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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有这么一座公园,虽然面积不大,但花草树木板凳凉亭一应俱全,因此深受附近居民喜爱。年轻人喜欢坐在草坪上约会,中年人通常结伴在小径上散步,而头发花白的老人们则占据了凉亭,你一言我一句地聊着零碎日常。
公园里的花草随着四季开了谢、谢了开,游人也随着天气冷暖时而多时而少,就在某个冬日,一个奇怪的老头突然成为了公园游客的一员。
严格来说,“表演者”这个词更适合他。
因为他总是带着十个玻璃杯,一到公园就将它们依次放好,再往里面倒入分量不一的水。待十个杯子都盛好水,他就拿出玻璃棒开始敲击杯子的边缘,任由寒风卷着叮叮咚咚的声音穿过枝叶和花丛。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玻璃棒与不同杯口相撞发出的脆响高低不一,合在一起组成了一道说不明的旋律。这旋律时而悠扬清脆,时而急促激昂,虽说不上惊艳,但至少不会令人反感。
最初大家以为这只是一个老头一时兴起的表演,因此驻足旁观片刻便转身离去,未有多加留心,不想这老头每晚八点准时到公园里,罗列好他的玻璃杯敲敲打打两小时后,又沉默地收拾好东西,悄无声息消失在夜色中。
一次,两次,当又一日他再次佝偻着腰、在同一个位置摆放那十个玻璃杯时,常去公园唠嗑的一名老爷子向他搭话了。
“老哥,今天也来啦?”
穿着黑衣的老头似乎没想到会有人向他搭话,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而得到回应的老爷子脸上“啪”地露出笑容,仿佛老头这点头不只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更是允许他搭话的许可。
“我看你来这里敲玻璃杯也快有两周了吧。”搭话的老爷子看向老头手中的玻璃杯:“老哥难道是什么音乐家?”
老头摇了摇头,否定了老爷子的猜测。
“哦,那就是爱好了。”老爷子笑起来,眼睛中好奇的光芒越来越亮:“不过怎么会想着来公园里敲玻璃杯?偶尔来一两次算是一时兴起,但老哥你这来的比报时的钟还准啊。”
老头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低下头看向手中的玻璃杯。随着沉默的推移,搭话老人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啊,抱歉啊老哥,我就是好奇......你要不愿意回答就算了——”
“我是在找人。”
在搭话者即将因为沉默而退却时,老头弯下腰将最后一个玻璃杯放好,一边朝玻璃杯里注水,一边轻轻回答搭话者。
“找人......”
搭话者的脑袋里瞬间闪过了臆想的八百种发展。他张了张嘴,思绪在大脑里又翻滚了几圈后,他小心翼翼选了一个他认为最靠谱的猜测。
“走丢多久了?”
这把年纪靠敲玻璃杯找人,怎么想都是家里人走丢才会做出的事儿。想必敲玻璃杯这个行为也好、这奇怪的曲子也好,都一定来自宝贵的回忆吧。
“走丢?”
然而,老头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的反应让搭话者感到有些心虚,之前还笑盈盈的老人愣了愣,音调比之前要小了一些。
“只是我的猜测......”搭话者轻咳一声:“嗯,所以你找什么人?我经常来这个公园,大部分人我都认识,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
老头停下注水的工作,直起身,看向另一名满头白发的陌生人。他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他说:“我要找的人......我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咋回事?”
“字面意思,老兄弟。”
老头坐到平时坐的那个位置,拿起了玻璃棒,轻轻敲打杯口,确认着音色。一如既往悦耳的脆响,只是目前还未连成平日那熟悉的曲子。
老头从左往右一次敲着杯口,当第十个杯子发出的“叮”声逐渐被天空吸走时,他抬起眼,发现来搭话的老头依旧站在原地。
他有些诧异,花白的眉毛甚至跳动了一下。
“怎么,你想听下去?”
搭话者点了点头。
“你这老兄弟,好奇心还挺重啊。”老头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得和他那一袭黑衣有些不搭。
“不好奇也不会来找你搭话了,老哥。”察觉到自己被开玩笑的老人嘀咕了一句,犹豫了几秒,干脆坐到老头身边。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你还真想听啊。”老头的喉咙里滚出笑声:“怎么像个小孩似的。”
“好了好了快说,听完我就回家陪孙女了。”
老头再次发出低低的笑声,只是这些笑声很快被淹没在连成串儿的脆响中。
叮咚声逐渐穿过枝叶、送往天际,在寒风又送走一串音符时,老头开了口。
“这一切要从一个梦说起。”
“梦?”
“对,梦。”老头回答,敲击杯口的动作依旧稳当。
“在梦里,我遇到了一个与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性别不同的人。”
直至今日,他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梦。梦中的自己身处一个白色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两层的床、还有一对相同的书桌。衣柜在正对书桌的墙面,而书桌则并排靠在窗口所在的那面墙,一抬头,他就能看到堆积在树上的雪。
梦里的他很年轻,似乎只有十多岁。他记得自己躺在床上,枕边放的是自己最喜欢的书。梦中的他没有去翻那本他喜欢的书,而是将视线投向书桌,以及坐在书桌前的那个身影。
那里坐着一名少女,一名与他有十分相似的眉眼的少女。
“你相信灵魂吗?”梦中的他询问那名少女。本在看书的少女缓缓侧过头,似乎没有理解他询问这个问题的理由。
“现在你我眉眼相似、血脉相连,即便在茫茫人海中依旧能认出彼此——那假如有一天,我们不再拥有相同的外貌、不再拥有血脉的羁绊......”
他顿了顿,问出了内心深处的那个问题。
“即便你我灵魂本为一体,是否也再也认不出彼此?”
与自己眉眼相似的少女没有回答。他没有催促,但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上。秒针走动的声音填补了房间的空白,在窗外的阳光被云层遮挡的时候,他看到少女轻启唇瓣。
“那么,我们来创造一个只有你我能认出的暗号吧。”
梦醒的世界里,他从未听过这个声音。但是在梦中,他却意识到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记得自己点了点头,而原本坐在书桌前的少女起身离开了房间。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窗外飘起了雪,树枝上的积雪逐渐掩埋了枝干原本的颜色。一片枯黄的叶子随着雪粒缓缓飘下时,少女抱着一个盒子重新回到了桌旁。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十个玻璃杯。她将玻璃杯依次取出放在桌面上,又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用笔杆轻轻敲击着杯口。
叮咚,叮咚,玻璃被撞击,悦耳的脆响逐渐充满他的内心。
“我们用这些杯子来创造一首曲子吧。”她说,“一首只有用相同力道、相同节奏、相同技巧才能演奏的曲子。”
“只要听到这首曲子,不管你我变成什么模样,都一定能认出彼此。”
随着最后一声脆响结束,老头的讲述也戛然而止。他看着杯中因为震动而泛起波澜的水面,思绪似乎又飘回了梦中。
而因为好奇心驱使而一探深究的旁听者,早已因这番话语而瞠目结舌。搭话者脑内又闪过了八百种猜测。他在心底已经默认老头小时候和家人失散、直到现在才回忆起过往的事情。
搭话者的嘴开开合合,半晌才勉强挤出了声音。
“所以这是......你小时候的记忆吗?”
老头摇了摇头。
“不,我没有兄弟姐妹。”老头说:“这首曲子我也只在梦中听过一遍而已。”
“......”
老头再次用玻璃棒敲了敲杯口。
“很神奇吧?明明只是半个月前在梦中听过一次,但是当将杯子排好、用玻璃棒敲击杯口时......我却能演奏出与梦中一模一样的音乐。”
悠扬的曲调随着老头的动作再次在空气中飘动,与上一次分秒不差的曲子越过路人的肩头、穿过低矮的花丛、又爬上缠着霜气的树梢。
当相同的曲子又一遍结束、又一遍奏响时,搭话者问出了他想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选这个公园呢?”搭话者问:“你的梦中没有这座公园吧。”
老头笑了笑,颔了颔首,用下巴指向正前方的树。
“这棵树,与我梦中窗外的那棵树一模一样。”
“......就因为这?”
老头点了点头。
“就因为这。”
搭话者一时失语。就因为一个梦,所以每天都坚持来这里敲玻璃?寻找一个可能不存在的人、还是靠这种离谱的方式?
这简直、简直就是——
“好了,老兄弟,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看你孙女了。”
“啊、说的是......”搭话者反射性地看了看时间,站起了身朝出口走了两步。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打断他思绪的老头再一次开始演奏那首独一无二的曲子。
搭话者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却发现已经错过了时机。他在原地彳亍许久,最终,裹紧衣服朝出口走去。
伴随着那清脆的曲调,他走上小径、穿过树林,朝出口走去。当脚跨过分隔公园与街道的大门时,他再次回过头,看向身后被夜色笼罩的公园。
你打算在这里演奏多久?你真的觉得这样能找到人吗?如果找不到怎么办?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那些未能问出口的疑问,随着寒风一同被掩埋在夜色中。
只剩那时隐时现的脆响,如同遥远的星光,在夜色中缓缓闪烁。
END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阿宇,”我的女朋友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伸手指向身旁的柜子,“帮我拿——”
“那瓶红酒,是吧。”我提前接过了她的话。
“......是的。”她点了点头,侧身给我让了一条路,而我则爬上梯子,帮她拿下了那瓶放在柜子顶端的红酒。
这瓶红酒是五年前我们交往纪念日时买的,因为出产日期与我俩生日一致,所以我们一直舍不得喝。同居的时候阿慧——我的女朋友——建议将它装饰起来,等特殊的日子再饮用。
我双手双脚赞成这个提议。
“喏,红酒。”
“嗯。”阿慧接过红酒,视线落在酒瓶的标签上。我抬头看向柜顶,两个成对的娃娃摆放的位置显得过于遥远。
如果那瓶红酒还在中间的话,他们的距离看起来也就不会如此遥远了吧。
耳边传来手指摩挲纸张的声音,我回头之前,就知道是阿慧正在抚摸酒瓶标签上的生产日期。
“......”
你看,果不其然。每次把那瓶酒拿下来的时候,她都会看着生产日期发愣,然后用拇指摩挲这个日期。我曾开玩笑,这个日期都要印到她手上了,她则回敬我,说要用手指在我脸上盖章。
“我去拿酒杯。”
我走向橱柜,开始在里面翻找酒杯。然而找了半天,除了锅碗瓢盆以外,并没有看到我想要的东西。
“别找了,”阿慧的声音从客厅飘来,“酒杯在客厅旁的酒柜里,开瓶器也在。”
我回过身,阿慧已经将两个玻璃杯放好,甚至连酒也打开了。
她做事总是那么麻利。
“喏。”她将一杯递给我,然后坐到她平时坐的那个位置。阿慧怕冷,所以她爱用的位置总是能晒到太阳。平时她会靠着她中意的靠枕在沙发上打瞌睡,等一觉睡醒,阳光总会将她的脸晒得红彤彤,看起来像个可口的苹果。
“这个酒好香。”阿慧闻了闻杯口,身体向后仰去。但是,她仰到一半又直起了身,背脊与沙发之间空空荡荡。
“那当然,这可是我特意去买的。”我笑了笑,坐到她的对面。这也是我平时最喜欢的位置,虽然中间隔了个茶几,但是能看清她的身姿。
要说这个位置有什么不好,那就是偶尔会因为背光,看不清她的表情。
比如现在。
“......不来碰个杯吗?”阿慧抬起头,之前藏在阴影之中的脸庞重回光明,我看到温和的笑容出现在她脸上。她抬起手举杯,红酒与玻璃杯的杯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当然要碰。”我同样举起杯子,身体前倾,伸长手臂。
还好茶几买的不大,我俩只需伸手,就能让杯口相碰。
叮咚一声,碰杯的仪式宣告结束。我们将红酒送入口中,口腔中混杂着甘甜与苦涩。我看着空空荡荡的杯子,突然感觉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直到阿慧开口。
“......很好的红酒,你一个人喝得完吗?”
