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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亱煌绯
评论:随意
几乎是一瞬间,漆黑的乌云遮蔽了整片天空,豆大的雨水从天空飞速砸下。
毫无征兆。
奥博莱·伊沃紧皱眉头,死死盯着前方厚重的黑暗。多年的航海经验告诉他,这绝不是一场单纯的风暴。他们……撞见了什么东西……
“降帆!快!”他近乎本能地喊道。
无需多言,船员们默契地在甲板上穿梭起来。
狂风卷起翻腾的海水扑向那艘渺小的船只。
韦布斯特·伊沃双手双脚死死环抱着面前的栏杆,尽量蜷缩起来,不成为水手们奔跑时的阻碍——尽管这并没有什么用——没人从他身边经过。他抬起手肘蹭掉眼镜上的水渍,想在奔跑的人群中找到兄长的身影,但雨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
风暴带来的低气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这对一个初次航海的七岁小孩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良好的体验。
“你在这里做什么?!”二副跌跌撞撞奔向韦布斯特,一把揪起他的后领怒吼道:“滚回你的房间呆着去!这里轮不到要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帮忙!”
“我看不清!”韦布斯特扯着嗓子回应。
二副抓紧扶手,把头凑近了些:“什么?!大声点!”
“我看不清路!”
海浪高高跃起,瘦小的船只顷刻失去平衡倒向一旁。
韦布斯特的脑袋狠狠磕到栏杆上,疼的他两眼发晕。
“抓紧了!小子!”二副死死抓住韦布斯特的胳膊。
后者刚想说些什么,巨浪猛然扑上他小小的身躯,像被铁锤狠狠抡中身体,他本能地想要张嘴呼吸,得到的只有咸腥的海水,和近乎窒息的痛苦。
脆弱的栏杆呜咽着,怕自己已然走到生命的终点。
二副的大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抓住几近昏迷的孩子,将他从海水的深渊巨口中拽了回来。
诡异的风暴不会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一波又一波巨浪如山崩般袭来,每一次撞击都像是死神的召唤。
“奥博莱!舵轮失灵了!失灵了!”舵手的尖叫声在风暴中显得微不可闻。
绝望的气息悄无声息地蔓延上了整艘船只……
阿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除了窗外哗哗落下的雨声和远处不时响起的闷雷,再无声响。
加德纳的喉结上下鼓动。冰块融化发出的碰撞声让他回过神来,将化了大半的冰朗姆酒凑到嘴边,却迟迟没有喝下去。
叶辰希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臂。他的呼吸略显急促,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然后呢?”他小声发问,脑袋旋即被轻轻拍了下。
加德纳白了他一眼:“你不说话会死吗?”
“然后!”阿泰忽然拔高音量,满意地看到两人被吓了一跳,“有人指着水面惊叫着向后倒去‘水底!水底有东西!’
大家不约而同转过头去,周遭的海水竟幽幽发着蓝绿色的光,影影绰绰间,他们看见船下有团巨大的黑影。
“那是……什么玩意?”二副惊愕地望着下方的庞然大物。甲板摇晃得愈发剧烈,黑影笼罩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二副心下一凉:妈的,它是冲着我们来的!
“嘭——”
黑影从船只底下悠悠浮起,无情地掀翻那片落水的叶子。
船体将近翻转了九十度,二副的脚几乎悬空,他一手抓着已经失去意识的韦布斯特,半边身子悬空,仅靠着脆弱的栏杆艰难地维持平衡。
“韦布斯特!醒醒!我要撑不住了!”
风暴肆意嘲笑着软弱人类。船员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恐惧,无助,悔恨,在这一刻齐齐涌上心头。
奥博莱的双手已经麻木,他的意志正在一点点崩溃。他想要呼喊,想要稳住船员们的心态,但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船只倾斜的角度还在增加,一些船员不慎失去平衡,尖叫着,被海水无情地拖入深渊。
“韦布斯特……我……不行了……”二副再也支撑不住,他松开了抓住栏杆的手,转而抱紧那个年幼的孩子,坠入幽绿的海洋。
坠落中,他瞥见了黑影的真容。那是一架骸骨,一架巨大的鲸鱼骸骨。幽绿的火焰在它的眼中燃烧,照亮着那片不大的海洋。
叶辰希眉头紧锁,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周围的黑暗,凝视着远方。他的内心被那场虚构的灾难所震撼,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感压在他的胸口。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在与自己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
加德纳扯了下嘴角:“有点……扯淡……我觉得这个结尾是个败笔。”
“怎么说?”阿泰挑了下眉头,好笑看着他。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幽灵鲸’这种东西。一点都不符合生物规律。”
