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手群Literary Prison專用活動界面。
群內成員請點擊右上角加入企劃,等待後台通過之後即可在本主頁發表作品。
群成員請確保本站ID與群內相同。
作者:常涿
评论:随意
Summary:你又是为什么来的?
“甲”是“一流”的“甲”,“基”是base,合一块儿念,甲基大学,一流垫底。凯来此教书时,学生看着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只花瓶,随后才脱下失了色的厚重衣服,将它放在讲台上,一一挑走雪团和雪沫,扔进花瓶里。前排的黄发学生叉着手看了会,说老师,你得赶紧自我介绍啊。你没买花吗?那瓶子看着像放花的啊。凯抬了下头,带裂纹的眼镜跟着往上一跳:瓶子是看着好看买的。收拾完外套,他摘下跟军帽一个版型的帽子——那帽顶又圆又正又挺,内衬显然下足了功夫,帽舌是硬塑料,也光可鉴人——走向门口的雨伞桶,帽子往里一甩,两步跨回讲台。他快速跟全班同学建立起视线交流,快速地说:我没买花,因为我没想到。
全班鼓掌。
马场同学。
黄发学生正忙着听同名课程的网课,凯现在还没入题,他没耐心等了。之前老师未至,保安带着他的U盘先来,在学生指挥下,只消片刻就找出了评分表。随后几分钟,学生们或抄写,或拍照,都留了底,保安就又带着U盘出去了,候在走廊,等大部分人已经不太想见的、成了空气人的老师。廉价耳机插得耳朵不舒服,马场用力甩了甩头,跟他挤一张桌的同学往旁边一躲,见他还没有回应老师的呼唤,猛戳马场的手臂。
马场同学,我们见过。在建材市场。掌声彻底停下后,凯说。他的音量没有些微变动,一口气像撑过了所有人的起哄,幽幽地缠绕住那些学生,随着“我们见过”出口,凯的气息用力收紧,将看热闹、看新鲜和慌张想逃的人全拢在里面。
旁边那位同学,我也见过你,只是不知道你的名字。方便上台来介绍一下吗?你为什么想选这门课?
被指名的同学坐在位子上没起身,自我介绍完,说:教我们航空航天知识的老师推荐您,她说这门课简单易懂。
凯轻轻地“唔”,他的川普口音已遮不太住,所以回答很简短:不简单。
那老师的课,因为选修学生太少了,被撤了。她原本要教我们做出自己的宇宙飞船,说如果一个人来不及做,就所有人一起帮手,造出一艘来,也算自己的教学有了成果。女学生展示着自己的外套:去年我穿的就是这身,现在还像新的一样,一个破洞也没有、一处抽丝的地方也没有。梦野老师很注意我们的安全,但是上半学期她被混混打进了医院,休养至今,还没能下床。
女学生说:我去探望她时,她就在床上推荐了你。她说,你也常去看她。
她是我一个朋友。
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但我不完全是为了她来这里,红凯说,我一生接触过很多人,他们所有人合在一起,为我提供了一个选择,在这里,或者不在。他用粉笔写下一个德语的哲学词汇,画圈加下划线,再将这个词彻底划去。
即便是梦野,对我也很陌生。她没有机会了解过我的过去,对我的当下只会温柔地盘问,若没有答案,她就放弃了。她不知道我今天就职,只听说我要来了,出于对我的信任,告诉你这消息。凯略一停顿,思考片刻,说:课后去医院拜访她时,我得跟她说一声。
我要教你的是骨科学。红凯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指向第一个字,再滑到第二个,全班念诵出声。声浪又一次停下后——第一次是掌声,红老师说,如果你还想建造宇宙飞船,我们可以慢慢来。
凯认得梦野的所有学生。他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些人,说,也欢迎你们加入。
女学生问:最后一个问题,梦野老师为什么说您讲课简单易懂呢?
鬓发有些斑白的中年教师说:当然是因为她上过我的课。川普喷薄而出,他捂着嘴打了个喷嚏。鼻腔里还有冰凉刺激的感觉,踏入校门时,他面朝下载进了积雪里,脚扭伤了,不过仍然行动神速。曾经在荒野中,他也是这样轻松地克服了伤势,穿梭于山林间,为不能涉足自然深处的人们带回珍贵的信息。红凯的半生都在完成各种“不可能”的任务,奈绪美追随过他,发现自己找不出他的终点,便悄悄离开了。再见时,红凯向二十二岁的奈绪美补上了盛大的道别会,第二天早晨,两个人又来了场安静简洁的道别,互相玩耍似的磨蹭面颊。
作者:莫特
评论:随意
————————————
“很抱歉,你刚回来就有一份包裹需要你送去悠达卡。”芙蕾雅一脸正色看着站在面前的塞隆·陶德,青年眼下明显的青色让她顿了一下,视线在包裹上停留了一会,在抬起来时只剩下公事公办,“因为时间很紧急所以只能辛苦你再跑一趟。”
塞隆看着办公桌上放着被细绳捆绑好的纸包,闭上了双眼抬手捏了捏发紧的鼻梁,深吸了一口气跨步上前拿起了那个也就两个巴掌大的包裹,指尖晃动掂了掂重量感觉比以往送的东西轻上更多,让他猜不着大概的范围。
“没问题。”
“目的地是边缘地带,你需不需要再叫一名信蜂和你搭档一起?”
“嗯……”他松了松压住头发的护目镜,想了下说,“不用吧,最近大家挺忙的,跑这么远还赶时间也不好叫新人一起,控制状态快去快回就行了。”
芙蕾雅抬了抬手还想说什么,被塞隆笑着打断了,他抓抓额头上乱翘的头发问:“副馆长还有什么别的任务吗?有没有不紧急顺路的信件我回程路上一起送了,省得再多派人手了。”
“没有了,多休息一下然后尽早出发吧。”
塞隆点点头抱着包裹转身出门,规划着现在去领一叠顺路的信件之后再去吃顿好的,然后睡一觉出发应该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等他临近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芙蕾雅的声音。
“塞隆。”
“嗯?副馆长还有什么事吗?”
严肃认真的副馆长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抬眼看着他,金色的眸子被光线照耀的有些朦胧,藏起了眼底那一丝难以捕捉的担忧。
“注意安全,切记不要冲动。”
“哎呀~”
青年笑了笑挥挥手,隐藏在话语里的另一个意思他明白,不要头脑一热就对着铠虫冲上去就行了,他有全世界最好的波亚兹陪着他。
手臂上搭着的围巾随着塞隆的走动看起来心情很好似得晃了晃,他说:“那这次回来副馆长要给我好好休几天假啊,不然我真的会心力交瘁的呀!”
芙蕾雅看着那个有些散漫的背影扶着额头叹了口气:“真是的……”
厚厚一沓信件被塞隆塞进塔里克绑着的包上,包裹放在最上面,又被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包裹好,皮革手套拍在皮质的包上发出好听的砰砰声,他跨上摩托拧了拧把手,排气管冒出点点橙金色的星光一路从蜂巢蔓延至波尔卡街的留声机门口。
“不吃饭了吗?”
“埃尔你做的能吃吗?”
“那你不也长这么大了。”
“弗洛家婶婶给我带了些熏肉干,比你做的好吃多了!”
“哦哦,那要好好谢谢人家,不休息一下吗?”
“嗯,不了,早点出发进悠达卡前还能找到旅馆。”
“臭小子……”
“嗯?”
“注意安全,别……”
“知道了,波亚兹陪着呢。”
踏在地砖上的脚收了回去踩在车上,塞隆握着拳锤了埃尔维斯一下,把这个瞎操心的叔叔赶回店里工作,戴上护目镜调转车头驶离了城镇。
微弱的人工太阳光芒照着蜿蜒的路,疾驰在路上的机车和风声作伴不停歇地前往目的地,后座上波亚兹被背带安全绑在车上趴着休息,耳朵时不时抖动一下警戒着周围,但是比起风声中可能夹杂着的危险信息来说,它的搭档可能才是最麻烦的那个。
“好累啊波亚兹……”
絮絮叨叨的话被风切得断断续续的。
“你饿了吗?”
“汪汪。”
“真可恶啊,吃饱了的小狗就是舒服啊……”
“汪呜!”
一人一狗的自言自语就这么在崎岖的路上被夜晚吞没,泥泞的土地被车轮画出不同曲线的花纹,路上风化的石子被碾碎卷进尘土里,橙金色的星星就这么一直跟着塞隆,直到行驶到连通下一个区域的桥。
“每次路过都在担心要是走神控制不好方向就会掉进海里呢……信蜂塞隆·陶德申请渡桥,辛苦开个门啦!”
“汪汪!”
“波亚兹说的也是辛苦了哦。”
反射着光芒的水面被车轮破开分成两条长长的水痕,波浪一圈圈蔓延开来揉碎了天上的星星,深蓝色的海面承接了塞隆逸散开来夹杂着回忆的心。
越往边缘越冷清,第四次休整的塞隆裹着毯子抱住温暖的波亚兹,脸颊蹭着被风吹得发凉的狗耳朵叹着气黏黏糊糊说着:“早知道答应副馆长再找个搭档了,一个人太寂寞了,波亚兹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呢,汪汪!波亚兹,来,汪汪!”
被勒住的波亚兹狗脸上都露出了非常人性化的无语表情,但是始作俑者实在是沉浸在自己的牢骚中无法发现,他抱着连回应都不想回他的波亚兹好一会之后就摘下围巾架起了小锅就着火堆开始炖这次份的晚餐。
熏肉被吃掉了一半多,离目的地还有一天的路程,即使是小心再小心的使用心驾驶机车也让塞隆有些吃不消,他卷着毯子缩成一团靠着波亚兹昏昏欲睡,大狗蜷着身体让塞隆枕着它好好睡上一会,耳朵机敏地抖动着,现在是优秀的叮钩守护搭档的时候。
夜幕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她悄悄落在奔波的人身上,安抚着每一个疲惫的心灵。
包裹送到了收件人手中,那是有一双粗糙历经风霜的手的老妇人,苦寒地带让她的脸上布满了时间的痕迹,那双关节粗大还带着厚茧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微微颤颤握住笔写下了名字,然后抱住了轻巧坚硬的包裹,老茧在油纸上磨出唦唦的声音,塞隆垂着眼还能看她凌乱额发下泛红的双眼,她温和又苦涩地对着塞隆笑了笑,似乎已经知道了里面是什么,然后垂下头缓慢地拆了起来,泛黄的照片和熟悉字迹的信件被她小心翼翼捏在手里,生怕弄皱了一点。
塞隆没有继续留在那,这是收件人的时间,他只要完成配送就好,波亚兹仰着头看着塞隆,一人一狗转身往山崖下停车的地方走去,长长的围巾被风吹起在空中飞舞,背后的声音从细微的嗫嚅变成嚎啕大哭,他把帽子摘了下来紧握在胸前闭上了眼,金绿色的睫毛颤了颤,再抬眼时只有和星空一样的平静的目光。
“波亚兹。”
“汪……”
“我们继续去送信吧……”
“汪!”
●絕句●
○無題○
〔七絕|平水韻一東〕
霜兵雪馬嘯雲中,冰箭寒刀奪戰功,
任遣金戈催傲骨,吾心勝日笑冬風!
●散曲●
○清秋調○
〔角調|中原音韻庚青韻〕
題記:
有女本良家,父死兄不賢,逼嫁某老賈。女另有意夫,從之夜逃。
未想夫亦不賢,好賭癮煙,負債甚巨,逼女入青樓,日索嫖資。
某日夫又至索金,女命狎司縛之沉於溺池,逼得休書,夫再不曾至。
聞之慨然,故作:
織羽翠籠鸚,慵慵醉昏燈,閒燒白玉鼎,懶食五芳羹。
撲棱棱北角四分亭,看誰家粉杏,窺玉郎風情,托靈鵲,寄雲屏,
撥落菱花鏡,細分明。
對秋聲乍驚,舊酒方醒,盲吹憨敲鈴,鬧管幽聽。
垂望銀瓶井,井底嘯飛鷹,清溪奪我清,白日奪我晴,
弱甲啼紅口含腥,野火一片盡將稻花烹,
風冷冷,雨泠泠,換你水妍山靜,蟬嘶蛙鳴。
露墮籬墻寒五更,看院家風景,咳,笑梧桐病,
我自天光射影,野徑獨行。
○重芳曲○
〔黃鐘宮|中原音韻江陽韻〕
題記:
思慕之甚,故作:
醉下臥蘭艭,蕊杯浮薔,葉盞醪芳。
纖纖輕羅月朗,細剪雲香,荇裡逗飛鴦。
拆絹撕帛揚揚,訪帝女瀟湘,惠文洛陽。
滿目春興紅浪,奉紫朝黃,積碧香,涉翠廊,
鶴音清嚮,鵾曲遙傷。
山外鸝聲泉歌讓,躍上千波塘。
蓯樓蕙榭蘿堂,霞飛霧漲,扶渠流巷,
疊玉岫蒼篁,悄抹霓霜,慢解白陽,鬆綰青江。
羞教輕窺東墻,
巫山茫茫,洛水湯湯。
vol.243「平常心」《平常心观测记录》甄栩瑶
欢迎阅读,感谢评论!
