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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奇迹的三次相逢(之一)
故事背景:塞尔达荒野之息之如果曾经有人穿越到林克醒来之前
火种对我来说有传承和点燃希望的含义,后续应该还有两篇但这篇本身可以做独立的一篇来看w
感谢阅读!
人的一生与奇迹有三次相遇。
父亲在我记忆中遗留的那丝淡薄的影像里,他背着快睡着的我,一边轻轻摇晃,一边手脚麻利地帮母亲洗碗。虽然我前面已经有三个姐姐,可是他还是只会用讲了好几遍的老套故事哄我。特别是一旦讲到他和母亲的那些过往,这句话便是他固定的开场白。
他常挂在嘴边的名言从此与洗碗的水声一起成为我脑中父亲这个形象专有的背景音乐。我只要想到这句话,就能一并想起他轮廓并不确切的笑容,有些玩世不恭的性格,还有他失踪后,母亲久久站立在黄昏的门口,在回身的瞬间展露的那双充盈泪意的眼睛。
父亲说,他此生遇到的第一个奇迹是来到这个世界,第二个奇迹是遇到了母亲,第三个奇迹则是有了我们。
父亲这句“来到这个世界”总让我觉得似有深意,但姐姐们和母亲都不多问,我也跟着装傻。
父亲的三个额度用完了,也许正因如此,他才被海拉鲁的黑暗夺去了。上天没能再慷慨地赐予他更多的奇迹,他消失在了归家的途中。我那知晓很多奇妙事物的父亲,就这样被猩红色的邪恶夺去了,被不知名的低语夺去了,被盘踞在这片土地上的不祥夺去了。那时候我只有五岁,姐姐们带着哭腔的窃窃私语我听得似懂非懂,唯有父亲不会再回来这一点,记得如此铭心刻骨。
姐姐们与父亲的相处时间都比我长得多,作为家里的幺女,我还没来得及体会父亲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就从我的生活里消失。相应的,姐姐们纷纷继承了父亲不切实际的浪漫以及说走就走的果断,在母亲勒令不许前往危险的地方后,自顾自成为了首屈一指的探险者。大姐自称自己是北境最优秀的情报贩子,在驿站和形形色色的路人交换着世间怪谈的消息,二姐则喜欢在河流汇集的区域溯源而上,欣赏一路的特有风光,三姐似乎将家族基因里的好奇因子彰显到最强,她自食其力地办起了专刊——天知道那些粗糙的小杂志是如何风一般地传遍各大驿站——据她本人所述,似乎是全海拉鲁有效阅读率第一的八卦专刊。
母亲是一位身材高挑,性格强硬方正的女性,其他家庭里严父慈母的惯例搭配,在我们家正好颠倒过来。父亲总是宽容地看待自己的孩子偶尔显得胡闹的想法,而母亲则严令我们务必遵守这个世界应该遵循的法则,比如不要在黑夜里擅自离开家门,不要去没有大路的遗迹里探险,不要靠近那些邪恶的上古机械。父亲离开后,母亲对我们姐妹的管教变本加厉严格,但没能在三个姐姐身上奏效,只有我,被母亲当作自己最后能守护的天真稚子,成为她心中仅存听话的好孩子。
很多年以后,我逐渐能理解母亲当年强行掩盖住的惶惶无助,但小时候的自己被强势的母亲拴在家中,却能看到姐姐们一个又一个像父亲一样离开家门,心中难免会产生为何只有自己不可以的疑虑。特别是每次,无论姐姐们是离开还是归来,母亲总会情绪变得非常复杂,她会神经质地在门口徘徊,不停张望。这画面落在我的眼中,常常让我产生不甘心的情绪:明明最听话的是我,可母亲的视线却没有放在我的身上。幼时的我不知如何让母亲明白自己也渴求多一点关注,最后我只学会变得沉默。在母亲为大姐准备行囊的时候,在她为二姐寻找衣服的时候,在她收起三姐寄来的信的时候,我会安静地坐在一旁,有时候拿珀里会慢悠悠地晃到我身旁,在我旁边表演追尾巴。
父亲留下了一匹叫乐乐茶的马,还有一只叫拿珀里的狗。
拿珀里和我最亲,也许是因为父亲捡到这只花斑小狗时,我也刚刚出生。根据母亲的回忆,父亲小心翼翼地抱着我,亲昵地叫我“我家的四叶妹妹”,拿珀里笨笨地迈着小短腿,绕着父亲的裤角转圈。
大姐正式离家的时候本来想骑走乐乐茶,被母亲以惊人的固执拒绝,二姐和三姐也相继偃旗息鼓,乖乖去驿站租了别的马匹。“那是爸爸的遗物。”二姐有一次回家休息的时候,给我讲起了这匹马,“名字很奇怪对不对?爸爸却非常喜欢,念着这个名字,眼睛里就浮现出怀念的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呢。我总觉得啊,我们的爸爸,还藏着好多秘密。”我坐在二姐身旁,安静地给躺在暖炉旁边的拿珀里梳毛。
历来脾气有些不耐烦的二姐提到父亲就有些絮絮叨叨,我心里默默地想,姐姐们是不是因为想要知道父亲的秘密,才这么频繁地离开家,去探索海拉鲁的秘密呢,因为是海拉鲁带走了父亲,所以能更了解海拉鲁的话,也许就能更了解父亲了。
对姐姐们来说,父亲是一段戛然而止的记忆,可对我来说,就只留下那一点水声,和那一句话。因为和姐姐们缺乏对父亲的共鸣,母亲又更关注在外的三个女儿,我在十二岁之前,最常做的事是和拿珀里在家门对面的草地上玩,有时候我会看向远处,能看到狰狞的黑红色雾气流动盘旋在海拉鲁城堡之上,那是持续了百年的灾厄。姐姐们都曾经跟我说,看起来好像和我们住的村庄很远,但其实,如果那股邪恶的黑红色真的蔓延扩散开,全世界都要面临浩劫。
我知道一百年前世界还不是这个样子,我也知道现在盘踞在村外的山上,导致大人不许小孩子随便出门的哥布林怪物都是拜那团黑雾所赐。原来生活可以不存在这些障碍吗?没有毁灭的海拉鲁王城,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吗?拿珀里呼哧呼哧地吃着我掌心的苹果,我能感觉到它柔软温暖的舌头滑过我的掌心,可是我没有体验过的东西,从根本上就没办法想象。
“曾经有很多伟大的人,卓拉族、利特族、鼓隆族、格鲁德族、还有海利亚人,大家都知道那灾厄会到来的事。”大姐一旦回家,母亲就会煮放有柠檬香草的热茶。大姐在散着淡淡香气的餐厅里给我慢慢地讲,“他们为了阻止那个东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据说,海拉鲁王族的公主还在那里,为保护海拉鲁大陆的所有人而奋斗。所以我们才得以有这百年的相对安宁。”她朝远方轻轻一点,随后又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也许海利亚的公主与英杰也一并消逝在那场战斗中。”
我把头靠在拿珀里的耳朵上,下巴处传来毛绒绒的痒,不发一言。
“小妹你呀。”大姐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静静和我对视。我大概猜到她想说什么,但我不接她的话茬,她最后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固执孩子,这件事,几位姐姐和母亲都有所察觉,但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再改变什么了。
我更长久地带着拿珀里坐在家门口坡地的草坪上,除了跟拿珀里玩之外,偶尔会给乐乐茶喂胡萝卜,母亲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一定完成得又快又好,无论是洗碗、晾衣服还是去集市买烹调要用的盐巴。但是我不喜欢说话,我坐在草地上,感受阳光暖暖地照着我,拿珀里在我旁边,欢快地摇动尾巴。
我们的村庄地势很高,如果天气很好,站在村里最高的坡地,可以看到很远很远以外的风光。
父亲曾经给我们讲过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暖暖凤蝶在双子山头扇动的风,也许会带来东部蓄水湖上的瓢泼大雨。虽然后来二姐确认了东部蓄水湖这几年的雨水泛滥是因为神兽露塔的失控,但我们都理解了父亲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三位姐姐罕见地同时回了一次家,在她们仿佛打暗语一样互相证询的对话中,我知道世界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源头无从追溯,因为等人们发现时,变化已经不可遏制。
首先是塔。无论是山区、高原、沼泽还是湿地雨林,都有拔地而起的高塔骤然出现。据说卓拉领域还有鱼人只是在平地扎营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在塔顶难以下去。
而后,有越来越多的目击证言确定,那些藏于山野间奇特的建筑开始发光,像是有什么特别的力量重新开启了它们。在海拉鲁的旅人逐渐习惯用那些发光的上古建筑作为路标时,光芒又渐渐从橙色转为安详的蓝。而最有决定性说明力的,是无论天气多么恶劣,都明亮地穿破黑暗照射在海拉鲁王城的那四道光束。
第一道红褐色的光芒自西北照来。大姐从父亲的房间里翻出来他亲手打磨的琥珀望远镜,让我透过褐色的圆镜观察镜头后面被放大了若干倍的景象,我以前记得能依稀看到西北的天空有一只巨大的机器怪鸟,而现在它安稳地驻足在一座山的山头,像是某种狂暴的开关被人轻轻合上。大姐在雪原驿站和玛丽塔驿站之间往返,归来时带回了舒适的羽绒保暖服和草莓派。在冬末春初的料峭寒风中,我坐在门口的矮凳上感受酸甜的高原水果,听大姐讲利特人摆脱了怪鸟的束缚后,重新开始频繁出现在塔邦哒边境进行商业交易。
在雨水渐多的夏日,第二道光芒自卓拉领横跨而来。二姐两三年前就心心念念计划去卓拉人的驻地一游,得到消息后立刻向那里出发。卓拉人中以希多王子为首的新锐派前不久持续沿着河流寻觅身强力壮的海利亚人,听起来就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的样子,但是现在再观测卓拉领地的上空,能看到蓄积的厚重雨云已经消散。二姐回来后,一边在浴缸里泡澡,一边指使我把母亲煎好的风味鳟鱼切成小片拿进来,她端着酒杯美滋滋地享受,同时语气兴奋地给我讲述在卓拉王城看到的那座姿容清丽的雕像。她说那些久经雨水润泽的岩壁在阳光下发出炫目的光,卓拉人以独特的审美修筑了城堡,水床睡起来舒服极了,最重要的是,往来的海利亚人不需要再瑟瑟发抖地等在暴雨中,时刻担心被蜥蜴战士的雷箭射个穿心凉。
苦夏的热气逐渐褪去的时候,树叶转红,坡地上看下去,斑驳的红绿色山谷格外好看,林间能嗅到果实成熟的香气。母亲在这种季节会做味道特别的咖喱,据说那是鼓隆族特产的调味品,父亲当年游历的时候尝到,喜欢得不得了,从此家里每年都会试着做几顿咖喱饭。我用木勺把米饭堆成山的形状,将半流动的咖喱料汁顺着山顶浇下,看起来就像死亡之山的样子。死亡之山那一次传来的震动感极其强烈,拿珀里对着那个方向发出吠叫,我把它抱进怀里,抬头朝向震源,看到火一样热烈的熔浆顺着山脊流淌。据说那里也有上古时代留下的神兽在作祟,是巨型且脾气暴躁的火山蜥蜴,不过那晚之后,死亡之山保持了珍贵的缄默,第三道光束出现了。
第四道光束出现时可谓无声无息。我们这里已经进入了呼吸都能凝成白雾的冬季,格鲁德人住的地方又是怎样呢?姐姐们说,白天忙着脱衣服,晚上忙着加衣服,无论怎么行走都容易把自己陷入到危险的状况。而那里的小城就是沙漠中的宝珠,凉爽的水时刻自屋顶浇向地面。我裹着松软的厚棉被睡了一觉,醒来推开门,第四道光束已经出现在那里。三姐后来跟我们说,那一次格鲁德地区电闪雷鸣了一整天,紫色的雷光混合着昏黄的沙尘暴在骆驼神兽的周围喧嚣放肆,那是集合了天地力量的威压。“到底是什么人制服了那些神兽呢?”三姐笑嘻嘻地编写着三叶小报的下一期内容,有口无心地对着我胡说八道,“是拔出了驱魔之剑的勇者吧,一定是呢,说不定他也读过我写的专刊哦。”
勇者真的会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不如说勇者真的存在吗?我没有说话,但是微微上挑的眉毛一定出卖了我的腹诽,因为三姐看到我的表情就用鹅毛笔轻轻戳我的脸颊,像赶开做了坏事的拿珀里一样把我赶出她的房间。
我内心那点小小的腹诽并不只是腹诽而已。因为家里所有人,从古板的母亲到性格各异的姐姐们,除了我,都清晰地相信着,勇者一定存在。
这坚信的源头还是父亲。
父亲和母亲的感情非常好,母亲有时会破例给我们讲当年和父亲相遇的事情——在父亲失踪前,这往往只会是父亲的专场。母亲说,父亲刚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是个毛毛躁躁的小子,无论看到什么都像是受到很大惊吓似的,一度让人怀疑这孩子在哪里摔坏了脑子。他身上没有任何显示他来历的东西,问他来自哪也不肯说,一直跟随着母亲走到了驿站,看到了驿站特有的马头装饰,还有驿站对面的神庙,他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也许爸爸就是勇者呢!”姐姐们偶尔会提出这样的想法,而母亲假装板着脸看父亲装傻充愣地胡闹——这样的场景已经有七年没有再出现了。父亲不是勇者,勇者不会死,不会消失,只会取得理所当然要取得的胜利,将光明从牢笼中解放,将希望从绝望中夺回。父亲消失在了夜色中,父亲不在了,即使母亲始终拒绝相信,但我知道,他不在了。
父亲曾说我们是他的奇迹,曾说要一直陪伴我长大,他说谎,他离开了,所以父亲并不是正确的,所以他相信世界有勇者,而我不相信世界有勇者。