“有。”淡淡的男声从加德纳身后传来,他猛然回头。韦布斯特满身湿透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咸腥的海水气息扑面而来。
叶辰希怪叫一声,翻了个白眼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老大……”加德纳咽了口唾沫“阿泰说的,不会全是……”
韦布斯特盯着加德纳的眼睛,迟迟没有回应。
ps.啊啊啊啊结尾写得好烂啊啊啊啊【鬼叫】看在我明天期末考的份上原谅我一下呜呜呜呜呜
解释一下,这篇跟以前写的“血夜”那篇是一个世界观,不同时间段的故事(相当于是从小说中抽了其中一章摆出来)没看过前文的话可能感觉有点突兀【磕头】
总之就是阿泰给叶辰希和加德纳说,为什么他们老大(韦布斯特)不愿意出海但是每逢雨天都会去海边,而编造的故事。
改编自韦布斯特亲身经历(确信)
评价要求:随意
已到夏末,公交车平稳地前进,路旁的风景不断掠过,张晓琪那个还想当作家的老哥仍是愁眉不展,一副要把笔头咬碎的样子。
“妹啊,人总是要死的。”他的声音轻轻的,看着还没有家里黄狗高的妹妹,顿了顿:“这种话对你来说可能太早了。”
说完,他就拿起笔,在随身的笔记本上写写划划,在繁杂到连他自己也看不懂的灵感笔记里又添上了稀里糊涂的一笔。
“我知道人死是怎么样的!”张晓琪摇头晃脑地说着,声音不大不小,害哥哥紧张地朝车头那个抱着骨灰盒的中年妇女看了一眼。
幸好,她低着头,看起来睡着了。
“人死了以后,就会变成鬼,飞来飞去。”她指着骨灰盒,一副笃定的样子,害坐在妇女对面穿黑西装的男人有些茫然。
“没礼貌,不要到处指人。”
“我指的不是人!”她不服气地喊着,终于引起了那个在骨灰盒里钻来钻去的女孩的注意。扎着双马尾的小小脑袋穿过了骨灰盒,冲张晓琪眨了眨眼。
“哎,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没礼貌,咱家的家教是这样的吗?”高二的哥哥故作深沉,全然没注意那个双马尾女孩飘在了他们面前。
她挥了挥手,女孩也挥了挥手。
“只有小孩子才能看见我,因为我是鬼!”小女孩志得意满,抿嘴仰头,举手招呼道:“我叫夏甜,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张晓琪,我们来当朋友吧!”张晓琪大喊道,小小的手掌欢快地拍向另一只小手,穿过了空气。
“妈!张晓琪又发疯了!”
刚一到家,哥哥就马不停蹄的开始告状,但之后的话张晓琪已经听不见了,她留在院子里和新交的朋友玩耍起来。她坐在秋千上,似乎被微风所动,轻轻地荡着。
“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你是最近死的吗?”
“我死了,有好长一段时间啦!”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不是在骗人?”
“那是除了夏天,我其他时候都在睡觉,而且平时也没什么好玩的,大人都看不见我,朋友也都变成了大人,出门也没意思。”
张晓琪想想,确实如此,如果没人一起出去玩的话,夏天她宁愿一直待在家里。
“那你今天怎么出来玩了?”张晓琪问道。
“我有一个朋友,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回来了,我是来找他玩的!”
“有多远?比死了还要远吗?”
张晓琪想起了爷爷,爷爷被火化那天,爸爸说爷爷去了很远的地方。可她看见爷爷就在一旁,有些茫然地想拍拍爸爸的肩膀,却只能穿过空气。
这么接近,却看不见、摸不着对方,确实是非常遥远的距离。
“大概……比死还要遥远!”夏甜扁着嘴,不满道:“我觉得他已经把我忘了。”
“那你怎么出门了?”
“因为我的朋友回来了,我想找他一起去抓鬼火,像萤火虫一样的鬼火。”
虽然一点都听不懂,但张晓琪莫名有些羡慕。
“我能一起去吗?”
“你跟不上我的,我是鬼,我会飞!”
“诶……我也能变鬼吗?”
“变鬼就不能回家了,回到家了也没人看见,而且也吃不到麦芽糖。”
夏甜有些难过。
“那好吧。”
张晓琪还是想回家的,她眼里看着新朋友,心里想着冰箱里的大西瓜,一下跳下了秋千,直奔厨房而去。
“张晓琪!”
“晓琪。”
院子外,传来了两个孩子的声音。哥哥拉开了二楼的窗户,手里捧着西瓜,望了望院子外的人,便朝晓琪喊道:“你的小伙伴找你呢。”
张晓琪听闻,跑到了门边,跺了跺脚,又跑了回去:“不要偷吃我的西瓜!放冰箱里,等我回来!”
“弱肉强食乃是世间真理,妹妹莫怪我狠心……”哥哥喃喃自语,回到了房间,罪恶的双手就要伸向剩下的西瓜。
忽然,哥哥打了一个寒颤。
“不许偷吃晓琪的西瓜!”
夏甜飘在空中,胡乱地朝着哥哥挥拳,阴风阵阵吹过,只得了哥哥一句:“这空调可真带劲啊。”
小女鬼叹了叹气,实在无计可施,只能追着张晓琪离去。
平时回家少,到家后也不受待见,老爸一早就去鱼塘看鱼了,上个月他还在群里说今年的鸡泡鱼行情好,到现在已经忙了一个月了。老妈倒是没去小卖部那坐着,但整天躺在床上,也不和自己说话。
的的确确,是自己不对,在外地工作了两年也没回过家一趟,不受待见是自然的……但平时不也经常在微信上沟通吗?
王全乐叹了口气,总觉得家里有些压抑,决定出门散散心。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西装,出门在外还是要注意仪表。现在正是夏天,平时的他这个时候只会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咖啡敲键盘,现在却走在水泥路上,无目的地走着。
我要去干嘛?
小时候,他总会和几个朋友一起去河边玩,那时空调还没普及,就算有,大人也不舍得在白天开,在河边消暑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没再去过河边呢?