家庭社会工作个案记录
案号:F-2025-035
案主化名: Y
家庭结构:核心家庭(父Z-61岁/母W-60岁/子Y-34岁)
介入焦点:病态家庭结构下的代际关系与个体心理调适
第一幕,纠缠与疏离
场景描述:
Y坐在副驾,一反常态地沉默,紧盯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眼神失焦。
W颇有兴致地开口:“老Z,这桥上钓鱼的人挺多啊。”
Z的视线牢牢锁定前方路面,面部肌肉没有任何牵动,仿佛声音是从另一个维度传来。
他甚至连一个表示听见的“嗯”都没有,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节奏平稳,透出一种彻底的漠然。
W余光扫过Z,撇撇嘴角,失去谈话的兴致。
车子仍在平稳地行进,快驶出大桥区域时,Y终于开口,打破这凝滞气氛:“你俩也上这来钓呗”
W岿然不动,好似没听见一般,车内依旧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Y反复攥紧手机,把手机摁亮又摁灭,半晌后终于忍不住,试图回头捕捉W的表情,但失败了,在汽车驶入小区颠簸的刹那,发出一声隐秘的长叹。
Y推开车门,双脚落地的瞬间,一声呢喃仿佛也随之坠地:“是我声音太小了吧...”
观察记录分析:
成员间存在显著的沟通断裂。W主动尝试与Z建立情感连接的行为被Z以彻底的漠视(非语言回避、零回应)阻断。Y作为次级连接点介入,试图缓解紧张并建立与W的沟通,同样遭遇失败。系统呈现出深度疏离状态。表面的沉默下,涌动着W未被看见的失落与焦虑、Z的防御性回避、以及Y作为调停者失败后的无力和不被重视感。家庭情感纽带的核心(夫妻关系)严重失效,迫使子代(Y)承担本不该其承担的连接功能,且此功能亦无法正常运转。
第二幕,联合对抗
场景描述:
餐桌上,刚下班的Y眉飞色舞地讲着单位的趣事,W配合地听着,时不时加上几句讨论,Z虽然坐在一旁,注意力也被Y吸引去,眼下堆叠的皱纹映出他心情不错,一切都那么情动融洽,直到——
Y吃了口饭继续开口“你猜这么着?那个新来的小姑娘当时就把领导怼回去了,是真勇啊。”
W在一旁皱眉:“你们领导也是,干嘛拍人家头,下那么重的手,给人家整哭了吧,还强词夺理。”
Z收起了笑意,身体前倾,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一副长辈训诫的姿态插话:“现在的小姑娘就是娇气,你们也别太不把领导当回事了。”
Y和W被猝不及防的打断,两人默契地交换一个眼神,读懂了对方眼里对Z这种惯常打断行为的了然与厌烦。
Y迅速将目光转回W,仿佛Z的发言只是背景噪音,她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头,用稍微提高但平稳的语调继续说:“对啊妈,那个小姑娘哭了好久呢,想当初我不也差点被欺负哭。”
W也立刻配合,仿佛没听到Z的话,重新将注意力聚焦在Y身上,脸上重新挂起之前的笑容,点头回应Y。
她们流畅地接续了被中断的对话,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将Z排除在外的对话气泡。
Z见两人没有理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不满地提高音量:“你们懂什么管理,领导就是领导,谁给你们惯的臭毛病!”
说罢粗暴地推开椅子,气冲冲地离席。Y回头看到Z的身影远去,等到脚步上消失才回过头,来冲着W撇撇嘴,W也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观察记录分析:
观察到明显的“联合对抗”模式。Y与W在面对Z的破坏性介入(粗鲁打断、无关评判)时,迅速形成暂时性同盟。她们通过默契地“忽视”Z的存在、快速重建并维持彼此间的次级对话系统边界,将Z彻底排除在外。Z的打断行为可视为对Y-W同盟边界的试探或破坏尝试,其失败后引发强烈的挫折感与愤怒(表现为离场)。此模式虽在当下维持了Y-W的交流空间,但无疑加剧了夫妻间的对立,为后续冲突埋下了更深的隐患。Y在此过程中,再次被卷入父母冲突的前线。
第三幕,三角缠
场景描述:
Y坐在卧室的床上,眉头深深皱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双眼紧盯着门缝,双目中尽是疲惫。
“又开始了。”
门外尖锐的争吵声穿透房门,盖住Y的呢喃和叹息,也盖住Y的干呕声。
“行了,别吵了,没完了?你俩想干嘛,都小点声。”
在察觉到W和Z即将动手的前兆后,Y推开房门走出去,用身体挡在两人中间。
Y费力的将两人分开,哭泣的W跑回主卧,砰一声关上了屋门。还没等转身安抚,Z也咒骂着离开,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咳。”剧烈地干呕后,Y轻咳一声以作掩饰。
随后缓步走入主卧,安抚哭泣的W。
“是不是又滚了,有本事就别回来,一生气就出去,一吵架就说离婚,也不知道养成了什么毛病,都是女的吵完架闹离婚回娘家的,谁家大老爷们吵完架出去的?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W从床上坐起来,盯着Z离开的方向恨恨道。
“妈你别生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啥样,你别理他不就完了。”
Y看着W哭红的双眼,深深叹了口气,开口安慰道。
“你爸他就是这样!自私透顶!永远只顾他自己舒服!他在外面当老好人,跟个孙子似的,回来就跟我装大爷,就挣那两个逼钱还都攥在他自己手里!谁家男人不挣钱,谁家男人不办事啊?他管过家里的事吗?我到处领你看病,你的毕业证,残疾证,当初为了让他出国借的钱,买房子装修房子,这些哪个不都是我办的,他哪个办成了?”
W反复控诉着,夹杂着对过去独自抚养Y艰辛岁月的痛苦回忆,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愤怒和积年的委屈。
“别哭了,别生气了,你跟我说说咋回事。”
Y机械地劝着,W的抽泣渐止,但眼情红肿得历害,喃喃道:“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改不了...”
Y看着W红肿的眼睛,去拿来毛巾递给W,一路上深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重新回到W身边时,换上一幅轻松表情,为W出谋划策,调剂心情。
直到夜色凝成实质,包裹住所有光亮,Z才在Y一遍遍焦灼地电话催促中回到了家。
Z坐在厨房喝闷酒,Y陪在一旁。
“你妈每天就知道翻旧账,挑事找事,把我当什么了,还记得我是家长吗?天天就盯着我手里的钱,我挣钱为了什么,没给家里花吗?我也真是过够了。”
Y压下眉眼间的厌倦,耐心劝解:“爸你别生气了,今天这个事…”
“行了,你别跟我说了,我在外头有多累,你怎么知道。”Z说完猛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呛得他咳嗽了几声,却更用力地把酒杯顿在桌上
回到卧室,Y长叹口气。
关上灯躺在床上,Y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半晌后Y转身摸向手机,手机屏幕亮了一夜。
观察记录分析:
本场景是“三角缠”模式的典型呈现。夫妻(Z-W)激烈冲突后,双方均未进行直接沟通解决,而是分别将子代(Y)卷入冲突后续处理。W在卧室内将Y作为首要情绪宣泄对象和情感支持来源,声泪俱下地控诉Z的自私、失职与逃避,并历数自身付出,其倾诉核心在于争取Y的绝对认同与情感结盟。Z则在厨房(物理空间亦体现疏离)向Y抱怨W的“翻旧账”、“挑事”和对其“家长”地位的不尊,主要诉求是寻求理解自身立场(尽管态度防御)。在此过程中,Y被迫扮演多重高压角色:冲突现场的“物理分隔者”(阻止肢体冲突)、W的“情绪安抚者”与“问题解决顾问”(需压抑自身感受,主动提供情感支持和策略)、Z的“被动倾听者”与“调解尝试者”(虽遭抗拒)。这导致Y成为父母双方负面情绪和相互指责的“核心承载容器”(表现为干呕、强颜欢笑、深夜失眠),并深陷于对父母的矛盾情感漩涡之中(对W的忠诚与对Z的潜在负罪感交织)。此模式严重瓦解了健康的代际边界,使Y长期承担本应由父母自行解决的冲突调停与情绪管理责任,不仅阻碍夫妻直面问题,更对Y的身心健康。
第四幕,倒三角
场景描述:
“天天就知道玩手机,也不学习,也不锻炼,到时候你身体残了眼睛也瞎了,没有我看你怎么办!”
W闯进Y的房间,夺过Y手中的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为你付出了多少?我这辈子都搭在你身上了,你呢?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做家务,天天往屋里一呆,别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在干什么?不跟你同龄的比,你看看你表弟,他对他妈多好,你再看看你,天天就等着我伺候,你跟你爸一样自私!你们家就是遗传的自私,你跟你爸,你跟你爷爷一个德行,都是又自私又恶毒!我这辈子倒了血霉,嫁给你爸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Y平静而麻木地看着尖叫怒骂,诅咒不断的W。
Z已经两个月没有回家了,W的脾气也越发暴躁。
Y的平静和漠视激怒了W,发疯了似的向外走。
“行啊,我走,我就从哪个桥上跳下去,你们就好了,我看看没有我你们两个怎么活!”
听到这话,Y明显慌了神,拼命想要抱住W,抱住的却有巴掌和拳脚。
“妈,我错了妈,你别出去。”
Y急的涕泪横流,却无论说什么都拦不住W。
于是她猛地跪在了W身前。
“妈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走,别出去。”
观察记录分析:
本场景是病态家庭结构中“倒三角”模式的极端化与悲剧性呈现。在父位长期缺席(Z离家两月)的压力下,母位(W)功能严重崩溃:其情绪调节能力彻底失效,表现为剧烈的言语攻击(对Y及家族的人身攻击、诅咒)、行为失控(摔砸物品)及以自杀相威胁的极端行为。W完全丧失了作为父母应有的情感容器和安全港湾功能,反而成为家庭安全的巨大威胁源。面对此危机,子代Y被迫承担起超越极限的责任与角色:从被动的承受者,瞬间转变为必须阻止灾难发生的危机干预者、人身安全保障者及情感安抚者。Y的干预行为(阻拦、哀求、最终以自我贬低与极端屈从的下跪姿态认错)是其被迫履行“家长”职能以维系家庭系统不即刻崩解的绝望尝试。此模式在此刻达到顶点,代际角色发生彻底颠倒:本应被关注照料的(康复期)子代(Y),不惜以牺牲自尊、压抑自身需求与安全感的巨大代价,来安抚和管理失控的父辈(W)情绪,成为系统唯一的“稳定器”。这种角色功能的极端错置与倒置,不仅是对健康代际关系的彻底颠覆,更是对子代(Y)身心健康的深度摧残,将其置于持续性的高风险情感绑架与自我消耗的绝境之中。康复本应是Y的核心需求,在此模式下却沦为家庭系统深层失衡引爆的催化剂,使Y在承受生理病痛的同时,额外背负起维系崩溃父母情感世界的不可承受之重。
记录结束。案主Y的处境深刻揭示了病态家庭结构对个体(尤其是子代)的持续性消耗。其家庭同时呈现“纠缠与疏离”(夫妻核心)、 “联合对抗”(母-子 vs 父)、 “三角缠”(父母分别拉子代结盟对抗对方)及“倒三角”(子代承担父辈情感协调功能)多种失衡模式。Y作为系统内关键的“稳定器”与“承受者”,其身心负荷已临近临界点,亟需专业干预以打破循环,重建健康的家庭边界与互动模式。建议后续介入重点:强化夫妻直面问题的能力,解除Y的“三角化”角色,恢复其作为子代应有的位置与空间。
窗外夜色已深,城市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记录本里承载的沉默、对抗、倾泻的怨愤与无声的承担,仿佛有了重量,压在手心。家庭,这个本应是港湾的词语,在Y的案例里,更像是一个结构扭曲、成员在其中痛苦共生的迷宫。纠缠、疏离、对抗、三角拉扯、角色颠倒……每一种病态的模式都清晰可见,如同解剖图上的病灶。
合上厚重的记录本,指尖划过封面上的签名:Y。
就在这时,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刺破了书房的寂静。嗡嗡的震动声在木桌面上显得格外清晰。屏幕上,一个名字伴随着跳动的光,固执地闪烁着:
“W”
作者:【十二招】庸某人
类别:原创
备注:本篇为中式民俗coc模组《大暮山》的后日谈,本质上是对同桌pc更之后的时间线进行一个造谣,不涉及对模组内容的剧透,一共3k!
mode:笑语
图书馆的空气流通只能说是一般,不过可能也跟何必选择的位置有关。她在承重柱斜侧方向的位置安家——通常来说,这里不会设置自习位,检索用的电脑才在这个位置。
桌面上摞了三五本书。
倒不是何必不想找参考,是导师给出的这个论题未免太过生僻——古代天象、女性月经和禁忌象征的关联性讨论?虽然我们学民俗的,女性话题和一些传统避讳的联系是常态化话题,但天象?