所有人都说那灾厄会让世界毁灭,可是它已经这样停滞百年,也许再一个百年,也会继续下去,每个月一次的血月又怎么样呢,姐姐们标记了沿途的怪物扎营的地点,只要足够小心再加一点点好运,在世界各地往返穿行也不会太困难。父亲还在这个世界的日子里,盖侬的灾厄已经存在了,昔日的荣光已经毁灭了,父亲不在这个世界的日子里,盖侬依然盘踞在城堡,消逝的过往绝对不会重来。
姐姐们经过村落里女神的雕像会虔诚地合掌祈祷。而我不闭眼,不低头,我直视着女神像的眼睛,心想,如果你真的庇佑了海拉鲁大陆万年的光阴,为何人们命中注定要一代一代地经历这样的磨难呢?我不信你,就像我不信父亲。
在那四道光束都现世后又过了两个月,村子里再一次迎来了春天。杨树的绒絮弄得我鼻子痒痒,带着拿珀里散步的时候一连打了六个喷嚏。拿珀里原本悠闲懒散地在我前方不远处慢慢地溜达,突然像是注意到什么,它敏锐地往前奔跑,在一排崭新的马蹄印前停下脚步,低下头不停嗅嗅。
前几日下了春雨,现在地面还有些湿润,看蹄印的深度和积水情况,大概是两天前留下的痕迹。我顺着那痕迹往前看,能看到蹄印一直延伸到我家隐蔽的小水潭基地。
小水潭基地是父亲还在的时候,和姐姐们一起搭建的小竹棚。
我家背面的坡地往下走,有一眼清澈山泉流淌而成的水潭,水潭附近有小树林,一到下雨就会长各种各样的蘑菇。父亲很喜欢这里,美其名曰“训练野外生存技能”,在这里,姐姐们都跟着父亲学了形形色色的探险技巧。比如分辨各种不同颜色的蘑菇可能带来的不同效果,比如听到什么样的声音,感受到什么样的气味,可能前方会潜伏着什么样的野兽,比如万一不幸中的大不幸遇到了波布克林之类的怪物,怎么跑能逃得最快。
父亲带着姐姐们在竹棚里摆了干草垛(“秋天很冷的时候可以让人当床垫睡得舒服一些”),用红砖垒了土灶(“只要善用打火石,任何时候都能迅速取得火源”),铁锅和锅盖都一并配齐(“野外探险的时候遇到锅是非常幸福的事情”),父亲在的时候还会在小水潭里丢一两条小小的海拉鲁鲈鱼,在竹棚下的铁箱上摆三个苹果。
我没有经历过这段时光,但是姐姐们显然在脑海中对这里存下了幸福的记忆。她们追问过父亲为什么要放这些,父亲一概打马虎眼地说,“假如你们是又饿又累的荒野探险者,突然看到有这么一处挡风遮雨能补给食物安心睡觉的地方,一定会很高兴吧。推己及人,会有人需要这些的。”
我走到基地的灶台前,蹲下去摸了摸灶底,有一些新生的灰,一两天前,有人用过这个灶。锅显然是被人重新洗过了,原本摆在角落里的木柴少了两捆,苹果集体消失,摆在角落里的火把不见了,锅盖也离奇失踪。
那道离开的马蹄印,马儿的步幅迈得极宽,踏在湿地上陷入的程度也能看出它跑得很急,约莫用了最快的速度在奔跑。海拉鲁的路人虽然也会以马代步,但是往往小步轻快。这是父亲所说的,在竹棚下得到了帮助的旅人吗?我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异样。
我顺着蹄印的方向看去,那是朝向海拉鲁王城的路线。
晚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拿珀里也趴在门口发出呜呜的声音。我拉开窗帘看了看,明明不是血月,心里却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我仔细听了一会儿母亲房间里的声音,确定她睡着之后,我赤着双脚跑出了门外,还顺手带上了父亲的望远镜。
拿珀里小声地叫了一声,立刻跟上我。我对它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地说“嘘”,笨狗只是伸了个拉长版的懒腰,不知懂还是不懂。
我一直走到了坡地的最高处。
我很喜欢看夜晚的天空,璀璨的星河离我们如此遥远,对地面上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月亮惨白着脸在流卷的云后扫视大地,光照在人的身上,反而让人觉得冷。夜晚的时候,因为光线不再那么明亮,视野反而变得更广,能吸引人注意力的东西被夜色滤去,可以毫不费劲地看到比远方更远。
风里仿佛有细细的声音在窃笑,我皱起眉毛。今夜的气氛太奇怪了,云也流动得过快,它们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以王城为中心向外卷起,就像一团泡沫被无形的棒子搅来搅去。
城堡上空的云是红色的。只有那里,连照下的月光都是赤红色的,是压垮的黄昏线与黑暗混合的浊,是腥臭的泥沼与邪恶杂糅的恶。我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里,有什么东西似乎一瞬间激怒了城堡附近所有的守护者,那些被侵染的机械都发出血红的光,时不时能看到蓝白色的激光一闪而过。
到底是什么人要不管不顾地向城堡里进发,那里到底有什么。
我知道有灾厄盖侬,还有,还有传说中的那位公主。
村里的老婆婆说,海利亚的公主还在那里对抗着邪恶。姐姐们说,那片污浊之所以还没有扩散开,是因为那位公主在无休止地聚集着精神之力和盖侬作战。
我架起了望远镜,看到那引起混乱的核心一路到了王城最高的塔尖,在我屏住呼吸的那个瞬间。
风静了。
四道炫目的白光同时自海拉鲁的四角亮起,激射至王城的中心!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此刻更深的黑夜,有多少人与我一样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我转过身,看到传说有山主所在的山上,有青色的光静静生辉,村落里的女神像,也隐隐有光华流动。整个海拉鲁都在沉睡,而整个海拉鲁都正在驻足观看,为之祈祷。
海拉鲁的城堡内部,时而有灼灼火焰般的红色,时而有尖锐的蓝光闪烁,我看不到城堡内部发生了什么,只是如此围观,就可想战况该是多么激烈,我的手情不自禁地合十,自己下意识地开始念起自己都不相信的祷词。
海拉鲁的中心突然又安静了。
有什么东西从城堡内部飞了出来。
我急切地调整着望远镜,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的时候,金色的光像核爆一般,以王城为起点炸开,那万道光箭在那瞬间照遍了整座大陆。我的心脏和大脑都剧烈作痛。我想阖上眼睛,但那光箭刺穿了我,在瞬间凝滞的时空里,我已经看到了一切。
一切。
我看到哭泣的公主脸上的污渍,我看到垂死的勇者拔剑而起的最后一击,我看到利特的雪,卓拉的豪雨,死亡之山的热焰和格鲁德的沙暴,我看到百年难解的遗憾和至死不休的战斗,我看到久眠终醒的勇者心中的一片空白,我看到神秘老人权杖上的星星之火,我看到公主被生吞禁锢百年依然没有片刻懈怠的坚守,我看到勇者从一无所知中一点一点捡起百年前的记忆,又一点一点明白自己已无可失去。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往无前地向海拉鲁王城进发呢?
“愿他为海拉鲁带来光明……”父亲喝了点酒之后喜欢抱着我讲故事,“我可不敢告诉你三个姐姐关于林克的事情,但是我家的四叶妹妹听一听,大概不碍事。再过几年,会有一位勇者自百年的沉眠中苏醒,他会拔出驱魔之剑,平定四方神兽,过百道试炼,得女神祝福,然后再杀上王城,与盖侬决一死战。”
“我的小四叶啊……你可知道,胜利从来都不是理所当然的,要得到光明,竟要付出这么多的代价。勇者是存在的,但勇者也是会死的。”
我从未这么清晰地回忆起父亲的话。那是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大脑拒绝想起的过往,是父亲与我短短相处五年曾说过的话。
勇者是存在的。父亲没有骗我。只是勇者并非无敌,他会失败,会死,会伤痕累累,而我以为如勇者一样所向无敌的父亲,有一天没有归来。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看着那一片金色的光墙内,勇者稳稳地搭弓,一箭射向山一样巨大的凶兽,而光从它的头部裂开,海拉鲁的三角力量重现世间。
风歇云散。我手中的望远镜滑落在地上,曦光从东面的海平线上升起,那光温暖极了,将我映在草坪上的影子拉得长长。
海拉鲁王城的黑雾消失得干干净净,我的眼泪让我面前的一切都模糊成一片,我抱住傻乎乎的拿珀里,眼前是父亲向我伸出的手,我想要握住,却只有虚无。
他说,海拉鲁的灾厄终将结束,你的妈妈,你的姐姐,还有你,以后都会过上不被怪物威胁的日子。
他说,我的一生遇到三次奇迹,一次是来到这个世界,一次是遇到你们的母亲,还有一次是拥有了你们。
他说,我的小四叶,如果有一日我无法归来,那一定非我所愿。
“爸爸……”十二岁的我在初升的日光下嚎啕大哭,让出来找我的母亲也吓了一跳。我将头埋在她怀里,任凭眼泪鼻涕抹了她一身。拿珀里慌乱地在我旁边,无助地舔着我的手指,希望这样能给我一些安抚。
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父亲,我见证了勇者将希望带回海拉鲁的最后一战,我明白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即使我不知你从何而知,即使我不知你消失在何处。我曾与这样的传说擦身而过,也许曾为他旅途中的奔波提供过片刻的休息,我明白,当他们的故事被人们传颂,他们就不再是普通的活生生的个体,而升格成为了新的故事。我感激他们,那位我不知晓名姓的公主,那位我不记得面容的勇士,还有曾经奋斗过的每一个生命,不仅仅是为了海拉鲁从此迎来崭新的明日,我感激他们在拯救了世界的同时,拯救了一位父亲在自己小女儿心中造就的梦。
在我十二岁的那个夜晚,我遇到了此生的第一个奇迹。
作者:贩卖机
类型:ff14同人
备注:
_(:3」∠)_是相当阴间以及莫名其妙的cp拉郎配。两人本来在剧情中毫无瓜葛除了【虽然感觉没人在卡3.0但还是防剧透】的那一下。
_(:3」∠)_总之是被洗了泽菲兰的芽【现在洗成加雷马人男了】和洗了奥尔什方的芽结婚直接创成饼子的产物。
_(:3」∠)_附带一个泽菲兰个人房间造成的巨大精神损伤。
_(:3」∠)_地点在幻影雪20-27个人房间3号。
_(:3」∠)_我要将这份巨大的精神创伤传播向整个鸟区。不能我一个人担心隔壁的精神状态。
评论要求:笑语
黑衣森林东部林区西,荆棘森北。
十二神大圣堂门前。
两位来自遥远雪都伊修加德的骑士正在水池中寻找着什么东西。
“泽菲兰,是掉在这附近了吗?”蓝发的骑士用竹竿小心地探索着水底。
“嗯……应当是的。”泽菲兰拿着向一旁钓鱼的冒险者现场借来的抄网,在水中仔细的打捞着。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这就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了。
那是在伊修加德还未曾被第七灵灾的冰雪覆盖之时的事情——
此时,刚刚进入神殿骑士团,尚且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新人侍从骑士的泽菲兰,正坐在龙堡西部高地的戈尔加涅牧草地上,出神地眺望着远方。在他身旁放着的,是为了弥补身形瘦弱的缺点而特意选择的双手大剑。
这是他们这些刚刚进入神殿骑士团的新人们的第一次任务:格尔加涅牧草地巡逻。
“权且当做是郊游吧。”下达任务的骑士随意地挥了挥手。
“快、快跑!是龙!”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打破了牧草地的宁静。
泽菲兰转头看去,只几秒便判断出这不过是一只由异端者变成的、最低级的邪龙眷属,若新人骑士们合力,很容易便可以打倒。
“喂,我们一起……”话语才刚出口,便被仓皇逃跑的同伴们吞没。泽菲兰愣了一下,在他的策略中,不借助同伴的帮助,仅凭自己一人打败这条“龙”的可能性并不低。但稳妥起见,他只得改变策略,聚拢起被惊慌逃跑的人们冲的四散的羊群,跑向牧场。
他记得有龙骑士在那里驻守。
“快离开这里!”泽非兰向一旁骑着陆行鸟经过的蓝发少年喊道。
并非骑士、也非同伴,仅仅只是路过的少年仅略做停顿,便翻身跳下陆行鸟,举起剑,逆着逃跑的人与黑羊群,向着那条“龙”冲去,意图转移它的进攻方向。
于是,泽菲兰便记住了那天少年在阳光下闪耀着银光的蓝发。
再之后,那只奄奄一息的“龙”很快便被牧场中驻守的龙骑士一击解决。
再之后的近十年中,两人都未曾再有交集。
直到三年前,某位被称作“光之战士”的冒险者穿过迷雾湿地自摩杜纳来到巨龙首营地。而接待他的,自然是巨龙首营地指挥官的奥尔什方。
为了调查这位奇怪的冒险者,泽菲兰才算是第一次的,也是再一次的单方面认识了他——当年那个勇敢的少年奥尔什方。
此时,奥尔什方早已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借着任务的机会,泽菲兰对这位当年使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少年做了一番深入调查。
他仰慕着奥尔什方。只是这种心情他绝对不可能向任何人说出。
出于更多地观察了解他的目的,泽菲兰借任务之便,更加地将时间与经历花费在奥尔什方的身上。