王全乐想起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朋友、一个孩子,虽然只是孩子,但那道身影却并不小,因为那时的他也一样小,站直了身体,也只能平视对方的双眼。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河岸公园,路过了大爷大妈,站在了一座新建的白石拱桥上。
他曾以为这个地方是永远不变的。
”所以当年,你就是从这个地方跳下去的吗?“
有三个孩子也在桥上,其中一个女孩双手撑在护栏上,半个身子露在了桥外,好奇地往下瞧。
“诶!”王全乐喝止道:“别撑在栏杆上,多危险啊,你家大人呢?”
“我不怕,我已经8岁了!”
小女孩轻轻地落在了地上,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莫名有些既视感。
“你才8岁。”
王全乐松了口气,环视眼前的三人组,两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看样子8岁已经是这三人里最老的了。
“以前……应该还没有这座桥吧……”一个一直抿着嘴的男孩突然问道。
“什么?问我吗?”王全乐愣了愣,开口道:“以前这里只有一座铁架桥,一些钢管接在一起,上面铺上几块木板,简单很多。”
“大哥哥,你也是这里的人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另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孩子问道。
”我小时候住这里……现在也住这里,只是不常回家而已。“
王全乐不知道自己问什么要回答这些小孩子的问题,不过反正他本来也没其他事情要做。
“从这里跳下去的话,我也能变成鬼吧?”抿嘴的男孩问道。
现在的小孩都在想什么呢……
“这个世上没有鬼,活着就是或者,死了就是死了。”
“只是大人看不见鬼而已,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女孩笃定地说着,仿佛在宣读什么诺贝尔奖得奖论文。
王全乐没有教孩子的兴趣,只是警告道:“别下水,这里以前淹死过玩水的小孩。”
他想起了那个身影,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真的有鬼,那也是替死鬼,死了还想活着,要拿下水的坏小孩代替自己困在水下呢。”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气死我了!我才不是什么替死鬼!”夏甜跺跺脚,但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毕竟她只是一只鬼。
“困在水底,也比在家强。”关志杰愣愣地看着绿色的水面,出神道:“反正爸爸妈妈只会吵架……”
“我要宣布一个重大发现!”夏甜飘在空中,要所有人都要仰望她,好让自己的话更有分量:“刚刚那个人,就是我以前的老朋友!”
“可是他看不见你。”
“因为大人都看不见我!”
“那你要找他干嘛?”
夏甜思索了片刻,说道:“我想找他玩。”
“可是他不是看不见你吗?”
“但我还是想找他玩,我已经很多个夏天没有见过他了,想要做什么和能不能做什么,又不能相提并论。”
“我在姐姐电脑上看过!只要完成心愿,夏甜就会便变成一道光飞到天上,然后就不见了!”憋了许久不知道什么的陈嘉豪终于开口了。
“才不会发生这种事!”
“听起来好像放烟花一样……”张晓琪傻笑着,完全没听进夏甜的话。
吱吱喳喳,孩子们说着外人完全听不懂的话,得出了一个小小的结论。
那三个孩子跟了上来,望着王全乐的眼神怪里怪气的,虽然不相信这个还没他一半高的孩子能对自己做什么坏事,但莫名其妙被关注的感觉还是让王全乐心里有些发毛。
“叔叔……”
“叫哥哥。”
“我有一个你的朋友,说想要和你玩。”
王全乐微微张嘴又闭上,叹了口气,说道:“快回家吧。”
“夏甜、是夏甜!夏甜想找你玩!”那个头发乱糟糟的男孩大声说道。
“哪听来的名字……说的什么呢……”
王全乐一时有些混乱,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孩子会提起那个熟悉、却又许久没听见过的名字。
“夏甜变成了鬼,虽然她死了,但是还是很想你。”
这是什么恐怖片情节吗?
虽然这种剧情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王全乐却没觉得有半点可怕,虽然曾亲眼看见过夏甜淹死,看着她的身体失去血色……虽然自己也很少再去河边……虽然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想起她,除了难过,还是能想起一些快乐的时光。
要让他害怕那个曾经最好的朋友,还是有些难。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我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反正你们现在就给我回家,别在河边玩,是空调不舒服还是西瓜不好吃了?”
三个孩子相视无语。
“不如跟我们玩算了,说不定也能变成光呢?”女孩对着空气说道。
王全乐又叹了一口气,今天他已经叹了许多气了。
回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虽然什么都没吃,王全乐却不觉得饿。电视开着,放着家长里短的电视剧,老家的灯已经有些年岁,随仍是亮白,却莫名有些暗淡,照不清一些阴暗的角落。
爸妈坐在桌子前,饭菜已经不再冒热气,但他们却没有动筷。
王长乐坐在了饭桌前,但桌上只有两对碗筷,并没有为他准备餐具。
自己铁定是惹爸妈生气了,王长乐咽了咽口水,想说些什么,却觉得那些话有千钧之重。
“对……对不起?”