她问我,而我摇了摇头。
“那么,我们一起分了吧。”她站起身,离开她爱用的那个位置。她端着酒杯、拿着酒瓶,坐到了我身边。
空空荡荡的杯子随着酒瓶的倾倒,逐渐被香气填充。
“干杯。”
阿慧一边说,一边将她的杯子与我的相碰。清脆的碰杯声让早晨的空气多了一份清凉,窗外阳光姣好,今天看起来是个好天气。
是阿慧说的那种,很适合享受安宁的好天气。
“干杯。”
我轻声回应,将红酒送入口中。
安宁的时光不需要太多的话语,最多不过一句“干杯”。
一杯酒下肚,又一杯酒下肚。酒杯再次空了,但这次酒瓶也空空如也。
“......喝完了呢。”
一丝呢喃传入我的耳朵。
“是啊。”
我回应。
“比想象中要快呢。”
“是啊。”
阿慧没在说话,她端详着酒杯许久,叹了口气。
她朝我伸出手。
“酒杯给我吧,我去洗了。”
我下意识地想将酒杯递过去,但是手伸到一半,我又缩了回来。
“阿宇?”
“放着吧,我之后会洗。”我说:“放着就行。”
“......你知道洗了以后放哪里吗?”
“橱柜里?”
“是客厅的酒柜。”阿慧笑了起来,只是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她想了想,去书房里找了张便签,在上面写上几个字。
“酒杯洗好后放客厅酒柜里”。
我看着她将便签贴在酒杯上,又看着她站起身,离开沙发附近的区域。
只是,这一次她不是向室内走去,而是走向了门口。
门前放着两个行李箱。
阿慧穿上鞋,将拖鞋装进一个塑料袋,提在手里。她打开门将行李箱放出门外,在脚迈出去之前,又回头看向我。
“我走了。”她说:“照顾好自己,阿宇。”
“......嗯。”
不知我的回应有没有传到她耳里,但我看到她露出了一丝微笑。明明已经是看惯了的笑容,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那抹笑容却让我移不开视线。
阿慧跨过门槛,转过身,将门向内推合。她的身影随着逐渐闭合的门扉消失,在那抹笑即将被门挡住时,我下意识地开了口。
“阿慧。”
门扉暂时停下了动作。
“我们......”我张了张嘴,有很多想要说的。但是看着阿慧平静的表情,最终思绪化为一句话。
“我们,究竟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过于老套的发言,过于无趣的问题。
然而,却最适合收尾不过。
阿慧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否则她为何会如此迅速地做出反应——
“......你有发现厕所的灯坏了一个星期了吗?”
“......有坏吗?”
她露出我熟悉的笑容。
“这就是原因。”
她关上了门。
END
作者:猫箱
免责mode:随意
游戏《史丹利的寓言》的……同人?
或者更像随想一类的东西
————
不只如此,而是两者共存,
或者说结束于开始,
结束和开始永远在那儿
在开始之前和结束之后。
万物永远存在于现在。
——————《烧毁的诺顿》艾略特
灯亮起来了。
我是史丹利,在一家大公司上班,工作编号427,每天的任务就是坐在我的办公室里,面对着电脑一个按键一个按键地往屏幕上敲着字母。
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那个不知何时在我脑中响起的声音。但对于我自己而言,公司、任务或者其它什么东西对我来说毫无印象,我对现状的一切了解皆来自于脑袋里回响着的声音。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告诉过我,事实上我们从未有任何沟通,他自顾自地说着,用那低沉平缓的声音,像是在念着某个故事的剧本。
于是我便按照他所说的——有时候也会反抗他的指令……也可以说是安排、叙述——在这幢大楼里四处晃悠,好像在寻找些什么。
我所寻找的是什么?我思考着,身体的动作与反应仿佛下意识做出的一般,我的双脚不受我的控制,我的双手不受我的控制,就连我的视线也不受我的控制,就好像有谁躲在我的双眼之后,瞪着属于“它”的眼睛偷偷窥视着,窥视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我唯一拥有的只有我的思维,我只能不断地思考。
有时候我会想:在脑中思考着的史丹利和到处跑动的史丹利,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史丹利?
——这样思考的时候,我正从升降台上跳下来,随即倒在地面,眼前一片血红。
希望不会有人来罚款,我都不记得这家公司有没有给我发过工资。
接着灯熄灭了。
这就是结束了吗?
几秒钟之后灯再次亮起。
不,这不是结束,这是开始。
我依旧站在我的电脑桌前,脑中他的声音是如此平静,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我没有跳台自杀,也没有摔得血肉模糊,我完完整整地站在这里,一副正准备走出房门的样子。
然后我就真的走了出去,仿佛刚刚踏上寻找“真相”的旅程。
当然也有并未走出去的时候,我——或者说那位窥视者,固执地待在办公室里,门紧锁着,他一刻不停地叙说着,叙说着我是怎样在这间狭小的办公室中等待了几天,几个月,几年,最终等来了死亡。
但我知道,这也不是结束。
大部分时间他总是会忘记终结前发生的事,并在下一个开始时如往常一般说着同样的话。不过有的时候他也会记得,在那张荒唐的时间表前,他说他不愿忘记,我们在除了时间表以外空无一物的房间里等待着,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然后?然后灯熄灭了。
在终结之后,开始再一次降临。
他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忘记了他曾说过“我不想忘记”。
我所能做的,只有继续思考。
在无止境的开始与结束之间,我思考着,在无数次死亡与重生之间,我思考着,或许一旦我停止思考我就会消失,因为只有在大脑中思考的我才是史丹利——他会注意到吗?
幸运地,某次他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在构造诡异的大楼里到处乱跑的家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史丹利”,他大声质问着,可惜没人能给出回答。
然后?然后灯熄灭了。
他将会再次忘记这一切,我悲哀地想。
灯又一次点亮。
如果我能控制我的身体,我想,我会选择永远停留在那个被梦幻般的星光所填满的地方,没有虚假而短暂的自由,没有荒诞的狂想,没有黑幕之下掩盖的“真相”,有的只是永恒,以及夜空中闪烁着的群星。
在那里,我们都能感受到幸福。
不过显然有人不这么想。
所以史丹利无视了声音的请求,一次又一次从高台跳下,最终迎来又一个结束。
自那之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们被机器碾成肉酱却没有结束,久到“她”的声音凭空响起,久到我们沉默不语地走在博物馆青白的地砖上,在一个个展台前稍作停留……最后我们重新回到运输机上,面对着曾经将我们粉碎的机器。
其实有一点她说的并不正确,我们从未希望毁掉彼此,也从未希望控制彼此,在开始与终结的无限死循环中,自由本就毫无意义。就像我很久之前说的那样,我们所期望的,只有永远停留在那个让我们都感到幸福与快乐的地方。
“无论你现在在做什么,快选择!不要让时间来帮你选择!不要让时间——”
ESC→退出到菜单→退出游戏
灯熄灭了,永远地。
现在这里真正的只剩下我们了。
在一片漆黑之中,熟悉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又或许是从四面八方响起:
"Stanley,is that you?"
我思考着,给出了回答:
“Yes.”
但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这就是你们所想要的结局?
不,这不是结局,这是新的开始——是新生。
THE END IS NEVER.
作者:顾箐
评论:随意【骂我请轻点】
或许需要避雷:某种意义上的r18g,但事实上并没有直接描写。
————————
我的爱人的尸体现在已经随处可见了。
我有些苦恼,但更多的或许是庆幸,我的爱人以一种新的形式重新占据了我的生活。
在以前,他还具备一个可以描述的形状的时候,我总是眷恋地抚摸和拥抱他。但时间是残酷的,我的爱人从某一天开始逐渐变得破碎了。
一开始只是撕开了一个口子,我想这是我时常用指甲划走在他的皮肤上的缘故。
但很快口子就蔓延开来,在我爱人的皮肉上生长。我曾经试图用针线缝起他们,这曾经起到过一定的作用。见到重新变得完整的爱人令我十分开心,不过这只是饮鸩止渴,我用针线修补我的爱人的时候,反而创造了更多新的伤口。
我很清楚这一点,但是理智和欲望总是相互违背,我持续地试图修补,我的爱人的表皮上多了很多不属于他的组织,但是这些东西能让我的爱人重新以一种完整的形态存在于我的生活,我因此容忍了他们。
有的时候,我会将这些小东西视作我与他的情趣,有时我亲吻了错误的位置,我会认为他会因此责怪我。
总之,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爱人已经变得更加破碎了。
他的皮肤从他的身体上脱落了。我非常困惑,我并不是一个肤浅的对象,我爱我的爱人,爱他的一切,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在平时的岁月里,我更多地是在和他的皮肤接触。我们相拥,我们亲吻,这一切总是那样的水到渠成,所以当我面对我的爱人内里的身体时——那是如此陌生,您能想象吗?
我曾试图将我的爱人重新赛回他的表皮里,但当我发现这么做只会让他的皮肤愈加破碎时,我停手了。我将他的外在和内在剥离,并一齐拥入怀中。我是个乐观的人,这份优良品质使我在我的朋友中广收好评。我很快接受这新的改变,并自得于我可以同时亲吻两份我的爱人,我收获了双倍的爱!这难道不令他人感到羡慕吗?
我一如既往地亲吻我的爱人。他的皮肤愈发脆弱了,可我总是很贪婪,我总是像我们最初认识那样亲吻他,这在外人看来可能有些野蛮,但是——去他妈的!我总需要迫切地表达我溢出的爱。
他的皮肤开始融化在我的嘴唇上了,我在一次深吻结束后的蹭弄中发现了这点。我舔了舔自己的嘴巴,原意是想要回味亲吻间的美好,但我却发现爱人身体上的一部分竟然真的停留在我的嘴唇上了!
我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惊喜,毕竟我根本不怎么思考过我的爱人会离开我。
我把那层物质全都吞进了肚,如此贪婪,我渴求着我的爱人一切!后面这甚至成为了一种习惯。我们接吻,而后我吞下他的一部分——一切就像是梦境一般美好,我对此深信不疑。
后续的日子我不想多加描述。我的爱人总是温柔又体贴,他总是在等待着我。我因为生活所需曾经反复地转移过多次居住地点,但每次我都记得带上我的爱人。要带他通常是不太方便的,我总是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大袋子来把他和他的皮装在一起。我的伙伴曾对此产生过好奇,但我总是表现得很坦然——“这只是我的大型玩偶……上面有家的气味,他们能让我更快地熟悉陌生的环境。”
这副说辞百试百灵,而我的朋友也相当尊重我,他们只会调侃像我这样的人居然还会需要玩偶来陪我入睡。他们从不会真正打开我的袋子,自然也对我的话语深信不疑。但即使他们打开了袋子,恐怕也很难把袋子里的这些东西跟之前的我的爱人联系在一起。我不想责怪他们,毕竟这是我的爱人,自然只有我才会认得出他。
而事实上——我也的确陈述了大半的真相,我的爱人当然充满了家的味道。我们在一起才是家,没有了我的爱人的我,可能充其量算是某种孤魂野鬼吧。
总之,这样的事情并不常见,大多数时候,我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则回来与我的爱人共处。有时白天也很清闲,我就把大半的时间全都用在我的爱人身上。亲吻,拥抱,抓挠,舔舐,无所不用其极,然后把他的一切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上——那是一种回归母体的平静感,有时我真为你们不能感受到这种喜悦而遗憾。
当然,我的爱人愈加破碎了。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从床上收集他的碎片变成了我新的乐趣,他身上脱落的组织也不再是通过舔舐就能咽下的了,而是更大快,更细长的东西。
有段时间,我曾很害怕听到一种撕裂的声音,那意味着纤维又从我的爱人身上脱落了。
我的爱人从比我还高变得足够被我一手抱起了。我很庆幸这只是他的外皮的变化,他的内容物依旧和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一样挺拔,一切的改变只有上面如今早已浸满了我的气味。
从我的爱人的身上脱落下的组织愈发大块和整齐——什么?扔掉?上帝啊,我是绝对不会“扔掉”这些的。我将他们一一收集起来,放在床边,书桌上,或者随便什么我可以看到的地方。更大一些的小家伙则被我带到了工作地点。这绝对是一种恩赐,我以前曾一直苦恼着没办法随时随地和我的爱人接触,而现在一切都迎刃而解了!我可以随时拿出我爱人的一部分与之接吻,啃咬,抓挠——放在以前,这只是梦里会出现的场景!而现在这变成了现实……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
大块的组织在我的“攻势”下很快就败下阵来。大多数时候,他们变成我嘴唇上薄薄的一层组织物而被我咽下肚;有时我也会将他们摆放在我的工作地点,这样我会感觉我被我的爱人一直注视着……我总应该贡献一点自己的隐私来满足伴侣的安全感,我乐此不疲。
洗澡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件易事。大多数时候,我并不常清洗我的爱人,要将自己的气味从亲自从爱人身上剥夺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然而,清洗总是必然的。最初的时候,我还能放心地使用一些洗浴用品,或者是毛巾之类的东西擦拭我的爱人,不过很快我就停止了这个举动……我总觉得,那些不知道是如何生产出来的化学物质会腐蚀我爱人的皮肤,否则他为什么会在每次清洗完成后又变得更加轻薄?
