长发束于颅顶,带着暧昧地杂乱感,恣意垂落在泛着微红的肌肤上,每一缕发丝都紧紧抓住张淇海的目光,让他喉咙干涩。
梦里他伸出手,穿过笼子缝隙,轻抚那人脸颊,修长的手指掠过长出了胡茬的下巴,然后一路下滑到喉结——
骤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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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这么久终于接到任务的付家辉此时正窝在床上,背靠墙角,毫无睡意。
从记事起他就是皇帝的暗桩,学会说的第一个字不是“爹”、“娘”而是“是”。
皇命不可违,那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服从。
他本以为自己应该对接受命令杀掉张淇海坦然处之——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是为这一件事而活的——可不知为何,今夜收到命令的那一刻,他觉得很难受。
“王爷是个好人……”
排除皇亲贵胄那固有的骄横外,张淇海的确是个好人。他会在偷偷跑出去看灯会的时候帮走散的平民小姑娘找爹娘,会因为跟将军府家的小子逛花楼忘了时间而买糖葫芦回来给自己赔罪,会指使自己去暴打听戏时偶然撞见的小偷混混……
付家辉无声低喃,越是想起这些事,越是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手指有点发麻,胸口还闷闷的,仿佛中毒一般连带呼吸都略有痛感。
“……是愧疚吧?”
杀掉一个好人,那肯定会感到不舒服——虽然这是他杀手生涯的第一单生意。
他迟疑地给出答案,好像、大概只有这个词是符合题意的。
再或者用市集上货郎的话来说,“这么多年了,就是养条狗都有感情了。”
他想,可能这两条多少都沾点边,愧疚和不舍大概都有,分不清哪个比重更大,更重要。
“嘿,男子汉大丈夫这么优柔寡断做什么!”想了半天整不明白这些复杂的东西,付家辉索性来个一刀切。
反正小王爷必须要死,自己一定要动手,那就不必想这么多。
“既良心不安就想办法补偿。”他也不过是求自己心安。
刑部对待死刑犯,不也是在行刑前给吃顿好的安慰一下嘛!
大不了,明天起他不对小王爷那么苛刻就是了。
心下有了决断,付家辉也收敛了心思,“哐当”一声躺下,进入梦乡。
•隅中
祭祖大典不只是皇家盛事,更是民间大事。
大典开始前七日,便开放都城,以供各国往来贸易;前三日,取消宵禁开放夜市;有翻山越岭而来的商贾,有横跨江河的戏班,他们带着闻所未闻的瑰丽故事相聚于此,歌颂天子丰功伟绩。
中都有十万百姓,这会儿大概有一半多都聚集在此,赶牛车拉木材的,街边摆摊卖吃食的,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挂着文墨猜字谜的……各式各样好不热闹。
张淇海既然已经找理由推辞了无聊的游湖,这会儿自是换一身衣服跑来西市凑热闹。端看这场景一眼,付家辉就知道自家小王爷打的什么主意。
他一贯是喜欢热闹的,就算有王爷的身份拘着,也会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往人多的地方钻。
张淇海出门时用的借口是淘点好东西,在祭祖大典上献给自家皇叔,但付家辉晓得,这人就是想出去玩。要是搁以前,他肯定又要搬出早已设计好的套话,板起脸来对小王爷进行一番说教,好激起对方的逆反心理,从而让他“出于自己的意志”而玩的更加放肆。
但今日,这些废话他却不想再说了。
反正再过三日小王爷就得去跟老王爷见面了,多此一举不值当。
付家辉再次深呼吸,眼神复杂地望着面前气质独特的青年,接下了话头,“那公子可有想好买些什么?”
这番倒是出乎张淇海意料,他不动声色地别过头,上了轿子,隔着帘子跟小侍卫聊天,“皇……叔叔喜好字画,可大师的笔墨就那么多,怕是早就被别有用心的人买下。”他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为难的神色,即便这都是他的胡扯。
他根本不知道自家皇叔喜欢什么物件,更甚于他觉得比起那无用的、没点文化底蕴根本看不懂的书画辞赋,他那皇叔更喜欢冷冰冰的铁刀。
嘴上这么说,礼还是要送的,不过早已经准备好了。
等轿子到了坊市街口,张淇海下轿,便打发轿夫去一旁候着,自己带着两名拿东西的小厮跟贴身侍卫付家辉扬长而去。
张淇海心态敷衍,他看东西如走马观花,与其说是在挑礼物,不如说是在找时机甩开付家辉好去沉香楼密谋大事;但他也知道,作为自己的贴身侍卫,跟丢了主子那可是大失职。
他一边想着法子,一边扫过周边摊贩,付家辉就跟在他身后,大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时刻注意主子需求,剩下一点好奇心瞄着四周新奇物件。
成人之前付家辉还经常跟——哦不,应该说是追赶——偷偷翘课跑出来玩的小王爷逛坊市,那时候两人可好打发了,冬天就一人一根糖葫芦,夏天就一人一碗去火凉茶,太阳西斜就回府。
哪像现在,糖人都激不起他的兴趣了。
张淇海余光瞥了一眼跟在侧后方的付家辉,观察着对方神态,忽然心生一计。
他未停脚步,抬手指向前方不算太远的一家玉器商铺,“阿辉,你说玉石如何?”