“我知错了……我不该两年都不回家……但工作太忙,我也没办法……”
没人回应他。
“我难得回来一次,没必要这样吧。”
沉默。
“好吧好吧,”王长乐举手发誓:“我保证,以后有假期,一定回来一趟。”
安静。
“我也不是不想回来……只是我在这里又没什么朋友……”他又想起了她,回到故地,总会想起故人。
老爸拿起了筷子。
“吃饭吧。”他说。
“那我自己拿碗筷吧。”
他站了起来,四处扫射,在神台那拿起了一碗饭、一双筷。
他决定不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事。
可老妈垂着头,什么也不说。老爸扒着饭,动作却机械地很,似乎想用重复了无数遍的动作催眠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
“明天,你来吗?”老妈终于说话了,她的声音干瘪而又沙哑,和他记忆里的不一样。
老爸不说话,沉默着。
这个家,似乎陷阱了句号了。
对了。王全乐想起那个女孩的话了。大人看不见鬼。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
没人听见他在说话,于是他逃进了黑夜里。
王全乐来到了公园,蹲坐在长椅上。
“夏甜?”他轻轻呼唤:“你在吗?”
一阵风吹了过来,他拍了拍风。
要说什么?他没想到,死亡是如此空虚,除了遗憾就再也没剩下什么了。
“大人就算变成了鬼,也还是见不到鬼吗?”他忽然笑道:“也是,也没说鬼不能是大人。”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他说道:“我活着的时候有很多目标、很多想法,但现在什么也做不到了。”
“你能告诉我,人死后还能做些什么吗?”
一点蓝色的火光从他眼前升起,越来越多的火光升起,连成了三个错别字:“抓 鬼 火”。
那些浮在空中的火似乎有自己的意识,维持不了太久的字形,很快便飘上了天。他跳了跳,想要抓住那些火光,却发现即便成了鬼,大人的灵魂也过于沉重了。
太多想法、太多遗憾、太多得不到的东西,像引力一样牢牢地抓住他。
风吹了过来,他决定顺着风走,来到了一处铁门前,铁门左侧贴着“招财进宝家家喜”,右侧贴着“财源广进人人乐”,上联写到“龙马精神”。
一处平凡的人家,他等了很久,直到今早见过的女孩打着哈欠开了门。
“夏甜说,现在是夏天、暑假,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不要想太多,就去玩吧。”
“我对不起很多人……”
“但你已经死了,所以该放下了。”女孩又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我要回去睡觉了……”
说罢,她关上了铁门,也不管王全乐。
王全乐只能回家。
路上的路灯白亮,但总会有一处地方现在阴影里,蝉鸣声响,河风柔软。
“夏天总会结束的。”他说。
“那我们就去追逐夏天。”风声说:“向南跑,然后向北跑,在更南的地方度过夏天,等到这个时候,就再回来。”
“夏天永远不会结束!”
王全乐莫名轻笑起来了,他向后望去,还是看不见那个身影。
不知不觉,已经到家了。
爸妈坐在红木长椅,面朝着电视。桌上吃剩的饭菜没人收拾,王全乐静静地坐在他们中间,靠在了椅背上。
“王全乐!我知道你听得见!”
屋子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却望向了父母。
“出来玩啊!”
他站了起来,发觉世界忽然变大了。
“夏甜来找我了。”他说:“下个夏天到来之前,不用做我饭了。”
他像风一样离开了,牵着朋友的手,朝夏天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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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传,瀚陵有一山,山中有一洞,其中乃是仙人福地,有极乐仙境。
瀚陵当地有一好事书生得知此传闻,好奇心起,于是去寻仙洞。到了那传闻所指处,确有一山洞。这瀚陵生遂举了火把进去一探,穿过长长的幽暗石道,直到身后的入口已经只能看见一拳头大的光点,方才来到一面淡青色的石壁前。隐隐有仙乐从这影壁般的大石壁后面传来,霞光阵阵透出。
瀚陵生绕过石壁,进入洞窟深处,一阵紫气香风扑面而来,睁眼只见祥云升腾,飞天满壁。玉砌雕栏中繁花似锦,亭台楼阁间珍珠铺地。神怪仙姬在其中鼓乐丝竹,尽情歌舞。
这厮一时看直了眼睛,不禁想要走得更近些,进到那仙境中去。
正当他迈步向前,忽然被什么拉住了衣袖,拽得一个趔趄,眼前风光顿时烟消云散,才惊觉方才种种皆是幻景。如果再向前一步,便是掉进深不见底的滴水洞里淹死的下场。
瀚陵生骇得连连后退,拼命拍着胸口,直到将喉咙眼的心揣回去,才有空回头去看是谁救了他一命。借着火把的光,看见一位身披锦衣的年轻公子。他还没有道谢,对方就道: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看。
那位公子自称是这里的引渡人,会引他上船,送他回人间去。说着,一根线绳便塞给了他手里,另一头连在他自己的衣服上。
引渡人领着他走到暗河上,搭上一只小船,叮嘱他无论如何绝对不能睁开眼睛,并把他罩在了披风之下。
瀚陵生被引渡人罩在大披风下,低着头盯着船板没得他物可见,这才听见幽暗的河流上响着滴水声,衬得这地方更是静得让人犯怵。
方才的仙乐变成了刺耳的窃窃私语,在他俩的头上打转。
他不敢抬头看,只听到引渡人在前面撑着船,冷着声问他,也是为求极乐来的?