于是我后来只选用最基础的清水和最柔软的毛巾。我的爱人实在是太过脆弱,一些轻微的揉擦就能将他的一部分带离我的身边。我自然可以选择从浴缸中收集那些无意间脱落的组织,但更多物质通常溶解在水中了。我曾因此而困惑,并尝试着将这部分液体用作日常饮水,不过在我的爱人在我的肠胃中跟我发了一些小脾气以后我就放弃这么做了。哦,一个合格的伴侣不应该因为这些小事来跟他们的爱人吵架,对吧?所以我也很快转变了心态。毕竟我跟我的爱人的相处时间尚长,我们的目光总应该放的更长远一些。
他彻底变小了。比一只幼猫还要小,剩下的纤维总是不那么听话,有时他们执拗地打成一团结,只露出几根调皮的顽劣分子露在外面。我总拿我耍赖的爱人没办法,强行解开他们可能反而会伤到我的爱人。我只能用更轻柔,更野蛮的方式来抚摸和拥抱着他们——我有时会感到一阵担忧,如果有一天,我的爱人真的如此决绝,他们真的选择离我而去,我该如何自处?
我看向那依旧完整的,我的爱人的内里。
我痴迷地抚摸着他们,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最近的消息是:我重新给我的爱人找到了一层皮,并把我的爱人塞了进去……一切又变得像我们初恋那天一样美好。现在我有了三份的爱,尽管这层新的皮面对我的触碰还是会显得有些胆怯和青涩,不过我总是很有耐心,我们应该给伴侣多点时间,不是吗?而以前的那层皮被我一如既往地拥吻着……直到他彻底破碎,一点也不剩下的那天。
不过我想这一点也不重要,因为我会把我的爱人全都咽下去。我的爱人与我在我的血肉中重逢,我们将在我短暂地一生中永恒地结合。
我对此期待不已。
————
逐光化尘这个词语我并没有在百度上找到更加精确的释意,在这里,我使用了自己的理解。故事中的【我】追逐着【我的爱人】,直到爱人彻底化为虚无的那天,“追逐光直到光化为灰烬”,这是我的理解。
事实上,这篇文章并不完全是出于这个关键词写的,我第一次试着用第一人称写了一篇小短文,不知道这是否算是一个成功的尝试。这篇故事并不完全是虚构的,不过真实世界中并没有血腥与暴力。
本质上,我想试图营造一种平静的疯癫感,受最近在看的文章影响,我试着加入了一点点看上去像是在采访的视角,偶尔你可以看到这个故事存在一个“您”,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主人公在阐述自己的谵妄,这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试图减少了主人公对爱人的第三人称代词使用,主角总是在强调【我的爱人】,我的,和爱人,他有一种绝对的独占欲,以至于他甚至难以忍受将【爱人】看作一个客体。
我不知道是否第一人称的阐述会让人感到出戏,如果有人能够喜欢这篇小短文我会很开心的。
这个月提早完成了任务,我们下个月再见。
二编:稍微增加了一些篇幅
Vol.229「热水壶」陆景LuZing
作者:洗衣机
免责声明:求知
由可降解材料制成的厕纸,文字游戏,牵强附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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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痴情人梦幻识通灵 疯癫言真假难辨清
2
陆景:
阿景,三月初我在上楼时偷听两个女人吵架。一个女人靠墙站,一个女人站在她的面前,靠墙的女人低头不看我,站在她面前的女人扫了我一眼,可能,楼道黑,我视力不好,但有点难堪,所以应该是被扫了一眼。从她俩和扶手的空隙里溜过去,本色出演一粒灰。当她们看不见我,我看不见她们,后,楼道爆发出委屈又豪迈的女人的哭声,让我想起你。
你记不记得?一次你和周常在宿舍五楼的楼梯拐角站着,那时候我的病还没有严重到搬出宿舍,常在走廊用袖子擦栏杆的灰。那天不巧撞上你和她出现在走廊的尽头。就高中宿舍一事,倒霉事很多,其中持续时间之久、影响力之大,不过周常与我住在同一层。我远远看你,你好像很难过,你好像在哭,抱着周常;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你在哭,也许是有人说的「陆景在哭哦」飞进我总是敞开的大脑。总之你的哭声传到和你们距离数十米的在走廊发呆的我的耳朵,让我马上滚回宿舍。不是说你没礼貌的事情。我在走廊停留的时间不过半分钟,所以你看我——不,那时你一定没看见我——现在的我,如此纠结,因为我知道,你应该没有哭,我应该听不到。
但是。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会写小说。因为初中老师和我说:「小说根于现实而高于现实。」或许是我太笨,曲解成小说要写「应该」的东西,所以我曾经总是写我认为「应该」的东西,但是后来我发现所有我认为的「应该」都不应该。小说,或者文字,其实也是现实一种,现实现实的现实,思想思想的思想,而我所有高于「文字现实」的「应该」都不实,只有工具来自现实。他们所说的、应该高于的,「现实」,是「文字外的现实」。比如,如果不需要,不必把这台正在写作的电脑曾进过水的事情写下来,有悖我要塑造的宋宣的形象。但我写下来,因为写下来是宋宣的一部分。二者之中,我选择用这个手段丰富人物,我的文字是对我的现实的剪辑……抱歉,我离题了。
回到我们应该说的东西来。你究竟有没有在哭?我想问问你。我对幻听你的哭声的解释是,我们那一周的恋爱里,我听过你哭,然后就像威廉尖叫一样,陆景哭.mp3被剪辑进所有我认为你在哭的镜头里。要说到恋爱了,你应该不想回忆我们的恋爱的。但无论你想不想,现在文字由我操控,所以就请忍耐。
「她今天哭了,周常在安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祝她好。」她是你,陆景,摘抄自我的日记,也是唯一一次出现周常。那时应该是高二吧。我们的恋爱只持续了一周,从此以后你在我的朋友嘴里的外号就是「一周」。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因为有周常的「周」,但是贴切得搞笑,你的形象在我心里就是那一周。其他时候是落在桌上的头发,发现你,捡起你,把你丢进垃圾桶里,下一秒忘记上一秒把头发捡进垃圾桶,下一秒忘记上一秒见过你。但是我的头发确实减少,你的出现确实隐秘地让我受伤,类似洗澡时才发现不知道哪来的淤青。有时你坐在我前面,上课能看到你,此处应描写一段看你背影的忐忑心理,事实上是没有,只是看见你的头发越长越长。
秘密之二,我曾经在高一秋学期的校艺术节选拔见过你,你在我前面上台,选的和我一样的歌,孙燕姿的逆光。一场只有我死了的车祸。因为你唱歌真的很好,我在你后面上台,不敢唱,和学姐说,换一首,下次来。但我没记住你,因为你那时候是短发,因为你唱的太好让我害怕。借口很多。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不是秘密了。但,你也许不想知道但我要说的,秘密之三,对你,我是一见钟情的,是我生命里至今的唯一一次。因为那时你头发有点长了;因为你看起来真的很漂亮;因为你打探我的方式很可爱:「你是姬仔吗?」我说:「我不是鸡仔」,紧接着用类冲锋的勇气说:「我是同性恋。」噢,那你就是姬仔,是这个姬。你在我手心划,痒。这是不是就是文艺作品里描写的那些「痒」。
所以究竟为什么冲锋?我分明不知道什么是「姬仔」。(非如此不可?)你隐约的态度是圈套,我愚蠢的勇气是猎物,为什么用赴死态度把两条无辜的命运拧在一起?理不清,是「你要试探我」还是「我要试探你」?也记不清。不是逃避,是创伤后失忆,自然,这或许也是搪塞你我的八百兵器之一。
你会爱上我是因为刚与周常分手的寂寞吗?你不喜欢尖锐,但是,我必须要问出来,我非弄明白不可,那些胡思乱想让我伤心到今天。大学以前我没有智能手机,对于那时的各种流行,一概不知,也不懂你。你有很多个账号,我没办法提纯你,你有很多个思想流行的朋友,你自己也是一个很流行的人,让我很憧憬。但,是你的恋旧,就是这个原因让我爱上你,也是这个原因毁了我们。「我们」,这个词真暧昧。毁了我。这样说更好。
大学宿舍与高中宿舍并无不同,连在楼道内碰到吵架、哭啼、排练舞蹈之类的女人这种小事,都一样。接下来我还要再睡几年的宿舍上铺,睁眼第一个看到的是灰色的天花板。集体生活曾是一米乘两米的铁床,直到你从一楼上到五楼来我宿舍说要和我睡午觉。你装入我的被子里说:「你睡啊」。我说我不睡。我怎么睡得着,心脏射血都不够,睡下去就死了,你醒来还要和活着的我接吻——不,是我想活着,才能和你接吻。所以像傻瓜盯着你看了一中午,数你睫毛,除了呼吸不敢进行任何其他行动。你不知道,你睡得好像我不存在。但你的气味包裹在被子里,晚上我把自己装进去,湿透内裤,从来没有这样冲动过,我此前没做过春梦,你的出现太恐怖。十六岁,青春期,身体强壮,性欲蓬勃,爱人的气味,嗅皮层直接接受嗅球投射,一切一切,真是恰好到好像命运非要我记住你不可。至、今,只要躺上铁床,我就想起你,往旁边挪,背靠墙,那时就是这样把你装进床里,现在也给你的鬼魂留位置,抱着被子假装抱着你,这么多年来,被子也厌倦了,我也厌倦了,幸好枕头够大。但你确实毁了我所有的铁床生活。
还要告诉你,秘密之四,这是最后一个:我没爱过那么多人。那些前任是骗你的,在你以前,我只爱过两个女人,在你以后,我也没爱过那些人。我很会撒谎,擅长撒谎,习惯撒谎,编造谎言就像喝水一样简单,像你说的,我不真诚。我和我的文字一样虚伪。所以美化这件事,要说:我很会剪辑,擅长剪辑,习惯剪辑,剪辑人生就像喝水一样简单。但荒诞,我常被评价是个真诚的人。你能看穿,我很开心,这也许也是我爱你的原因之一,你的聪明。但没聪明到能看穿我掩盖的、你想要的。你说你有精神洁癖,你需要洁净。在你以后,我也有洁癖了,不是因为你。
我是错误,该死的人,你应该明白。我的爱由恨构成,这不对。所以你不要我,反倒成就我爱你的事实,因为没有人能承载这些不对,只有鬼能。你离开的空位,正好坐下一个以我为主食的鬼。若要审判你,唯一罪行是你留下太多,重量让那只鬼从我的「应该」里落进「现实」,让我曾经以为你真的爱我。你不该对我唱lanadelrey的love song,这是唯一一件你做的不对的事情。
这是我的自我安慰。
1
离开高中,离开青春期,离开南方,以为能逃离你;拼命挥动残忍的斧头以为能剥离你;现在写下文字来要解剖你我关系,并置与阳光下暴晒,接受观看,接受观众的文字虐待,就是有力和强大。但是。
4
你没那么难堪,你的爱很好;你没有偷听,她没扫你一眼;她没那么复杂,只是不爱你了;分分合合是正常的;简单点,忘了吧;我不记得了,有这回事吗;别放在心上了;你说这些没有用的。
妈妈没有给你你想要的爱,但妈妈已经尽力了。原谅妈妈,照顾好自己。
热水壶里装的是热水,不是冷水,不是冰水,没有人下毒,放在宿舍里就好,是热水,不会有人害你的,是的,是热水,不烫的,烫吗,那就放一会吧,就会凉一点吧,没事的,别担心,不会的,放凉的时候不会有人投毒的,不会的,没有人会向里面吐口水,不是脏的,水很干净,不会的,水壶底部不会掉下来的,不会的,不会有人故意拧松底部的,大家都在用热水壶,不会的,你试试吧,不会有有害物质析出的,都是经过质量检测的,不会的,热水壶不会发出声音的,不会的,没事的,学校的水质没有很差,喝点热水会舒服一点,喝点热水吧,别哭了。
别、哭、了!