而奥尔什方,则浑然不知地围着光之战士打转。为他亲手煮奶茶,赞扬他的肉体……
而对于奥尔什方的这种行为,泽菲兰分外地不满。
当然,泽菲兰当时只当自己是为他与初识且身份不明冒险者迅速结为挚友的不理智行为感到气愤。
直到不久之前,他才意外得知此种情感,其名为嫉妒。
那自然是源自发生在教皇厅前,泽菲兰羞于提起的往事。那是泽菲兰少有的,却也是令他万分庆幸的一次失手。也许是奇迹,本应被教皇精炼的泽菲兰在那么一瞬间恢复了神智。这是他失手的原因,却也是他失手的结果。
直到今日他也无法完全相信,他曾经无比敬仰的教皇居然与无影相勾结,颠倒是非与黑白。伊修加德更是建立于谎言与欺骗之上。。在得知所有真相之后,泽菲兰很是消沉了好一阵子。在前不久刚过去的灾变中,那恐怕是几乎马上要化为妖异的绝望。泽菲兰自我质疑着,在被教皇精炼过的后遗症中,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而在整个伊修加德都不知所措的慌乱情况下,挺身而出,不计前嫌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的,却是被他重伤的奥尔什方。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略微恢复了思考能力后,泽菲兰询问奥尔什方。
“所谓的骑士,应当如此。”已经在夜以继日的相处中变的无话不谈的奥尔什方毫不犹豫的回答他。
也许正是这个契机,泽菲兰的病情开始好转。
自然地,他也向奥尔什方谈起过比如对自己的印象一类的话题,令他意外的是,奥尔什方居然记得少年时的偶遇,并且对泽菲兰自年少就表现出的谨慎大加赞誉。
对泽菲兰提出的“为何一瞬间恢复神智”的问题,奥尔什方给出了“那一定是超越一切的情感之力吧!”的模棱两可的回答。
情感之力吗?原来如此。
思索过后,泽菲兰特意瞒着奥尔什方,离开寒冷的伊修加德,去了一趟炎热干燥的王城乌尔达哈。在那里的艾斯泰姆珠宝店,泽菲兰订制了一枚无暇戒指。
而后,他与奥尔什方约定,在黑衣森林东部林区的十二神大圣堂门口见面。
他要将这份情感与奥尔什方共享。
“抱歉我来迟了,挚友。”
大约在约定时间过了一会之后,奥尔什方才推开十二神大圣堂的铁制大门。
受到突如其来这一句“挚友”的惊吓,戒指从正在凝神思索如何开口的泽菲兰手中掉入水池,发出“噗通”一声。
于是,才成就了现在眼前这两位骑士在水池里寻找失物的一幕。
他们搅扰水池的行为多少令一旁正在钓鱼的冒险者有些不满。
“喂喂,再这样走来走去的,终结者可又要脱钩了哦。”
“啊,抱歉抱歉。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请容许我们再找一下,拜托了!”捕鱼人们面面相觑,既然被光之战士的挚友这样的请求了的话,再借机发挥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好吧好吧,不过这水里可是有一只被称作终结者的大螃蟹,你们可要当心啊!”捕鱼人向两人叮嘱到。
两位骑士谢过捕鱼人后,继续在水池中忙碌着。
“!!!哦哦哦!钓上来了!钓上来了!”身后的捕鱼人中,突然发出一阵欢呼声,两人转过头。一位捕鱼人兴高采烈地举着钓竿,长长的钓竿一头,被一只巨大的螃蟹正紧紧钳住。而泽菲兰那枚特别订制的无暇戒指,正刚刚好好的夹在另一只蟹钳之中。
巨大的河蟹——终结者,终于被冒险者所终结。
泽菲兰认为,此时正是向奥尔什方袒露心声的好时机。
趁着还来得及预约下周的婚礼。
作者:巴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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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走了许久,风尘仆仆、一身狼狈,在M镇一座小小的博物馆中驻足。无人看守的废旧博物馆中展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古老物件:实体纸张、墨水笔、通讯器、烟斗、蓄电池……标签写着吸引人去点击的介绍:“这个发明让一个文明得以崛起”、“这件物品毁灭了所有林地”之类。点击查看,会播放物件的发展史和使用方式。
维一边看,一边试图理解,古人使用这些物什的场景。它们在悠悠的紫色光线中翻转,像是在他脑袋里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他很快被一枚戒指吸引了注意力。戒指镶嵌着一颗小小的水晶,在紫色的氛围中透着不甚明显的琥珀色。
奇怪,这枚戒指,似曾相识。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左手握了握拳,四根手指根部的红褐色勒痕已淡了许多,右手无名指仍有一枚激光指环,像是有生命一样紧紧咬住他的手指。他无法想像:象征暴力和征服,用来束缚奴隶的指环,在古时候可以这么亲切可爱。
戒指的标签上只写着“戒指”,什么形容的前缀都没有,却像是有一股魔力,引诱他去靠近。
***
维是被一个亲吻叫醒的。
他睁眼看到对方的脸,是熟悉的英俊脸庞,对方抢了他盖在脸上的书本,正得意洋洋地冲他笑。维感到一股异样,但很快被抛在了脑后。为了抢回被他顺走的书本,维又吻住了对方,将他扑倒在地,像野兽攫住了猎物。
维的情人,尼,一个落魄画家。维在导师的派对认识了他。维是个有点乖张的学生,两个人性格和喜好大相径庭,俩人在讨论会上有过短暂的交流,但没人想得到,他俩会玩在一起。
尼是通过好友介绍来的,与这个派对格格不入。维看到他在室外抽烟,黑夜是个浓郁的背景,红色烟头明明灭灭,让人在黑暗中的窥见到尼不太让人注意的侧脸线条。维看得愣了神,不知多久,尼才注意到他。尼把抽了一半的香烟递给维,后者装模作样吸了一口,被呛得咳嗽不止。尼大笑,眼睛里仿佛有星星。
尼居无定所、放浪不羁,维也没有许什么约定,专注学业,二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有一天,尼潜进维的宿舍,像他展示一枚老旧的戒指。
“听着,”尼说,“我们没有承诺,但是我把这枚戒指给你,”尼将这枚戒指轻轻发在维的手心,“你戴上它,就是承诺。”
“你戴上它,我就是你的,永远都是。”
维拿起戒指端详。那戒指暗淡无光,却镶着一颗琥珀,看起来精巧可爱。维轻轻一笑,突然将戒指抛了出去。尼大吃一惊,却又看到那戒指出现在了维的右手无名指上。隔着指缝,尼看见维笑得眯起了眼睛。
“很好,你是我的了。”
***
维是被无名指的刺痛叫醒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息。主人知道他醒来,要进来了……
***
维双手四指,都被戴上了激光指环。
这种指环从指根植入人体,起到了对人的监控、定位和鞭策的作用。要取下指环,要么主人主动解除控制,要么,奴隶死亡。
维双手四指,都被戴上了激光指环。
这种指环从指根植入人体,起到了对人的监控、定位和鞭策的作用。要取下指环,要么主人主动解除控制,要么,奴隶死亡。
维在战争中逃难到这个国家,被抓做奴隶已经半年了。他们被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工厂,他们穿着制式的制服,做的工作简单而重复,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他发现总有同伴在悄悄消失。一开始,他以为他们逃跑了,后来他知道了,他们是死了。他们是逃跑后触发了指环的杀戮指令,他在他们的教学影片中看到过,他不信,后来他不得不信了。于是他逐渐失去了逃跑的勇气。
那天,新一轮的教学过后,维被告知,经过一年的努力,他获准了一次晋升的机会。但还需通过最后的测试。测试很简单,只要依次进入几位大人物的房间,通过面试,就能晋升。
当奄奄一息支离破碎的维被丢弃在垃圾回收处理处的时候,他意识到,奴隶没有选择的权利,逃离和留下,他都是死了。他逐渐失去知觉。他闭上了眼睛。
维被手指的刺痛叫醒。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大多数感官都模糊又迟钝。他不能确定,他是死了,这是另一个世界,还是做了个噩梦?他看到手指被绷带包裹,只有刺痛让他清醒,叫他想起他所经历的炼狱。他应当是死了。
右手的无名指上传来一阵刺痛,直钻入心脏,叫他心悸。
他想起那天,其中一位大人物,抚摸他的全身,不苟言笑,去除他手指上所有的激光指环,而将另一枚激光指环戴在他的右手无名指上,对他说:你是我的了。然后放走了他。
如今他被他抓回来了。
恐惧像瀑布冲下来,将他拍得粉身碎骨……
***
维发现自己紧紧攥着那枚琥珀戒指。
大人物走进来,长着和尼一样的英俊脸庞,不苟言笑。
他看着他。
他把戒指戴在了右手无名指上。
他嘴角一松,低头吻住了维。
“很好,你是我的了。”
End
(发现是个大纲文emmm)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女士们、先生们:
欢迎来到“五分钟家用电器推荐”节目!今天我们推荐的产品是,由“热得要死电器”带来的最新产品——热忱热情热水壶!
首先让我们简单观察一下这款热水壶。外观上采用了最新隔热素材,有塑料的轻盈却又有钢制材料的强固。而且直筒形设计便于收纳,能最大限度利用收纳空间。另外,表壳颜色也是本次卖点之一!请正视水壶的表面——看上去是干净的银白对吧?但是各位,视线请跟随我的脚步——我听到有观众发出惊讶的呼声了!没错!看似普通的银白表面,随着视角的不同,会折射出红绿蓝紫黄等七彩的颜色!还在为选什么颜色心烦吗?还在因为取舍而纠结吗?本款产品光从外观上就能给出第三条路,拥有庞大好奇心的朋友们,你们不想拥有目前世界上最炫酷的水壶吗!
再来看看水壶的大小。根据里面的刻度线我们可知,这个水壶一次性可以烧850ml的水,大容量的内心却配合了极其轻巧的身体!我这里有个天平,我们来看看它究竟有多重——天啊!两瓶钢笔墨水就能让天平保持公正,各位心中的天平是否已经得出了答案?
俗话说表面功夫只能入门,真要取舍还得看内涵。让我们来看看这个水壶的内胆。摄影师,请将镜头拉近一点——对,对对,镜头对准这几个字。现在大家都很注重环保与养生,无论是食材还是工具,都应该为各位的身体负责。不知各位是否听过这么一个说法,人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还能生存一周,但没有水的话活不过三天。水,世界的起始,生命的源头,我们对它应当始终怀有敬畏。而这份尊敬,此时以别种方式得以展现。请看!这重量级的刻字——“食品级”!可别小看了这几个字的含金量,在社会对食品卫生越来越重视的当下,这几个字的有无将在无形之中左右众人的选择。而本产品不但重视了社会的潮流,同时也配备相应证书尊重了各位的判断力——请看我从包装盒里拿出的这份证书,这是由权威机构出具的认可证书,每个水壶都有单独的编号,买家可以登陆机构官网查询。一壶一号,这证明您拥有的水壶,将是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
好了,刚才介绍的是水壶最基本的功能,现在我们将要介绍本产品最为新颖、独特的部分——请看!这是由“热得要死电器”独家打造的通电底座,魔法阵一般的造型本就引人注目,而将它所具备的功能称之为魔法也不为过!除了一般插电启动热水壶以外,它居然可以兼具充电宝功能,真真切切实现“人在哪儿,热情在哪儿”的宣传口号。想必各位一定遇到过这样一些情况吧?为第二天野营准备的保温杯灌满了热水,却不想到用的时候已经变得温热;即便保温杯效果极佳,让水温毫无消退的迹象,但过重的水杯成为前行路上的负担、又或者发现需求的水量比想象中还要多,可周围却无法及时寻求到热水。本兼顾充电功能的底座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只要在出行前预留五个小时充电,本底座能够支持最高15次的烧水需求!突然身体不适想喝热水?选择热忱热情热水壶!不想背重重的水壶?只要身边有水源,热忱热情热水壶就是最适合您的选择!甚至临时想要煮个泡面?只要有热忱热情热水壶,您的肠胃您的心,都将保持暖意!
想必一定有朋友好奇,如果烧了15次水,是不是这个底座就没用了呢?答案是——NO!各位请看,这个底座的背面有一块特殊的光伏板。只要将光伏板对准有光的地方,照射足够的时间,底座内部的蓄电池依然能获得能量,供后续使用!什么?您说所在的地方不一定有光?这确实是一个严谨的推论,但是没关系,我们贴心的开发商早已为各位准备了第三种方案——动能充电!当没有充电的条件、所在的地方又没有足够的光照时,我们可以回归最原始的方法——依靠手摇提供电量!虽然每摇一次只能烧一次热水,但是在摇动期间,身体也得到了锻炼。各位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吗?运动后不能立刻喝凉水,否则对身体不好。在手摇之后来一杯热水,不仅心里因付出得到了结果而满足,身体的五脏六腑也会被温暖,多么体贴的设计啊!