他说就是好奇,然后连连道歉,万不该擅自闯入仙人府邸。
而对方轻声一冷笑,告诉他,这洞窟里没有什么仙人洞府,倒是关押着许多邪神妖魔。他们擅长制造幻象,诱惑生人。从前进来的人,他们招待了一场极乐幻景,便放了出去,为的就是把谣言散出去,好吸引更多的人来。
刚才,你看到的就是幻觉,现在听到的,是倒挂洞顶的妖魔的声音。这路还长着,小心着些,别再让他们把魂儿给勾去。
出去的路很长,小船在漆黑的暗河上游着。瀚陵生抱着膝盖缩在船底下,妖魔的嘈杂声一股脑儿往耳朵里灌。他心里暗自怕得紧,只好想办法和引渡人搭话,问他,为什么会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渡人,不怕妖魔吗?
引渡人不说话,他讨了个没趣,说: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我就随便一问。
那人突然开口了,说,下面这段河道离幽冥最近,凭我的法力压不住他们,能保护的范围只有这船而已,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看,最好把耳朵也堵上,什么也别听。
瀚陵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见远远有叮咚的水声,清清亮亮,远处好像还有清清的光。
他心想着,妖魔鬼怪这就来了,遂蹲在船里,躲在半透明的披风下,捂着耳朵,闭着眼睛,不看不听。却有金银珠宝一样的光,绵延不绝的乐声,甘甜如美人的体香向鼻子里钻,带着妩媚的轻笑,夹杂着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似乎一双双凝脂似的手也向他怀里摸进来了。
天上人间千般万般的好,都在脑海里乱转,他已经不知置身何处,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捂着耳朵还是放开了耳朵,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化在这些荣华富贵权倾天下和活色生香风光旖旎里了。
瀚陵生凭意志负隅顽抗,在眼花缭乱里抓着一线绷得紧紧的东西,天旋地转间忽然听见一声吃痛的闷哼。
就是这一声痛呼把他从这个极乐漩涡里拔出来些,只觉得船身摇晃,原来自己差一点又从船上走了下去。引渡人为了拉住他,回身反而被妖魔钻了空子,探到船边来打伤了哪里。他在心里念了好几遍"罪过罪过",急忙问引渡人"你怎么样"。却只闻撕裂空气和衣料的声音,水滴落进水面的声音,和隐忍的抽气声。
瀚陵生心里着急,问他怎样了,引渡人不耐烦,跟他说"顾好你自己",一句还没说完,裂帛一响,痛呼一声。有什么热热的东西落下来,打在他脸上,血腥气闷上脑门。
这瀚陵学生再也坐不住,睁开眼睛掀去盖在身上的锦衣站起来。一手扶住引渡人,从他手里夺过竹篙,抄起来就向着上空乱挥一气,砰砰咚咚也不知打中了些什么,打坏了没有,却将没见过凡人舞出这阵仗的妖魔暂时吓退了。
引渡人趁机大袖一挥,再次将它们拦在了船外,瀚陵生也不用对方多说,将竹篙推回他怀里,再次石狮子似的一蹲,把自己罩在了锦衣下,不看不听不说。虽然心中还是一片七上八下,至少那些缭乱的幻象总算是从他的脑海里散去了。
小船悠悠向前穿过黑暗,瀚陵生听见水声汲汲,朦胧看见那是暗河如一条跳龙门的鱼从河道中倒拔而起,化作一条自下而上的瀑布。
那道瀑布里是天元真水,可以荡涤邪恶。善者能乘水而上,身负罪业者则会如坠千斤。虽然水流湍急,且稍有不慎就会坠落下去,但只要过了那里,就没有妖魔能加害他们。
小船终于近了那道瀑布,引渡人叫他抓紧自己不要松手。瀚陵生自然照办,于是在水花满面睁不得眼时摸到了满怀玉一样的冰凉。
水流迎面打下像是要把他直接打进地府里似的猛烈,身后的洞中激起一阵尖厉的啸叫,乘着阴风追来。他不敢多想,只有抱紧了这不知真身为何物的救星,摒去杂念一心祈祷能平安去往这瀑布以上。
终于啸叫与水声都平静,小船终于到达瀑布上方。没有了妖魔,引渡人也不用再为他分心,这一路上他再没听到对方出声,但一丝潮漉漉的温热铁锈味一直氤氲在锦衣下。
他在黑暗中静默,一直到船身震动,盖在身上的锦衣被拉扯,他感觉到,是引渡人倒下了。
瀚陵生赶忙问公子没事儿吧?引渡人只是坐在船里,苍白着脸对他说道,没事了,此处已经过了天元真水,它们追不上这船了。瀚陵生看到他受了伤,二话不说取了来时预备的药来替他包扎。引渡人将眉一皱,但刚才带着伤,又拖着人反越天水,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懒得再跟他争,便也随了他。
洞天空阔,两岸和头顶是氤氲雾气的蓝璧,长着零星的植物。水色也是清澈碧蓝,且水速平缓,推动着小船慢慢前进。剩下的这一段碧蓝的河道很长,一直延伸出去,周围的景色逐渐变成人间的景色,河水也逐渐变成通透的青绿,且越来越浅。
引渡人看着前方,任瀚陵生给他包扎伤口,中间很轻地说了一声:“多谢。”
他说,曾有一只遨游在天上的龙裔,偶然听见这洞的地下有声音,只因一时好奇而将之打开,地下封着的妖魔找到了出口,一时在人间造成大乱。为了负起责任,他在和父兄一同平乱之后自请从此镇守在暗河,镇压住这里的妖魔,不让他们出去,也不让任何人进来。