3
陆景:
阿景,今年我就要二十岁了,现在是很好的春天。青春期的事情,你应该也忘记了。我把很多人的联系方式删了,没有删掉你的,因为我怕你找不到我。但你不来找我,让我很高兴,你不在意我,让我很宽慰。
我知道,高三你也在吃药。我不想吃药,所以一直伤害自己和别人。我很抱歉,对你的影响,如果有,我没办法弥补;留下的伤疤,希望未来会淡化。我学习了很多,关于我,太自我,我学习了它们是什么,正学习减少它们的方法。但我真怕,怕是这些自我组成了我,没有了它们……抱歉,我又离题了。
听我说。
那段长长的日记,不是假的,不是虚幻,不是梦,不是疾病产物。写作的状态是正常的、理智的,文字是不经修饰的、不经剪辑的,我真心地想对你说,我爱你,并且真心地祝你好,真心地爱过你。不希望你难过。不要你记住我。全心全意在未来爱一个值得爱的人。不知道对于你什么才是现世的最好,所以用一个通用的褒义词——幸福——祝你幸福。
我不会再写这么长的日记给你了。已经决心不再爱你,要像你一样,体验真正的现实。
0
宋宣决定在二十岁生日时用一氧化碳自杀。她的生日在春天的尽头。
「你好,打扰一下,为什么不用别的方法呢?」鳄鱼问。
「我听说一氧化碳会比较无痛。」宋宣说。
天鹅踩着泥跑来问:「宋姐大寿打算怎么过?」
「投湖呀!」宋宣不打算告诉他实情。
「20号可能水有点凉」「不能,我想死很久了」
「我总不能抄一卷往生咒给你吧!」
我不想往生呀…但没有说出来。天鹅头顶又弹出一个对话框:「事已至此」
「那就早点睡吧!」
作者: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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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八月末一个异常炎热的日子里,我坐上返回家乡的火车,只是由于我始终无法回想起在我儿时的某次因病卧床中,究竟是否曾听见窗外的树上传来乌鸦的啼叫。远在这个夏天开始之前,自这段记忆模糊地浮现于我脑际后,这份不确定便始终折磨着我,直到现在这一秒。我坐在火车的座位上,感到椅子坚硬而粗糙的革料硌着我的后背,我要这样不舒服地坐上三个小时,以到达家乡的火车站。我对这座火车站毫无想象,也无从想象,因为它是在我离开家乡后才修建起来的。我离开后,它未修建时、修建过程中、修建完毕投入使用,我都从未再回到这片故土。当我坐在座位上,看着熟悉的景色快速从窗外掠过时,我觉得这些景色像是被迅疾而有力地不断往后掷去,而永远不会有人能回头再次望清它们。纯粹是为了解闷,我思考着终点的家乡会有一座怎样的车站,很快承认自己根本无从构想,我感到自己仿若正驶向一个全然未知的世界,那里的一砖一瓦都在我了解的概念以外,尽管我在家乡整整生活了二十年。
这样默默无言地独自坐在座位上时,我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某个阴雨绵绵的傍晚,我的室友在沙发上注视电视屏幕,虽然我觉得他看得并不认真。他对一切事物都持有一种独到的漫不经心的态度。窗户开着,冷风混杂些许凉雨涌入室内,尽管我们谁都不记得有将它打开过。在我走去关上这扇窗时,我们都听见电视中传来确凿无疑的一阵鸟叫,伴随着优雅的背景音乐。我的室友说,这真是个别致的节目。我问他这是什么节目,他回答,不过是个普通的娱乐节目罢了。我忽然脱口而出,说这是乌鸦的叫声;他耸了耸肩,说他没有听过乌鸦叫,想必我听过吧。我的脑海中霎时忆起幼时在病中躺在床上,眼望窗外那棵大树的枝叶的情形。那时空气的味道,树枝因风轻摇的姿态,都颇为生动地浮现出来,同时,我的耳边仿若响起乌鸦的啼叫。在这回忆中,我觉得鸦啼也正是我在病中听到的,但是,这足够清晰无疑吗?在过往的人生中,我不记得还可能在哪里听到过乌鸦的叫声。当晚,我发现自己总是回想着这段记忆,像是用铅笔在缺页的便签本上不断涂抹,以期描摹出缺失的那页留下的痕迹一般。然而愈是如此,我对病中是否听到鸦啼就愈不确定。我忽而发觉,在离开家乡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回忆往事。
我下车时,感到空气仍旧炙热,甚至可能比我来的地方更甚。我活动着因久坐而僵硬的身子,咬着牙根走到火车站外滚烫的锃亮日光中,才发觉自己全然忘记要好好打量一番这座让我无以构想的火车站,只好匆匆回头一望,将这座建筑的外部模样映入眼中。那模样可说是一座非常标致的火车站。意即,人们只消一眼便能知晓这是火车站,此后就无需看第二眼了。我果真收回视线,很快将其抛到脑后,只顾头顶艳阳跋涉,如愿找到了一辆空出租车。坐进车内的一瞬间,阳光骤然自周身抽离,令我感到一阵飘忽的清凉。我在这飘忽中大声向司机报出此行的地址,那是我在家乡生活的二十年里所居的故宅,在我的父母随我的兄弟姐妹搬出此地,彻底离开这个小镇后,这座屋子以一个合适的价格卖给了曾在我们家工作的保姆。我此行之前联系上了她,她仍记得在我幼时照拂我的情形,并说,非常欢迎我故地重游;我在小镇时可以暂住她家。她把地址告诉了我,因为在我离开后,我的家乡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化,其中就包括街区划分与道路名称的变更。在出租车的疾驰中,我从车窗外看去,无比深切地感到了这变化的彻底;我觉得车子仿佛是在一座我从未涉足的镇子中行驶,只有在汽车因等红绿灯而停下时,有某一次,我抓住这短暂的静止,依稀辨认出我儿时曾嬉跑过的一小块空地的轮廓。如今这里是一片公园,和小时那块干巴巴却奇异地令我们其乐无穷的空地毫不相似。一个想法不经意间晃过我的脑海,在我的亲人都已经迁离、在故居早已变卖之后,面对如此陌生的光景,我该如何言明这是我的家乡。头晕目眩之中,汽车蓦然稳稳停下了。司机回头告诉我已到目的地;让我舒慰的是,这栋二层小楼房差不多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虽然它所盘踞的街道已然样貌大变。我付过车钱,司机将旅行包递给我,我走上台阶,用力按响门铃。
为我开门的正是那位保姆。她染过的头发仍见花白,向我露出一个宽和的笑容,告诉我,她看到我长得这么大了真是高兴;我们交换了一个亲切而不失礼节的拥抱,她将我迎入室内,让我坐在茶几前一把舒适的沙发上,旋即离开去为我泡茶。这把沙发与这张茶几都是我见所未见的。我环视室内,在满室陌生的陈设之下,仍逐渐辨出儿时老宅的模样。这个我自小生活、长大的天地,我旧时的家,我曾熟悉如自己的五指。一阵朦胧的感念骤然袭上我的心头,我坐在原地静默不语,仿佛无法动弹。就在这时,室内响起聒噪而尖锐的嘶声,我近乎一惊,回过神来,竟差点以为这声响是乌鸦的嘶啼,随即明白这是水烧开后壶的声响。
饮过茶水,我曾经的保姆领我到客房,略怀歉意地告诉我:我之前住的房间已经挪作书房,只能给我安排其他房间;不过我仍可以去里面看看。我谢过她,说这不要紧,便表示如果方便,现在就想去看。她欣然同意,于是我上了二楼,几乎自然而然地来到那扇门前。在这段路程里,我迈动步子时没有一点思考。我觉得自己仿佛是走在过往回忆构筑的长长走廊中,一边不住往身后回望一边迈步,可我并不能说清我的回望究竟望见了什么。我推开儿时卧室的门。
卧室与书房当然是完全不同的类别。我没有觉得这个房间与我的记忆有任何关联,但仍仔细地看向房中靠墙的书架与纷乱的办公桌。我认出了我曾躺在床上无数次眺望过的窗户,但我凭本能与角度所认出的床的位置如今放着一张小茶几。我走到茶几旁,半蹲下身向窗外望去。我看到街对面的楼房,看到远处的高楼,看到被建筑切成小块的天空。我没有看到那棵树。于是我想起来,在我从出租车下来时就应当注意到,这条街上规整的绿化恰好没有在这栋房前安排栽树,而所有的树都仍旧细小,尚未参天。
走下楼梯时,这位曾照顾过我的保姆正在厨房里忙活。我看了看时间,的确应当做晚饭了。我询问是否有能帮忙的地方,她笑说已经习惯一个人忙活,不过我要是愿意,可以陪她聊聊天。于是我在厨房一角的餐桌前坐下。我们聊起现在的生活,一些旧事,变化颇大的小镇。我委婉地问,在更早的以前,我年纪尚小的时候,镇上会不会更常见到乌鸦。她摇头说她不记得有这回事。大概是藉此,我们谈起我的一位姨姥,她曾在这里与我们家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直到她答应她功成名就的儿子,同意他们将她接走,颐养天年。这位姨姥据说年轻时脑筋就不甚清楚,上年纪后则确实有些糊涂。她的丈夫去世过早。早年她和她的儿子们都是咬牙吃过苦,真正挨过饿的。后来仿佛一眨眼,天地开始变化,小镇的年轻人开始走出小镇,回来时使小镇也开始变化。儿子们的双眼闪动着,倒映着变化的一切。他们也走出了小镇。那是一个蕴藏无数机遇的时代。他们望向前方的眼睛,如同曾经在旷日饥饿中望向米缸缸底薄灰的眼睛。他们曾经是可能为了一粒米使尽一切丑恶手段的。走出小镇的儿子们当然不止他们。有时有人回来留下,但更多的人回来是为了不再留下。老人们开始走出小镇,握着走在前面的孩子的手。那时候不崇尚回头。
在儿子们远走他乡时,我的这位姨姥坐在椅子里缓慢缝补着旧衣。我的父亲从更远的小村里走出来,走过这个小镇又转回这个小镇,因为他不愿走过我的母亲。这栋二层小楼房就是这时候盖起来的。姨姥比我早几年来到这座房子。在我呱呱坠地后,她也曾抚过我的额头。那时大人们便说她有些糊涂了。她惯常坐在客厅窗前那把椅子上,慢慢做着手中已非必要的活计,有时望向窗外的天空。收回视线时她的询问如同自言自语:有没有听见乌鸦的叫声?在近旁看照她的保姆亦或我母亲便回答:没有那声响。于是双方都安然低头,继续做手上的事。这如同静物素描画一般的一问一答,似乎仍隐隐在我记忆更稚嫩的深处回响。保姆说,关于乌鸦叫声的询问她已问了半生。保姆说,她确信这位姨姥的糊涂在更早时便初露端倪,因为听闻儿子们不时传回的捷讯,姨姥并不常常微笑,而当孩子们衣锦还乡,一开始甚至不愿让他们把她接走;不过,保姆又补充,这是可以理解的,老人都不想离开故乡。她告诉我她为这位姨姥感到惋惜,因为在她看来这是位十分和蔼的老人,从未给她添过额外的麻烦;如果不是问起乌鸦,她没有其他糊涂的迹象。
这位旧时保姆的儿子久居外地,丈夫又恰好去临镇亲戚家帮忙,因此这顿晚饭只有我和她两个人。饭后,我走出门去,想借散步来消一消食,顺便捋平思绪。我缓步走过不再熟悉的街道,一边同样缓慢地思考。我是否可能为已经大相径庭的故乡而暗暗松一口气呢?眼前的故乡不可能因触景而惹起我脑海中回忆的巨浪。我总觉得被回忆袭卷是一种可怕的感觉。回忆如同在长长的走廊上回身凝望,望见过去自背后一格格往后不断蔓延,直至目不可及的沉沉远处。回忆难以看清想看清之物,也不目视前方。而当巨浪卷来,人的整个身子都被拍得完全向后转去。那时双眼所直视的,分明只是那不知有何物的沉沉远处而已。