时间所剩不多,听到这里的朋友一定很在意这功能齐全、造型炫酷、贴心又独特的热水壶的价格吧?各位观众请注意这里、注意我手中的板子。想必各位颇具慧眼的观众已经看到了这个板子的特别之处,上面被宽宽的白纸挡住、下面被窄窄的红条挡住。实不相瞒,这块板子实际上是我们昨天准备的,上面本来写得是今天将要公布的价格。可是!在今天节目播出之前,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厂商打电话给我们,说感谢来自节目组的支持,他们愿意为我们节目调低售价、造福限定时间内通过这个节目购入热水壶的客人。或许您也会感到奇怪,明明节目没有播出,为何会提前感谢我们的支持呢?这就得悄悄告诉各位——我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无论是被魔法阵底座吸引、还是被大容量内胆吸引、又或者只是急用,居然都积极订购了这个热水壶!各位看清摄影师老师脚边在发光的东西是什么了吗?没错,正是本节目本次大力推荐的“热忱热情热水壶”!
那么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价格吧!首先揭开白纸,看看昨天的价格——是“499元”!非常令人难为的价格,考虑到它齐全的功能和炫酷的外表,或许能接受,但作为一个热水壶来说,是否又有点偏贵了呢?不用纠结,让我们来看看红条挡住的价格——是“299元”!直降200元!直降200元!天啊!直接在原价基础上打了对折,这难道看不出厂商的诚意吗?!只需299,你就能拥有一个可随身携带、造福肠胃、吸引所有同行者目光的热水壶!
各位!独具慧眼又独一无二的各位!购买链接或订购电话请见屏幕下方,在最后一秒到来之前,请让我再次向各位发出诚挚的询问:您是否希望有一份独属于您的热忱与热情?如果您相信自己的独特,请务必给予电器界的一名新时代新星,为您的光芒增光添彩!
End
作者:阿苔
评论:随意
其他:自家跑团cp的同人文,很烂,很雷,不推荐读,因为背景没有说明可能看不懂。
“……”
把话语吞咽下肚,不可能有人回应的,是吧?
像往常一样,回到家时已经快接近零点了。柴杺穿过被冬日深夜寒冷空气浸透的混凝土楼梯,回到了熙美公寓二栋三层的过道。过道也是冷冰冰的,让她有种进入了坟墓的错觉。
或许就是坟墓,我、叶老师、林鸢的共同坟墓。她一边用钥匙打开303户的门一边想着。
家里没有亮灯,但不是空无一人。林鸢一如往常的在她的专属病床上熟睡,拙劣的翻身器械又把被子扯得乱七八糟。柴杺站在一旁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她漂亮的面孔,才慢悠悠地握住她暴露在外的双脚,脱掉袜子,用自己一直攥着暖宝宝的温暖双手将它们捂热。
不慌不忙,慢条斯理,按照自己最喜欢的方式,温柔照顾着独特的,只属于自己的……
都是你的错。
她再次在心里平淡地陈述着。把厚袜子重新套上去,再轻柔地捻好被角。该去洗漱了。
现在再回想起那一个星期的失眠,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悠长的梦。在噩梦的最后林鸢用她温暖的手包裹着柴杺的——那时反而是柴杺的手冰凉一片,微笑着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熟悉的笑容就像隔了一片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窗,可能是心理作用,柴杺觉得它有一丝得逞的狡黠。
什么啊!?明明是我在发号施令,明明是我占据着主导权,明明是我掌控了你接下来的人生,为什么你反而那么得意!?这不是显得我……
从昏迷中醒来之后,柴杺确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林鸢。可能是因为施用法术对身体造成的负担过重,疲惫的她趴在床边睡得很熟。看到她的第一眼柴杺就不甘心的向另一边扭过脸,随后意识到窗外正传来清晰的雨声。
‘啊,这是今年夏天的第一场雨。’
林鸢确实如她所说一般顺从着柴杺的指令,自愿被囚禁在柴杺家没有她的同意从不出门。她像往常一样和柴杺分享着自己做的点心,除此之外她们还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一起打双人游戏。从第一晚惊讶于家里的灯光到习惯每天有人等自己回家,柴杺也不过用了短短一星期而已。
她有时也会感到恍惚:为什么我正常的生活变成了现在这种……扭曲的样子?随后她就会咬着嘴唇别过脸:
都是因为她。都是她的错。她先背叛了我,这也只是我与她的等价交换而已。她用自己的后半生换取我的心脏,她很满意,我自然也……
没有怨言吗?柴杺搞不懂自己的想法。只是从那一晚之后一切都被扭曲了,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自己的灵魂就像被拉进了泥沼,而她的肉体也仅 仅是站在一旁看着,就像剧中人和观众一样,中间已经隔了一块幕布了。
都是你的错。
她趴在林鸢的怀里一口咬向她的肩膀。
都是你的错。
用双臂紧勒着林鸢仍在余韵中颤抖的身体,明明紧贴在一起,身体内部的空洞却仍在钝钝的痛着。
……都是你的错…
心脏绞痛到快要死掉之时,她哭泣着死死抓住林鸢的胳膊,把致使自己溺亡的水草看做唯一的救命稻草。
每到这时,感受到柴杺眼中浓稠的绝望的林鸢都会温柔的对待她,顺从她,放纵她。每每感受到她的温顺,柴杺都会奇妙的安静下来,并沉入更深的负罪感和报复欲之中。
是你让我变成了这样,负起责任吧。这是你曾经答应过的。
怎样她才会忍受不住呢?怎样她才会一脸惊恐地看向我呢?怎样她才会逃走呢?
想看到她卸下自如的外表,不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温柔样子,那只会让我觉得她对妹妹的爱是那么的伟大。
说实在的,我永远也只是被盯上心脏的侏儒猪,又怎么可能得到人类的爱呢?
她依赖着林鸢,信任着林鸢,留恋着那一具温暖的躯体。即使外面发生战争,她也相信自己能在林鸢的怀抱中陷入沉睡。
第二次心脏置换法术也进行的很顺利,唯一令人遗憾的是林鸢就像被夺走了魂魄一样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轻抚着就像只是陷入沉睡的林鸢的脸颊,柴杺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她本来就不擅长处理情绪或是心理这样抽象的东西。
只是会不习惯每晚回到家看到的是那副黑黢黢又了无生气的原本样子罢了。
洗过澡换上睡衣,柴杺有些费劲地把林鸢抬上自己的床。她躺在她的身边,轻轻抱住了她。
“晚安……”
小狗依偎着属于自己的毛绒玩具进入了梦乡。
小狗不会承认自己想要得到毛绒玩具的爱,因为那太不可思议了,显得自己过于的可怜。
jamil又打开一个抽屉
kalim带着一身雪跑进来,迈进室内后它和其他狗类一样用力地抖毛,压在它身上的轻雪混着狗毛洋洋洒洒地铺开来。jamil有些严厉地训斥它:“你把地板弄脏了。”
kalim没有回答,这是当然的,它只是一只狗,它甚至听不懂jamil说的话。在jamil打扫卫生时kalim眨巴它石榴色的眼睛,然后低下头,把一只冻僵的鸟吐在jamil刚刚清扫完的地板上。这只鸟是草绿色的,原来是一只鹦鹉。
“你也不能随便把别的动物带到家里来。”
kalim听不懂,它快活地摇着自己短小的、雪白色的尾巴。
jamil又打开一个抽屉。
房间里没有开灯,kalim坐在书桌边摆弄他的mp3,他想把自己新录的曲子导入到这个机器里,但不知道是不是格式的问题,一直无法顺利播放。
“可以帮我看看吗?”见jamil出现后他把mp3递过来,jamil接过手掌大的随身听开始检查。
这个机器里录的歌太多了,kalim又没有做标记的习惯,往下翻可以看到“jamil写的词”“jamil谱曲、kalim副歌”“kalim,短旋律”之类的文件名称。
“哪一个是你放不出来的?”
“是刚刚导入的那一支。”
mp3无法显示文件导入时间,jamil只好一支支地点开,看看能否顺利播放。在音乐响起时kalim抬腿盘坐在椅子上,他轻声地跟着哼唱,他的碎发随着摇头晃脑而小幅度地摇摆着。
jamil又打开一个抽屉。
游艇在江面急速地前进,两边被划开的水纹飞溅就像剖开的鱼腹。jamil伸出手捞起迎面而来的风,kalim脚步匆忙地从船舱跑出来。
“好大的风!”他喊着,“如果魔毯在这里,它肯定会很高兴!”
魔毯没有被带过来。虽然是有自我意识的魔法物品,但是在旅游中途还是有被弄丢的风险,考虑到这点jamil把它留在了scarabia里,kalim总觉得很遗憾,说要准备礼物带给魔毯,jamil不太理解这种把魔法物品当成好朋友的想法。
“我可以站在你旁边吗?”
现在是晚上,天气很冷,一个人兜风时没有感觉,现在有了一个热源站在身边,jamil才意识到自己的皮肤凉得不行,kalim迎着风带上墨镜,他头上别着的头巾很快就被风吹散了。jamil及时地伸手扯住那块即将追随自由而去的棉布,戴在头上太不安全了,他只好低下头把它仔细地绑在kalim的脖子上。
jamil又打开一个抽屉。
jamil在创作一本小说,这么做的原因一是他想发展自己的写作能力,二是倘若得奖了,他可以加不少学分。不得不说jamil在编故事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准确来说是缺乏相关经验的积累,这让他的小说创作频频卡壳,终于想出来的新剧情也总是干瘪乏味。最后,他想:反正也没有人认识我,为何不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写进故事里呢。于是他真的这么干了。
“好像没有得奖呢。”kalim站在宣传栏边看上面的获奖名单,“可能比赛评委不喜欢和同学出去旅游时拯救了世界的故事。”
“但那明明就是真的,真的发生了这种事。”jamil强调,“我写的内容完全来自于修学旅行——”
其实,在获奖名单被贴到宣传栏上之前,jamil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这篇投稿落榜了,因为他收到了一封邮件,写着“大赛希望收到和青少年冒险热血小说不一样的故事”。jamil觉得他们实在是太没有眼光了,这根本就不是小说,这都是jamil的亲身经历。
“那就为了庆祝竞赛结果出来,我们去吃寿喜锅吧。”
“为什么啊?都已经落榜了诶。”
kalim没有解释,他扯着jamil的手,像拖货物一样地带着jamil向校门口跑去。
jamil又打开一个抽屉。
“下大雨了。”
现在是清晨,天才刚亮没多久,jamil被外面的雨声吵醒了。他沉着脸看山洞口边,几株被雨水打耷了枝叶的树木。这很糟糕,下雨天想出去采集资源需要比平时更多的精力,而jamil今天有好多计划要做。
“我上个礼拜看天气预报时有看到说这块海域会下雨。”kalim迷迷糊糊地醒来了,他梦呓似的轻声说,“天气预报可真准。”
“现在不是感慨科技进步的时候吧?我们可是遇到船难漂流到这个岛上的可怜旅客。”
“抱歉。”kalim显然还没有完全睡醒,他翻了个身就着雨声又睡着了。
jamil从草编床铺上站起来,去洞口检查周围的情况,最后确定这场雨直到下午都不可能结束,他悻悻地回到床边坐下,决定眼不见为净地再睡一觉。当他再一次躺下时kalim抱过来,和吸满了空气中的水汽后潮腻的床铺不同的是kalim的体温是温热的。
“我们只花了两个人的船票就体验到这么独一无二的旅行体验诶。回去后,我要在家里也打造一个用来睡觉的洞穴。”
“现在也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jamil又打开一个抽屉。
作者:尘聆
评论:求知,笑语
虽然我自称调香师,但事实上做的工作和各种香料没有半点关系。
硬要说的话,这大概算一种超能力,那就是把记忆变成颜色和气味。
我的客户三三两两,满足温饱是个问题。那种难捱的时间段,我就把自己抛在床上,回忆一下过去开心的事,姑且满足下口腹之欲。
毕竟人家说,食物的美味与否,嗅觉占一半。
忘记说明,这个能力,对于别人当然是不适用的。所以再详细讲,我的工作是听取客人的记忆,把感受到的东西以图画的形式绘制下来。
客观来说,我的职业是个在最低月工资边缘挣扎的画家。
因为如果你对某个人说,嗨你知道吗我有超能力,那大概率得到的不是信任而是疑虑。
不少精神病院的人也会说自己有超能力。
我的心理咨询师朋友邀请我去跟他一起开发艺术疗愈课程,毕竟不论真假,和自己有关的事物总是容易引起认同。而且我俩工作性质根本上差不多,人们花钱买画,自顾自说一堆话,效果未知。
不行,我说,因为这不是科学,从诚实角度来说不应该归类进科学。
他一边把工作资料归类进档案袋,你说心理学算科学?我感觉和玄学也差不多。
那也不行,我还要追寻艺术呢。我瘫在他治疗室的软沙发上,像条懒得翻身的咸鱼。
人讲话总是冠冕堂皇,其实我就是懒。
一三五治疗室归他,二四六归我,礼拜天谁有活归谁。
都有活的情况暂时还未出现,都没活的日子倒是很多。
朋友买了个旧投影仪,非常便宜,效果也很对得起它的价格,放起电影颇有朦胧美。
哎,毕竟说到底,我们这行的目标就是当个更健全点的人。他说,嘴里塞满爆米花。
为什么你老要买这种又贵又不好吃的东西?我抓起一粒闻一下,一股工业香精味。
氛围呗,他嫌弃地抱住桶,你活着不就活个氛围感。
这个心理咨询师朋友享年二十八,抑郁后跳楼自杀。
死的那天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天蓝得像片大海。
我想起他的时候就闻到爆米花,玉米香倒是盖过香精味。
得亏这玩意儿又贵又不好吃,每次饿后一缅怀,我就潸然泪下。
祈祷他下辈子投胎富贵人家,请我多吃点肉。
虽然我压根不相信轮回。
有个地瓜味的客户,或者说她给我带来地瓜味的记忆。
她很缅怀幼年时满地的大雪和田地,就像我很缅怀吃饱饭的日子。
你也画得太烂了,她举着那张我听完故事后调制的图,表情很扭曲。
烤地瓜不就长这样吗,我强词夺理。
诚然,我压根没学过画画,全凭一腔超能力直抒胸臆,客户也都是朋友介绍的。
但这样直言自己的记忆丑陋的还是第一个。
医生说你可以画记忆,我觉得那些岁月应该更美些的。她把掉落的蜷曲碎发往耳后别,钻石耳环熠熠生辉。好失望,结果却像一个烤地瓜。
这就是烤地瓜。我郑重声明。
好吧,烤地瓜。她重复。
客户给了三万,没要找零,当然真要找我也根本找不出。
这是我接过最大的单子,虽然地瓜小姐脚踩高跟鞋走得头也没回。
朋友数落我怎么不给人画点缥缈雪景,至少也得是树影幢幢,白瞎长久大客户。
可是烤地瓜就是烤地瓜啊。我诚实地感到委屈。
烤地瓜烤地瓜,烤地瓜可以当饭吃啊!面对我“没错确实如此,甚至还有点想吃”的眼神,朋友崩溃般长叹一声。跟你搭档我早晚减寿,吃你的烤地瓜去!