但总是有人听信了传言为寻极乐不要命地找进来,他只好在冒失鬼被吃掉之前找到他们,再从暗河上把他们送回人间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个人在幽暗的地下对抗着群魔乱舞,从前没来得及救到的、幽冥间护不住的、带不过天元真水的人留下的尸骸都沉在河底,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快要有心魔了。
但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无权要求什么。数百年间这洞里的一切都是对自己的惩罚。
他把这样一个故事讲给那个年轻人听。
故事讲完了,引渡人在这条河流上也第一次和别人闲聊。聊人间的四季,如今是什么时候,田里种着什么,开过花了么,燕子回了么,那些山啊水啊现在跟以前一样么……直到小船载着两人回到人间。
瀚陵生向引渡人道谢,谢他救命之恩,谢他在这样的地方救起凡人,让他们能回去有谷待收的家。
“如果你出去后还能记得住的话……就告诉别人不要再来这儿了。”但凡离开了这儿的人总会忘了的。
“先生大恩无以为报,嘱咐我的这件事,我一定会告诉大家的。”
待小船在青草岸边停靠,人间的人回人间去,天上的龙向地下折返,缘分就到这里。只是瀚陵此地,从此又流传起了一个“贪极乐访仙洞落入魔窟”的传说。
作者:凰
评论:笑语
*PS.又是某冷门老番的同人,没看过原作依旧不影响阅读。
十月的最后一天,当北半球就要步入冬季时,HK城街头还并没有多少秋日的感觉。风将海水的潮湿气味从港口一路牵进四通八达的小巷中,看不见多少植物的道路上只有房屋投下的阴影,将依旧温暖的阳光遮蔽在拐角尽头,于是似乎连风也会在这里迷路,茫然地打着转,从空地上卷起几片垃圾试图乘着它们逃离。
而有人在这时走过,裤脚带起的气流扰乱了这地方,将一场小小的旋风扼杀在了诞生之初。不远处纠结成一团的电缆线上,有只漆黑的乌鸦从头到尾将这一切目睹,飞快地扇动翅膀掠过建筑间狭窄的天空,在一阵扑翅声后落下根羽毛,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同样目击了全程的来人站在原地,只是短暂地被吸引了注意力,很快便接着朝巷子深处走去,没忘记在抬脚时踩下黏在自己鞋底的报纸碎片。他白色的皮鞋跨过污水的痕迹,走到被油烟熏得焦黄的墙边,绕进大敞着的昏暗门洞里,一步步踏上阶梯,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中激起轻微的回音,最后停在了一扇门前。
深绿色的木门满是斑驳的霉点,被外面的防盗铁门遮挡着,铁门倒是还算新的样子,把手被擦得干干净净,即使在几乎没有光线的楼道里也闪着光似的。来人观察了片刻,没多犹豫就伸手勾起门把下的铁环,用自认为刚好的力度在铁门上敲了两下,等待片刻后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便加大了些力气又敲了三下,这才听见门后传来拖鞋趿拉木地板的声响。
有人一边用方言应着门,一边拔掉插销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绿门,抬起头望向站在铁门外的人,紧接着睁大了眼睛。来人没错过他脸上只闪过了一瞬间的惊讶,礼貌地轻轻点头,放慢了语速用英语开始打招呼。
“下午好,陈先生,”这人说着,自然地露出极为友善的笑容,慢慢眨了下眼,“我看见了你贴在餐馆门口的字条,找对面肉铺的老板问过之后才找到了这——”
“餐馆我要盘出去了,店不开了,你白跑一趟。”陈打断了他,不太乐意地用有些磕绊的英语说道。
来人被打了岔,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没变,只是向前半步站得更近了一些,继续温和地开口:“我知道,你的字条上写得很清楚……哦,很抱歉我并不是想要接手你的店铺,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很快找到下家的,毕竟——”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又一次没让来人说完话,“我不认识你,我不跟上门来连名字都不报的人做生意,更不管你想怎样。”
他说完,斜了斜眼就打算关上门,却被来人飞快地从铁门里伸进来一只手,挡在门边用力抵住了。
“你认识我。”门外的人不再笑了,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因为失去了笑意瞬间显得冷冰冰的,而他一瞬不转地盯着陈,直接用空着的手按上铁门的门把轻轻一握,冰霜就这样从他的掌心下蔓延开,顺着把手将整个门锁一起冻结,接着被他轻巧地一拽便脱离了门框。
陈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铁门上留下的空洞,甚至没能在来人打开门走进自己家中时做出更多的阻拦,只是就这样被比他高大不少的金发男人推到屋子里,颤巍巍的木门紧接着被关上,起不了多大作用的插销也跟着被插了上去。
“你认得我的脸,还需要我随便挑一个假名报上来吗?”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陈,微微抬起下巴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如果你真的连我叫什么都知道的话,那么就更没理由会不清楚我的来意了,是这样吧,陈先生?”