……相信导师一定有他的用意。
何必从书本里抬起脖子,果不其然咔咔作响,再看看时间与天色,已悄然来到傍晚。
这个图书馆似乎不论何时都对求知欲旺盛的人们开放,不论是营业时间,还是闭馆时间,心愿的幽灵仍在此间游荡。
是时候去吃饭了。
报告材料通通摞起来装进包里,何必今天不打算借书回去,草稿写得差不多就该到找导师把关环节,又是一轮新的拉扯。何必觉得自己被民俗黑暗面污染的脑子还莫名其妙塞进了许多天体知识,月的公转潮汐和血赤色的仪式叠在一起,停留在折了页的笔记里。
从大学本科毕业以后,何必如愿以偿进入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继续民俗学的课业研究,在科研的道路上高歌猛进。
阿卡姆是一个奇特的地方,何必为了就读密大做了很多准备,却唯独没想到这里截然不同的氛围。她的签证报表红宝书,天花乱坠的手续,到了这里都成了些用不上的东西。何必不可能读书时也揣着这些东西到处乱走,于是纸质材料就和过去那些夜深人静呕心沥血的准备工作一齐被淹没在沉默里。
这里是如此压抑、如此冷寂,衰败得像是要死去——可这又能影响什么?何必抱着她的笔记,一刻不停歇地穿梭在层层叠叠的书籍里。
很意外,但也很幸运的是,她的导师是一名中国人。……说是意外也并不准确,留学,有离就得有接,这没提前打点好,岂不成了肉包子打狗。
何必用到的推荐信里,一封是好兄弟杨子明托人联系的,一封是当年好心借她钱离开老家的老教师再发善心,还有一封,是藏老师写的。
本科的导师。
她曾经的重要之人。
你说一个乡土的女儿、一个被赁的女儿,都是怎样渡过了自己的一生?逃出生天的唯一方法似乎只有学习。现在的何必抛下了一切,而当年的何花狗本来就是什么都不曾拥有的孩子。
她不想做过去的自己,就只能拼命扒住抓得住的东西。想要往前走,就只能往前走才行,做老师的,学生的引路人,自然是在学生的心里地位无二才行。
哪位老师都很重要。
重要的并非特定的那个人。
接下她的这位密大老师,何必后来了解到,其实是当年公费留学的那一批学子。只是最后他没有回国,兜兜转转,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任教神秘学讲师。
或许他点头同意接下自己当他的研究生,也是怀着一些乡愁的。
何必勤恳地学习着。
可这位导师的科研方向和行事作风都和阿卡姆如出一辙。民俗要研究习俗,要研究人,何必为此也曾一度跌入疯狂漩涡——临时的,幸好。
导师他不是这样。他作壁上观,他冷眼相待,对待人这种有血有肉的温热存在像对待一段文案。人的遭遇、人的情绪、人的所作所为,在导师的行文里,是样本A。
风格的截然不同,何必不知道如何是好。
当年为了撰写毕业论文写得昏天黑地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她对她的文字,虽然不能说是热爱,至少是怀揣着责任心的。写到上头她每天只睡保证身体运转的三四个小时,吃饭靠葡萄糖,卫生间更是几乎不去。
那时候她的舍友们一样也是文字地狱。
元礼会犹豫地说,小何必真是精力非凡、可是要不要适当地休息一下,尽管她本人也在压缩时间,到处打工的同时还连轴转赶稿。迟非晚则把事情劈得按部就班,她看着熬得红眼的何必也只是摇头叹气,帮她关上来不及熄灭的灯。
苦难被更大的苦难淘沙后,金子一样的温情就稀松地残留下来。
至少还有温情,真好。
其实何必绝对不是多愁善感的性格,或许是被生活逼迫的次数太多,她向来是做出决定就坚定前行的——很多时候,一旦心有动摇就不会再有选择的余地,一旦不做出行动就会失去或许只有一线的机会。
她很少质疑自己,严格来说,她没时间,没精力,没有那种细腻的心思去品味她的一生。
在来到阿卡姆之前,在真正遭遇新导师的做派之前,何必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原来也怀着些微的痴念。
她想过在未来的某一天,写一篇论文,登刊,或者哪怕成功投稿……她想写写和过去的自己处境相似的女性。
可她的学术方向,与实现这个细小的想法,显然并不顺路。
意外接到了威胁电话。
……其实,构不成威胁。何必推测张喜乐估计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想着联系自己,只是说什么不好,偏偏要提起那段污点。
需要被遮掩的故事,是什么很好说的事情吗?
在大幕山经历的事情本身也不是他们主动去招惹的,接触民俗可不是为了把那些过去吃人的愚昧用一句事出有因理所应当就解释掉啊。
“你还对那个事情念念不忘啊。”她说。
张喜乐比他们几个都大一两岁,小组作业的时候能隐约感觉到这人有点大男子主义,好在何必跟他也没有关系特别好,社交距离足以保持一层友好的陌生滤镜。
估计是少爷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乐哥的吧?毕竟只有杨子明才通过电话联系我呢。
“嗯……”年轻的男声降下音调,听起来是迷茫。
不要逃避,不要沉湎,向未来看吧——向前逃走吧。
何必沉默下来。
她知道这些话和张喜乐说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个人如果能认同这个理论就不会有此时此刻的这通电话。所以她只能沉默。
好在大张哥是个能读懂空气的。他顺着她的态度,终止了这个话题。
“话说小何必啊,你知道吗?子明儿开公司了。”
“好像是生物制药那类的吧,我听说过呢。”不然你从哪里得到我的电话啊大张哥!
“但导师那老货辞职跑去给子明儿当销售了,我草,真几把扯犊子。”
“什么?!谁?干什么?!”嗓音拔高八度。
你的意思是那个不爱上课喜欢到处采风靠一张脸到处拉关系的导师抛弃了他的铁饭碗跑去一家初创公司当sales了是吗?
那要照着这个人的性格的话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何必风中凌乱,竟然还很诡异地搭上了这么个逻辑。
“你也很震惊吧!谁想得到啊,八竿子打不着!唉,不过我知道你一直跟咱们导师好,有些话我讲得难听,就不讲了。”
……心情微妙的就是其实讲讲也没关系啦。何必换了一边耳朵接电话,被夹得温热的耳廓触到空气,舔到一丝凉意。
“事到如今了,我说什么也不好。”
她将话题回避掉,算算时间,估计也没几句话可聊。
所以何必张嘴问了,尽管不抱什么希望地。
“对了乐哥,你能联系上非晚吗?”
答案和所有人一样都是否定。
能和谁表达心里的情绪呢?杨子明根本就没告诉她这件事,细心如他恐怕是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表达这件事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有所谓的事情啦。
和元礼发消息,可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打工,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去网吧。铁腕打工人离了论文也是铁打的连轴转,她的情况根本也不需要配什么移动电话,打开聊天室,新消息空荡荡,何必把滚轮往上翻,是一星期前某个人的打工宣言。
这件事荒诞得令人好笑。
我的两位导师到底是不是正经老师啊,我请问了,这样下去不会死路一条吧。
何必揉了揉眉心——她不知何时早已蹙起眉头,时间太长,松下力道时甚至感到一丝酸乏。
有人太过现实了,现实到甚至愿意抛弃原本稳定的生活和经营多年才能获得的名声地位,去做和他的知识储备毫无关系、但对经济却很有益处的工作。
还有人完全不现实啊,他研究的是人类和人类创造出来的习俗乃至文明,可眼里却完全没有人的影子。
可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学术道路,不是吗,一直走下去的话总会找到些什么的,对吧。
于是何必意识到她关心的微小愿望和她赖以为生的学识,彼此之间毫无助益,两者却皆无法抛弃,使她食不知味,使她如鲠在喉。
何必离开了图书馆,阿卡姆的秋风并不爽利,天空阴沉,而她今天的晚饭也还没有着落。
今天写出来的内容又有多少要被打回来呢。何必想。
—Fin.—
作者:回音壁
“为什么会这样呢……第一次在死后转生到异界,第一次获得上位种族的强力天赋,两件快乐的事情叠加在一起,应该带来更多更多的快乐……为什么会这样呢……”
天蓝忧伤地蜷缩着,触碰着自己的身体。
一个清亮的女性的声音说道:“别在那儿碎碎念了,快检查一下你的身体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声音中带着一些期待和一丝不耐烦。
天蓝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了回去。
说话的女人个子不算高,身材很好,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袍子,乍看上去像是只有二十来岁,不过仔细看就会感觉实际上要大得多。
天蓝叹口气站起身来。察觉自己没有穿衣服,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一团混杂蓝色与绿色的萤光粉末像烟雾般把他覆盖,然后变成了一套朴素的T恤牛仔裤套装。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这个能力,甚至是他第一次使用超凡力量,但他却用得无比自然,甚至在用之前都没过过脑子。直到这套衣服成型,他才猛地察觉自己做了什么。
“好厉害!”他突然兴奋。
“厉害吧。”那女人洋洋得意地说,“感谢我把你的种族设定为侍宴魔吧,要是别的法师,多半会设定成深渊牛头怪或者猪面魔呢。”
天蓝看向她,迷惑地眨眨眼睛。
那女人伸出一只手,食指在天蓝面前摇了摇:
“对了,你刚才说了转生啊什么的,不过我提醒你一下,你可不是什么转生者魂穿者之类的。毕竟,你的肉身和灵魂都是我刚刚亲手创造出来的嘛,我的使魔。”
天蓝略感头疼的捂住头。
回忆起来,这都是那个自称女神的生物的陷阱。
那一天,晚上接近十点,天蓝刚刚下班。实际上他七点半就可以走了,但为了蹭公司的加班车补,他硬是磨到了九点半钟才动身。
十分钟后他就后悔了。
他在楼下便利店里遇到了一起纠纷。前因后果天蓝闹得不是很清楚,似乎是有个逃家来打工的妹子被父母指婚的丈夫追到打工的便利店里来,双方吵了起来然后动手吧。天蓝见丈夫这边人多,就偷偷地打电话报警,结果被后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再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文艺复兴仿古希腊风格的殿堂建筑里。
汉白玉筑造的高大殿堂正中,摆着一张巴洛克时代风格的写字台,两边是发绿的铁皮文件柜,柜中摆满了撑得满满的塑料文件夹。写字台上摆着个看不出是什么的设备,设备的正上方是一个凭空投影出来 的显示器画面,从界面来看似乎是个类似论坛的东西。
“怎么样?这套‘人类公务机构年代混搭风主题包’?”
坐在写字台后面的白衣少年将手在写字台上一撑,越过桌面,就势在桌子上坐下,两腿垂来下来一晃一晃的。
天蓝好险没把“不就是把素材随便一摆吗”说出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少年说,“你已经死了。”
天蓝低头摸了摸 自己身上,没发现有要爆炸的迹象,松了口气。
“你【已经】死了。”少年强调了逻辑重音,“这是个陈述句,had been dead,过去完成时态——你的母语可能不太重视这个——而不是说你被我用暗杀拳点中了秘孔。刚才你被人从背后一刀扎穿了心脏,当场去世,救无可救了。而好心的我呢,为了奖赏你见义勇为未半而中道崩跙,不对没有后半句,总之就是决定送你一场大富贵。”
天蓝的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吃惊?也不害怕或者恐惧什么的。”
“因为你现在已经没有身体了,也就没有那些腺体让你产生情绪 。 ”少年摆摆手,“你可能听不出来不过我上面那句话是大写黑体字的。”
“你玩梗很溜啊……虽然都是些小众的老梗。”天蓝很快就适应了这场对话,开始没大没小。少年倒是不以为忤,反倒耐心解释了一句:
“在你的已知、未知、非知但可知的一切领域内,我都是全知全能的,这也包含了一切小众梗的全知和一切玩梗的全能。正如吉祥院丽华无双也包含了拉面无双。”
天蓝无视了这个更加小众和冷门的梗:“全知全能……也就是说,所谓的神?”
“没错。”少年满意地点点头,打了个响指,瞬间变成了一个有银色长发、身材很好的女子,慵懒地斜坐在办公桌上,“用这个姿态,你比较好理解吧?”
“过时了。”天蓝淡淡地说,“现在流行的是高耸的石柱和宽广的穹顶组成恢弘的巨人王殿,青铜的长桌,然后你要坐在长桌的上首,笼罩在灰白的雾气里,看不清面目。”
“你莫要骗我,那个还不是真神呢。”银发女子撇了撇嘴,又恢复了少年的姿态,“算了,不玩了,说正事。”
天蓝立刻摆出一份恭敬且洗耳恭听的态度。
少年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响指,空气中立刻浮现出三个方框来。方框中有线条勾勒出复杂规则的装饰性图案和一个含义不明的logo——简单来说就是类似卡牌游戏的卡背的东西。
“在你所知的范围内,这可以被称为穿越,或者是转生。你可以做出选择——
“一开始就拥有强大的力量,面对艰难的挑战,并有可能以凡人之身踏 入超凡。
“一开始非常弱小,面对弱小并逐步升级的挑战,并有可能逐步进化为超凡。
“或者,一开始非常弱小,面对并不艰难但复杂的挑战,但一开始就是超凡之身。”
天蓝打量着三张卡牌,开始沉思。
“来,做出选择吧。无论哪一种,你都绝对会进入刺激、愉快、写成小说大概不会进入月票榜或畅销榜但至少可以签约的精彩人生。”
“是我的错觉吗……”天蓝的手微微抬起,好像要指向第三张卡牌,但生怕不小心误触,又立刻收了回去,“第三个选项好像被异常华丽的金光特效包围,这个金光还像呼吸灯一样闪啊闪的感觉让人特别想点下去的样子。”
少年笑而不语。
天蓝叹口气,伸手,点中了第三张卡牌。
少年的笑音更浓了:“可以问一下理由吗?”