我仍旧不知道自己在那场病中是否真的听见鸦啼,亦或者,是姨姥久远的疑问叩响我儿时的记忆,让我产生了谵妄?可是,耳畔确能回响起乌鸦鸣叫的声音,那像是穿过所有时间,径自荡在我耳边的。
回过神时,我发觉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分心记住来路了。我的本意是在近处转一转,看看儿时最热爱的那家杂货店如今是什么模样,但很快发现在街道划分变化以后,我根本不能辨出原本熟知的方位。现在我又彻底迷路了。好在那张记了地址的纸条仍在我的兜里。我费了一番劲辨认路线,又问了几次路,折腾出半身大汗,终究回到如今已是那位旧时保姆的家的房子。洗漱完毕,回房休息前,我再次转身,环视这方室内,我再一次辨出了儿时记忆中的轮廓。我觉得让我陌生的这些陈设,仿佛是覆在我所熟稔的天地之上的。似乎这未曾谋面的一切,都是由久远曾经的模样一手构筑起来的一般。
第二天,我的儿时玩伴知悉我回到这里的事情,赶来与我见面。见到他时,我感到一阵由衷的欣喜,那是故友重逢会有的快乐;与他的友情是我在人世情谊中尝到的最初的清冽一瓢,那或多或少影响了我此后对友谊的看法。他如今接管了家中的林场,那是他在年少时极其排斥的。我们交换着近况,谈论着过往,当说到小镇翻覆般的变化时,他提醒我,在我们尚一同在此地成长的年岁里,变化便是发生着的,而我们都接受了下来;人毕竟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我把昨晚迷路的事告诉他。他说,他有时走在这里也会感到一阵恍惚,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我们都自小在镇上长大。这座不大的镇子曾任我们疯跑,每个角落我们都熟知如掌纹,仿佛整座小镇不过是自身的延展。短促的沉默中,我仿佛觉得与昨天在客厅里那阵朦胧的感念相仿的感觉再次掠过我的心头。
在我与他的聊天中,某种画面忽而模糊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那是一幅简小的油画复印画。那画曾挂在我们的中学教室的最前端,就在黑板旁。在中学二年级时,学校的中学终于搬出那个因中小学共用而拥挤的校区,重新划地建校。挂着画的教室正是新学校的。那是一幅极简单的小画,画上是一望无际的碧草、远处青山的轮廓、湛蓝的天空与其上悠然掠过的鸟类模糊的身影。上课时,我时常凝神紧盯这幅小画,好像这画里有什么神奇的魔力,让我不能移开目光。我在其中仿佛感到一阵清凉的含义,仿佛其中蕴含着某种答案,可以为许多事物归因作结。这种奇怪的想法,而今我回想起来时也并不明了,我究竟想追寻什么答案,又是什么事物需要归因作结。但是我仍记得,在新学校读完剩下的学年中,我总是愈加迫切地凝望这张画,有时我觉得,如果工具齐全,我可以闭上双眼,径自将这幅小画默写下来。
这所新的学校所处地势比原先稍低。每到潮湿烦闷的梅雨季节,校园内爬出不计其数的硕大蜗牛,遍地蠕动,占满背阴的教学楼墙根及仅有的两座名人雕像。而当夏季来临,从教室到体育场的路上毫无荫蔽,赤金的阳光不容置喙地击向整片大地,仿佛能发出剑啸戈鸣的声响。从此我一生厌恶软体动物,也厌恶直射的阳光。
既然我们正在聊天,我便自然而然地提起了以前的学校。他告诉我,原先的中学已经改迁,挪到了更加干燥、学生往来更便利的位置,其旧址没有记错的话,似乎是修作了便民广场。但是,我的儿时玩伴笑着告诉我,在改迁的头几年,有时人们想去中学,还是会不知不觉走到广场边。
由于时间充裕,我的儿时玩伴提出,想不想去看看他家的林场。我们从小镇出发,驾车约摸十分钟左右便驶入林中。他将车在作休整用的小屋前停下后,我们下了车,在这里踱一段步。他谈着他对林场此后的计划,要引入如何的设备,树的长势应如何喜人。我仰头遥望树顶,只觉树干笔直地朝天伸去,模样沉稳,没有犹疑。儿时玩伴告诉我,树是所言非虚的,树的年岁全都写在年轮中,只要懂得阅读便一览无遗。树是所言非虚的。树带着自己所有的记忆生长,以过往一圈圈堆积而上,树始终记得,无需回头,遂毫不迟疑地向天空攀升。我张开五指,将手贴上一棵树的树干,感受到手心粗糙而沟壑的树皮的触感。曾在我窗外摇晃枝叶的那棵树如今在哪里?它是一棵郁郁葱葱的树,曾无数次用枝叶叩响我的窗户。我的儿时玩伴挠着脸颊思索,说它并非木材,也不够年老,不过也有被移植的可能……树是所言非虚的,我可以问它那场病中卧床,它能告诉我那时有没有乌鸦在它身上栖落,那时是否确有鸦啼。但是,窗前已不再有这棵树了。
我们走到林场的一侧边缘,略微走出几步后,眼前是一片宽阔的谷地,满是萋萋绿草。他问我是否记得这块空地。于是我想起来,这里曾被计划修为水库。我们都记得那些勘测人员在这里忙活的情景,但自那之后,这件事似乎终究不了了之。儿时玩伴指着我们脚下,说他会对紧挨林场边缘的一小块草地稍作打理,因为此处群草的长势颇为疯狂,似乎稍不注意就会将整个世界兜头吞下。我们站在原处,眺望着这片谷地。
我们不打算原路返回,而是准备沿林场边缘稍走一段距离,拐到一条旧有的小土路上去。我们默默无言地走着。在一阵微风将我的衣领拂得翻起的时候,我似乎蓦然听见右后方树林的深处,传来确凿无疑的三声鸦啼。我问他是否有听到乌鸦的叫声。我们驻足回望,只见绿茵茵的长草地在风中如波浪般荡漾开来,摇晃不已,远处青山屹然不动,一切恰恍若我曾在教室里注视过的那幅油画。我的儿时玩伴侧耳倾听,稍顷,他告诉我,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作者:伊西多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Aimee和J曾经是一对。Aimee是谁?Aimee就是我。绝世放浪婆娘,哈哈。J,一个喜欢绝世放浪婆娘的人,你可以想想他是什么人。别名J伯爵先生,他说自己是伯爵后裔。可能类似于萨德侯爵。也许我在妖魔化他,他只是个平常男人,就像我只是个平常女人,我俩都没什么骇人听闻的兴趣,我确实尝试过一些多人啊,手铐,sp..ank之类的,但都不是很喜欢——仅仅是尝试而已。至于J,他更加温文了,我俩唯一的共同爱好就是成..人视频(简称AV,为了方便,我下文都会这么叫)。并非是通过AV认识的,虽然也差不多,我无意中看到了一个很野生的小视频,那个视频的记录者兼男主是J线上的朋友。
说到这里你一定想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吧。不耐烦而又有点好奇。可我一开始就说了,Aimee和J曾经是一对,这就意味着现在已经完蛋啦。一对已经完蛋的情侣——你真没什么需要好奇的。我到底想说什么?我只是随口一提而已。很多话本来就没什么意义,都是信口发出。随口一提,在房事前,我们经常一起看AV助兴。从这里就能看出我们对彼此的兴趣其实没那么大,更像是被唤起的欲..望需要一个出口。我确实是一个绝世放浪婆娘,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我向来认为:对我不感兴趣的男人,多半是肾亏。J不肾亏,可他确实有问题。他对我,我想大约一开始是很感兴趣的,后来这份兴趣里掺杂了很多知音之情。那是因为,我俩的阅片口味是一样的,一样的可笑:我们追求真实一些。
我是个现实的人,虽然这份现实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知道,想要真实,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自己来一次,或者加上镜子,或者旁观别人。随口一提,这三样我都做过,但是,做过,不足以满足我的需求,我仍然想要真实,就像即使我自己生了一个孩子,我依然会在乎影视剧里一些可笑的孕产环节——这只是比喻,不管是真孩子还是假孕产我都不在乎。你得懂,你不能当真,不能不懂装懂或者反之。
但是J,他很细致。也许将来会成为一个AV导演。他指出,女演员们的叫声和喘..息,都太假了。叫声太娇太尖细,喘..息太连贯太粗重。一听就是假的。
“那还不是男演员太没用?”我诚恳地表示。哎呀,随口一提,我精通娇..喘低吟和假高..潮。我的好些男伴都知道,不仅知道,还会主动要求我叫得骚一点呢。所以,我结合自身经验,做出这个回答。
“……这是演员素养问题。”J说,“不仅仅是素养……”
“干嘛要求素养?你知道有些专业的演员哭戏都会失手。”
“我说了不仅仅是素养!拍摄和实际做..爱不一样,这不是男演员的问题……”
“是你的问题吧。”我捏了捏他。“真的,我们在床上,本来是要做什么来着?然后在这里谈论什么问题?谁的问题?”
半小时后,他承认是他的问题。
别责怪我,这种废话,你平时能说一百遍,床上能说一千遍,他自己也没当真,该说是置之度外。
下一次他又抱怨了。他说,即使是素人,是情侣,这些性..爱看着也很刻意。
“这种骚话——”他作势欲呕,“真是没创意。”
“等等,”我说,奇怪自己怎么真要和他讨论了,“没创意?天啊。”我真想说,你咋不看看你自己呢,又放了些什么好屁?确实,没有“叫爸爸”之类好似在cosplay某种东北亚舍友的,也没有对性器官的某种奇特昵称(bibi、bangbang,诸如此类仿佛韩语歌词的东西),但是“我真想把你的x像冰淇淋一样舔着吃了”也绝不是什么很性..感的话。我说出口的是:“这种话,大家都是看AV,看黄..色文学学的而已嘛。”
“所以啊,如果性..爱这种东西还需要学的话,就不能说这不是刻意了。”他的手指慢慢地、若有所思地搓着。“这种话应该是自己说出来的,我不相信在没有书、没有视频时大家都不说骚话。”
“对我说一句吧。”我转移话题。幸好他回应得很快,眼睛真挚地盯着我的胸口。随口一提,我穿的是一览无余的白色真丝睡裙。他凑上来,在咬嚼的间隙用妥协的语气叫道:“妈妈。”
以防你忘记,我叫Aimee。Ai-Mee,这个Ai当然不是AI,Mee当然也不是Me,我是我但不是me。我很喜欢我的名字,因为很像Aimer。他叫J——只是代号,他也可以叫ABCDEFG。这也只是顺口一提而已。你知道我的名字,并不会改变什么。Aimee接下来还是要说更坏的部分。
那天,J很狂..野。就如同瓢泼大雨,我是土地。完事后,我陷入了往常的那种贤者时间里,看着这个男人,略带厌恶,意识到我没那么爱他——或许根本不爱他吧?——这样的话似乎又太重了一些。J的脸带有某种“不接受美丑评判”的气质,这股不妥协的气质让我此刻对他更加厌恶,而他就一定要这时候开口:“我们看的那个视频,你觉得怎么样?”