沉默持续了十几秒,又或许将近一分钟,但没有人急着去打破它。不请自来的家伙颇有耐心地盯着陈思索该如何回答的模样,而对方没有让他等太久,再抬起头时的神情里却带上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令人疑惑的期待。
“叫我小陈就行,”陈说着,有点不自在地挠了下头,“如果认错了就不好了,但你要真是十一月的话倒没什么关系,就是我也不确定……”
从初次见面的人口中得知了对自己的称呼的十一月挑起眉毛,垂下手臂放松了姿态。尽管语焉不详,他还是能从陈的话里听出一些内容,而他希望这个人确实能给自己更多想要的东西。
“现在你可以确定了。”十一月重新挂上微笑,像是要和解一般对陈伸出右手,在他不明所以地抬手时握住晃了几下。陈莫名其妙地握了握他的手,似乎真的就这样忘了几分钟前这个人闯进自己家门的事实,指向一旁的沙发示意他坐下,接着自己走进厨房里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茶叶罐。
“只有最便宜的那种碎茶叶,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他拧开热水瓶盖往瓷杯里倒水,一边侧过头对十一月说道,“搬店的时候没什么时间,我一个人搞来搞去,好多东西就这么丢掉了,也没工夫去考虑太多。”
“我并不过于讲究。”十一月回答道。他的声音有些轻,像是离远了些传过来的样子,陈猜想十一月是趁着这个时间去另外一个房间里查看了,但是当他一手端着一个茶杯走出来时,却看见男人依旧背着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连那身白西装上的衣褶都似乎丝毫未变。
陈愣了愣,没去过多琢磨,把茶杯放到茶几上,在十一月走过来坐下后自己跟着坐到了沙发的另一端。手里空下来之后,他好像在这时才感到了些许不安,正想着该怎么开口,就看见十一月从衣袋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盒,弹出一支烟叼进嘴里,然后转头望向了陈。
有些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陈把桌上还没洗干净的烟灰缸推上前,顺势拿过自己的那杯茶,掀开盖子吹了吹粘在杯口的茶叶。十一月点上烟,慢悠悠地吸了一口,将烟雾吐在面前的空气里,接着才对陈扯了扯嘴角。
“十分抱歉让你遭受这种不必要的折磨,但没办法,这就是我的代价,”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抬手挥散飘向陈那边的烟,“你也知道契约者使用过能力后不支付代价就会浑身难受——听起来挺像烟瘾的不是吗?”
陈没有回应他,而十一月看上去也并不在意,飞快地吸掉了一支烟,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又仿佛突然想起来似地补充道:“只不过可笑的是,我一直都特别讨厌香烟。”
他说完这句话,端起滚烫的茶直接喝了一大口,再次转向坐在一边的陈时,神情忽然间变得严肃起来:“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黑……或者你更熟悉的李舜生,BK-201,哪一个都好,请将你知道的有关他的一切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不知为何,陈觉得自己在十一月眼中看出了几分恳求的意味,然而当他恍惚了一瞬再仔细去查看时,却又只能看那张脸上在自家阴沉沉的客厅里依旧醒目的冰一样的双眼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他什么人,”犹豫了片刻,陈低声开口回答,“但无论如何,你都来得太晚了。”
如同一个终于降下的审判,抑或是坏的预感终归应验,陈不清楚十一月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对面的人眼中那点几不可察的期待也跟着熄灭了。
他到底盼望着能从自己这里知道什么?陈并不了解这个到现在都没有报出身份的男人,他甚至不了解十一月口中的“黑”。所有关于面前这张脸的情报仅限于他从一件风衣口袋里掏出来的照片,皱巴巴的纸片被小心地压平整,沾上去的血迹也能看出来被尽力清理过,而当陈把照片翻过来时,只看见背面一笔一划地写着一个英文单词。
NOVEMBER。八个大写的英文字母,边缘洇开的墨迹深入纸面,陈对着这个没头没脑的单词思索过很多可能,但直到今天,看见照片上的脸出现在自家门口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或许只是一个名字。
在认识这个名字的一年之前,他也认识了曾经拥有这张照片的人的名字,但同样的,陈对那个被人们称作“黑”的男人照样一无所知。他们仅有的交集最初不过始于一场交易,在阴差阳错跟着一起被追杀、带着一个孩子和一个婴儿回到了自己的饭馆之后,即使黑租下了他店后的仓库住在了里面,陈也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突然间一蹶不振的家伙。
所以最终,消息从河边顺着街坊小路传到他耳中时,被叫去认领尸体的陈看着那张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机的脸,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陈的印象里,醉酒后失足溺水而亡对这样一个人来说简直是最为可笑的死法,可他却又不得不承认,在黑活着的最后那段日子里,他每天看见的似乎也只是一个幽魂、一个摇摇晃晃行走在人世的亡灵而已。
几个月前陈没有认领那具尸体,但并不是因为他无法确认。黑没有可以被证明的身份,而陈还带着两个和自己本无任何关系的孩子,餐馆入不敷出,他拿不出精力更没有金钱去给一个几乎是过客的人办葬礼。
尽管如此,带着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恍惚回到餐馆后,陈还是整理出了黑租下的那间小仓库,将寥寥几件遗物收拾好包起来,以一种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心态塞进了某个抽屉里,隐约觉得总有一天能用得上。
只不过他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预期里要保存上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包裹,在黑死后不过数月便从抽屉底部被翻出,隔着茶几从陈手中被递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上,而接过这遗物的人一言不发的把包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垂下头盯着看了好几分钟,却一直都没有打开。
“就这些了吗?”令人不适的寂静之后,十一月低声问道。
“我只能收拾出来这么多,”陈不自觉放轻了声音,“还有他被捞起来时穿着的一件黑衬衫和牛仔裤,泡得都变形了……尸体我没领,衣服也就没拿回来。”
十一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指尖从交叉绑着的袋子上划过,停留在了那个稍微松脱的蝴蝶结旁。有那么一会儿陈以为他要解开包裹了,但他只是摊平了手掌覆盖在上面,又开了口:“能先告诉我里面都有些什么吗?”