然后我美滋滋和我们出门,那天下暴雪,逛过好几条街才终于找到一个烤地瓜摊。
几十块可以买几斤,味道又香,特别是天大寒,人间绝妙。
柏油路、黑灯柱、路边秃头老黑树,都喜提白茫茫一片形容词。
你头上的雪要化了,朋友抬手欻欻往我脑壳就是三下,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因为腕上挂好几个袋子且正啃得欢,毫无余力反击的我只能蒙圈。
又落上了,朋友突然笑起来,他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给我扣上,一边道,哎,也无风雨也无晴。
我饿的时候就真是想不明白,和朋友尽管穷得叮当响,但吃过的东西也不算少。
老天不公,怎么他最后落得个爆米花味呢?
他妈来收拾遗物的时候,我远远站在街角,看那个和地瓜小姐打扮同等精致的女士指挥人把东西塞进大麻袋,丢进不远的垃圾桶。
等他们都散尽,我去翻出那个投影仪,带回家。
我家还不如治疗室宽敞,只有一张床、四面墙,没网。
幸亏投影仪的u盘还没拔,里面存着上一部看的电影。
尽管说不吃爆米花,但其实我每次都吃。
朋友的手指是温热的,和那桶爆米花温度相同。
想不明白的我还在坚持调香。
等我有钱了,就把治疗室买回来。
哪天朋友的灵魂路过,还能有个记得的人。
作者:逸途
评论:随意
ddl压身刚开头其实假期慢慢补补(跪
人生而非广,观山海自知其微,笃学志后有勇谋。微勇以何连转,知微耻而后勇励。满而束足,缺而通途,故以微耻为至福,励广其身,去其苦。
少病者先作苦吟,沉疴者后诉无声,就苦以多寡相嫉,行乐以贵贱相攀。乌云黑山煎迫我等。乌云散,乐者乐作苦;黑山死,苦者苦作乐。
旧时烟云攒满一屉,六十三年,乍见此书。
文武场热闹起来。
陈生老了,眼花,悠悠一晃眼,只觉见着了那年月。
烟雾缭绕间,有木桌戏台同二椅,皆未来得及斑驳起红漆来,可人得很。桌上的乌龙茶依旧滚烫着,妄图以坎坷的白瓷杯底印下一圈完满的水渍,而后这茶即随少年心性一同翻倒在并不怎么贵重的茶馆子里,将顺世事浮沉东西南北流去了。
“哎呦,老爷子把茶翻啦!”
茶汤颤巍着湿了衣衫,那哆嗦的长衫老头却浑然不觉似的,笑了——无齿又痴傻,好像高兴自个儿这枯树皮样式的手,能在茶汤光耀里,多生些丰润青苍。
台下,男人女人清气浊气爱恨情仇皆连成了叫好的一片——或是唱衰的另一片。
叫什么?唱什么?
老爷子要聚精会神地继续看去,没成,有人挡着。
打仗那几年,好几个土灰里扒拉出的泥娃娃认了他做爹,战火里外前后死了几个,活了几个。后来找着了和平,孙子曾孙辈的都长大了,能陪他来戏楼看戏了,此刻正手忙脚乱地找着茶巾,那老爷子却只顾着眯眼往戏台上瞅,他伸长了脖子直张望,却被那傻愣的大块头二孙子挡着了视野,急得拍几下桌子,无奈地喊一声:“看戏!戏!娃娃别挡着 ,别吵,别吵!”
陈生吹了吹胡子,想自己真是发了好大的好心,养着一窝闹心的东西。
他打算在这咿呀咿呀里摇头晃脑一番,享点脑袋糊涂的天伦之乐。谁知今天这出选得不好。
“你道国在哪里……”
哎,比他还掉牙的老戏,满口家国唱得鸳鸯蝴蝶,美其名曰以小见大,实则老生做媒婆,还不如他从前唱得好嘛。
“爷爷,这可是您在家里常唱得,家国……家国的!。”
“你们爷爷要说家国,放当年那可是个笑话。”
陈生嘘了一声,再望台下,眼睛里忽然装进了太多光亮,他拍了拍扶手,昏昏沉沉地倚上了靠背,光亮灭了,他毫不遮掩,呼呼大睡去了。
二孙子挠了挠头,此老寿星好没阴晴,来听戏,挑这挑那闹的也是他,订上好座包厢,睡的也是他,醒来翻了杯茶,又给睡下了,怪哉。
……
陈生是个戏子,人如其名,三十年代唱老生的。偶尔乐得离经叛道,也跑去唱旦,竟尤其叫座,大抵是物以稀为贵,钱到手,他也不算叛道。
没什么天是老大他老二,此人还是五六岁娃娃时便自诩是老天的爹。天要下雨他敢朝天放炮。这是管不了什么用。娘要嫁人,他咬死也不肯。这更管不了什么用。实乃一位苦情又没用的爹。
陈生不肯他娘为养他卖了自个儿,只觉她要嫁去老财主家,那就是做奴才,死生由人。他好心的舅舅远道而来,为他找了个包吃包住的戏班子,陈生便也听话,不肯卖娘,干脆把自己卖了。
原是那财主也晓得自己养不熟这便宜儿子,便宜美色贪也一时,她儿子借题来闹,那可是一世。于是作媒的舅舅翘一翘烟斗来了。此人两句巴掌三颗糖,白纸黑字下红章,钱罐罐一晃见响。院门一关,陈家娃娃断了锈骨头,要上大台场。
他再能回家,没见时常与他写信的阿娘,只有舅舅住了他们的房子,带了眼镜,好似又作什么先生,文绉绉、黑洞洞地俯身与他讲:“小东西,你哪知道。有人可由,可是妹妹天大的福分。”
晚巷尾敲了三更的锣,当年他爹还在,他跟着秀才开蒙,要嚷嚷考状元,学堂先生吱吱呀呀的课业,便够他烦得张牙舞爪。此人也隔着厚镜片,手板一敲眼一斜,疼得他三更不能眠。
他阿娘嫁走了,此人……此女是个漏风的花棚子,两条出路美满,堵她的口,从头至尾,她只是花团锦簇地哀哀,无能也无力,一言也不发。
……
郁郁不得志,此为一苦。流浪身千疮,此为再苦。三苦再三苦,不过人苦,诉诸笔下,才子佳人一双两好,王侯将相义薄云天。
可敬诸君纷见义,你也家国,我也家国,多笑家国。
作者:尘聆
评论:笑语
前十八年,常山未曾想过自己会成为剑客。
这职业凡在说书人口中,必有美酒佳人相伴,似乎这般才能拂掉些刀光血影的戾气。
可惜常山没有这闲钱,也无相配福分,对他来说这倒霉就像翻掘耕耘大半年田地,结果收成时忽逢洪涝暴雨,颗粒无收。
妹妹昨日说,她就要进宫。
灯花噼啪,暗黄的烛火摇晃,她如云乌发阴影也在脸上绰约不分明。
常山在心里无数次想劝常雪不要犯傻,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觉得,那金黄锦绣辇下的世界,本不该和他们有交集。
哪怕路过,惊鸿一瞥,匍匐低头,不应该抬眼。
从小常雪就爱捡一些受伤的小动物回家。
他们父亲去得早,母亲没坚持多久,过两年也跟着一并走了。
得亏常山天赋异禀,虽然头脑不甚灵活,胜在体力强健,把剩下的几亩地打理得不错。
因为在荒山野岭,那些村里泼皮流氓对此没什么兴趣,日子倒也很安稳。
对于常雪的爱好,常山颇有微言,但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对方一用那双清澈眼睛祈求,他便最后总是吞下话头。
但这回不同。
这、这是个人吧。常山有些惊恐,又有些反应不过来和难以置信的木讷。
是啊哥哥,他倒在我们屋边不远处。常雪的袖子上沾染了些血渍,和油污混杂出一片脏色。
这么重的伤,不是很可怜吗?再说有个爷爷恳请帮忙搬来住几宿,等止血就走。常雪的心性像母亲,总是温柔又善感,说着便要掉下泪来。
常山他刚要开口,门环笃笃两声,常雪便起身去开门。
多谢姑娘和小兄弟的救命之恩。沧桑沙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常山先听得他这么答谢。
姑娘,你先继续去擦拭吧,劳烦了。老者对常雪作揖,又对他作揖。小兄弟,你能否随我到屋外说两句话呢?
离开时候,常雪似乎有些不舍,她半回身对常山道,哥哥,你真的不一块走吗?
自从你跟鹤老学剑法已有三年,他说你的功力现在和他不相上下。常雪嘴唇开合,常山走神看向她拢住轿帘的蔻丹,如此明艳,鲜红似血。
还有他也说,现在的京城太平,给你一官半职不是难事。常雪顾自幸福地眯起眼
不了,常山摇首,父亲留下的地还得有人管。
那么多荣华富贵,几亩地还算什么?常雪长声叹气。
而且,而且京城那么远,这山冬天大雪封道,万一有什么事……
她忧愁的双眼和母亲也很像,常山于是想起母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自己和妹妹。
一年的每个季节都有许多花,就像宫里的每个殿都有许多人。
他和常雪,不像那些本就在地上生长的花。
他们是飘落的雪花,被天空遗弃,又被大地消融。
在常雪的恳求下,他帮妹妹和新帝做过许多事,远大于那一官半职。
虽然他既不想要剑,也不想要官职。
丁零当啷,常雪用钥匙解开他身上的锁链。
哥哥,你离开这儿吧。她把钥匙递给一边侍从。圣上那我会帮你转圜的。
外面有匹好马。常雪把带来的大氅披在他单薄囚衣上。
沿途驿站我都想办法了,一直换,很快就能到家。
钦天监报,过几天就下雪了。她说话间,雾气向上升腾,掠到墙壁火炬间,倏忽消散。
也不知道那几亩地怎么样了。她垂眸一笑,睫毛上扑簌下两颗泪珠。
他埋不掉剑,世事如浪,即使奋力奔逃,终究滚滚而来。
天上纷纷扬扬飘起雪。
那一日这么冷,暮色低垂,天星四起。常山看到的老者衣衫单薄,风吹白鹤纹样舞动、猎猎作响。他耷拉着眼皮,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又仿佛只是没什么能放在眼里。
那柄剑架在他的喉咙,比这天地间所有都彻骨。
两个选择,你跟我学剑,或者我把你们兄妹一块杀了。老者道。
常山斩断了雪花,从此了无牵挂。
Vol.231「清醒梦」《归航》
作者: 夏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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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柔和的光穿过帷幕落下,帷幕后面有无数光点闪烁
水漫过我的胸口,那并不冰冷,那是温暖的水流,带着舒缓的韵律,推动着我
我望向远出,有什么点亮了我的眼眸
“真美……”我说。
然后我醒了过来,是休眠仓在急促的鸣叫声中将我唤醒。
……
火星远征军 西风号宇宙战舰 驾驶员休息室
作战开始前
“那不可能是地球,罗姆。”格迪靠在天花板上,再一次强调:“那不是地球,你从来没有去过地球。”
“没有人去过地球,好吗?难道你们去过吗?”一个青涩的圆脸的年轻人飘在屋子中央,因为急迫地想要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不自觉地旋转自己身体,他的眼睛扫过每一名队友的脸。
“我爷爷倒是在地球呆过,他十二岁跟着我太爷爷移民到2号移民卫星。”一名队员说道。
“对!我们都不知道地球是什么样子,所以我也搞不懂,我只是说‘搞不好’那就是地球。”
另一名队员普拉脚踢墙壁,朝着罗姆飞过去,伸出指头抵住罗姆胸口,把他推开:“你这话说的也没头没脑的,你又怎么确信那是地球了。”
“我看到了星空,月光和星光,还有水,无边无际的水,就像那些老电影里的那些场景一样,除了地球,没有别的地方会是那个样子的。”
格迪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稳稳地停在地上:“罗姆,你只是在冬眠舱里睡糊涂了。可能是你梦到了火星温室大棚里的景色,你还把供水系统搞坏了,浪费水流了一地。”
“不可能,我是在一片很广阔的空间里,一切都和火星上完全不同。”
“你怎么能确定?”