“嗯?一如既往的不错。”我发出赞叹。
“那就对了。”他侧过身,腿伸..进我的腿间,手搭上我的胸口,我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宛如阳光下的纽扣般闪闪发亮:“那是偷拍的。”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许我也被偷拍了,他也一样,但是我不在乎。
“我想,只要有摄像头介入,人就会表现得和平时不一样,所以,只要演员知道摄像头的存在,那无论如何都不会表现得真实。”
“但是,”我一边提醒,一边打开他的手,从床头柜拿了杯水,早先是冰水,现在已完全化开。“如果没有摄像头,怎么调度镜头?怎么切换角度?怎么拉近特写?要让AV里的角色们不知道摄像机,那视频就只能保持在一定距离之外,模糊,声音听不清,没法自成一体地尽善尽美。而且,既然你想要真实,我不得不说,角色们对有摄像头这件事的不知情,就是最大的弄虚作假。”
“我没有要一切都真实。如果一切都真实办不到,那我愿意退而求其次,选择我想看到的部分真实,最重要的真实。
“而且Aimee,想象一下吧,一对夫妇在家里某个角落里安装了监控,这本来是为了防止小偷进门的,但是他们或许习惯成自然,渐渐忘记了这件事……这也是真实。”
“然后被真实的人真实地偷出来发到真实的网上。”
“我是说真的。”J坚持,我也知道。但是,这感觉就像你问,抽屉里面有什么?对方回答,请拉开抽屉。你拉开抽屉,看到里面还有一个尺寸刚好套进去的小一号抽屉(不巧这里的抽屉是后空的那种)。于是你继续拉,直到拉到最后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实心木块抽屉,于是你明白了:抽屉里的东西就是若干小抽屉。摄像头介入不够真实,于是就让它对某个人,或者是所有人,是未被知晓的……
“好吧。”我平心静气,转过脸去,想看看他有没有打开手机摄像头什么的,就这么手一滑,把那杯水打翻在地板上。“哦。”我说,“地板——真实。绝对的。”
我知道我说过我不在乎我们之中的谁被偷拍了。这种废话,你平时能说一百遍,床上能说一千遍,我自己也没当真,该说是置之度外。
那次性..爱很棒——这只是顺口一提。不久后,我们就分手了。我想看到的抽屉里的东西,并不是若干小抽屉……对我来说,抽屉里是若干小抽屉,这等于说,抽屉里是空的。而抽屉里不需要那么多小抽屉才能是空的。
或许也可以说,我不想要哪天醒过来,发现我在某个色..情网站上,热情洋溢,丝毫不刻意,真实得像七月份海滩上热辣辣的阳光。也不想成为AV导演的女友——或许J真的做了导演,但是,我跟AV导演试过,我真的不喜欢。我不喜欢那些摄像头之后的人,他们一个个全都置身化外。唉,Aimee和J曾经是一对,随口一提,我并不惋惜。早就跟你说过了,这都是信口发出的话,而我是Aimee,同时J可以是ABCDEFG,这是个代号,你需要记住的只有Aimee。
fin.
后记:一个半小时多一点写完的,写这种水文就是快哈。没怎么修改。
作者:莫特
评论: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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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蔼离开家已经很久了,久到不认真看日历的话完全想不起来过去了多少年,从小县城坐着绿皮火车来到大城市拼搏好像已经是所有人习以为常的事情,从这里换到那里,为了一些钱,居无定所。
周一早上5点,闷热的空气叫醒了高蔼,他从床上坐起来,擦着脖子上密集黏腻的汗水,他心里在想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了。通勤的时间需要一个半小时,租房这边实在是郊区,路途无比遥远,所以高蔼平时会很早起床,早早准备去乘车,只为了不被记上一个迟到。
但今天是例外,半夜坏掉的空调像是梦魇一样压制了熟睡的男人,黏腻厚重的空气一点点剥夺他的生存空间,像是被丢在垃圾站的真空袋一样窒息又难闻,溽暑的季节中就连令人向往的晨曦也无比刺眼恶毒,不遮光的窗帘被阳光掀起一角,照在高蔼身上让他在痛苦闷热中逐渐清醒,他像行尸走肉一样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床单上被浸出扭曲的人型,盘算口袋里的钱还够不够维修费。
他脱掉被汗湿透的短袖进了厕所,做完所有简单的清洁洗漱,然后穿上前一晚已经挂好的旧西装轻轻拧开门锁提着门不让公寓这个有些生锈的老家伙发出难听的声音,然后转身,准备换到另一个地方去煎熬。
“嗒、咔。”门锁落下后,高蔼轻轻带着脚步往电梯走,早上出门比晚上回家要更小心翼翼一些,这栋楼的隔音并不好,有些晚班和通宵的邻居也许会因为一些细微的声音被吵醒,他不想引发邻里之间的矛盾,因为这里的租金实在是便宜,便宜到能让他这个比楼小不了几岁的老家伙可以龟缩在这里,拥有一个独属于自己喘息的空间。
路过某一户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弯腰提起了地上的垃圾,这是郝酉符的门口,按理来说他应该不会熟系邻居的全名,只是某次和年轻人聚在天台吹风抽烟的时候认识的,相识或者不熟的邻居偶尔会因为工作压力聚集到天台,开几瓶啤酒,抽着不同的烟,在烟雾弥漫的楼顶上自嘲笑着说什么三二一跳,久而久之也能互相打打招呼点点头。
高蔼就是那时候走楼梯下去的时候发现了一样停在十四楼准备回家的郝酉符,原来是同楼层的邻居啊,他这么想着,脑海里冒出一些讨好年轻人的方式,身体上的增加的疲惫如果是为了心灵的稳定那么他一定不会吝啬任何一丝力气。
垃圾想着本来就是顺手的事情,而且郝邻居门口的垃圾袋一直打包的很好,安安静静躺在那,黑色低调不扎眼,也没有什么破洞会漏出生活垃圾,提起来也不会有汁水脏污弄到手上,那么顺手带走丢到楼下去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垃圾被丢进公寓外的大垃圾箱里,高蔼也前往了地铁站。
人仿佛比列车更像交通工具,从这里到那里,从年少的站台到年迈的站台,好像人生就是不断的换乘,工作也是。
从市郊转到市内要先从破旧的公寓楼听着吱嘎作响的老旧电梯下去,然后快走到最近的地铁站坐地铁进内环,然后在人流量最多的广场下车,逆着人群去换另外一条线,走楼梯通常会比手扶电梯要快,夹着包一次上两级台阶就会快上2分钟,年纪虽然上来了但是因为经常外出谈业务所以运动量还有,只要之后进了地铁休息一会膝盖的酸痛就能够得到缓解。
因为是人流量大的换乘点,每次交换一下之后就没有座位了,所以高蔼会在上车之后找没有座位靠车厢连接处的地方,双手抱着包靠着车厢壁,在晃动中稳定着自己的身体,静静等待地铁到站的那时候。
其实这时候他很想拿出相机来拍走动的人流,上下车、换乘,人和人在这一刻像是流动的水波一样,有序,又毫无规律。他真的喜欢摄影,虽然是很业余的兴趣爱好,但是让他养成了悄悄观察他人的习惯,即使被年轻的稍微关系融洽一点的同事说这样的作态真是恶心不适小心被当成变态,可他还是无法控制区用眼睛和镜头看这个混乱的世界。
早高峰的地铁实在是有趣,车厢里人和人像是沙丁鱼罐头一样叠在一起,沉闷的气息让人即使被踩了脚也没有任何脾气,随口的对不起和漠然的没关系组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链接,把完全不相识的人在这个拥挤的空间里。
一个小半小时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地铁报站提醒他到了,双肩包被背会身后,高蔼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眼镜,看清了车站的出口之后随着人潮走动了起来,漫无目的鱼跟着鱼群徘徊在不同的地方,短暂停留之后又离开。
地铁车门在提示声中关上,分隔了拥挤的人群和盲目的人群,他在无数的脚步声里离开了车站,为了今天的生存而拼搏。
作者:阿苔
评论:随意
其他:是自家pc的同人,包涵tyjn ho3剧情剧透。
许久不见啊,师兄。
我是喝得有些许多了,不过只要不是那类植物酿的酒,对我都不会有大碍......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吧。
......
就当是酒后胡言,听我讲个故事如何?
很久很久以前,一座山上住着一猫一虎。山是一座很丰饶的山,在里面生活的动物们都相敬如宾,和平礼让。虎是百兽之王,它继承了上一任山主的力量和体格,动物们都敬它为少尊。猫也是上一任山主的孩子,它本应为长子,但谁让它一出生就是猫呢?动物们审时度势,都将它看做虎的侍从。
不过虎不在意这样的身份差异。它只知道猫对它很好,从它还是一只没有猫高的小兽崽子时它便跟在猫的身后了!亦步亦随。而猫...... 猫也对自己的便宜弟弟很是关照,也许是它过于懂事,从小便看出了动物们对它们的态度差异,也就尽职尽责的,成为了教导带领虎的亲切兄长。
兄友弟恭,欣欣向荣。
作为掌上明珠,虎好奇心旺盛,贪玩且调皮。除却和猫待在一起,它最喜欢的就是偷偷溜出山去,在外面热闹的集市里好好玩上一玩。猫拿它没辙,只得用功课与它交换,若是学得好了自己便找寻一条新路,绕过巡查的动物带它出山。猫有时会无奈的说:“你应当好好学习,为将来成为山主做准备。”,而虎则会不在意的贫嘴:“到时候猫也会在我身边帮忙。”
童年的一切都是金色的,恍若夕阳的光辉,在它的笼罩下世界模糊又柔软,却又如此的转瞬即逝。随着时间的流逝,老虎再也钻不过那狭小的猫洞了。看着不甘心的将大虎掌伸出洞口乱抓的老虎,猫轻轻将自己的爪子搭在了上面,“是我考虑不周。别不开心了,虎来看看这个,你一定会喜欢。”
那一天老虎第一次看到猫爬树。猫漂亮的流线型身躯在不同树杈间跃动着,无比轻盈。月光下柔软的毛发随着它的动作打着旋,勾勒出风的形状,却又似无形物一般顺着爪缝流走了。虎本兴奋地在树下跟着跑,跑着跑着步伐却慢了下来,它抬着头望着,第一次觉得猫是如此遥远,缥缈的要随夜风散去再也不见。
待猫跳下树,它立即扑过去和猫滚成一团。它大声说着:“教我爬树!”,猫眯着眼睛舔了舔自己的弟弟,柔声道:“好。”
变故发生的如此突然,以至于学习爬树的约定还未被再次提起便被现实挤到了脑后。
山主仙逝,接替它地位的却是猫。
虎并不在意山主之位,它发自内心的认为与自己比起来沉着稳重有担当的猫更适合这个位置,却不想猫对它的态度与曾经判若两兽,再无和颜悦色、细声细语。
虎不明白。
所以在忍受了多年的虐待和冷落后,它和猫撕破脸皮,偷偷跑了出去。为寻得一个答案,也为自己寻找一个新的归处。它一路上遇见了很多兽,几乎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信念与亲近的动物,以及一个等待它回去的地方。每当这时虎都会想,我的家到底在哪里呢?
猫曾说:你是我们的明珠,不用思考情与爱。因为你生来就是被爱的。
猫曾说:虎不用责怪自己,都是我考虑不周。
猫曾说:跟我回家。
猫曾说:我要教你爬树。
终是找到了一切的真相,待一切尘埃落定后,虎兴高采烈地踏上了归乡路。它在心里抱怨着猫为什么不和自己商量,仰头举尾骄傲地想着“我就大发慈悲原谅你如此待我。”它很开心,它们终于相互理解了,又能相互陪伴,延续唐突断掉的童年。
归家的第一天,它没有找到猫,却做了一个和猫有关的梦。梦里虎仍在山中大声呼喊着寻找猫,耀眼的阳光穿过层层树叶在松软的林地上留下一片片金色的光斑之海,不经意间抬头望去,却发现猫正趴在香樟树的最顶层低头看它,琥珀色双瞳中的光彩就连太阳都为之逊色。
猫说:来吧,我教你爬树。
待虎爬到最顶层时,夕阳西下,太阳最后一丝橙红色的缝沉入了群山之中。
虎尚未回头,身后一股强大的推力便令他重心不稳,接下来便是坠落。张开的四指之中,低头看着自己的猫的身影越来越小,又逐渐化为小小的白色野花被风带到更远更远,它永远无法触及的暗橙色天幕里。
虎惊醒了。
猫说:你是老虎而不是猫,你永远都无法学会爬树。
被欺骗的百兽之王发出了第一声震天怒吼,它寻遍了整座山,经过的地方所有动物都俯首称臣,但哪里都没有猫。虎第一次发现,没有猫的山林即使是对于它来说也广阔到令兽恐惧。它也终于明白,心怀愧疚的猫在一切结束之时便已打点好山中的一切,不带一分一毫的身体是如此轻盈,一跃而起便已逃到云端之上了。
......