付家辉一愣,旋即认真思索一番,回道:“公子不妨前去一探,若是有合适的,再好不过。”他话未说满,毕竟他也不知道天子喜不喜欢玉器,但听小王爷的语气又颇为心动,便说两句废话给递了梯子。
果然,张淇海听了面上露出笑容,顺台阶而下,“那便去看看。”
说话间,他悄悄伸出手,小指勾住付家辉的手指,微微用力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付家辉一僵,倒是没直接抽回手,抬头望向自家小王爷,满目疑惑。
这是要干什么?
然而张淇海这么多年了增长的不只是心机、野心和学识,脸皮也厚了不少。顶着充满探究的目光,他愣是权当没看见,压根儿没把自己的小动作放心上。不过该有的解释,他还是补充了两句。
“人多,容易走散。”
说完,更是得寸进尺地攥住了付家辉整个手掌。
那一瞬间付家辉直觉得自己铁一般冰冷坚强的心,跳了起来。针扎一般急切地想要挣脱,但服从的天性战胜了本能,这是他的主子——起码在天子命令以外是——他不能拒绝主子的命令。
几个呼吸后,付家辉再次用昨晚思考出来的理论说服自己。
算了,反正距离八月初六也没几天,小王爷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于是他既没认同也为反驳,任由小王爷牵着自己穿行于人海。
试探得到想要的结果,有了牵手成功的好开头,张淇海更是愈发没了分寸。他带着付家辉进了玉器店,大手一挥让掌柜的吧所有新款玉佩都拿出来瞧瞧。
其实两人都是不佩戴玉佩的,这习惯吧说起来也挺有意思。张淇海小时候特别皮,因着自家皇叔满心都是想把他养成一个废人,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漂亮的,不计成本地往他面前送;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当朝天子又图个青史留名,于是就绕了许多弯路,变着法儿的把张淇海往外骗。
最开始张淇海也是年纪小,着了道,每每上当都翘掉夫子的课,翻墙出去找乐子。那时候小娃娃的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穿着打扮,完全交由侍女打理,各种象征身份和地位的佩饰自然全都拉满。
这就导致他翻墙的时候,不是被墙头蹭掉了这个物什,就是那些东西搅合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而付家辉便是循着这些,每次都轻松而快速地抓到他。
自那以后张淇海就再不佩戴任何饰品了,即便王府库房里各式各样的玉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放在角落里落灰,都不看一眼的。
自家主子都不戴,作为贴身侍卫的付家辉自然也不佩戴,当然,更多的理由是那些东西对他施展功夫而言是累赘。
但此时,对这些东西一向不感兴趣的张淇海却是一反常态地挑了起来。
付家辉也只是疑惑了一瞬,将目的解释为给皇帝挑礼物,也就不觉奇怪了。
虽说是突发奇想,可这些精巧的玩意儿看多了真的有些上瘾。还真让张淇海看中了一对儿——对,没错,这玉佩竟是成对儿的。
“公子好眼力!”店掌柜一见面前气质斐然的公子目光有了停留,当即拿出看家本事,将那块墨色玉佩递到张淇海手中,自己则隔着精巧的匣子展示搭配的另一块冰晶玉佩。
“这是安大师新作,您手中这块‘黑豹’,是这一对儿玉佩的主佩,是高官厚禄之相!”说完,掌柜又将手中的白玉往前递了递,“这冰晶白玉则是‘冰鹤’,乃富贵长寿之相,送与心上人可谓不二之选。”
除去店掌柜说的这些,张淇海看重的倒是其他一点——这两玉佩跟自己和小侍卫可真像啊。
一个隐忍、危险、伪装温顺,一个抗争、高洁、委曲求全。
这让他不禁再次畅想,若自己不是皇室,若他不是暗桩,两人就做平凡兄弟该多好啊。
“付钱。”张淇海没再多问,抬手招来小厮处理买卖,自己则伸手取出那冰晶玉佩,转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系在了身旁走神的付家辉腰间。
“公子,这可是不得!”