“我有一个小小的人生经验——”天蓝皱着眉,有点拿不准的样子,“如果你对游戏内容和游戏玩法一无所知,那至少不要违抗新手引导。”
说完这句话,他的灵魂就被时空的裂隙吸了进去,再醒过来时,就变成了眼下的状况。
如果违抗一下就好了——天蓝有些后悔地想。
不见天日的密林深处,可疑的血红色魔法阵,不远处样式古怪而危险、一看就没经过安全审核的违建小屋,还有面前的女人——
一个看起来既稳重又成熟、却会制造深渊魔族当作使魔的人类女魔法师。
还有天蓝自己——有着俊秀少年的外表,却从后腰处延伸出四片柔软翅膀和一条细长、鞭子般的、尖端还带有毒针的尾巴,种族是“侍宴魔”——一种名义上算是中级魔族,但实力却只在低级魔族中上水平、主要工作是在恶魔领主和大君的宴会上充当服务员和活跃气氛(偶尔也兼职食物)。而且正好是面前这个女魔法师制造的使魔。
艰难不艰难不知道,不过这个情况似乎真的很复杂。
面前的女魔法师完全不了解使魔内心的纠葛,笑莹莹地向他身出手来(顺便一提,手心向上):
“我是克莉丝汀娜,姓氏不重要。你可以称呼我为女主人、美丽而尊贵的女士,或者长公主殿下。”
“住在密林深处的疯狂魔女长公主殿下啊……”天蓝很懂气氛地单膝跪下,将自己的手放在女魔法师的手上,“该不会正好有四个魔法学徒参加试炼,准备前来拜访这个地方吧?”
“你似乎意有所指,不过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女魔法师看似很开心地笑道,“来吧,开始工作了。”
虽然新的人生刚刚开始,天蓝已经开始怀念能够玩梗的少年神明了。
- TBC -
作者:回音壁
烈日照耀之下,金属与岩石的碰撞声中,倒塌的石柱扬起一片刺眼的粉尘。往日香火鼎盛的神殿内已经空空荡荡,曾经的信徒们在刀剑的驱策下,一寸寸地凿毁外围的墙壁和立柱,直到它们无力负荷自身的重力而倒下。他们将持续艰负此等劳役,直到从外向内,将他们往日怀着崇拜之心建立起来的庞大庙宇彻底化为废墟,才能重获自由之身,真正归顺太阳之神的国度。
远处的山坡上,端坐于宝座上的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帝国境内最后一座异教徒的神殿。
倾尽三十二年的全部心血与劳力,他终于将所有异神信仰在帝国的版图之内掐灭。今日之后,帝国将成为太阳之神的地上神国。
“现在的你,会露出笑容吗……”皇帝沉默着,在心中向他的女神献上祷告。
意识领域中,金色的光芒光耀了一下,却没有给出回应。
回到都城,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帝国的法师团和祭司团非常优秀,皇帝本人就是太阳之神的最高祭司,如果他愿意,可以在一瞬间返回自己的宫殿。但他依然老老实实地骑马行军,一步步回到自己的皇都。他喜欢这种感觉——当他踏上自己宫殿的第一步时,首席法师恰好传来神庙彻底拆毁的消息。
恰到好处。
皇帝随手甩去了外出的斗蓬,走进他宫殿中最重要的房间——那并非他的王座之间,而是隐藏在后方的、太阳之神的圣殿。他头上戴着象征世俗至高的冠冕,由黄金、白金、种种宝石和神鸟的羽毛精巧打造,胸前佩戴着朴实的黄金圣徽,但在他的心目中,这圣徽比冠冕要重要万分。他一手扶着腰间的宝剑,一手捧起神圣的天象球,佇立在太阳之神的圣像前。
圣像的面目原本是模糊的,因为人不能直视太阳。然而,在中年的皇帝眼中,那圣像却是一张年轻女子的面容,一如皇帝记忆中那样纯真、美丽,却带着愁苦的表情,凝视着皇帝的双眼。哀愁的目光将圣殿中的光明衬托得更加刺目。
“你为什么不笑?”皇帝喃喃地说着,“你为什么还是不笑?”
圣像上的面容并没有回答,反而微微移开了目光。
“二十年,二十年我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为什么这还不能让你露出笑容?”皇帝的声音略略变大,却依然压抑 ,就连人间至尊的他也无法在圣殿中纵情咆哮,“我成为了这个帝国的皇帝!我驱逐了一切异神,让神的光明照耀了我的国土上每一寸土地!我甚至成为了祭司之道,让一切伪信、一切荒诞的仪典滚出了神圣的殿堂!这一切我都是为你做的,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对我露出笑容?”
他拔出宝剑,将剑刺入圣像脚下的泥土,他的声音依然没有传到圣殿之外。心脏的鼓动敲打着皇帝的耳膜,让他的头皮发紧,仿佛要从内部炸开,但他还是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不去惊扰圣殿的宁静。
那年轻女子的面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皇帝将身体倚在剑上,拿着天象球的手微微颤抖,血管浮现。他深呼吸几次,慢慢平静下来,然后小心地将天象球放在剑柄上。某种超越人间法则的力量让天象球稳稳地停在剑柄的顶端,没有滑落。球体中央像征太阳的黄金球发出微微的光芒,照亮了水晶球体中用铁、银和锑铸成的星轨。
皇帝的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含在他的口中,却没有吐露:
“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就让我跪在你的面前道歉吧。”
他离开圣殿,马上召见了祭司团和法师团的首领。
“准备仪式。”他说。
祭司团的首领露出不安的表情,却很快低下头,不让皇帝看到,法师团的首领试探着问道:
“真的要这样做吗?您已经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王……”
皇帝轻轻举起右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准备仪式。”他温和地重复道。
法师团的首领沉默片刻,也低下头来。
仪式——那是二十年前,皇帝尚在准备登基的时候就已经在筹备的事。一切准备都已经俱全,而随着最后一座异神神庙的毁灭,万事皆已俱备。
号令通过魔法越过数千里的空间,遍布国土的每一寸,让每一个成年的公民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就是低头祈祷。无数祭品在魔法的火焰中升华,化作纯粹的魔素,祭仪汇聚起祷言的力量,以此力量为笔,以魔素为墨,在帝国的大地上描画出伟大的圣文。皇帝站立在天象球与宝剑之前——这是一切的核心。
“我会去见你。”他重复地说道,“以此伟业铸就我的传说,以此传说塑造我的身与灵,我将成为太阳之神的地上天使,进入他的神国……去见你。”
圣像上再次显现出年轻女子的愁容,她微微张口,但旋即,她被仿佛天空深处而来的明光替代了。
皇帝定了定神,在薰香与火焰中低头,诚心祷告。祭司团中那些最特殊的成员们——那些曾经是异神祭司的人们——环绕在他的周围,歌颂太阳神的伟大,歌颂皇帝为让他洗心革面,又歌颂起皇帝的传说。
战神的祭司歌颂皇帝的军势,那军势打败了所有无义之徒。
血神的祭司歌颂皇帝的勇气,歌颂皇帝从不畏惧任何恶行的决心。
公义之神的祭司歌颂皇帝的律法,在皇帝的治下没有任何恶行能逃脱制裁。
魔法之神的祭司歌颂皇帝的智慧,魔法与文明的光辉惠及帝国所有的公民。
财富之神的祭司歌颂皇帝的富庶,他汇聚天下财宝,又将它们散播出去,形成完美循环。
德鲁依们歌颂皇帝的睿智,他继承了一切古老的教诲,并将它们发扬光大。
萨满们歌颂皇帝的灵魂,皇帝与天地万灵同在,是世界与人的桥梁。
歌颂声中,重重迷雾降临。那是已逝去的时间,已沉寂的历史。皇帝的传奇化为半实半虚的迷雾,从历史中归来,将他的凡俗之身与超越时空的伟力融合。
皇帝在迷雾中看到自己。最后的神庙在他的命令下化为废墟。流浪的公义骑士被强令改宗。萨满们被迫相信天地万灵都是太阳神的使者。财富祭司承认一切金钱都应曝露在阳光下。猎手之神的圣兽被光明骑士宰杀。美神的赞助者们将一切艺术归于太阳。
时代越走越远。皇帝看到自己在位的第十年,没有照例敕命寻找太阳圣女,反而宣布从今之后皇帝才是太阳之神的人间化身。他看到自己在位的第五年,最后的太阳圣女已经不再说话,宛如一具活着的雕像。他看到自己在位的第一年,太阳圣女为他献上祝福的圣徽,他宣誓要将太阳之神的光明洒遍帝国的版图,心中想的却只是圣女听闻后的笑容比真正的阳光更加耀眼。他看到自己登基的前一年,先皇病重,几位皇子互相攻讦,用尽手段胁迫、拉拢、贿赂太阳圣女为自己站台,年纪尚幼的圣女不堪重负,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敢露出愁容。
他看到自己登基前五年。作为帝国双壁之一、光明骑士最高血脉守护者索拉里斯公爵的独子,他前往迎接新一任的太阳圣女,最后却演变成公爵继承人放弃责任、诱拐圣女候补出逃的丑闻。被押送家族修道院的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年幼的女孩对自己露出看穿世情、接受命运的寂寞笑容。
迷雾到此为止,再往前的历史只有一片黑暗。这里就是他的原点。
传奇即是位格。亲身铸就的伟业成为他的耳目、手足、翅膀,引领他飞出物质实在的世界,进入虚幻的、超越时光之上的、神明的世界。他找到了一片明光,那是太神之神的神国。
他看到了那女孩。她面目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可辨,却又模糊不清。那是化为雕像的她,是听闻皇帝出征后面带愁容的她,是刚刚走出少女阶段、面带微笑的她,是肩负重任却面带笑容的少女时的她,是接受命运时年幼的她。所有时间的她重叠在一起,成为皇帝与神国之间的门户与桥梁。
皇帝向她伸出手。、
她依然面带愁容,但皇帝并不担心。成为地上天使的他与神国圣灵的她都有无尽的时间。他可以好好解释。
然而,她背后满溢的明光将她吞没。
门户不开,即为高墙。桥梁翻转,就是天堑。
她属于太阳之神。而太阳之神拒绝了他。
皇帝在虚空中挥动翅膀,却不得寸进。他挣扎、怒吼、咆哮、试图发挥出全部力量。然而,刚刚铸就的圣灵之躯太脆弱了。静静的明光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显现出拒绝的态度,他就开始崩溃。翅膀与手足重新化为迷雾,化为虚实之间的传奇。皇帝开始跌落。他任由怒火蔓延,在虚无之中,精神与意志就是力量,这力量将迷雾维系,重新汇聚在他的身上。
“我让你的光芒照耀我的每一寸版图!”皇帝怒吼道,“我为你驱逐每一个异神,并让异神的信徒和祭司都归于你!你为何要拒绝我!”