师兄觉得,这只老虎会有怎样的结局?你觉得它会幸福吗?
......
......看来我是真的醉了。
只是还有一点我不甚清楚,前辈曾说你心悦于我,但你所做的这一切,散发出来的可真是纯粹的善意?师兄比起我更了解我自己,你是否也猜想到了......
这个无法忘怀,又对猫恨之入骨的结局?
——end——
ps:这篇也算是对老虎拜猫为师的民间预言故事的一种延伸。原故事里猫教会了老虎所有自己会的技能,除却爬树。所以在老虎决定杀了猫证明自己是最强的的时候猫爬上树逃走了,徒留老虎在树下无可奈何的发脾气。“我”和师兄本不想变成这样一副敌对的关系,最后却还是在冥冥之中重复了寓意故事的结局。
作者:【十一招】穆珛
关键词:梦境
评论:随意
*国产动画《凹凸世界》角色紫堂真x赞德同人
*在上一条的基础上,进行了coc模组《旋涡》角色桌的游玩
*在上两条的基础上,以游玩结局为基础的后日谈……大概是这么个东西。抱歉凑一下月常……包含致死量的模组剧透。
也许这并非梦境。
记忆迅速地回笼,身在此地的缘由被一一捡拾。紫堂真,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一名教授,由于校内密藏的神秘学手稿被学生诗寇蒂借走后迟迟未归还,被指派前往该学生最后传来消息的地方追回手稿。同行的还有来自CIA的探员,表面上是协助寻找手稿,实际上似乎另有任务……但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整理完脑内的记忆,紫堂真压下心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感,抬头看向窗外。这是他抵达那名学生最后出现的地点,雪古岭镇,的第二天,室外阳光正好,来往的行人都一副悠闲的模样。昨天从旅馆老板处问出曾见过学生模样的女性乘船前往对岸的米德岭,追踪已久的任务似乎看到了完成的曙光,紫堂真的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了些许,甚至感到了几分愉快。
“……小紫,小紫!你在发什么呆?”视野中出现一双手上下挥了挥,普通又正常的发言,但语气总让人觉得欠欠的。对面的探员收回手,又挖了一口杯中的甜点。
……如果这位同行的探员先生能安静点就更好了。紫堂真想。
“没什么。”喜欢安静的教授决定找个话题让探员自娱自乐。从此行的目的想到旅店老板口中也许能够解读手稿影印本的、能够预言未来的女巫,紫堂真喝了口咖啡,说:“你怎么想?关于渥尔娃女巫。”
“嗯?”赞德诧异地抬头,沉思几秒后语重心长,“小紫,我们要相信科学。”
“……”
“——开玩笑的。我没什么想法,不过老板的话很有趣嘛!渥尔娃女巫并非看到了未来,而是在她们观测的时候,有无限可能的未来被锚定了……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赞德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勺子,笑容里多了点不知对谁的讽刺,“你觉得呢,小紫?未来是不可改变的,你想承认这种事吗?”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赞德和他的话都让紫堂真感到陌生。那并非“这个人似乎说不出这种话”的微妙,反而更像是此时此地不过是回忆重现,而记忆中的人忽然说出了那时并不曾说过的言语一般的……陌生。
“……我并不是一切注定的信奉者。”紫堂真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说。意识在这一刻像被抽离而出,一个他坐在赞德的对面平静地讨论着略显超现实的话题,一个他漂浮在一边,以第三方的视角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如同注视着一个梦境。
“是吗?”赞德露出狡黠的笑容。窗外的阳光迅速褪去,灰蓝色的天空低垂,古怪的林木集结成漆黑的阴影,而赞德站在紫堂真的身前。
记忆又像潮水一样涌入:他们来到了米德岭,他人的死亡开启了尼福尔海姆的大门,三十年前至今的时间在这里扭曲成环,来自2000年的两人与1970年试图召唤邪神的信徒相逢。此刻,在紫堂真的眼前,已然疯狂的笃信者举起了枪对准赞德,尖锐的呼啸声中子弹穿过赞德的心脏——
不,不应该是这样,他的记忆并不是这样才对。赞德的确受了重伤,但并不致命。他们活了下来,击败了狂信徒,想办法逃出了这个时空的旋涡……所以这是梦?是幻觉?还是……
本应发生的另一种可能?
前方的赞德并没有倒下,只是转过头看向紫堂真。生命的光采从那双总是熠熠生辉的红色眼睛里迅速褪去,死去的赞德微笑着询问梦境的主人:“那过去呢,小紫?你认为过去是会改变的吗?”
「所谓时间和自我意识都是我们低维存在的顽固错觉,世间万象皆为某个无限高维度永恒存在不同角度的投影。」
「于旧神眼中,时空并非单向的流水,而是可以任意拨弄的绳索。」
「……旧神注视着你,哪怕是此时,此地。」
梦境的画面再次变换。为了寻找自己的身世之谜,借走手稿的诗寇蒂启动了时空的法术。时间的蛇在这片土地衔尾,1986的导弹击中1970年的村庄。遍地残垣中唯一幸存的老人茫然地伸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失去了大半身体的孩子走向死亡的母亲哼起了当地的小调,为追回手稿而来的紫堂真在那时许诺了渺茫的希望。
“为了让此刻活着逃出那里解决一切的你们成立,过去必须未曾改变。”诗寇蒂说,“如果旋涡不再形成,时间线将再次变动,没人知道一切会如何发展。死去的人可能复生,存在的人亦可能消亡,你们为何来到这里,又何去何从,都是我们此刻无法预知的答案……”
“我……不想让自己成为推动旋涡继续发生的一环。”他说。
衔尾蛇松开了尾巴,缠绕的绳结捋出新的一截。过去、现在、未来,都在此刻被重塑。恍惚间,紫堂真听到齿轮转动的声音。
……他从梦中醒来。
紫堂真,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一名教授,旧神万物归一者犹格索托斯的虔诚信徒。由于挪威米德岭有伪信徒出现,与表面身份是CIA探员的搭档赞德一起前往此地杀死了玷污神的荣光的人,然后顺利地踏上了归途。此时,他正躺在双人公寓自己的房间中,从一场放松的睡眠中拾回自己的意识。
“小紫——真——紫堂真!我快饿死了!”同居人带着拉长了的呼唤,毫无尊重隐私意识地推开了房门。赞德出现在门口,显然也刚睡醒,长长的头发炸得乱七八糟的,说实话,有点伤眼睛。
“你不会才醒吧,大教授?”休假中的探员先生打了个哈欠,抱怨道,“都快能直接去吃午饭了。”
“……冰箱里有三明治,你就不能自己热一下吗?”本想回忆一下梦境内容的紫堂真无言,本就模糊的记忆在赞德的声音中进一步被打碎。和这位搭档同居也已有一段时间,紫堂真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赞德此人的人生信条:活别人干,锅别人背,报酬赞德九别人一。
感谢他还会分出那个一,如果紫堂真此时不是那个别人就更好了。
“我也刚醒啊。”果然,赞德说得理直气壮,而且立刻转身溜进了卫生间,“早饭就拜托你了小紫!”
“……”自梦中遗留的惆怅情绪这下算是散了个干净。紫堂真无声地叹了口气,也起身去洗漱,
早饭最后还是加热过的三明治,赞德的那份加了双倍的培根。从挪威回来之后他们还没出去采购过,吃掉了三明治之后,家里的冰箱已经空空如也。一段快成定番的拉扯之后,作为主厨具有最终决定权的紫堂真拖着只会吃饭不配坐享其成的赞德出了门。周末的超市人并不算少,取车处的空推车所剩不多。赞德看了眼推车的大小又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遗憾地放弃了窝进去让紫堂真推着走的想法。
“不会推的。”紫堂真冷漠地路过。
虽然主要目的是来购买食材,但在赞德的坚持下,他们还是从零食区开始了冒险。赞德眼疾手快拿走了货架上最后一盒热销巧克力,晚来一步的少女对着空荡荡的货架目瞪口呆。
“诗寇蒂——你在干什么?”不远处,女孩的闺蜜拎着提篮无奈地招手。
“……巧克力卖完了,哎,我很喜欢这个口味的。”少女摊摊手,走回自己的同伴身边。赞德目送着少女离开,得意地把手中的巧克力在紫堂真面前晃了晃。
“战利品。”他心满意足地如此定义,获得了紫堂真平淡的表情x1。把巧克力丢进推车之后,幼稚到和别人抢零食的表面探员先生实际旧神信徒忽然又笑起来,压低声音说:“小紫你发现没有?刚刚那个女孩很适合当祭品哎。”
“……”
没有得到回答,赞德也不以为意,只是伸了个懒腰:“不过毕竟刚结束一个任务嘛,让教派里的其他人注意一下好了,我可是休假中……走吧走吧,去买牛排!中午干脆找家店解决吧?”
“你请客就可以。”紫堂真忽略掉刚刚产生的一丝“本不该如此”的奇怪想法,如此作答。
“啊?好冷漠啊小紫!而且你还欠我一顿芭菲吧。”
“没有这种事。别再拿薯片了,你拿得够多了。”
“好吧好吧。”
“……罐装薯片也是薯片,赞德。”
“……好吧好吧!谁叫我宠你呢。”
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推着车远去。在他们的身后,年轻的女性和朋友谈笑着,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超市里的电视播放着旅游频道的节目:“今天为大家介绍的,是有着世界之树残根传说的美丽小镇米德岭……慢节奏的生活,度假休闲的好去处……”
“……不过说起来,小紫,你会睡懒觉还真少见。”
“做了一个梦。”
“噩梦还是美梦?梦到什么了?”
“……已经忘记了。至少,应该不是一个很糟糕的梦吧。”
“是吗?不过你的梦肯定也很无聊,忘了就算了。”
“是啊,忘了就算了吧。”
END
作者:崔以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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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都是些乱七八糟什么人的声音。
“先生,您知道的,现在只能申请芯片更换了。”
医生的话勉强从讲个不停的人群里穿出来,他神情带着些难以形容的忧虑和浮躁。
“啊,是的。”我附和着。
芯片更换需要资格评估,还要经过一系列随机测试,整个过程繁琐而富有意义,大家都知道的——通过的人可以在使用期限结束后拥有新芯片。
我填了申请表,十几份表格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上签字,期间那群人依然说个不停。
“好的先生,您可以回去了。”医生慢条斯理的把资料收进抽屉,我无端猜测他对进行人工服务咨询不是很熟练,毕竟他其实可以当面提交资料,不必调取身份码,效率更高,或者他可以不用努力去学习社会服务系统培训规范里那种“对患者处境表达关怀”的表情。
“我能问一个问题么,”我坐在椅子上没动,“他们到底在讲什么?”
我没能知道他们在讲什么。
医生说这属于使用期限临近的体征,不过这种情况比较罕见,在手册的补充条款里被称作间接性杂音干扰。但罕见没有带来更换申请的便利,甚至影响我最后一段时光里独自喝茶的快乐。
喝茶,奢侈行为。茶叶,奢侈品。
事实上,所有和时间息息相关的一切,都被圈定为奢侈品,例如喋喋不休的人忽然沉默,例如花费一整个下午去无所事事。而我这群未曾谋面声音也听不清的朋友使我获得这样的奢侈。
我拥有大把的闲暇时间,像乞丐忽然拥有大把金币,满怀欣喜又惶惶不安。
我去看茶壶上蒸腾的烟,烟是轻的,没有重量没有力量的消弥,但在空荡的屋子里发出剧烈的嗡鸣。
我抬头去看夜里城市的幕布,将积分用来兑换会发出尖叫声的画框,两分钟内购买了十几副价格不同的耳塞,这毫无帮助,那群人唠叨起来没完没了,任是什么新产品也没用,我很快放弃了。
评估员进入居所时,我还在按照教程学泡茶。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对你申请芯片更换的必要性做评价。”评估员自说自话放自己的东西,被压到的画框也跟着大声尖叫,他心情不佳,毕竟谁想面对使用期限临近的家伙,“也不知道系统怎么分配任务的,这种事派个记录仪来不就行了。”
是啊,记录仪用不着我问他想不想喝茶。
照理说社会服务系统不会发布效率低下的指令,可新摆好的洗漱用品和客厅里的行李,以及评估员不太美丽的表情无一不在提醒着,不管社会服务系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了。
首先这种改变体现在行程安排上。
评估员坐在沙发上皱着眉:“你说你要去做什么?”