怎么什么东西都往他身上戴啊!这可是给女子的!
“这戴上挺好看的。”他一派“这是本王赐予你的,给本王好生戴着”的语气,随后又拿起墨色玉佩戴于自己腰间。
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刚刚店掌柜最后所强调的那句话一样。
“公子……”付家辉试图做最后挣扎。
反观张淇海一副不解神色,“如何?”
“这不妥……”这是未来王妃才能戴的啊!
“有何不妥?”张淇海不傻,怎会猜不出付家辉心里所想,但他就是不搭话。
付家辉急的头上都冒汗了,卡在嗓子眼的话就是说不出来。
见对方憋不出下文,张淇海也不再等,再次牵住付家辉的手,带人往外走。“阿辉,我们再去其他地方逛逛!”
于是,在付家辉错过了最佳拒绝时机之后的半个时辰里,他在经历了被自家小王爷各种喂食的“折磨”后,终于在对方更加过分的举动中丧失理智了。
说起来,那根本不算什么危险事件,不过是一群孩童玩耍起来没注意周围,直挺挺往自己身上撞来而已。付家辉早就知道身后有小孩冲撞,可他根本不在乎,被撞一下又不会多疼,索性躲都没躲,但张淇海就不一样了,他就是小心了一些。
眼看着小孩儿要撞上来的时候,他打手一揽,握着付家辉紧致的腰,将其带入自己怀中。
完事儿还语气亲昵地询问,“有没有受伤?”
要不是当时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导致他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怕是付家辉能爆发意外的语言天赋,连自家主子都怼。
受伤?这是在质疑他的武艺吗?
但这时候的付家辉脑子一片空白,除了砰砰乱跳的心以及仿佛要烧起来的指尖再无其他。
“阿辉?”
没有得到回答的张淇海再次出声询问,唤回了付家辉的理智。他克制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轻轻逃离小王爷身边,撂下一句“属下去买您爱吃的云糕,马上回来”便跑了。
无暇多想,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立刻、马上离开张淇海身边。
小王爷不会武功追不上,只得在后面扯着嗓子吆喝,说自己在沉香楼等他。
等人影走远后,张淇海骤然改变了全身气势。
一瞬间从平易近人的富家子弟,转变成了生人勿进的贵公子。
此时西市行人愈发多了起来,因为要替主子采买物件,两名小厮早早地就落在了后面,但想着主子身边还有侍卫付家辉在,便未曾多心。这会儿身旁没了眼线,张淇海也不再耽误时间,径直前往沉香楼。
隐秘的房间内,早早候着的几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多数是在聊之前张淇海布下的命令。
他们男女老少各有千秋,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他们都认为张淇海,才应该是王朝的正统继承人——而不是那凭借杀父弑兄抢夺皇权的九王爷。
“今日主子与暗桩这番亲近,恐怕会传入那位的耳中。”白发老者捻着兰花指,取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旁边同伴嗤笑接话,“早就说了,兄弟们暗地里把那个付家辉干掉便是,岂会有如今这些麻烦?”
“主子想要的人,你敢杀?”有好事的故意挑起事端,“你要是敢在主子面前说这个,恐怕今儿我们就得先给你收尸了。”
“怎么说不得!”那人还犟,“要是真探明那人与主子异心,杀他怕是都用不到我。”
或许,比起一刀毙命,那时候的付家辉更希望不要落入张淇海手中才好。
“诸位,聊得可好?”
没有任何征兆,张淇海出现于房内,落座主位。
•人定
付家辉长这么大还从未如此失态,怎么说也接受了好几年王府礼仪教育,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做出把主子抛在原地的行为。
但此时他也旅顺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说是愧疚吧,的确有,说是不舍吧,也有,但这远远不够,这些距离填满整颗心还差得远哩。
“啊——想不明白,我到底怎么了?”
他是一个杀手,他冷酷无情没有心,如果皇帝下令,他甚至能对襁褓中的婴儿痛下杀手——本应该是这样的。
在七岁被送到定王府做眼线之前,他就是被这样教育养大的。
但是从见到小王爷那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付家辉一个人蹲在无名巷子的角落里,死死摁住自己脑袋,试图将脑海里不停浮现的小王爷的笑脸驱逐出去,最后,他一熟悉的呼唤,打断了他的自我折磨。
“你在做什么?”