明光不动,只是静静地隔绝了他。
皇帝不再怒吼。或许,他已经明白了原因
他从来未曾信奉太阳之神,也没有为太阳之神做过任何事。
他的怒火不再蓬勃,转为静静的燃烧。那被血神祭司赞颂的勇气,被德鲁依们交付的古老传承,还有萨满们带来的天地万灵的声音,与他的怒火汇集在一起。还有其他异神祭司们所歌颂的一切也随之燃烧,将他的传奇重铸。
他并未察觉,那已是诅咒。
他的身躯已被火焰燃尽,化为万千飞灰,每一粒灰尘都是他的士兵,长着嗡响的双翼和锋利的牙齿。他为自己定下律法,那就是世上一切都有始有终,终而复始。他将收拢地上的一切生命,任其腐烂,而腐烂中将生出全新的生命。
他看着太阳神的光辉中那少女愁苦的面容。他终于走到了她所在的地方,近在呎尺,却永远彼此失去。
他是蝗灾,是瘟疫,是山火,是腐霉,是世上一切致命的毒药,又是吃尽所有尸骨的虫蚁。
他已是灾难之神。
- END -
第一百八十六次作业 【索多玛】原创
《The Transparent and Forbidden Color》
文:不落秋
关键词:索多玛
文体:小说
标题:The Transparent and Forbidden Color
当我走进他的办公室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会和他会发生一些事情。
他坐在我的对面,抱怨着窗外的阳光刺眼,他融入到了窗外的景色里,仿佛是太阳的信使,送、邮递给我生命里久违的亮色。我这回和他预约见面,是想和他咨询一下下学期选课的事情。我看到了他下学期要教两节课,本来想咨询他想教什么内容,再决定上不上,然而我又不自觉地绕开了这个话题,仿佛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就借着话题发挥,继续聊了下去。
聊得投机,竟然足足聊了两个小时。于是到了下个学期,我报了两节他教的课。按理说上了有好感的老师的课,更应该好好表现自己。然而我却做不到,每每翻开课本,我都会将自己全部的心思去勾勒他的音容笑貌,意淫着我与他未来的无限可能,却完全将他讲的东西抛在脑后。这时我发现我的理性不起作用了,这虚假的希望竟鸠占鹊巢,让我完全不能摆脱。两次考试的成绩并不理想,这让我无比焦虑,甚至到了流泪的程度。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人讲的课,所以更想上好,然而越是喜欢,却越会精力分散。这让我产生了一种无力感,仿佛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出生就不具备成功的素质。
他另外一节课,是一节实验课。我们每次要去农田采集样本,他把这些教给助教去干,自己在稻田外修自己老旧的自行车。我每次飞快地干完,就偷偷溜到他身边,找他说话。毕竟在稻田中,少一个人也很难被助教发现。
他和我聊天,说之前和我聊天的时候,问我想干什么,我和他说想继续读研究生。但是父母年事已高,不想再花他们的钱继续读书。比起要自己教学费的硕士,更像直接读每个月有工资的博士。虽然薪水微薄,但是节省一些,倒可以自给自足。他以为我是做事一丝不苟的好学生,没想到也这么不在意课业,又偷偷溜走,又逃课(考不好最后甚至不去上了),又不好好考试,让他想起他上大学的时候。
一想到他是大学生的时候也不是认真学习的学生,这让我内心暗喜。嘴上却说我的成绩单您也看到了,我像是不好的学生吗?只可惜让我分心的因素和你的课撞在了一起,让我没办法好好学习。他问,什么分心的因素,申请研究生吗?我也不纠正他,点头称是。他说,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实验室,帮你写推荐信。我问到,你实验室还缺人吗。他摇了摇头,说他实验室岂止不缺人,反倒太多人了,顾都顾不过来,不会再招人了。我说你误会了,我说你的实验室还缺本科生吗?我现在的实习结束了,没事想做下一个实习。他说,这个可以,我有一个博士生缺帮手,你正好来帮她。
我们三个人见了面,我看到了她,一头红色的头发,浅蓝色的眼睛,皮肤苍白,应该是有爱尔兰人的血统。如果是在别的地方见面的话,我也许会因为她的美貌很喜欢她,可是现在的我,嫉妒着每一个有着更多和老师接触的机会的女性。
我就在他的实验室里继续做湿实验,看着拟南芥一次又一次地发芽,生长,枯萎,死亡。之后提取DNA,借着上一个实习的经验,我很快又在这个实验室混得很好。可以不用博士生的监督,自己独立完成工作。然而我发现我独立以后,很少再见到之前的博士生了,甚至也不再回我邮件。我不以为意,因为我也不是很需要她的帮助,一面又因为嫉妒心作崇。
老师很给力,我收到了第一封录取通知书,但是我并没有告诉他。每当他问起我,我都装得很焦虑的样子,他问我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写文书,像上他课那样不走心,我说没有,这种大事怎么可能不认真呢,可能就是运气不太好。直到收到拒信,我和他说没有别的学校录取我,你看这学校又给我拒了。我像只流浪小狗一样看着他,等着他的收留。他长叹一口气,说着好吧。
他说他是不想要我的,因为他没有闲钱了,但是就是很难拒绝我。他赞赏着我聪明,聪明得可以改变世界,不应该怀才不遇。又说我好奇怪,奇怪得让他喜欢。我并不好交际,在初中高中老师面前并不讨喜,我一边傲慢地拒绝着服从学校所教导,成为标准的好人,却又渴望着世俗标准的认可。我对聪明之类的夸奖向来嗤之以鼻,却没有听过有人可以说我改变世界。而“奇怪得让人喜欢”这样的夸奖,却也是我拒绝不了的。我表面客套地惊喜,而内心早已拥抱了他。
有一天,我又走进了实验室,看到了之前带我的博士生。她将红色的头发剪短了,更适合她的圆脸。我问着她怎么好久没看到你,她说她转实验室了。我惊奇道,你不已经快毕业了吗,怎么突然转实验室了。她脸上洋溢着笑容,和我说,因为她正在和老师约会,为了避嫌,才不得不转实验室的。我表现得十分惊奇,说我竟然不知道。她说,因为才刚刚开始,对其他的博士生也都是新闻。 我一边恭喜着她,一边找理由退出了实验室,关上门之后越走越快,最后冲了出去,在田野里发呆。
可我已经要留下来的,我要忘了这段感情。我的理性突然恢复了,竟然在他的课上期末考了全班第二名,他更加赞美我比别的学生聪明,我并不谦虚,笑着说老师不用再夸了,这是事实。他说以后你在我的实验室当博士,我也会把最重要的项目给你的,因为你出名了,我才会更出名。他说他对我抱着信心,一看到我就会想到以前的他。我笑一笑,心里想那以后我和你并肩合照的话,会不会想起现在的自己。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笑着,内心却已窒息。
我看着手机里他的照片,这是我在他课上偷拍的,却是最近最常浏览的照片。我选出最喜欢的一张,把它缩小成一像素,打印下来,贴在了自己学士帽的帽檐下。除了自己,别的人看不出来。我的毕业典礼我并没有邀请他,只有这一像素的照片。我看不清他的原貌,却知道我经历过他,只有我知道。我把我对他的爱沉没到海底,但他只在我生命中有一像素的位置。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备注:取了索多玛沉默和禁忌的意思
文:(黑亦)小矮
关键词:大雨
文体:小说
标题:《骤坠一滴》
·
雨从人感到困倦想去休息的时刻开始发声。偶尔抬头看窗外,并没感到有闪电。分辨不出风,可能没有,可能与雨混在了一起。所有窗户都关得严实,室内亮着一盏微黄台灯,被照亮的一小片空间是温暖安全的港湾。
暂时。这雨让人不敢随意去睡。太暴戾了,隔着窗玻璃看不清浸湿的黑夜,雨丝密集得仿佛其间已不留空气,水本身无限泼落,如同不息的雷鸣,循环放射的烟花。还好室内只有他一个人,不然旁人的脚步与话语声他都没法自然察觉。从该入睡的时间到此刻深夜,几小时过去了,一点没歇。K不安地下去了几回,查看一楼的情形,目前还没有被淹的迹象。但再继续就很难说了。
他在自己房间里,看会儿书,看会儿电脑屏幕,雨声太吵没法欣赏音像打发时间,也没法集中注意力在文字上。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收到了又一条新信息,大概就是重复着暴雨的警报。即使狠命又持续的雨可能是某种大型灾害降临此地的预兆,住民撤离也得等天亮以后。
而他自己并非在等那样的天亮。也许邻居都开始不眠不休收拾行李了,但不到某种极端恶境他是不会离开的。就算到了,也只是让他从毫不考虑,转至稍稍考虑一番。
他再次走下楼梯,是因为夜熬到一半,胃里抗议。在厨房拿了点面包,站在没开灯的客厅里咀嚼,眼睛望着不远处的窗外。在吃东西,雨声又吵得能掩盖一切,但冥冥之中,他的表层意识也许都未感知到,只见自己迈步走向门口,在自己家里如同潜行探索般,轻手拉开门板。
门外应该还有一截宽敞门檐,但一直面室外,即使还站在屋内,感受就像一点遮蔽都没有,径直掉下激流,水浪嘲笑着拍上正面。那雨水就像密集的火力网,他不禁这么想,就算天亮以后,只要还以这个强度下着,那么谁都不该走入其中;伞面与车顶一定都会被击穿,连着冒险者一同被张开膨胀的洞眼消灭,雨水如机械一样快速沉重、不容拒绝,被吞食者都来不及思考叫喊。他不禁延伸这么想,感到了本能深处溢出对大自然怒容的恐惧。
有人靠坐在没开启的那半扇门下,自然抬起头看他。见到久违的脸,K一时心中并没什么好的坏的激动情绪,只是单单地"认出",与之关联的丰富记忆都没发出什么躁动声响,仿佛蜷缩起来想被当作无色彩。可他见久违的朋友,对着他也一样没什么表情,这么久以来似乎也没变化:只是衣着单薄,而开门时他自己马上就因风打了个哆嗦,现在也有些潜在的寒颤;身边没有伞具,L每一根头发一寸皮肤都湿透了,他看着像是这人即使来到了避雨处,也还在从自身源源不断往外涌泉,也许从眼光、从耳廓、让人不好察觉地从几处发尖无断滴落,身下地面上的一滩水还在缓缓扩散。
看起来他并不为水与风的冷所困,短袖下露出的手臂并非半透明,不显血色又如冰。即使如此,"快进来吧,这鬼天气。"K说,扫开自己被吹得胡乱挡眼睛的头发,将门完全拉开,接着就转身,开了灯、往里走去。某些需要用到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他已经去想那些事了。
而L蹲在屋门口,停驻着看了一阵他的背影,才起身走入。一点点可控范围内的倾斜,他合上了门,但不往里走太深。雨水从鞋底脚印延伸,与从上方滴落的那些连起聚集。
"不用管那么多。"拿着毛巾赶回来的K说,旧毛巾已经放太久了,他拆了新的包装。"你和以前一样随意就行了。"他伸手用毛巾抹了抹人头发上的水,匆匆忙忙用力过度,让人歪头皱眉,于是他回过神来、松开手,让人自己拿到毛巾处理,转过身去。"去冲个澡吧,我这就去翻你的旧衣服。"
他走了两步,"不用了,"身后传来声音。很久没再听到,像每天都有在听般熟悉,像从来就没听过般陌生,"我马上就走。"
"……"他停了停,转了个方向,"那我去倒杯热水。你至少坐下吧。"
他自己打开大门将雨水放进来的,一有漏洞被钻就再也保不住干燥,但淋湿了哪里现在他都不在意。片刻他回来客厅,L坐在了沙发上,他倾身将水杯伸过去,但对方只是用让人读不懂的眼睛看看他。“就放这里吧。”他能怎么办,一些悬崖般切断的记忆让他不自觉态度小心翼翼。他将冒白气的水杯搁在茶几上,坐在了L身旁。手一放在沙发座上,就又摸到了四处残留的液滴。
攥紧它,绝不可能攥住它,只能感受它有多么冰冷。他有许多话想问,最近如何,长久如何,发生了什么,曾经的争吵决裂算是无疾而终了么,语言在脑海显现半透明的模样,没有一个字能实体化。该怎样破冰,只想到人坐在那正如一块冰。
“谢谢。”L放好毛巾站起身,说话如同接受好意的陌生路人。“我该走了。”
他还没走出两步,背后的屋主骤然起身,“这么大雨你怎么走?”
他没有答话,走到窗旁,向人示意去感受窗外。K惊奇发觉雨停了。在你想大概不会停了的时候它就踩了急刹。黑夜像突然翻转了模式,此时一片寂静,一点滴落与流动的声音都听不见。
不必多言语说明,L向着大门走去,踩过有些蒸发的水脚印。K愣了愣,又接着去追。“你都回来了然后就这么走么?”
“我只是偶然路过。”L编造道,不回头,“哦,我该提醒你的。赶紧从这里搬走,越远越好。”
“那又为什么?”莫非你已认为这座城堡毫无价值,可轻易舍弃了么。
“你不必知道。”
他的态度让人又开始生气了。“你还在生气么?”
“不。当时的事早已过去了。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我也么不可能强迫你,我只是建议。”L打开了门,“希望你能好过。”请你无知而幸福地,在安全规律的领域继续生活下去。
可是怎样的生活才算好过?K追到门前,没法再迈步,见人走入浅埋鞋底的漫街水泊,不道再见或永别,不散发任何体温气味,在人愣一愣的瞬间后,就消失在了残留了雨雾夜幕之中。
还能抓住一个残存方向,长久以来都不存在的朦胧线索,但就在他下决心这次再也不放开时,雨又恢复如几分钟前,毫无空隙的覆盖火力封锁了所有前进道路。
能够杀灭一切的暴雨,不触及也感到过度低温的存在体。他站在门前,望着远处,被雨无限活跃地遮蔽视线,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可能早已不在那里,可能就算往前去追也只是白白送命。他得做出选择。
得快些做出选择,寒冷雨水已如藤蔓,从脚旁往上生长侵略,穿过头发沿着脸颊往下划伤。
·
备注:
免责mode:笑语
作者:源源汪
我的苹果手表自杀了。
就在我把它安安全全地放在床头柜上的时候自杀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洗完澡回来它就已经在地上了,从外屏的边角开始碎裂,一直蔓延到整个屏幕。每一道细纹都像是蜘蛛网一样细密,从表面一直延生到内里,如同一幅白骨附在了它的显示屏上,看着让人觉得又心痛又恐怖。
第二天,我将破碎的它交给了第三方维修的机构。师傅说,这手表碎得太彻底了,外屏碎得很深,内屏也一起伤到了。能够提供的选择就那么几个,要么还是送回苹果专门店交1800换个新的,要么就他来修,不过最好的情况也是把外屏轻轻剥离,换一个新的,但是接触永远也不会有那么好了。师傅叹了口气继续说,最坏的情况就是在剥离外屏的时候,内屏也一起被损坏了,这个手表就直接报废了。
我震惊,天呐,这个手表怎么这么脆?为什么我可以这么惨?
这个手表我买来一个月都还没有到呢。
我花了大价钱将它买回家,一个月都还没有用满,它居然就自杀了,太让人生气了。老实说,本来我是有机会选择性价比更加好的手表,但是还是屈服于它的外貌,谁让我是个外貌协会的呢?况且一个戴在手腕上的手表,就是要让大家都看见的,不好看我要它干什么呢?
当然了,我承认它的功能很不错,确实也值这么多价,但是同样功能的别的牌子功能不也差不多吗?人家价格便宜了不止一倍,虽然难看了一点,功能也不那么流畅,但是胜在续航强啊。老老实实地工作可以持续一周,也不需要管它,多么任劳任怨啊,哪像苹果这个手表又贵又那么娇贵?
买来回家就是来服务我的,怎么反而还是我伺候上它了呢?
唉,你们说说,伺候也就罢了,它居然还给我自杀。
我买回来也知道它娇贵,所以官网上说什么可以下水啊,不怕冲击啊,我都不信。又是买保护屏,又是买保护壳的。而且坚持不带它下水,洗澡也不带着它,稍微危险点的活动都不带着它去,就生怕它一时想不开坏了。这不都是为了它好?为它着想吗?
所以晚上洗澡就把它放在了床头,谁想到回来它就自杀了呢?
我对它那么好,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不开。我难道还没有做到一个主人该做的事情吗?