“这几天我一直在做同样的梦,梦里的每一分每一毫我都记得。”
一名壮汉从阀门处降下来,大声喊叫道:“小子们等什么呢?出击命令下来了,第一次行动,可别给我搞砸了!”
“这就出发,队长!”
休息室里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罗姆在出门时被队长一把拉住。
“你小子又在聊你的梦,干嘛老抓着不放呢。”
“我在想,”罗姆迟疑了一下:“这是不是地球的呼唤,地球在召唤我们。”
“少想那些有的没的,打败了月球人,你才能看到真正的地球,快去!”
“是!”
…………
第二次突破作战
我们和月球人也有很多年没打交道了,他们对我们的通讯要求毫无反应,只是坚定地挡在我们面前,阻止我们进入地球,显然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第一次突破作战行动并不理想,上面很快就计划了下一次行动,没有人因挫折而退缩。
我们不熟悉月球人的作战方式,第二次突破作战同样失败,我们损失惨重
第二十七次突破作战
格迪在我前方被命中,他飞得太急太快,没能避开那阴险隐秘的导弹攻击,普拉的战机在另一边遭受到同样的攻击,他在无线电里大声呼喊,他还有救,我下意识地靠了过去。
迎接我的是更猛烈的攻击。我拼命避开最危险的几发攻击,靠近普拉,帮他稳住他的战机,带他飞离交战区。
“队长!”我在无线电里喊道。
“准备撤退。”队长用更大的声音在频道里喊叫,“该死的!月球人怎么总是知道我们从哪里进攻!”
指挥塔的撤退命令同步传来,虽然只是冰冷的讯息,但我觉得我能感受到他们的不甘,因为我也是一样的心情。当我望向远处那颗蔚蓝色的星球时,我确信那颗星球比当初看起来更大了一些。
总有一天,我们将触及地球。
…………
第四十三次突破作战前
罗姆坐在自己的战机旁,摆弄他的笔记本。每一次突破作战前后,他都会尝试写下他的感受,作为一种记录。
“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写日记的习惯。”普拉走过来,自从上次蒙罗姆搭救,他和罗姆的关系就亲近了许多。
“这是我妈妈的习惯,直到战争开始前,我都没想到我会继承她的这个习惯。”罗姆回答道。
“纸制书可不便宜。”
“所以才更值得认真对待,我把我的功勋递上去,让他们给我找来的,”罗姆有些难为情地笑道,“只是想记下些东西,好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每次出战前,我都很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看不到地球的样子就死了。”
“这个嘛,我倒是能一解你的忧愁。”普拉把递过来两张纸片。
“这是什么……”罗姆接过册子。
那是两张照片,似乎都是同一地点的不同时期的照片,其中一张上布满了垃圾废物,水面被诡异的绿色覆盖,另一张则是阳光沙滩浪花,所有宣传地球美好的要素都能在这里。
罗姆疑惑地问道:“这就是,地球?”
“从技术上说,或许是吧。”普拉翻转那两张纸片,在纸片背后有着一串字符“我让我的机载AI给我找的,一张是人类离开地球时地球被污染的模样,另一张是地球被污染前的样子,是真是假,没见过地球的我们也分辨不清楚。上面已经计划解禁数据库,现在知道的人还很少,关于过去地球的种种资料,你可以让AI去访问,这是密钥。”
“普拉……”
普拉先一步按住了罗姆,凑过来补充道:“有一件事我想有必要和你说,最近我也在做同样的梦,不止是我,还有不少人。梦里有山有水,在梦里,草叶高高的生长,可以触及我的胸口。”
“你说的对,地球在呼唤,罗姆。”普拉离开时,带走了那张满是脏物的照片,留下了那张干净美好的,“让我们祈祷吧,罗姆。”
…………
第六十三次突破作战前 罗姆的日记
地球已近在咫尺,对抗地球的重力成为了新的课题,稍有不慎就会被引力拖拽坠落地球,远征军和月球军在轨道上交火,无数人造物碎片漂流在轨道上,几乎要铺成一个星环。
月球人在轨道上建立的六个空间站和三十六颗防卫卫星是他们的最后防线,摧毁他们,将为后方的移民船打开通路,也将保证进入地球后不会受到来自太空的攻击。
我将带领我的直属小队发起对第四号卫星目标的突袭计划,普拉作为副手带领另一只小队作为预备队,在我进攻不利时发起二次突袭。
这本日记我要留在战舰上,这本纸制的笔记本说不定能作为一个纪念留给未来的博物馆,就像他们在火星博物馆上做的那样。
而我本人,无论作战结果如何,都不将归还西风二号舰船。
我如今驾驶的第三代战机在设计上是有能力突破大气层,直接降落地球的,只是从没有机会实际验证。
现在,这个机会摆在我的面前。
地球已近在咫尺,我将归航。
END
(写得很乱,同时在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之间转换可能会读得比较难受,先鞠躬致歉。原计划写一个不那么积极向上的失落结局,结果写到途中有些热血沸腾把原本那个结局给毙了,然后就给我卡住了www)
评论:无声
匆忙糊一个保底 被工作创飞了所以铲得稀烂
11月23日,泗水县迎来了一场大雪。雪从鸡鸣的第一声开始下,一直下到第一颗星星浮现在天际。梁雪娥出生时,那若有若无的一点莹白的小点儿点在深蓝色的天空,错眼一看,恍若一只贴在锦缎上的飞蛾。梁雪蛾正生在这个时候,在父母与姐姐的关爱下近乎天真地长到了二十二,于是开始相亲、结婚。
结婚。梁雪蛾并不清楚这两个字背后的寒意。她头一次模糊地触碰到它,是在结婚的那天晚上。她趁着敬酒的时候躲到婚房里,热闹被关在门外,床上铺着大红色的被子,正中间是金线织的“早生贵子”,周围用彩线秀了鸳鸯,梁雪蛾倒在床上,脸贴着被子,光滑而冰凉。喜庆的颜色、喜庆的纹饰、喜庆的字样摸起来却像一层霜。第二天醒来,带着体温的被子是暖和的,稀薄的热气一会儿就散了。梁雪蛾觉得冷,轻手轻脚穿衣走出门,门前是噼里啪啦一地的红色碎屑,空气里残余着鞭炮惆怅的气味。
梁雪蛾想起很多人说婚姻是第二次生命,她觉得很贴切,第一次她从天上坠落到母亲温暖的子宫里,用了十个月零三天。第二次她从子宫坠落到土地,与大地融为一体,用了一年十一个月年。坚实、黝黑而沉默的土地包容了她的一切,她因吃药而臃肿的躯体、干瘪褪色的长发、伤痕累累的骨头和无处安放的心。土地呈现出的温暖与子宫如出一辙,她闭上眼,感谢泥土的仁慈与宽爱。
“你是一个好母亲,跟我的母亲一样。连狗都会嫌弃难嚼的骨头,我这把老骨头你要花多少时间消化?”
“你喜欢母亲这个称呼吗?或者你更喜欢被我称作姐妹?我真感觉我们前所未有地相似。希望你不要感到冒犯。”
“我——我们——躺在这里,我们是一体的。”
结婚后不到一年,梁雪蛾怀孕了,大家恭喜她怀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她却前所未有地恐慌,母亲与土地有什么区别?播种耕耘。交配受孕。雨水、阳光、暴雪冰雹与微笑、拥抱、拳脚相加。又有什么区别?
她的身体里多了一样东西。等它慢慢生长,她能感受到那是不规则的圆形,一点点拉扯变形,像土豆一样。她能感受到土豆在里面生根发芽。绿色的芽逐渐抽条,变长,钻进她的血管里汲取她身体里的养分,致使她的脸颊呈现出惨白的颜色。在耻骨附近着床的土豆生长的枝芽顺着腰椎一点点蜿蜒向,挤压骨头时的疼痛令她直不起腰。枝芽蜿蜒到食道,她开始呕吐、眩晕。土豆在体内逐渐膨大,枝芽从咽喉、耳朵和眼眶挤出,五官撕扯变形,四肢臃肿不堪。她整个人蓬起来了,好像被发芽的土豆支撑起来。
气球吹满了,把气放掉,还是原来的样子。人的皮肤膨胀后,把气放掉,就像窗帘一样松弛。
(此处应有一段内容但我卡住了)
梁雪蛾试图寻找父母的坟墓。那片地方如今已经长满了比人还要高的草,泛黄的草尖在她头顶分开又弥合,她穿梭在其中,分不清方向。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一个,那边的呢?也不是。她一座一座坟看去,直到天已经完全黑了。风吹过草丛,沙沙沙沙,柔和而遥远的声音指引着她向前。她仿佛置身于水中,溯洄从之,脚下细长的小路变成一条脐带,拉着她不断前行。
风越来越小,歌声越来越远,小路遥远看不到尽头。她太疲惫了,倒在地上。大地敞开怀抱接纳了她的身躯。她的头发织成蚂蚁的巢穴,肉身滋养了虫蛇,骨头喂饱了硕鼠,四躯成为病菌的温床,她的灵魂最终回到了天上,深蓝色的天空中那轻盈的一点,错眼一看,恍若滴在锦缎上的泪珠。
作者:阿氪
评论: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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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神奈堇来说,那天就是澄空万里,即使后来承认记错了,心里也总是不大服气。
对她来讲,那天怎么可能不是这样的?当她走下飞机,正是透过走廊上那层透明玻璃看见的天空,抚慰了她的心灵。当时她经历过四个小时的航班,隔壁的年轻女士——她如果认识,应该叫姐姐——在她还未睡着时便借这借那,似乎对旅行时该带什么缺乏基本的认识,一来二去难免让人心烦。即使后来她陷入困倦,在浅睡里交织起来毫无逻辑的幻象,也让她受尽折磨。这也是为什么身心俱疲的她如此需要这么一片天空,看起来绝不同在飞机上望出窗外,即使她路途中根本无心拉开窗户的挡板,以免在云朵组成的大平原边缘看见阴魂不散,如同海潮一般涌来的悲伤。
天空那样蓝,夹杂着几朵轻薄如纱的白云,让神奈堇感到一阵晕眩。从下往上看去,在自己与那片延伸到目力所及之处的天空之间,除了走廊薄薄的天花板便不再有其他阻隔。如果在地上往上看,就不似在陆地上看天空,简直像在天空中眺望一片波澜不惊的大海。轻薄的云朵漫不经心地散布在海面上,好像轻轻的波浪打在一起卷起的浪花。在久视带来的晕眩中,海浪变幻着,在海面上轻轻摇动。不禁让人感到自己不过像是生活在蛋黄上,而还有另一片纯粹的海洋覆盖在蛋壳之上,美得让人不敢染指,而所谓的云彩,只是横亘在人们和海洋之间的屏障,叫人只可到此,不能向前。此时在神奈堇眼中,仿佛自己与脚下大地的联系,变成了虚幻一片的引力,随时会随着突然的消失把她抛向天空,坠向那片想象中的大洋。她多么需要这么一片广阔的天地,以至于仅仅是瞥一眼这一片海洋在无人在乎的地方打着波浪,甚至都感到莫名的安慰。她随着人流穿过走廊,白色齐肩的头发一部分梳出两个侧马尾,剩下的一部分自然地垂下去。她走在走廊的边缘,穿着她这个季节最常穿的米黄色吊带裙,胸前还有一个小小的,打成蝴蝶结的棕色缎带,为了防晒还套上了一件白色外套,后者不太合身,只能当作一件短外套披在身上。她戴着一顶草帽,妈妈在出发之前特意为她挑的。如果带着熟悉的记忆逃得越远越好,就能避免悲伤追上自己。她想起妈妈抓起草帽戴在她头上时的呓语,感受着因人流从走廊另一边吹来的风。
下机的流程和人们下机的目标比起来,显得异常不重要,往往让人把这个过程仅仅当作例行公事一般匆匆办过。对于神奈堇来说,却是为数不多与周围相联系的方式。姐姐据说会来接机,不过当她走向机场大厅,在人群中却怎么也找不到约定好的那个身影,即使环视几遍,也没有任何人的任何地方让她有一点感触,令她与记忆中的任何碎片作一个比对。无论如何,在一片陌生的土地,神奈堇总要找到一个熟悉的地方,让她有一点点链接。即使没有这层自作多情的联系,拿到手上的几个行李箱也不像一个人拿着能够随便移动的样子。困倦没能消去,神奈堇干脆找了个座位,靠着叠起来像小塔一样的行李小睡一下,期望醒来后能有一点从将来的家中传来的消息。在困倦夺走理智的前一刻,她猛然想起妈妈出发之前在机场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的场面,于是打开手机设了一个二十分钟的闹钟,好让她恢复精力的同时不至于发生意料之外的状况。
或许是放下了戒备,或许是实在感到疲累,闹钟响起时神奈堇虽说凭着直觉随手摁掉了停止键,却惯性一般在行李硬质的箱子上趴了一会,才能在闭着眼睛时慢慢寻回知觉的痕迹。打开手机时神奈堇突然想起来飞行模式忘记了关掉,于是脸上便猛然像火烧起来,赶忙关掉后打开了聊天软件,生怕在这段时间里姐姐小绘发来的消息没被她看见。姐姐的聊天栏那一侧一下子跳出标记着十几个未知消息的红点,于是神奈堇连忙打开聊天窗,却看着一排整整齐齐的“你在哪里?”即使是最晚的也比预定下机时间早,不由得让她哭笑不得。
“我到了机场……飞行模式收不到消息的,你是笨蛋吗?”