抬头,只见一只黑色的乌鸦蹲在墙上,在这脑袋俯视自己。
“买云糕。”付家辉瞬间收敛心神,语气和态度都变得强硬。他没有急着起身,而是用余光注视着那只鸟,眉头不禁皱起。
“省省吧,我今天不是来找你打架的。”那鸟再次穿出人声嗤笑道,“上头那位见你如今与小王爷相处甚好,打算再助把力。”
不说还好,这话一出付家辉耳朵都竖起来了,心里的异样变了个味儿,继续不动声色地追问,“如何?”
“后日小王爷要上山,拜帝庙。那位的意思是,这山就不用上了,意思意思就行。”
大家都暗地里接头这么多回了,付家辉猜谜语人的谜底也非常熟练,对方这意思是皇帝打算在上山的路上就找机会干掉小王爷,连八月初六祭祖大典都不用参加了。
见付家辉沉默,黑鸟临走又补充道,“当然,人还是得你亲自动手。”下不了手的暗桩,就是废人,没必要留。
说完,扑棱翅膀飞向远方。
等黑鸟离开,付家辉缓缓起身,刚刚还一通乱跳的心已然平静,甚至有些平静的可怕。仿佛再多动一下,脚下的冰面便会支离破碎。
“呼……”他抬起头,呼出一口气,“我得赶紧回去,王爷还等在沉香楼等我。”说着,他行尸走肉般离开巷子,买了云糕朝沉香楼飞奔而去。
等他到的时候,小王爷已经喝完一壶茶,听完半折戏,正缠着乐师弹琵琶。
“回来了,阿辉?”张淇海海靠在太师椅上,仰着头看他,伸手讨要云糕。
随后一行人又在沉香楼消磨时光到夜市开放,又去外面逛了一圈,这才钵满盆满地返回王府。翌日小王爷再无力气外出游荡,在府内躺着纳凉,央着付家辉在花园舞剑,懒散过完一日。
终于,时间来到八月初五,祭祖大典前日。
一大早定王府的奴仆便忙碌起来,虽说行囊什么的提前好几日就已经在打理了,今日不过是将一些不重要但随身要用的准备好,就能准时送自家主子上轿出门,但他们仍旧不敢有丝毫懈怠。
捧绫罗绸缎的,端香炉玉碟的,盛吃食糕点的,忙得不亦乐乎。
作为半个主人公的定王爷张淇海,自然也是一早就被侍女从床上拖起来,攒发,换衣,佩饰,熏香……连带着时常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付家辉也没放过。
这大概是付家辉人生中第二次穿这么隆重的衣裳,上一次还是在小王爷成人那日。
墨色的束口劲装,一对银质护腕,袍子上还绣有代表福寿康健的松鹤,青丝束于颅顶,雄姿英发。如若不说他是家臣,恐怕会被误认成将军家的公子。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他刚走出房门,迎面撞上同样刚刚打扮好的张淇海,两人同时抬眸,倒是付家辉在半道看到了对方腰间的玉佩。
迟疑片刻,他返回房内,自己将放于枕下的冰晶白玉戴好了。
这成对儿的东西,就要成对儿戴才是,不然小王爷自己戴多尴尬啊。付家辉这样想着,默默夸自己一句,真是王朝第一好侍卫。
“阿辉这番打扮真好看。”面对付家辉,张淇海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听到熟悉的对话,倒是让付家辉找回了一些从容,他抿抿嘴角回应道,“王爷惯会说笑,倒是您如此这番出门去,定要让青巷的美人们带花送果。”
张淇海顺着他的说法幻想一番,胳膊上不免起一层鸡皮疙瘩,识趣的不再搭话。
此去拜帝庙一路付家辉拒绝了小王爷的同程要求,倔强的骑马随行;他时刻紧绷,生怕一个失察让皇帝派来的援兵刺杀得手——正如皇帝所说,人,必须他亲自动手。
随行的奴仆和侍卫都觉得付家辉认真过头了,这拜帝庙也不过是出了中都城,往外二三里,再爬一个时辰的山路而已,还在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呢?
若是这心声让付家辉听见,怕是要耻笑,就是因为在天子脚下才更要担心啊!