于是我开始和维修师傅开始讨价还价。
五百多的维修价我是肯定不能接受的,三百最多了,而且要保证给我修好了。我看就是外屏碎得厉害了一点,但是这种摔碎的手表多得是,怎么到我这里就修不好了?是不是师傅你想要讹我的钱?我跟你说,我是不会那么简单就上当的,我又不傻。
师傅一脸无奈地看着我,继续耐心地和我解释着这个手表的问题。确实是很难调整到买时的状态了,而且确实不好维修。你看起来只是外屏碎了,但是实际上你看边角最深的地方,实际上外屏的碎片已经扎进了内屏里,就算来修也不一定能修好。这个破坏是一个既定事实。
我还是不信,这个苹果手表官网上说得那么好,防水防摔,怎么可能就是从柜子上掉到了地上就碎得这么不可修复了呢?要么就是师傅你想骗我钱,要么就是苹果骗人。
师傅叹了口气,将手表递还给我说,要是不信也没有办法,在他手里确实没办法修成原来的样子了。
他甚至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我接过手表,正好对上他的眼神,那可真是气死我了。不过就是一个维修师傅,怎么一点服务精神都没有?被我识破想讹我的套路后,居然还敢给我这样的眼神,是不是看不起我?果然无奸不商。
我揣着我的手表离开了第三方维修店,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想着师傅的话。想了半天,还是没敢交给师傅去维修,毕竟都说了很有可能直接报废。我花了那么大的价钱买的东西,不到一个月就报废了,我可不乐意。
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走进了苹果专门店。
一千八就一千八吧,毕竟还是换了个新的。我这么想着,毫不留恋地把破碎的手表交到了苹果店员手里。
不一会儿,店员拿出来了一个包装崭新的手表,交给了我。
我喜滋滋地点了点头。
走出门,看着手里的手表,心里想道。
原价加上这换新的价格,可真是太贵了。这块手表可真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但是怎么看怎么是个赔钱货。毕竟是换来了,谁知道是不是别人用剩下的东西?麻烦的电子产品,这次它可一定要争气。
绝对不许再自杀了。
-fin-
备注:
1. 文里的手表确实意有所指。
2. 笑语/求知
一、柳永生平相關
(一)柳永家世相關研究及其考證
目前世面上流傳的關於柳永生平之說,多有穿鑿附會,以訛傳訛之弊,這裡僅就通行版本及已有學者做出的考證進行梳理,另列出有確切年份可供對照者,方便參考。
1, 柳永之家世,有確切記載者,先簡錄如下。
祖父:柳崇
“既冠,屬王審知據福建,以公為沙縣丞。時審知殘民自奉,人多衣紙……(崇)因自誓終身為布衣,稱處士而已。”(王禹偁(954-1001年)《小畜集》卷三十《建谿處士贈大理評事柳府君墓碣銘併序》)
“以儒學著名,終身御布衣,稱處士。天德帝……召補沙縣丞力謝不往。後諸子仕宋,法當推恩,崇戒之曰:「不可奏請以奪吾志。」未幾,卒。宋累贈工部侍郎。子宜(柳永父)、宣、寘(音同志)、宏、宷(音同沈)(密)、察,俱為顯官。”(吳任臣《十國春秋》)
【存疑】王審知卒於後周同光三年(925年),按考證時年柳崇才八歲,王審知不可能召他補沙縣丞。按《建寧府志》、《崇安縣志》及《十國春秋》,非王審知而為王延政。
(註:
王審知(862-925年),被譽為開閩王,在福建向以美名傳世,福州至今仍存閩王祠以為紀念,與王禹偁《墓碣銘》所言“殘民自奉”全不相符。
王延政(?-951年),王審知之子,閩末帝,據傳其在位時,軍事活動不斷,橫征暴斂,致使百姓生活困苦,後敗於南唐李璟,敗後被俘。
據此,《墓碣銘》所稱王審知當為王延政才文實相符,至於是王禹偁之誤,亦或後世流傳中出現誤差,無法得知。王審知在閩至今傳名,而王延政之名早已被遺忘,許是導致此訛誤的原因之一。王禹偁與王審知年代相差不遠,想來不應出此謬誤。)
父親:柳宜(其餘叔父略,名見上)
生於南唐升元二年(938年),南唐時官至監察御史。
“雍熙二年乙酉梁灝榜:崇安縣柳宜,工部侍郎。”(乾隆修《福建通志》)
“雍熙二年乙酉梁灝榜:柳宜,五夫人,戶部侍郎。”(民國修《崇安縣新志》)(註:五夫為地名,今福建省武夷山市東南部,有“鄒魯淵源”之稱。崇安縣即今武夷山市前身。)
【存疑】薛瑞生先生認為此二書記載皆有誤,按宋代官職考證,柳宜景德四年(1007年)年七十歲,已致仕(即交還官職,退休),終官中行員外郎,絕非工部或戶部侍郎這樣的顯宦。(詳見薛瑞生《樂章集校註(增訂本)》,《增訂本前言》一章,〈一、柳永的家世〉部分。中華書局出版。)僅列此處以供參考。
長兄:柳三復,生卒年未查,天禧二年(1018年)進士。
次兄:柳三接,生卒年未查,景祐元年(1034年)進士,與柳永同年。
子:柳涗,嘉祐八年(1063)進士。
“柳涗,丹徒人。擢(音同卓)慶曆六年進士第,為陝州司理參軍,以政績聞,特改大理寺丞。鄭獬當制,其詞云(略)。”([宋]劉宰《京口耆舊傳》卷一)(丹徒,即今江蘇省鎮江市丹徒區)
“慶曆六年賈黯榜:柳涗,三變子,著作郎。”(《建寧府志》)
“柳永有子名涗,字溫之,慶曆六年賈黯榜。官至著作郎。”(康熙《崇安縣志》卷七)
【存疑】薛瑞生先生認為若按劉宰所言,柳涗改官之制文為鄭獬所寫,然鄭獬為皇佑五年(1053年)狀元,按時間推算不可能給柳涗寫制文,因此薛先生認為該說法中的時間可能有誤。(詳見同上)此條僅列於此以供參考。
侄:柳淇,皇佑元年或五年進士。
記載中於鎮江發現的柳永墓碑殘存墓志銘《宋故郎中柳公墓誌》為其所撰。
孫:柳彥輔(據[宋]黃庭堅《豫章黃先生文集》卷十載《書贈日者柳彥輔》曰:“柳彥輔是耆卿之孫,決王公貴人生死禍福。(後略)”)
(另附)
王禹偁(954-1001年),白(居易)體詩的代表詩人之一,根據其《小畜集》中收錄的詩文判斷,他與柳永之父柳宜應是相交多年的友人。
2,柳永其人
初名三變,字景莊,後更名永,字耆卿。生卒年不詳,正史無傳,宋人筆記多載其軼事,然真假難辨,出處存疑;其間以訛傳訛,相互駁斥者亦多,若以嚴肅態度議論,不應作歷史宣揚。
A,關於柳永更名之傳說有二:
① 為擺脫(朝廷對)“柳三變”之“(風流)惡名”的印象而改名:此說全不符邏輯,因即便改名,入仕途也要查證出身家世,不可能隱瞞,且若真能隱瞞,柳三變=柳永之事也不可能盡人皆知,故此說純屬小說家言,實不可信。
② 因病而更名,乞壽之意:永、耆二字,皆有長壽之意,此說較為可信。
生平相關梳理見後文。
B,確切生卒年不詳,作為詞家主要活躍於北宋真宗和仁宗年間。
關於柳永生卒年,目前學界較常引用的是唐圭璋先生的【約生於宋太宗雍熙四年(987年)】說(參見唐圭璋《柳永事跡新證》),此說主要根據為羅大經《鶴林玉露》卷十三所載的,柳永與孫何相交說,即柳永作《望海潮》投贈孫何(公元961-1004年)之事。
【疑點】若按雍熙四年說,結合《宋史•孫何傳》的記載,柳永投贈《望海潮》一詞時,最多不過十幾歲,以《望海潮》一詞所達到的藝術完整度,至少當是柳永的創作水平已達到一定高度時的作品,絕非是少年所為。有柳永少年時期所作七律詩《題中峰寺》留存可對比,此詩“對仗工整,格律謹嚴。然語乏新意,意境平平,顯然是一個少年的試筆之作”(曾大興《柳永和他的詞》語)。(按薛瑞生《樂章集校註(增訂本)》中之考證,柳永僅在淳化元年至淳化三年,即990-992年間在故里崇安,此詩當作於此時。另,按書中所引明嘉靖《建寧府志》所云,中峰寺位於武夷山中峰山麓,為當地名勝。)
而關於所謂的投贈孫何說,吳熊和先生在他的《柳永與孫沔(miǎn)的郊遊與柳永卒年新證》一文中做出了較詳盡的考證以證其偽。考證內容簡錄如下,詳見吳熊和先生本文。
① 孫何一生仕歷相當清楚,其並無“知杭州”,“帥錢塘”之事;
② 孫何為兩浙轉運使時治所在蘇州而非杭州,且轉運使之官職,與詞中“千騎擁高牙”語並不相配,“千騎”一詞向來專用於太守、知州一類官職;
③ 柳永有《早梅芳》一詞上孫資政,該孫資政即孫沔,“致和元年(1054)二月壬戌,孫沔自樞密副使以資政殿學士出知杭州。”(《宋史》卷二一一《宰輔表第二》)按吳熊和先生考證,柳永《早梅芳》一詞所述,與孫沔經歷正相符(可證柳永卻曾有寫詞投贈孫沔之舉)。
④ 孫何文名久著,“篤學嗜古,為文必本經義,在貢籍中甚有聲”,且與柳永家族似有世誼;而孫沔雖有平叛之功,然史謂其“跌蕩自放,不守士節”,且文名不稱。又,草書與行書中,“何”與“沔”字型相似,或是因此而導致傳抄之訛誤亦未可知。
由此可見,唐先生根據“投贈孫何”而推斷出的柳永生年似並不可靠。若根據吳熊和先生的這份考據,柳永卒年1053年說也當推翻,因其至少1054年時還在創作。(又見薛瑞生言,“直至嘉佑三年(1058)春柳永尚在汴京寫《臨江仙》詞贈劉敞。”)
而薛瑞生先生認為,唐先生“雖誤用材料,但推斷柳永生年卻大致不差,因此時柳永之父柳宜五十歲,已為晚年得子。”然而此言只能證明柳永生年不當在987年之後,而並非不能提前。
C, 流連坊曲,應樂工歌妓之請為詞,換取金物。
D, 與貴族士大夫階級的割裂。
關於柳永與貴族士大夫,甚至當朝皇帝(仁宗)之間產生矛盾的故事甚多,如為改官事求見晏殊,或是因寫詞忤仁廟,或是被仁宗貶斥,或是被蘇東坡所鄙薄等等,不一而足。其事雖不同,但其中心卻都相同,便是突出柳永【被貴族士大夫和政治中心所厭惡和排斥】的形象。
(柳永為磨堪改官之事拜見晏殊卻被嘲諷而退之事,出自張舜民《畫墁錄》。張舜民,生卒年不詳,北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進士,他究竟如何得知數十年前發生在晏殊府中之事,甚至連二人之對話都一清二楚?存疑。)
這些故事到底有幾分真實,如今恐怕早已無法查證,但無論是真是假,其實都反應出了那個時代的士大夫階級對柳永及他身後平民化文學的排斥和厭惡。
(*關於蘇東坡之言是否有鄙薄柳詞之意,學界也是兩說,讀者自由心證吧,誰知道呢?)