消息发出,神奈堇就知道她那个随性的姐姐是肯定不会真的待在机场等她了。于是试图拉着行李架的拉杆向大厅外走去。便携行李架上叠着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大箱子,神奈堇拖起来颇为费劲,想不通当时妈妈是怎样看起来轻轻松松地把它们送去托运的。不过她倒没觉得姐姐没来怎么样,感到的只有一片混乱,不知道接下来该往何处去。
“欢迎光临!”
听见店员热情的招呼,神奈堇欠欠身,挤给对方一个勉勉强强的微笑,随即在玻璃落地窗前找到一个座位,艰难地将行李架扯到座位旁边。双手托腮,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好饿啊,神奈堇不自觉地看向陈列着食品的冷藏柜,却捏着右兜里小小的钱包摇了摇头。这里的东西虽然称不上有多贵,但即使要买点什么垫垫肚子,毕竟还是要花点钱的。
出发的时候太忙乱了,她想起,那天夜里,妈妈不会希望我还醒着的。那时一阵沙沙声将她从半梦半醒的夹缝中扯了出来,惊恐的她第一时间以为是家里进了贼,悄悄睁开眼却看见窗外惨淡月光照进来印出的母亲的轮廓,那是她轻轻地拉开抽屉发出的声音。陈年不用,皮革封面的笔记本、蒙了尘的相框、不知道何时买来说是为了集邮却从来没有装过的盒子,人们窘迫时,总会想起这地方里或许还夹着一两张钞票作为意外储蓄。哦,妈妈,我知道你不愿意我醒着,所以我装睡,原谅我。在半梦半醒间,仅仅是看见搜寻抽屉这行为或许不知道含义,但是母亲那么尴尬,她找完了抽屉又掏口袋,从夏装衬衫装饰性的左胸口袋找到冬季棉袄带着拉链的口袋,拉开拉链的声音那么轻柔,还是撕碎了神奈堇探求的心。我知道你那么痛苦,所以把我送过来,我为此伤心过,原谅我。那时映照在神奈堇脑中的是她无意中瞟到的母亲屏幕,没有惊天动地,没有电视里哭天抢地喊着的天文数字一般的欠款,甚至赶不上台词里那数字的零头,却值得妈妈把衣柜里每一件衣服都翻上三遍。我知道你不愿意我明白你的难处,但我听见你说“帮妈妈平个账”就心惊肉跳,我不敢戳破我早就知道的事实,原谅我。当时神奈堇带着惊恐与悲伤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只敢从被子与床垫小小的缝隙中向外张望,如果她发出什么声音,母亲可能就停下来了,但是她没有,于是她听见厕所的门开了又关上,传来压抑如同运转不灵的空调那种嗡嗡声一般的声音,那大概是哭声吧,她不敢确定,妈妈没在她面前哭过,她当时醒着,感到被一种沉重的悲伤攥在手里,不知道该哭还是不该哭,但她当时装睡肯定骗过了妈妈,在那细微的哭声停止后妈妈回到房间一遍遍抚摸她的脸,她没醒过来,因为本来就只醒着一半。原谅我,妈妈,看见我为了一点钱不买早饭吃您肯定会责备我的,因为那不健康,我知道。她好像忘记了自己后面是不是睡着了,因为深夜里妈妈叫她起来时她失去了对于醒着还是睡着的把握,如果深夜出发,机票会便宜点,而且刚刚好清晨能到,所以出发的时候那样忙乱,甚至忘记了还应该准备第二天的早饭。而如果知道手里能有这么点钱居然是这么来的,任谁随随便便花掉,都只是一种耻辱。神奈堇仿佛又感觉海浪一般的悲伤从海的另一端打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下决心自己把剩下的路走完。
啊,那是……
“我的天哪!”那位把神奈堇折腾得不轻的女士仿佛还没推开门就用汉语发出一阵惊呼,“你在这里啊!”
神奈堇的思绪被猛然打断,吓得往旁边猛然一缩。
“吃早饭了吗?”
“我认识您吗?”神奈堇感到一阵莫名其妙,投向后来人的眼神带着一丝丝敌意,“麻烦您稍微离我远一点点,感谢您。”
“我看着像坏人吗?”
“这是关键吗?”神奈堇感到更莫名其妙了,甚至有点想笑,“我们……算熟人吗?”
那人一拍额头,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直直走向了冷柜。“我认识神奈先生,你伯父!我是不是忘记和你说了?”
有吗?没有吗?神奈堇记得不清楚,但是更觉得这像是人贩子拐人的时候想出来的拙劣的借口。这要真是人贩子,未免水平太低了点。可是如果这人真认识伯父,出发之前也没人和神奈堇说过这码事。
“先不谈这个。你要吃点什么吗?我替你买。”
神奈堇想到往食物里投麻药的套路,奇怪与不满转化成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惧。
“不。”
那个人爽朗地笑了出来,“这么多人看着,我还能给你投毒不成?”
“不是那个问题……”
“不是就对了。吃点什么?”
“请帮我买一份……最便宜的东西,谢谢您。”
“请您坐旁边那个位置好吗?您靠过来的样子好吓人。”
那个人轻轻地将两个饭团放在神奈堇面前,然后和神奈堇隔着一个座位坐下来。“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这个事情,总之神奈先生和后藤女士这两天刚好紧急出差,小绘一个孩子肯定没法一个人过来接你。刚好我这两天回来,也好顺路看着你,刚才看你睡着了,本来留心看着的,没想到一转眼人就没了,哎呀……我要是把你跟丢了,那还真是罪人啊。”
虽说神奈堇还是不大信这人,但是一阵阵香味实在让饥饿的她难以严肃地思考下去。看着神奈堇不大优雅地大口大口啃着饭团,那个人一时没管她,站起来往柜台走去。过了一会,她回到座位,看见神奈堇竟已经生吞了一个饭团,苦笑着将一盒橙色包装的橙汁放在她那边的桌子上。
饭团里面包着一块肉,肯定比最便宜的多少贵了一点点,找个机会把钱还给她吧……
“不着急,还饿的话,我再买给你。”
“谢谢您。”神奈堇小声嘟囔着对她弯了弯腰,“您叫什么?”
“柏木林檎。”
“谢谢您,柏木女士。”
“这算什么?”柏木林檎咯咯笑着,从兜里掏出来她的手机,不一会就打起电话来。“啊,神奈先生……对,对,已经下机了,劳苦您费心。”
她掩住屏幕,转向神奈堇,“要和你伯父打个电话吗?”
“不开视频的话,我不敢相信您。”
柏木林檎露出一副怪理解的神色。于是神奈堇透过屏幕看到另一边的伯父,努力地比对着六年前来到这里那次伯父的神色,最后只看到他变老了。于是她转用学过的那不太熟练的日语对屏幕讲起话来。
“小堇啊,没来接你真的很抱歉。你还好吗?”
“您哪里的话……”
“柏木姐姐可以把你先带回去,我们今天尽量赶回来,真的很抱歉。”
“不不不,感谢您在路上还费心担心我……”
一番交谈,神奈堇确信这人至少还算没有恶意。但要论相信,实在还是有些勉强。好在算是吃过了早饭,一时不担心挨饿的问题了。看她休息得差不多,柏木林檎站起来,试着拖了拖行李箱,感受到超乎想象的重量。
“我的天哪。”她一阵感叹,“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搬动这么多行李!”
“我来就行了……”神奈堇下意识伸手挡住她,“我一个人抬,也没问题的。”
“听话!”柏木林檎突然感觉像是神奈堇的母亲,虽然看外貌她也不比神奈堇大上多少,“抬这么重的东西,身子都要压矮了!”
神奈堇的脸骤然就红了起来。“不是那个问题……”她急急解释,“让您来提,也一样很重的。”
“相信我吧,‘善良真诚的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善意相待’。”
哦,神奈堇想了起来,那是市野雫的名言,那是她记得当时最有名的校园小偶像。六年之前她来这里玩的时候,有幸和小绘抢到两张票,当时人山人海,两个小女孩身高不够,没怎么看见前面的舞台。想起这,她特意又看了看橙汁上的签名栏,已经不是熟悉的名字了。
哦,当然,六年过去了……虽然理所应当,但神奈堇还是感到和她记忆中那个一切如常但世界又远了一分。虽然柏木林檎很是奇怪她为什么翻来覆去看一个橙汁盒子,但是她跟着柏木林檎向前走去的时候,这个念头还是挥之不去,让她对目的地突然感到害怕。等她到了新家,或者原来来过的那个地方,曾经记得的地方,还剩下多少呢?仅仅是想到这个,就让她一阵惶恐。
这一切,一切,太奇怪了。即使这一切真的是人贩子为了把她拐跑所做出的局,她也没那么在乎了。
这一切,一切,太混乱了。
神奈堇跟随着电车的颠簸无意识地摇动着,身边是守护着她的柏木林檎。出奇的安静笼罩着神奈堇,直到被柏木林檎叫醒,那平稳流动的睡眠的河流也没有激起一点涟漪。这对于神奈堇是那样的幸福,以至于她于迷茫中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平静地接受了湛蓝透明的天空已经消失了的事实。此时已经接近正午,天空一片铅白颜色。神奈堇在心里数着时间,还有三站,还有三站就要和六年前的自己会面了。
“到了之后,能四处走走吗?我想看看那些地方还在不在。”
“知道你很想念旧地方,但是不行。把你送到家里才是我的首要任务。”
“那你和我一起去就行了嘛。”
神奈堇随着颠簸轻轻倒在柏木林檎肩上。故意的吗?柏木林檎有点好笑,轻轻揉着神奈堇乱掉的头发,让神奈堇在梦幻中隐约感受到了母亲的亲密,仿佛还没离开。
“小猫咪一样的兴趣爱好……要是坏人,你现在已经被拐走了哦?”
神奈堇好像突然从梦里惊醒一样,红着脸弹了起来。
“有什么好着急的?到家之后有的是时间。我嘛,我还有事情要做,大人超忙的。”
“没意思。”神奈堇生闷气一样往柏木林檎肩头一躺,后者耸了耸肩膀,把神奈堇又推了起来。
“别睡了。”柏木林檎轻轻说着,“马上就到了。”
“不要。”
“真的快到啦,就剩一站了。”
“我知道。”
柏木林檎倒有点舍不得神奈堇了。飞机上处处戒备,仅仅是一路跟过来就是这个样子,和马路边游荡的小猫咪一样。更不用说仅仅是一个人坐飞机横越这么远的距离,就已经足够构成一个巨大的谜团。柏木林檎对冒犯地探求这个谜团兴味索然,一开始她还觉得这算个麻烦事。但她总觉得,现在在她的肩上的那个女孩比起飞机上多少真实一些。
“真的到咯?”
神奈堇长长舒出一口气,不知道是愉悦还是叹息。
“我知道了。”
柏木林檎感到怪奇怪。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心里装着什么鬼点子,打下车之后神奈堇就沉默不语地跟在她后面,又变回了那个在飞机上认识的女孩。即使她几次三番催神奈堇走在前面好看着她,过不了多久神奈堇也总会落到后面去。
而此时在神奈堇眼中,街道却别有一番意义。街口的那家家庭餐厅似乎没什么变化,透过玻璃幕墙仍能看见欢乐畅谈的少女们围桌而坐,即使隔着玻璃也让她感到了熟悉的欢快。记忆中的汽水店好像找不到地方了,究竟是在哪栋楼旁边呢?有些模糊。神奈堇印象更深刻的是那位有慈祥面容的老奶奶,六年前她在这里没少见过她,好几次贪嘴喝坏了肚子。有时她来到汽水店不为了喝汽水,只是为了和那位奶奶多聊两句天,那时她就更喜欢坐在阴凉地看着同龄人们玩闹。哦,姐姐家越来越近了——便利店是不是拆掉了?太可惜了。对于神奈堇来说,路边的每一个扶手杆都让她感到安全与稳定。从姐姐家到自动售货机会经过五个空隙,到便利店又三个,去汽水店是几个呢?在那之后她就记得不太清了。眼中马上就出现了熟悉的车库卷帘门,当初它响应着伯父的钥匙开开关关,对神奈堇来说颇为神奇。旁边的小门再走进去,她就要回到熟悉的天地了。
“我们到咯。”
神奈堇掏出手机,向小绘发出了消息。
“咱们有缘再见咯。”
神奈堇一阵感伤。
“啊……对了。”
神奈堇将小钱包拿出来,仔细点着里面的钱,好像还不够。她有些尴尬地掏了掏身上的各个口袋,又凑出几个硬币。
“刚才在机场,给我买了东西,感谢您……这点钱没有多少,但是请您收下。”
“不不不,这算什么……”
“请您一定收下!”