反观张淇海则安稳地呆在轿内,享受着顶棚带来的阴凉,吃着诸侯上供的水果,时不时看看窗外天景,算着手下上场的时间。
说来也巧,这张淇海不愧是跟当朝天子有血缘关系,二人连搞事时机的选择都如此一致。祭祖大典前日,皇帝想要制造一起蛮夷复仇、蓄谋刺杀定王爷的热点,以此来除掉皇室血脉的正统继承人,一如当年他利用蛮夷弑兄杀父夺位一样;而张淇海则是用自己做筹码,伪造意外遇袭的热点,以此来暴露中都治安的不可靠性,将压力给到自家皇叔头上,帮这本就不稳定的国内外局势再晃上一晃。
午时将至,两拨不同势力的杀手不约而同从山中各处倾巢而出!
此时他们的目标是一样的——刺杀定王爷。
付家辉见势不妙,拔剑便冲!他的唯一目标便是守住小王爷的轿子,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但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来“刺杀”的意外翻了一番,更是难以招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眼看着箭矢就要刺进轿子——
被人拖住的付家辉心下一急,强硬变招,拼着胳膊硬挨一刀的代价摆脱刺客,冲向轿子,一把抱住无处可去的小王爷躲闪开来。
许是察觉了计划有变,在张淇海无法下达命令的时候,他的得意下属无奈急中生智,差人伪装成王朝禁军将定王府一行救下。
此番举动,张淇海的计划算是毁了大半,一来暴露了自己有暗藏人手一事,二来是不利于接下来的行宫刺杀计划。
不过他现在无暇顾及这些,满目都是付家辉流下的血。
“你受伤了?”他被付家辉抱在怀里压在身下,完完全全护住,他的手只是随意搭在了付家辉肩头,便摸了一手血。
“快,传御医!!”
“无事,王爷。”付家辉赶紧放开小王爷,坐起身上上下下将面前的人打量一番,见并无损伤,这才放心下来,“只是小伤,王爷不必挂怀。”他本就是贴身侍卫,存在的意义便是替自家主子续命,受伤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但这在张淇海看来,却是天大的事。
就连梦里他都舍不得让这人受一丁点儿伤,而这群、这群歹徒却拿刀划了那么长一道口子!
“莫要多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配合大夫治伤。”见随行御医颤巍巍赶来,张淇海起身,沾血的手在袖子里攥紧又松开,再次攥紧,终于稳定心神开始主持大局。
他虽装作纨绔,却不是扮做傻子,指使下人的能力还是有的。一番忙乱之后,入夜时分定王府一行还是抵达了半山腰的避暑山庄。
按照惯例,他们将在这里住一晚,然后明日一早上山顶,在帝庙等天子参拜。
因着护主有功,付家辉当晚不必当值。张淇海也借着这个好机会召见了自己的下属,一番赏罚之后,定下了新的弑君计划。
“主子,这可有些冒进了。”下属听完略感不安。自家王爷这计划,都已经不是暗杀、刺杀了,过于光明正大了。
“有何不可?”张淇海现在越想越觉得此前自己过于保守,什么都想要准备完美再行动。瞒骗暗桩,营造假像,暗地经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皇帝死于梦中……
现在看来,其实夺回皇位的时机早已成熟。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久也没憋出个一二三,便顺了主子的令,各自散去做决战前的最后准备。
旁的都走光之后,张淇海一个人来到窗前,望着天上月光,再次攥紧了莫名颤抖的手。
他在害怕。
他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想象付家辉不在身边的情景,甚至连将其囚禁在自己身边的决定都有些摇摇欲坠。
自己真的想要这样的结局吗?
不再自由的鹤,还是它原来的模样吗?