柳永被貴族士大夫階級幾乎眾口一詞的排斥可說是事實,但他是否如傳言一般也被仁宗所厭棄,卻似有該檢討之處。
首先宋仁宗乾興元年(1022年)至1067年在位,繼位時年僅13歲,其實是劉太后垂簾聽政。若柳永確實在這段時間被朝廷貶斥,也當是太后之意,而非仁宗本人。(薛瑞生先生認為,這可能與柳詞中有對真宗佞道,演出“天書”鬧劇之事的腹誹有關。薛先生認為柳永《玉樓春》「昭華」「鳳樓」等詞有暗諷之意,但也有很多學者認為這些詞祗是單純的應製聖頌,並無諷刺之意。吳熊和先生考證《宋史•禮志》,對照柳詞中內容,認為“柳永可以說是‘忠實地’根據真宗‘佈告天下’的御撰《聖祖臨降記》來寫這兩首詞的。”(見吳熊和《柳永與宋真宗“天書”事件》一文)
(*我個人更認同吳熊和先生的說法,因為縱觀柳永詞,實在見不到他流露出什麼“諷刺”“尖銳”的情感,就連被錢鐘書先生評價為“(跟王冕的《傷亭戶》)可以算宋元兩代裡描寫鹽民生活最痛切的兩首詩”之一的《煮海歌》,其情感中心也是圍繞著“為民請命以求上達天聽”,而並不帶諷刺之意。)
1033年(明道二年)劉太后去世,仁宗親政,改元景祐,柳永便是在景祐元年登第,授陸州團練推官,為初等幕職官。
景祐元年的開科取士,不但擴大了進士及諸科名額,而且特開“恩科”,因此這一次取士特多。有學者便因此認為,柳永可能是以恩科而登第。但吳熊和,薛瑞生等先生根據宋代官制考證,柳永的科第名次乃是第三甲,而非作為“恩科”的特奏名。
柳永之侄柳淇所作《宋故郎中柳公墓誌》(明萬曆《鎮江府志》卷三六引)殘文有言:
“叔父諱永,博學,善屬文,尤精於音律。為泗州判官,改著作郎。既至闋下,召見仁廟,寵進於庭,授西京靈台令*,為太常博士。”
按此說,柳永似乎並不,至少在一開始並不為仁宗所不喜。
(*按薛瑞生先生之考證,此靈台令應為【陵台令】。其考證曰:“宋之西京即今之洛陽,屬京西北路;而靈台縣在涇州,屬秦鳳路,豈能連稱「西京靈台令」乎?”又曰:“……(宋)宣祖、太祖、太宗之陵寢在鞏縣永安鎮(今河南鞏縣南),合稱「三陵」。其後北宋各朝帝王除徽、欽二帝外皆葬於此……至真宗時,為尊崇祖宗,始置陵台令,兼管永安縣事(後略)”。而明代修《鎮江府志》,去宋已遠,修編者不知宋之典章制度,誤將「陵台」以為地名,而以為只有「靈台」而無「陵台」,遂成此誤。)
而《墓誌》中所稱“柳郎中”“寵進於庭”之言,羅大經認為此不過“諛墓之詞”,但薛瑞生先生根據宋代官制,以及對比柳永同年其他進士的升遷情況,證明了柳淇此言並非阿諛之詞,而是實說。具體例證請參看薛瑞生《樂章集校註(增訂本)》(中華書局)中《增訂本前言〈二、柳永生平行實〉》一章,此不贅述。
按薛先生的相關考證,柳永終官並非屯田員外郎,而當是前行郎中(從六品)的可能性為大,至少也當是中行郎中(從六品)。
3,柳永卒年
按前引吳熊和先生和薛瑞生先生所言,柳永至少在至和元年(1054),甚至嘉佑三年(1058)還在創作。
而又據:
“范蜀公少與柳耆卿同年,愛其才美,聞作樂章,歎曰:「謬其用心。」謝事之後,親舊間盛唱柳詞,復歎曰:「仁廟四十二年太平,吾身為史官二十年,不能贊述,而耆卿能盡形容之。」”(謝維新《古今合璧事類備要》)
(註:范鎮,寶元元年(1038年)進士)
“予觀柳氏樂章,喜其能到熹(嘉)佑中太平景象。(中略)是時予方為兒,尤想見其風俗(後略)。”([宋]黃裳《演山集》卷三十五《書〈樂章集〉後》)
(註:黃裳,字冕仲,福建南平人……建炎中,年八十七,卒。據《福建通志》卷四十六「人物」門載。)
按此二者所載之“仁廟四十二年太平……能盡形容之”,“熹(嘉)佑中太平景象”,理解為柳永應當在仁宗朝之後才去世,方與其文本相符。
薛瑞生先生嘗試通過柳涗的仕履來推測柳永的卒年,排除了嘉祐八年至治平四年之間的時段,因為這段時間內,柳涗參加應試,經歷改官,按宋制,守喪期間不得應試和出官等,故柳永不可能卒於此期間。因此薛先生推測,柳永之卒年的可能區間,應在嘉佑三年(1058)夏秋至嘉佑五年(1060)四月之間(算上守喪期27個月,否則柳涗趕不上嘉佑七年秋試),或在柳涗剛剛改官之後的治平四年(1067)。
4,柳永卒地
柳永葬地歷來有四種說法,除潤州(今江蘇鎮江)說外,其餘三種皆已被學界證偽,此不再表。
關於卒葬潤州一說,流傳最廣的為據葉夢得《避暑錄話》所載“王安禮葬柳”一事,先將事摘錄如下。
“永終屯田員外郎,死旅,殯潤州僧寺。王和甫為守時,求其後不得,乃為出錢葬之。”([宋]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下)
“文康葛勝仲《丹陽集•陳朝請墓志銘》云:王安禮守潤,欲葬之槁殯無歸者。(中略)。三變始就窀(zhūn)穸(xī)。近歲,水軍統制羊滋,命軍士鑿土,得柳《墓志銘》並一玉篦。乃搜訪摹本,銘乃其侄所作(後略)。”(明萬曆《鎮江府志》)
【註】葛勝仲,1072~1144,丹陽郡(今屬江蘇)人。葉夢得,1077~1148年,蘇州長洲人。二人皆宋代詞人。王安禮於神宗熙寧八年(1075)時守潤州。
【疑點】“求其後不得”一語,前文已列出柳永家世,其有子柳涗,有孫柳彥輔,有侄柳淇,何言“求其後不得”?且按明萬曆《鎮江府志》所載,柳永之墓志銘乃其侄子所撰,既有侄子撰寫墓志銘,又何須王安禮來出資為柳永安葬?
按薛瑞生先生考證,“葛勝仲《陳朝請墓志銘》中語,經查今存四庫本與常州先哲遺書本《丹陽集》均無此文,亦無以與《鎮江府志》核對。”其考證又引例,舉出宋皇朝標榜“以孝治天下”,官員隱匿父母之喪或不安葬父母都會受到懲罰(包括降職、編管甚至勒停)(詳例見同上)。因此柳永死後絕不可能因“槁殯無歸”,而不得不待二十年後由王安禮出於同情而為他安葬。
【引申】關於為何柳淇於柳永卒後二十年方撰其墓志銘。
可能性:
① 古人喪葬習俗:寄葬、歸葬。(詳見薛瑞生相關考證)
i. 寄葬:先簡單埋葬,待子孫發達(比如當上大官)之後再正式以相應的規格安葬。(如周邦彥安葬其父,柳宜安葬其父柳崇。)
ii. 歸葬:在外鄉去世,之後由子孫帶回故鄉安葬,所謂落葉歸根者是也。
也就是說,先人在外鄉去世,由於一些原因,其家人無法將遺體盡快送回故土,因而只能向現實妥協,先將遺體在當地先簡單埋葬,待日後有機會了,再運回故鄉正式安葬。
*參見前文【柳涗】條,柳永雖為福建崇安人,但其子柳涗在地方方志中,已被認為是丹徒人,也就是說,最晚至柳涗時,柳永一脈已定居丹徒,應是無疑。按前文,若(關於柳永墓志銘的)記載屬實,其墓便在今鎮江,而丹徒便屬今鎮江市。也就是說,若此說成立,則很可能柳永去世後,因一些原因,其後代已遷居鎮江,不再回崇安,因此將柳永之墓遷往鎮江安葬,方便後代祭祀。至於究竟是為何選擇鎮江定居,而不返回崇安,便不得而知了。
關於我國古代喪葬習俗,主要是“寄葬”一說,筆者手頭無資料可查以相對證,若有相關資料書籍,煩請推薦。
另,關於所謂 “眾妓女出資葬柳七”之說,如前所說,不過小說家言,不可作史實論。然“吊柳七”之風俗,倒也未必純為虛構之言。柳永生前長年與樂工歌妓來往,與她們共同創作,(在藝術以及作品的傳播上)相互成就,其聲名遠播,“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其去世之後,歌妓們自發為其追悼並非不可能事,一如現今有著名藝術家離世,許多同行或觀眾自發前往追悼紀念一般,實乃人之常情。只不過柳永名聲太大,所交遊者凡有名者又多為社會底層之歌妓,正符合當時民間喜愛之傳播題材(時至今日亦未曾改變),經各種傳播和文人之添筆,方成了如今所傳的“妓葬柳”說,也未可知。
此故事傳播甚廣,也是柳永諸傳說中最為人津津樂道之一,於其將其當做真實柳永的歷史,不如當做是一個柳永的藝術化(甚可說是娛樂化)了的形象,或是一個“雖因科場失意而落魄,卻意外在科場以外得以一展長材之文人”的文學意象來看待。
(關於作為文學形象的柳永之流變,可以參考程榮女士《從筆記小說“吊柳七”到雜劇〈風流冢〉——論古代作家筆下柳永形象的演變》(武夷學院學報第35卷第5期 2016年5月)一文。)
無論是“王安禮出資葬柳”,亦或“眾名妓出資葬柳”,雖然故事本身並不可信,然從其流傳之廣(尤其在宋代,流傳廣可以一定程度上反證出,它符合人們對其人其事的既定印象,或是當時人們的八卦喜好)即可證明,在當時人們(尤其與柳永同一社會階級的文人)的心目中,柳永【貧困潦倒】的形象是根深蒂固的。
這兩個故事的源頭到底自何而出,記載、抄錄並傳播(甚至加油添醋)的人們,是自何處而聞得此事,又是出於哪一種心態而將其書寫下來,如今都再難查證,然而無論他們如何更易其事(如王葬和妓葬之別),其不變的是對柳永【貧困潦倒】之形象的強調,無一例外。
那麼問題來了,出身官宦人家,父親和五個叔父,兩個哥哥都是進士(二哥與永同榜),明明連自己兒子柳涗也是進士,為朝廷命官;這樣的一個家族,即便不會說大富大貴(事實上按與柳宜相熟的王禹偁之記載,至少柳宜家在經濟上並不寬裕。),卻也絕不至於給人“貧困潦倒”的印象,可為何單單只有柳永被烙上了這種根深蒂固的印記?這到底是他本人真實生活的寫照,亦或是旁人將自己的身世,投射在了這個“一生坎坷,沉淪下僚”的“同命人”身上?甚或是敵視他的士大夫階級故意為之,借以貶低譏諷之?可惜筆者實在沒有這種能力,將那些記錄者的身份身世一一探知,若能,或許能解開一點謎團?
(*一如王灼在其《碧雞漫志》中,引用前輩(不知何人)評價柳永《戚氏(晚秋天)》曰“《離騷》寂寞前年後,《戚氏》淒涼一曲終”一語,在其後評此語道:“柳(永)何敢知世間有《離騷》?”其對柳永之鄙視貶損可見一斑。
王灼此人是宋代推崇詩詞復雅,堅持“詩詞一家”論的代表人物之一,其論點與以柳永為代表的平民化詞風,以及詞“別是一家”(李清照《詞論》)論,天然互斥,水火不容。他在其作中更說:“若從柳氏家法,(詞與詩)正自不得不分異耳。”由此可見,他對於柳詞甚至柳永其人的強烈鄙薄,早已超出了評論作品本身,而是一種創作陣營之戰了。)
另外,曾大興先生對此曾提出一種猜想,即柳永出身“動修禮法”的官宦世家,他本人的“浪漫性格”(所謂留戀坊曲者是也),和對市民文學的喜好,對【詞】這一娛樂文學的偏愛(*詞源自民間,在當時的文人士大夫中是被鄙薄的,所謂“小詞”、“詩餘”者是也,這從詞早期發展中的內容題材選擇上也可見一斑),都是一個傳統的、嚴格的士大夫家族所無法容忍的。因此即便他的叔父們在京為官,卻也不願意出資接濟這個侄子,以至於柳永需要靠給歌妓樂工們填詞換取生活物資(所謂“妓者愛其有詞名,能移宮換羽……多以金物資給之。”羅燁《醉翁談錄》)
(*《醉翁談錄》本質是話本小說集,柳永的很多“事跡”實際都是出自這一類話本性質的書,實在不可當做真實歷史看待。讀者們若有意研究柳永真實之歷史生平,務必要細究其原始出處。本人才疏學淺,實在無能為力。)
柳永與其家族的關係究竟如何,從他留存的詞作中幾乎看不出端倪。前期為樂工歌妓創作的詞自不必說,帶有仕途渴望的投贈之作亦可不論,縱觀其後期羈旅行役之作品,作為文學主人公的那位遠方遊子所思念的,也往往是一個遠方的“佳人”,而非家庭中的父兄妻兒;就連“友人”這類對象,都極少出現。若單從他的作品去推斷他的社交情況,似乎很容易便會得出他的交往對象全是妓女的結論,甚至還有專業書籍因此得出“(柳永)一生沒有結婚”這種明顯與其所處時代風氣不符的結論。(按古人結婚甚早,外加所謂“父母之命”,就算柳永自己真的不想結婚,這婚姻又豈是他自己能左右的?)就連他“開宋詞悼亡之風氣”(曾大興語)的《秋蕊香引》等詞,所悼念者,也不是歷代悼念詩中的主角【詩人之妻】,而是一位歌妓(按詞中“尊前歌笑”一句,此詞悼念之對象必然是、或曾是歌妓的一名女性)。
這究竟是因為他真的割裂了與家族的關係,還是僅僅因為他的“眾多詩文”都已失傳,使得我們只能通過他僅存三卷的《樂章集》而誤得出此結論?
無論如何,柳永自少年離開崇安後便再不曾回去,當是事實;而他詞中所謂的“吾鄉我里”,究竟是他生活不過短短數年便再不曾回轉的福建崇安,還是那個寄託了他身為文人的志向和個人快樂生活的帝里汴京,或許只有千年前的他自己知道了。
千年已過,如今的柳永早已成為古代文人——尤其是鬱鬱不得志之文人的——或是自我投射的影子,或是借“白衣卿相”自我開解的“精神領袖”,或是同病相憐的異代知音。
曾有前輩歎曰:“……寫我輩落魄時悵悵靡托,借一個紅粉佳人作知己,將白日消磨,哭不得,笑不得。”([明]沈際飛《草堂詩餘別集》中評柳永《戚氏(晚秋天)》語)此語雖為一詞評,卻何嘗不是語者真心之歎息?