神奈堇果断地弯下腰来,将那沓钱连同几个硬币交给柏木林檎。
“好意我心领啦……以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带我去就行啦。”
“那……那以后有机会,我能去您那边玩玩吗?”
“随时欢迎你!再见,小猫咪。”
“再见,小苹果。”
“好好笑的绰号,不要随便叫啊。”
“对不起。”
“来日再见!”
“再见……再见。”
神奈堇呆呆地将钱放进钱包。直到柏木林檎消失在街尾,神奈堇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问她住在哪,这不免让她一阵惆怅。
“爸爸妈妈非说他们出差了就不让我来接你,超级古板。”
神奈堇摆弄着冰箱,里面还有些食材,这倒好了,刚好让她露一手。小绘很殷勤地帮她把行李拖了进来,不过可能是累着了,在客厅里面大喘气。她白色的头发梳成一个高马尾,但是很明显是没睡醒的时候梳成的。缺乏打理的几绺头发肆意翘起来,神奈小绘好像不怎么打算去管它。衣服其实也显得不是很合身,似乎是故意地买大了两码,小绘把衣摆攥起来随意打了个结,至少在长度上勉勉强强符合自己的体型。
“里面没有现成的饭吧,我去便利店买两份回来不好吗?我请你。”
“我会做饭啊。”
“啊?”
“以后还要经常麻烦你们,我尽量能做一点事就做点事吧。还有一些蔬菜,想吃什么?”
“不要炒饭,超级腻。”
“好。”
神奈堇轻车熟路地切菜开火。“有点土豆,有点青菜,素菜肯定就够了。还有些鸡肉,一起炒掉吧……”
不一会,香味就从小小的厨房里传了出来,烟火气。神奈堇非常满意,每天站在锅前感受扑面而来的热浪,也算是为数不多和现实最有联系的地方了。
“嘿嘿嘿……”神奈小绘在桌边摆好了碗,看着神奈堇端着盘子走出来傻笑着,“感觉自己虽然是姐姐,但是被照顾了呢,怎么回事呢。”
“我刚刚好学过怎么做饭,天天做给自己吃也还差不多。以后还要多麻烦你们,别介意。”
“这不就明明是我在麻烦你吗……哦,爸爸差不多要回来了。”
神奈堇站起来,再次往厨房走去。
“诶,不对啊,我没有说你要给他也做的意思……太累了吧?”
“没关系的。”
没过一会,外面传来一阵嘎吱声,那是卷帘门打开的声音。没过一会,玄关便再次打开,神奈堇的伯父走进玄关,将皮鞋在阶梯上磕了两下,脚一抽便将皮鞋甩在楼梯底下。后面跟着神奈堇的伯母,仔仔细细地将丈夫的皮鞋摆在阶梯旁边。
“我回来了。”
“啊,爸爸妈妈,你们回来了……”
伯父走进客厅,转头就看见在厨房里忙碌的神奈堇。
“小堇远道而来就让她做饭,这怎么行!老婆啊,麻烦你去厨房吧,哪能让孩子受累!”
“我来就行了,伯父。你们这么急回来接我,辛苦了。”
“这哪里行。”伯母走进厨房,接过神奈堇手里的炒勺,“让你好好休息还来不及,还让你做饭了,真是对不起你……”
神奈堇不得已回到了客厅,伯父因为高温汗涔涔的,随手将外套搭在椅子上。
“信平那家伙,还没联系你妈妈吗?”
神奈堇没话好说,低着头沉默着。
“这混帐东西,敢做出这种事情!我要还能见到他,非得给他个好看……”
“亲爱的啊,孩子面前说这个恐怕不是好事啊。”伯母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伯父深深叹了口气。
“总之,给你母亲造成这么大麻烦,实在是太对不起她了。小堇啊,待在这里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尽管跟我们说。”
“好。”
“不方便和我们说,就和小绘说,让她来帮你。”
“好。”
“千万别委屈自己。”
“好。”
“爸爸,上面的房间收拾好了。小堇大老远过来,又做了饭,让她先去休息吧!”
“哦,干得好!那么小堇啊,你先去休息吧,房间给你腾出来了,里面东西都没怎么动的,想找什么都还在那。那小绘你先和我们睡一段时间吧,小堇那个房间给她一个人住,我看看什么时候把那个杂物间清理出来……喂,小堇!扫地这事给你后藤伯母干就行了,你别拿着扫把了……”
阴差阳错,神奈堇现在又跑到房间里来了。
窗帘拉着,房间略暗,神奈堇眯了眯眼,才看清房间里的细节。即使是仔仔细细比对过了,她也没能找出多少不一样的地方,顿时对伯父一家充满了感激。
可能是刚刚打扫过吧,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角落里那个小书架还在,上面摆着的几层漫画书神奈堇多少还有点印象,那是琼野真理的作品,好久以前的校园偶像,在记忆中比市野雫都要老了。转向职业漫画家之后,她仿佛焕发了职业第二春,直到现在还坚持着产出。干校园偶像这事挺奇妙的,神奈堇感叹,即使是过了这么久还能经受住记忆的磨蚀。
带着镜子的小梳妆台不见了,过了这么久也该散架了。窗帘边的大书桌倒挺结实,神奈堇颇有老友相见的感受。最惊喜的还是书桌抽屉里找到的那个小盒子,神奈堇当初在这里藏下多少欢乐的记忆,后来离开了还把它像宝藏一样藏在这个抽屉里,不过很快就被新的生活记忆卷走了。这就是生活嘛,神奈堇略带感伤地想到,即使是记得再多,也难免到头来把一切都忘掉。即使是忘掉了,却会在奇妙的时间重新回到脑海。
小盒子里面装着一个很大的蓝色蝴蝶发夹。夹子装在蝴蝶的身体上,差不多有半个手掌那么大,戴在头上就会感觉像是蝴蝶停在那里。神奈堇轻轻拂去发夹上沾染的灰尘,将夹子夹在自己的头发上,随即在熟悉的落地镜上转起了圈,感受到头上那只蝴蝶带来的不同而心满意足。虽然转念一想,这样显眼的东西毕竟不能随随便便戴出去,却还是感到一阵雀跃。
哦,还没有给妈妈发消息,她肯定等急了……
神奈堇摘下发夹,坐在床上思考着。虽然前面发出两句“妈妈,我已经到了”异常简单,但神奈堇总觉得应该多打点什么,不然看起来还是太冷漠。
“不要为我担心……”“您要好好生活……”“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
文字变长又被删掉,神奈堇感到一阵窘迫,似乎说什么都有点自作多情。自己本身都离她那么远了,还让她别担心,像什么话!作为女儿,也不好劝妈妈好好生活,毕竟直到自己离开她,她过得都挺拼命的,她有什么资格去评论……经常打电话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啊啊,所以到底应该发什么好啊?
思来想去,神奈堇莫名其妙地打出一句“您要好好吃饭,吃点好的。”出来。对了,就这个吧,无论如何,妈妈在饭桌上总是最快乐的。吃点好的吧,妈妈,即使我不在您身边。您一定要像我还在那时一样,在吃饭的生活那么快乐。
神奈堇几乎有点自足于这么聪明的答案了,但随即又感到一阵不快。这不就像是设计出来的吗?
唉,好像也不对。
总之无论如何,她是因为那么多人的善意回到了这里。神奈堇发自内心地感到用行动给她们做点事才是让她快乐的地方。“善良真诚的人,走到哪里都会被善良相待……”自己好像根本也没做什么,为什么周围的人对她这么善良呢?
啊啊,真是越想越让人想不清楚啊。神奈堇一时间分不清周围的世界了。索性向后一躺倒在床上。
一阵手机震动将她的思绪再次拉回。
“马上就开学了,小堇的话,有什么想去的学校吗?我大概想去初春女高,你如果想和我一起的话,到时候可以让爸爸去帮你申请。”
初春女高,那不就是琼野真理和市野雫就读的那个学校吗?神奈堇分不大清,自己当初好像确实挺憧憬那些校园偶像的。但是直接去读,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我都行。”
神奈堇打出这一句,干脆把手机扔到一边了。混乱感卷土重来。
以后究竟该怎么办……
要想的事情太多,神奈堇感到自己的脑袋像齿轮卡了一下,正转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僵。或许她这时候真的是累了吧。她连挪到枕头上的想法都没有了,索性在床上横着闭上眼睛,双脚还放在床边的地上。
其实在哪的床躺起来都感觉差不多。神奈堇索性不再管自己的脑袋,任由思绪飘荡。无论是那边的床还是这里的床,躺起来都差不多。她仿佛在梦幻中看见当初自己与妈妈所住的那个房间,除了隔间有一个厕所就只剩下一个单间,大部分被床占据,灯光昏黄,不开就基本见不着光,所以墙壁一直都很潮湿。神奈堇没有记住这些,她记住的是窗台上那些剪开的矿泉水瓶。那些矿泉水瓶装上了土壤,变成了一排小花盆,有些装着多肉,有的大瓶子装着芦荟,有几个说不清是什么,可能就是养杂草。为数不多的阳光给了它们,让它们即使是那样的环境里也茁壮地长起来。神奈堇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精妙的隐喻,但是刚想起来要去抓住它就消散了,只有这个房间的剪影与原先的房间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哪边。
醒过来的时候,神奈堇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整个人被搬到床上了,甚至还被很贴心地盖上了一条小毯子。外面已经完全黑了起来,窗帘还拉着,房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个点醒来,神奈堇会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手机看看。妈妈回了一条“照顾好自己”的消息,不长,却足够让她感受到妈妈上完一天班回到家里的疲累。不过小绘嘛……
“小堇,我房间里面有些好东西给你哦。”
她在搞什么名堂呢?而且,不是说好的和伯父伯母住一起吗,哪来的单独房间啊?
神奈堇睡得脑袋昏昏的,一时甚至忘记了发个信息确认发生了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开了门。伯父伯母的房间已经关门了,不过原先没怎么去过的杂物间还亮着灯,现在应该就是小绘的房间了。房门虚掩着,灯光穿过客厅,正好照在神奈堇的脸上。她轻轻地走过客厅,尽量不发生一点声音,免得吵到伯父伯母。
“姐姐,你在干什……”
刚走进门,神奈堇左右看看,居然没找到神奈小绘人在哪里。
“嘿嘿嘿嘿……”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么……”
猛地传来一声门板关上的声音,神奈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扑倒在另一边的床上。
“哇,干什么……是小绘吗,快放开我!等会,别扒我衣服……”
过了一会,神奈堇穿着一身新衣服,坐在床边生着闷气,腮帮子气得鼓鼓的。神奈小绘蜷缩在床上,笑得喘不过气。
“这不是挺漂亮的吗,挣扎什么嘛。”
“这是问题吗!”
神奈小绘故作认真地从床上爬起来,向神奈堇深深弯腰。
“那么,真的非常抱歉,神奈堇女士。”
“羞死了啊啊啊——”
神奈堇双拳连环敲向小绘胸膛。
“但是确实很可爱嘛!你看——”
小绘将旁边的落地镜拉过来。
映入神奈堇眼中的是一套全新的水手服,白色的上衣,衬着两边一直延伸到胸前的领子。上面还衬着两条白色的装饰线,系着绿色的领巾。再配上蓝色的百褶裙,神奈堇猜这就是新学校的校服吧。只不过这个大小下她的袖子嘛……
“这不简直成了萌袖了吗!手快伸不出来了啊!”
“超级可爱的好吗!”
“都说了这不是问题关键吧?而且为什么是长袖啊?”
“短袖也有哦,刚好再试一次!”
“不不不,还是免了……即使是试穿,好好和我说不行吗?而且你完全可以自己穿吧?”
“你穿看起来更可爱嘛。”
“听起来好怪啊!”
门口响起几声敲门声,“进来吧。”神奈小绘喊着,伯母穿着睡衣就走了进来。
“大晚上的不要在房间里面整出什么声响……啊,这不是小堇吗,真可爱,当模特呢?”
“啊……算是……吧。”
“你们姐妹关系真好。那我回去了,别太吵了。”
“好——”
神奈堇看见伯母出去,又变成气鼓鼓的样子了。
“那么,该把我的衣服还给我了吧?”
神奈小绘一边应着“好嘛好嘛”一边把神奈堇原来的衣服拿回来,“啊,我满足了……”
“什么叫满足了啊——”
坏了,神奈堇突然发现,自己穿上这件校服还确实挺好看……
“大概过几天就会有你的那一套了哦。”
“哦……谢谢你。”
“谢谢我的话,那就把短袖也试一试吧!”
“不要。”
“试一试嘛——”
“不要。”
“求求你了……”
“不要。我要回去睡觉了。”
“那就明天试。”
“我明天再考虑……喂,我没说明天要穿……你在傻笑什么啊!”
神奈堇在不省心的感受中突然感受到一阵幸福,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