张淇海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的全都是付家辉充满活力的身影,他在习武,他在舞剑,他在追偷偷逃跑的自己……他不适合呆在华贵的牢笼中。
正如那展翅欲飞的仙鹤不应困于一掌之间。
等到月色高悬,睡不着的张淇海行至别院,背靠着付家辉卧房的门滑坐在地。
他想,这会儿付家辉应该是睡了。
“阿辉,我时常回想,如果我不是王爷,你不是暗桩,咱俩只是一对普通兄弟该多好。”他声音不大,更像是喃喃自语,“想科举我们就一起去私塾读书,想从军就一起去校场习武,喜欢银钱还可以学着当掌柜、货郎。”
“不必每日生活在殚精竭虑之中,不必每日醒来都先摸摸脑袋是否还在脖子上。”
他又想起二人放肆的童年,叹息着长大后不如以前的亲近。说起来,二人不再亲切还是张淇海自己先开的头。
当然,他不是忽然开窍了,发觉了主子跟下人的身份差距,而是他察觉自己对付家辉异样的感情。
这种感觉无法言说,只是每每想起对方,心里就觉得满足,酸甜难耐。
“你也知道,我喜欢热闹,尤其喜欢灯会,那仿若误入星空的感觉让我沉醉。但我更喜欢跟你一起去的灯会,那时的我,仿佛拥有了整片星空。”
话音刚落,背后大门忽然打开,晃得他一个踉跄,差点跌个底朝天。
探头,是付家辉。
“咳咳……你没睡啊?”他还以为趁着药劲儿早该睡了。
付家辉抿着嘴角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对方一个眼神,让他跟上。张淇海也不问,尴尬地笑了笑自己爬起来,掸掸衣服上的灰便跟了上去。
付家辉腰间挎剑先行于前,张淇海手无寸铁坠在后面,两人如此一路无话,顶着月光便走到了山顶帝庙。
霜雪一般的月光照耀下,庙宇都生出光晕。
就在张淇海心里略有紧张和不安,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难受的气氛时,只见眼前寒光闪过——他送给付家辉的那把剑,竟是压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恐怕,自己今晚就要魂归九泉……了?
他正想着等到了下面怎么跟自家父亲打招呼,就试着有水珠落在了脸颊上。
睁眼,是付家辉难得落泪的场景。
“大老爷们的说话能不能直白点?”他双手握剑,下一秒就能要了小王爷的命,但他下不去手,“属……我才读了几天书?能把话本念完整就不错了,你还给我整些、整些云里雾里的!”
“张淇海,你是不是喜欢我?”
付家辉是个武人,虽然是个天赋异禀的练武奇才,但这并不代表他读书就很好。方才张淇海在自己房门外嘀哩咕噜那么一堆,他也就听懂了最后一句,却还有些不敢确定。
而此情此景下的张淇海早就已经无暇去听付家辉在说什么了,他不顾脖子上的利刃,探身向前,即便被划伤鲜血直流也未曾停下。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感觉跟你说的是不是一样,就是、就是,如果你死了,我大概——”
“唔!”
张淇海双手捧着付家辉的脸,终于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贪婪了几分柔软之后,他笑着回答,“是的,就是喜欢。”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无论如何,付家辉就是喜欢自己。
“……可是我要杀你。”他是暗桩,是皇帝豢养的走狗,是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这样的身份,让他如何能相信张淇海所言?
可张淇海并不在乎,因为今日之后,那个命令付家辉杀掉自己的皇帝,将不复存在。
月亮藏于云后,漆黑之中,中都城的火光和钟声更为醒目和刺耳。
“陛下驾崩了!”
本身帝庙就离着都城不远,王宫的呼喊声自是在深夜更为清晰。看来,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你……”付家辉一时怔住,花了好一会儿才理顺清楚当下状况。“你杀了皇帝?”
“对。”张淇海重新躺回地上,用袖子擦了擦脖颈上的血迹,“皇叔的大太监是我父亲留下的眼线,要刺杀皇叔,其实并不难。”
他等的,其实是自己的羽翼丰满。
“那镇关将军也是你的人?”不然无法解释为何此时中都未乱,猜也知道肯定有人镇压住了禁军。而在他印象里能与张淇海扯上关系的,就只有镇关将军府的公子了。
“没错。”张淇海甚至懒得解释自己是怎么搭上这条线的。
“……这么说,你一直在耍我?”顺着线索一路向下,付家辉不难得出真相。成年后的疏远,流连烟花之地的放肆,故意惹恼自己的行为,全都是眼前这认为了支开自己偷偷密谋的举动。
“咳,倒也不能这么说。”张淇海死不承认,开玩笑,这要是承认了自己还能有好果子吃?“这是我表达心意的方式——不那么成熟的方式。”
不用多说,付家辉此时已是杀心渐起。这人耍了自己十几年,尤其最近几日格外过分,牵手、搂腰、亲吻……虽不能说是假的,但一想到这种前提条件下自己说出的那番不知羞的话,他就觉得整个人都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烤!
付家辉用力握了握了剑柄,最后还是没舍得一剑刺死张淇海。他抬起胳膊,照着对方胸口实打实来了一拳,权当泄愤。
张淇海也不气,被结结实实打了一拳险些吐血,还笑出了声音。
“咳咳咳,如此好日子,辉哥可不要失手把寡人打死了啊——”
“还知道叫辉哥?”付家辉咬着牙,又给了他一拳。
不过这次,却是根本没用力。
“再叫一声就饶了你。”
“辉哥!”
“嗯。再叫一次。”
“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