一如戰國時的宋玉成了宋代柳永的異代知音那般,柳永自己也成了後世如關漢卿(元),馮夢龍(明)等平民文人的異代知音。也許,作為文學意象的柳永,早已替代了真實歷史中的柳永,成為凝固在【柳永】這個外殼中難再改變的靈魂。
作者:阿千
叶知羽说着“打扰了”推门进来的时候,楚辽正和陈舟厮混,衣服褪了一半,他埋首在舟的乳间挑弄。
“对不起我看门掩着……不是啊啊啊啊啊总之对不起打扰了。”叶知羽惊慌失措地跑走了。
楚辽一下子失去了兴致。
“我赌五毛她是我们主唱大人的朋友,来看排练。”陈舟整理好衣服,一边切换音色调整她的键盘,一边说着。
“五块,是个走错房间的……路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谁没事在这个时间到旧教学楼的音乐教室来啊?阿辽是在做梦她是个不认识的、之后不会再有交集的路人吗?不不不,我保证等会儿她就会在这里一脸红一脸白地看我们排练了,惊不惊喜!”陈舟肤白貌美腿长,有着人气乐队键盘手所拥有的所有天赋和人气,就是性格真的很讨厌,说话直接又神经大条。
但是楚辽知道她是对的,不一会儿,叶知羽果然畏手畏脚地跟着他们的主唱再次来到了训练室,她只瞄了楚辽和陈舟一眼,白皙的肌肤上就渗出红来,把头低到了地下。
陈舟有些得意地朝楚辽挤眉弄眼,而他只想把她的脑袋拧下来。
好在排练开始之后他们很快忘了这一茬。拨弦跳跃呐喊,他们唱着伊卡洛斯的翅膀和融化的热度。当音乐响起的时候,他只想着吉他、乐谱、和节奏。楚辽的眼中不再能看见纷纷扰扰的无聊的世界。
“再来一遍!”
“‘翅膀’之后再多拖长一个八分音符”主唱一边改着谱子一边继续。几十遍的练习,精确到了每个音节的调整,然后他们终于有了这首歌的雏形。
放下吉他喘了一口气之后,楚辽又注意到了叶知羽,她不再羞赧,也忘记了之前的尴尬,只是睁着眼睛满是激动又是憧憬地看着他们。
“怎么样?知羽学姐!”主唱辛褚在半高的台上通过话筒向她喊话,就像他们在live house里做的那样。
“太棒了……真的太棒了!”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快乐的情绪一下子就荡漾开来。
楚辽就是喜欢这个。
音乐能够让人忘记不快和愤怒,能让人欢喜雀跃,能让人悲伤愤怒,能激发人心中的感性。如果他们的音乐能给人带来这样的体验,那么一切都有了意义。距离感一下子被消融,人心与人心变得接近。他喜欢这一刻,喜欢观众被感动的这一刻。
楚辽完全忘记了之前的尴尬,忍不住凑上前去,想要听听叶知羽的感想。然而刚刚还在和主唱聊着歌的叶知羽看到他,一下子又偃旗息鼓了,声调都变尖锐了起来,尴尬从脚底爬上了头顶,她甚至后退了一步。
“……真的、很很很好听……”叶知羽又低下头不再说话。
楚辽又失去了兴致。
好在有人来打断了他们。学生会长萧悠然敲开了门:“知羽,结束了吗?”楚辽发誓,他看到叶知羽脚跟都转了一半,打算要逃去学生会长身边,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和众人道别:“结束了,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让我来观看排练……”她声音很轻柔却很清晰。
“如果没有观众我唱歌还有什么意思呢!知羽学姐每天都可以来看哦!”辛褚自作主张做了邀请。
“谢谢。”说完叶知羽就逃也似的跑到会长身边,关上门离开了。
“所以谁让你擅自邀请她每天都可以来看排练的?”辛褚作为主唱什么都好,就是小孩子脾气又自我中心,仿佛他是这个舞台、这个乐队的主人,虽然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确实是乐队的灵魂没错。
“不行吗?艳艳学姐不是也经常来吗?辽不是也喜欢有观众吗!我们这点是相同的所以才能当队友嘛!”
“不行!这个人不行!我讨厌她!也讨厌学生会长!!”
“为什么——知羽学姐明明人美心善又可爱——”
“哈哈哈,你们来之前,叶知羽撞破了我和辽在干炮,所以辽看到她觉得尴尬而已。不用理他!我也要美少女每天来看我们表演!”
“陈!舟!闭嘴啊!!”
其他成员对楚辽投来了嘲弄的表情,这回他真的要把陈舟的脑袋拧下来了。
叶知羽经常会来看排练,而且很有规律,就像她的衣服和头发那样井井有条循规蹈矩,周一周三她会背着大提琴箱,周二周四带着单肩包装着乐谱夹和笔记,除了周五她有课,她每天都来。
教室里时常只有楚辽和叶知羽两个人。他们几乎不说话,他总是在练着吉他,叶知羽有时候在背琴谱,有时候就从琴谱后面看着他,叶知羽那种小心翼翼又神经过敏的感觉,让他很难受。
“看什么看!”楚辽不耐烦地吼她。她就喊着对不起落荒而逃。过一会儿跟着辛褚或者其他人再进来。好在她真的是一个让人快乐的“观众”,她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你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让楚辽觉得他的声音确实传达。为此,楚辽勉强原谅了她糟糕的性格。
但是依然让人不快的是,学生会长萧悠然常会来接送她,虽然楚辽不知道离主教学楼只有2分钟的路程有什么好接送的,但是显然萧悠然对他的小女朋友看得很紧。楚辽对萧悠然一直没有什么好感,音乐表演班,尤其是萧悠然这种已经有了专业表演经历的人常看不起他们搞摇滚乐团的人,觉得那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这种傲慢让楚辽厌恶极了,也不知道一个音乐学校的人怎么能活得像是生活在过去的、没有经历过现代音乐洗涤的老古董。更别说他像个国王一样对着叶知羽颐指气使的样子,他只是来喊一声“知羽”,叶知羽就会和大家说再见,然后像小狗一样跑到他身边,然后关上门就走。
萧悠然自然对楚辽也没有什么好感,他每次来甚至都不看楚辽一眼就走了。
只有一次,叶知羽正和辛褚还有他们的另外的常客聊得正欢意犹未尽,萧悠然才得空瞄了楚辽两眼,对他说:“浪费才华。”
楚辽知道楚萧两家父母挺熟悉的,但是不觉得他们两人熟到了可以随意置喙的地步,他毫不犹豫地一拳打了上去,把学生会长的眼镜打歪了。
乐队的其他人惊呼着拉开了两人。萧悠然依然都不看楚辽一眼,被叶知羽扶着离开了。
陈舟认真地查看楚辽的伤势,让他转动手,看看有没有伤筋动骨。他的手背上破了皮,但是好像没有其他大碍。
“哈哈哈真像辽会干的事情。但是我们是不是聊过了,不能因为打架这种事情伤了手。如果楚辽伤了手弹不了吉他,就会变成那种酒吧里的恶心大叔,每天喝得醉醺醺得逢人就说哦我以前吉他弹得就像埃里克·克莱普顿一样,然后引得哄堂大笑。”陈舟一边检查一边嘲笑得很开心。
“……我不喜欢埃里克·克莱普顿也不喜欢蓝调。”
“重点难道不是你从来没有弹得像埃里克·克莱普顿那么好吗?你是不是太自信了点?算了,我知道一个拿过PURCELL6岁组的大奖的人,成为下一个埃里克也不是没有机会,确实未来可期!”
他还欠陈舟5块大洋,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今晚肯定要把陈舟的头拧下来。
打人事件之后,叶知羽不再来了。
辛褚带来的第一手情报说,叶知羽被萧悠然盯得很紧,不允许她来看空乐队排练,主唱聊起来的时候还带了点兴奋:“学生会长的爱真是扭曲又充满着占有欲的爱!真棒!”辛褚兴致勃勃地开始讲些奇怪的话,“你看,我们唱完了伊卡洛斯下一首歌就应该搞金苹果!聊聊赫拉的嫉妒!”
“我觉得赫拉只是自尊心和嫉妒而已,称不上扭曲的爱吧。”
“你讲得对、你讲得对、是自尊心和嫉妒!”辛褚的思维一下子就发散到了新的曲子上去,他拿起笔一边拨弄着和弦一边开始作曲。
楚辽觉得辛褚算是个天才,也有着常人没有的发散性思维,虽然他时常觉得主唱大人不可理喻,但是他更享受其身上突如其来的灵感和激情。只是这个灵感不要总是牵扯到自己更好。
“阿辽也是,嫉妒、嫉妒!”
“哈哈哈哈哈没错没错,”键盘手和主唱一唱一和,“辽嫉妒学生会长有个可爱的女友。”
“你们在说什么,我不喜欢萧悠然是个人问题。和叶知羽无关!谁喜欢那个唯唯诺诺的胆小女人啊!只有那种女人才会对‘国王’言听计从,简直天生一对!”
“对不起……”叶知羽的声音从楚辽身后传来。
教室里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陈舟爆发出了更加惨绝人寰的尖锐的笑声。她绝对是个巫婆。楚辽忍不住咂舌。
这不是他的本意,虽然他确实很受不了叶知羽,但是他本意不是要攻击她,只是他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烦躁和恼怒,然而这一瞬间的后悔和惭愧,只是变成了更加辛辣的言辞来掩盖他的不堪:“怎么你今天有空过来,不需要去向学生会长报道了吗,他今天给你手铐的钥匙了吗?”
“……我想要来看大家的排练就抽空过来了。”
“那我还错怪你了,你也不是那么言听计从?”
“悠然讲的话有道理我就会听,没有道理我也会反驳……你说我总是言听计从,那不是真的……你错了。”
“我错了?我哪里说的不对了。你上周为什么没有来?你有自己的想法吗?你这种唯唯诺诺的性格非常糟糕!沟通效率又低,谁有空猜你迟疑不敢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全世界都是你妈吗?不过今天倒是说话挺顺畅的,也没转身就跑,怎么在维护主子的时候就有底气了吗?”楚辽抢到她面前,一声声步步紧逼地质问。
“辽!”一旁的贝斯手看不下去,出声制止。
“我承认……我不太会说……我……太胆小了……这是我的缺点,我有好多缺点,我会努力、改掉它……但是我不是没有……没有原则……你不知道,也没有资格说我……”叶知羽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都是泪水,一向整齐长发也很散乱。
“——”
楚辽没有想到他们会进行到这一步,他以为他第一次恶言恶语的时候,叶知羽就会转身逃跑,但是现在她却红着眼直视着楚辽,她的眼睛很大,擎着泪水满是执拗。他把她推开,夺门而出。
陈舟拒绝了楚辽的邀请,并且直接地嘲讽他对着无关人士发泄自己的怒意逊爆了。
楚辽也觉得自己逊爆了,但是他克制不住,他看到叶知羽的时候,特别是她犹犹豫豫的样子,只觉得像是看到了一个过去的幻影,是胆小又无知的自己。
这个晚上他梦见了那双满是泪水的红眼睛看着他,在问他到底是谁胆小又无知。
第二天是周三,叶知羽背着对于她来说过于大的琴箱像往常一样到了训练教室。楚辽只能不停地弹着练习曲,不去理会。但是等他回过神来,叶知羽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他不小心和她交换了眼神。
“什么事。”
“楚辽为什么……打悠然?”
楚辽的无名怒火冒起,他站起来放下吉他俯视着知羽:“因为他先挑衅,你那个主子的嘴巴应该好好洗洗,学学怎么说话怎么看人。我做什么事情不需要他插嘴。”
“……我知道了……”她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打人还是不太好。”
“我知道了!你是我妈吗!我虽然说你应该好好说话,说说自己的意见,那是让你说给该听的人,至少和你有关系的人。而不是跟我说!不是去管一个不认识的人的闲事!”
“对不起……我只是很好奇……楚辽的想法。我不是……我不是责备你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我很尊敬你。”
楚辽哑然。他完全不明白这个人的脑子中到底在想什么。“尊敬”这种词总觉得是给哪位老学究或者大师的。楚辽从来没想到会被用来说自己。叶知羽真的太安静了,就算是和辛褚他们聊得热烈的时候,她也是那个点头附和而不是说些什么的人,他确实无从了解这个人。叶知羽昨天的话再次被证明是对的,他不了解,也许的确没有资格。
叶知羽见他没有说话,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你总是最早到……我……对不起……我总是在听你练习。你弹得太好听了……我忍不住看你……”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也许你们弦乐学生可能不太了解吉他的和弦和练习曲——”
“……我、我知道……你每次都从基础的指法开始,全部都会顺一遍从来不偷懒……而且每次都是你最早来……每次我来都是你在……我……我就想……你真的对乐队很认真……虽然看上去很……轻浮……”她最后两个字声音小到听不见。
楚辽没有说话。
“对不起……真的很好听……对不起……”她还是像一直以来唯唯诺诺的那样说着,间或插入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对不起”,辽几次想要打断,又强压着自己的脾气听她说完。
“你是对的,我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我听说了你和父母的事情,辽不想走父母安排的路,自己跑出来,一个人生活,我看过你的练习知道这些事情你不只是说说而已……我真的很尊敬你。”
“……我喜欢楚辽的音乐。也喜欢你们乐队的歌……我从来没有像楚辽这样激烈的感情,真诚的愤怒,我……很喜欢你们。”她恐怕很少讲那么多话,紧张让她的耳根和两颊都显得通红,眼泪又涌上了她的眼眶。
“我昨天过来之前,有些生气,打了悠然一拳就跑了,我以为我今天惨了,结果悠然回去什么都没说。”
“我想打人还是不对的……”她的话大概是说完了,教室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楚辽忍不住“噗呲”地笑了,他坐了下来,低着头拨弄着琴弦,和弦从他的指下倾泻而出,伴随着叶知羽的哭声。那哭声慢慢从捂着嘴的抽泣转为响亮的哭喊。
傍晚的太阳照在琴弦上,伴着他的拨片,泛出了涟漪。
END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