“呃,去闲逛?去散步?随便怎么说吧。”
在城市交通,空间技术和物流行业迅速发展的今天,步行到达目的地已经是极罕见的事了,不过听说前段时间还有个什么什么运动复兴组织闹的沸沸扬扬……街上没有什么人,当然,我也没有什么目的地,而评估员的目的是跟着我。
他似乎在说什么,但是我听不见。
因为那群人同时也在我耳边说个不停,你知道的,在一个嘈杂的环境里想要听清很困难。我只好点头表达自己廉价的赞同。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赞同总是没错的。
不远的地方有个家用保姆在跑步,或者说有个家用保姆用滚轮在大街上前进。
“嗨。”家用保姆的语音系统有待升级,这一声招呼尖锐而响亮,甚至让我耳边无时不在的人群都暂时安静。
我对他挥手,评估员将审视的眼神从我放在了家用保姆的身上:“你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家用保姆的通行区。”
“主人希望A7能出来活动活动。”
或许,人们不应该对一个使用滚轮行进的机器所能具备的语音系统抱有太大的希望,家用保姆的声调越来越尖。
“好吧,”评估员似乎被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又说,“好吧。你的主人为什么让你活动活动。”
家用保姆发出一段运行不畅的声音,然后重复回答:“因为主人希望A7出来活动活动。”
“啊,所以你的主人…算了,我和一个淘汰货说什么。”
三代家用机,确实是老古董了。
我和评估员朝与家用保姆相反的地方走。评估员单方面结束了这次交谈,还用个人终端投诉私人物品侵占公共交通。
“好了,你出来究竟要做什么?”评估员对不必要且不在行程计划内的出门活动似乎并不满意。
我看着路边被整齐修剪的草坪,清洁机器反复拭擦的栏杆,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出门只是一种忽然发生的冲动,这些带显示器的智能设备比我体面多了,说不定能回答些更有用的。
不知道说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沉默,沉默不能解决问题,但可以拒绝问题。
我拒绝问题,向前走。
前面有一些有趣的东西,在过去的人类活动中被称之为墓地,现在则是墓地的标本。
代表着死亡和往生的地方也同样会死亡,现在销毁处可以解决使用期限结束后的问题,已经没有什么人会将骨头埋在土里,那些遥远的,将身躯投入火与水的仪式,将死亡献给天空或是土地的情思自然也无从考证,不被允许,也没有必要。这片土地里住着几位无名氏,因其生活年代太过久远,我不能知晓他们的姓名。
墓地边开满了白玫瑰,据说这是表达尊敬和思念的花。
“你看,新朋友。”
回家的路上,评估员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了我很久,似乎在手册上写了些不利于更换的评价。
接下来的十几天我们都不太愉快,但在换个记录仪来作评估测评的观点方面达成了高度一致。奇怪的是城市服务系统驳回我们一起提交的申请,并且回复两份通知让我们保持现状。
并不容易,如果有人在耳边不断的讲话,是很难不狂躁的,尤其是我听不清他们讲什么。作为一个普通人,狂躁情绪显然不利于我的人际交往,我和评估员只能抱着“撑过这段时间就结束了”的美好愿望保持共同生活,他还是不肯喝茶,我也不愿意挪动画框位置。
使用期限越来越近,他们的声音,我是说那些医生所谓杂音,也更加尖锐,几乎快同每天出门遇到的家用保姆声调一致。
今天“保持现状”的我和评估员出门,依然和家用保姆相向,A7的语音系统现在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我们也同样并没有和A7多做交流。
无名氏先生那里围着一圈人,穿着学校的制服,我向站在外围西装革履的男人打招呼:“先生,这里风景真不错。”
“是啊,扩展必修的好地方。”他似乎是名教师,拍拍手吸引学生们的注意力“我们已经了解了丧葬过程,现在有什么问题?”
穿着制服的孩子们从投影上移开目光。
“为什么那时候人们有那么多繁琐的仪式去举行葬礼?”有人这样问。
“那是因为…”
后面的回答我没去听,我几天以来并没有注意到墓地旁边有个触发式的投影,投影会告诉我无名氏们其实分别叫做艾伦,席麦森或者其他的名字,影像爽朗的大笑,还会介绍已经被放进博物馆的丧葬习俗。
他们忽然间如此清晰,因而越发模糊起来。
于是我只能仓皇带着脑袋里越发大声的议论逃离这个教学现场,越过还在用滚轮沿着公共道路“活动”的家用保姆。
只是还没走出多远,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我回头的时候,看见A7的零件散落一地,清洁工具维修车——那位依照程序设定每周运行为街面进行养护的专业设备已经碾过这堆老旧破烂,向前开过去了。清洁机器随后赶来,迅速打扫掉痕迹。
理所应当的,芯片更换申请没有通过。
使用期限结束的那天,我去销毁处,里面看不见什么,只能透过窗户看见这座城市虚弱的黄昏。
最后一天,我依然不知道耳边的人们所讲述的内容,他们总是太模糊,有时又太遥远,但他们应该也不会停下。
即使结束,或者死亡。
作者:【十一招】二九
免责声明:随意
备注:开连载啦!先已支持从底部标签跳转前文:)
漆成粉红色的座椅上,孤零零的手机响起铃声。
手术刀的刀刃停下来。戴着塑胶手套的右手将手术刀放到白布上,左手习惯性地从白布底下握住刀刃,顺着血迹擦过一遍。杜啧了一声,剥下手套,迅速地团成一团放在刀边。
手机还在响。她看到来电显示:梅原太一。
她呼出一口气,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大抵也不会有。夕阳从她头顶上彩虹色的幕布上滤下来,照得她身边其他的旋转茶杯透出小时候搪瓷存钱罐曾经闪耀过的神秘光亮。
粉色的旋转茶杯,和沿着中线剖开的大脑颇为相像。
她接起电话。
“怎么了?梅原。”她嘴边泛起讽刺的笑。“我没死。谁跟你说我死了?两个小孩?呵,是那对小兔崽子。我早知道她们偷偷看着我,一定有什么打算。行了,现在你知道我活着了,我就挂了。你说什么?想知道床底下蜡像的事?
“好吧——终于还是到了我要讲这故事的一天。小兔崽子们也在?那你把免提开开,也让她们听着吧。
“那尊蜡像的确是我,但可不是我定做的——我没有自恋到这个地步。定做它的人是我的未婚夫。是的,我曾经有过一个未婚夫,这事实在当下说出来,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如果有人为你定做了一尊等身的蜡像,你会怎么想,梅原?我知道你会怎么想:你会想,绝不会有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的。这就是我们俩的共同语言:我们都很固执地认为不会有人看见自己。而等到有人真把注意力倾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你猜会怎么样?”
杜望向远方。夕阳慢悠悠地落下来,卡在两只曾是摩天轮厢体的锈方块之间。
她说:
“你会认为那就是爱。”
“从来没人正眼瞧过我。当我直视他们的时候,我看到的永远是他们微微倾斜的眼白。我的父母、我的姐姐——他们与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仍然能在面对我时准确地移开视线。只有发传单的人会注视我;但把传单塞到我手里之后,他们就会径直看我身后的人——仿佛我是透明的一样。
“你问为什么,梅原?是啊——为什么呢?我从记事开始始终在思考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太丑吗?照理来说,以平均意义的审美来估量,比我丑的大有人在;但反而足够丑了,也能吸引视线。那么我的错,必然是在于太平均了:既不丑也不美,无法给人留下任何印象,因此也没有驻足观看的价值。不光是我的脸、我的身体,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如此!只是为了填满人间而存在的,连可悲也称不上的肉块。”
杜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单手把玩着手术刀;她自己的眼睛被刀刃从中间劈开,只露出半片虹膜和眼白,从刀片对面的世界里冷冷地朝外看。
“我也曾经尝试过变得特别:没有什么成效。我试过努力读书,考过班上的前几名;但第一总是考不到的。试过竞选学生会干部,但从来都是落选。我加入过电影鉴赏社团,但也不过是坐在活动室的角落,注视着大屏幕上与我毫无关系的生活罢了;除了与其他人坐得近一些,又和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视有什么差别呢?
“我一度以为我的人生就注定是这样无可救药的了:不会死,不至于想死,但也不过是活着。直到那个人出现,才非常彻底地改变了局面。
“你该猜到了:那人就是我的未婚夫。
“他是第一个正眼看我的人……如果对别的人说,这多荒谬啊!光是被正眼瞧着,就足以让我感到兴奋和得意了。我知道你是能理解的,梅原。还有小崽子们,你们也是知道的!尽管你们会正眼看彼此——这足够让六年前的我感到嫉妒了;但除了彼此以外,你们谁也没有。”
杜终于放下了手术刀。她自己的眼睛从她视线中消失了;她转而望向她对面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是漆黑的,和她的眼睛一样。
“他不仅是正眼瞧我:他很喜欢我,尤其喜欢我的双手。从第一次约会到交往、订婚,他始终把我的手当成宝贝,每次见面都仔细地端详、抚摸。他带我去做美甲,给我买了无数的戒指、手链,其中还有定制的。
“我喜欢他吗?无疑是喜欢的。我相信他是爱我的;因此我无比感激他,总想着怎么报答他。我认为我被救赎了。我认为从此以后,我的人生就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折了;我不再是填空用的边角料,而是值得被仔细端详的、一个很特别的人了;尽管当他抓住我的手、饱含深情地细数它的美丽之处——具体到关节和血管的名称,因为我们都是医学生——我根本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在我看来,那就是一双普通的、平均的手。但既然他珍视它们,那它们就有了勉强抓住电车扶手以外的、独特的存在理由。
“于是他变本加厉地爱我。他为我定做了一尊蜡像的时候,我并不感到害怕,只知道高兴;因为在我看来,那一定是出于爱的。
“一切轰然崩塌在某天:那天我从学校回家,看见他跨坐在蜡像身上,用手术刀从它手上切下手指。
“他对我哭诉、忏悔:他绝不会真的切我的手指……但他是多么想这么干呀!他实在无法抑止自己的欲望,于是只能定做一尊蜡像来做我的替代品……假如我的手指切下来又能重新长出来,那该多好呀!他就能一次又一次地把它们切下,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爱我……
“你们听了都会害怕,是不是?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我只是愤怒,愤怒到了极点。
“因为他对切下来的手指那么珍重:捧在手心、用嘴唇去吻,小心翼翼地揣进胸前口袋;而剩余的身体,他可以穿着鞋去踩。我仍然只是肉块——一双他所迷恋的手的基座而已。
“我如此恨他,以至于非杀死他不可。我已经开始做杀人计划;可我无可救药的命运就连‘杀了他’这样简单的愿望也不许我实现。那件事以后一周,他没回家;过了24小时,我报警;再过24小时,有人打电话告诉我,他遭遇车祸不治身亡,而且尸体已经火化了。没有人想到要和我这个未婚妻商量商量——尽管我地板上还躺着被他割去了全部手指的、我的蜡像。
“——这就是我和床底下蜡像的故事。”
杜很突兀地笑起来。她的笑声和手术刀刃一般尖利。
“梅原。你这是把你的乌鸦军团派过来了吗?”
一群乌鸦落在她周围的栏杆上,很规整地一字排开。
“杜老师,”梅原在她耳边问她,“那您让我处理的那些手指……”
“那些?当然是我未婚夫的手指了。”
“那怎么可能?”梅原问,“明明有远不止十根……”
“你不知道吗?”杜说。
“死掉的手指,是会重新长出来的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