“没几样,一件很薄的风衣,他的面具和钱包——钱和小票我都没动,一条绑带,还有一张照片。”
“一张照片?”十一月终于抬起了头。
陈抿起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想要做个深呼吸,但还是在这样做了之后才又如实回答道:“你的照片,背后写着十一月。”
十一月笑出了声。陈讶异地盯着他,却看见这个人轻笑了一声之后,像是停不下来一样继续笑着,甚至微微弯下了腰。
“哈……我都不知道他留着我的照片……”十一月笑了一会儿,像是终于笑够了似地呼出一口气,落在陈的耳中仿佛一声叹息。陈依旧不知该如何是好,但重新坐直了的男人没有让他为难太久,就这样一直捧着腿上的包裹,措辞礼貌地请陈再仔细对他说说了解的一切。
也许只是没有拒绝的理由,陈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他从最初见面时的黑和他带着的奇异银发女孩说起,说到他们放出假消息后前来袭击的黑帮,又说到各种来路不明的人,再说到聚集在一起、试图像普通人类一样生活的契约者们,接着说到他并未亲历的那场战斗、女孩的消失和迅速变得颓废的黑,在讲完几个月前最后一次见到黑之后停下了叙述。
“——就到这里了,”陈耸了耸肩,“再后来就是他失踪了十几天,我被叫去殡仪馆认领。后来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了,感觉你更熟悉他,像你们这样的人想要去找的话,估计挺容易就能找到吧。”
十一月没有说话,陈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也许他早就找过了,也许要先从自己这里得到了线索才能再去找,但是那都已经无所谓了。黑的遗物被交了出去,他留下的仅剩的联系也跟着被交到了十一月手上,从此便再也和陈没有了关系,如果那张照片能重要到被他藏进风衣内特意缝出来的夹层中的话,那么最起码对照片上的人来说,他所留下的东西至少不会毫无意义吧。
这样想着,陈在几分钟后送别了十一月,没忘了从厨房里翻出个被油烟熏黄的帆布袋给他装上包裹拎着,也没拒绝对方诚恳的道歉后从钱包里抽出的“门锁赔偿”,习惯性关上铁门后又合上内侧的木门,插上插销落了锁,走回房间里时听见楼道中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他感到一阵轻松,趿拉着凉拖在屋里转了两圈,数着手里的一叠橙金色钞票,满心想着第二天该去哪家银行。陈数完钞票,盘算起要不要把餐馆重新开起来,脚步轻快地又踱到茶几边上,把两杯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厨房的窗外有只乌鸦飞过,而在它漆黑的羽翼之下,有个刚刚确认了爱人死讯的人正转过来时的拐角,手里紧握着仅剩的遗物。
作者:【十一招】二九
免责声明:随意
备注:为“Magnum Opus 3”企划内创作
游看着父亲的步伐。一,二,一,二。父亲的腿不好。具体哪儿不好,他不知道。父亲从没提过,他也不问。只是有一次,他半夜醒来,听见像是野兽受伤发出的低声呜咽;循着声响,到了父母的房门前,他从门缝里窥见母亲背对门坐在地上,身旁放了一罐膏油。父亲垂下头来看着她;她按摩着父亲的腿,双肩如水波般上下耸动。游感到他的注视简直如同一种僭越。母亲的衣衫遮住了父亲的下身。游无从知道父亲的伤在哪里。他只听见父亲断断续续的呜咽,像狂风中挂在屋檐上一支身不由己的骨笛。
父亲的喉咙里居然能发出那样柔细的声响。不知为什么,游感觉自己像是掌握了一个肮脏的秘密:足以用来要挟,但一旦那么做了,自己的灵魂也要蒙羞。自那以后他常留意父亲的步伐——他本来就对各色人等的步伐有着出于习惯的留心,因为每一步都是舞步——但父亲的步伐是不同的,比一般人的复杂得多。双脚脚尖向外撇,是刚正的;但脚踝总是落得不扎实,而后脚未起,前脚就匆忙地落下,身子向前压,想造出一种势头,实际上却多半只是为了掩盖伤痛带来的趔趄。
而此刻父亲正在他身前,不自知地一步步走着。忽然,父亲停下来。
“跟上来。”父亲对他说。
游条件反射地点头,往前跨一步,缩短与父亲之间的距离。
父亲叹了口气。“游,到我旁边来。”
与父亲并肩而行是怪异的。父亲的侧影是陌生的。游发现他几乎已经和父亲一般高了。他马上要满十七岁,生日在三月。当下正是融冰的时候,如果他们往河边走,兴许能看见发黑的浮冰顺流而下。千夜前些天刚过完生日,游总认为她的生日是一年里最冷的日子。
他的记忆中,没有与父亲两人一同散步的片断。再往大了想,与父亲两人独处的片断,恐怕也没有。总有什么在他们中间,或是母亲,或是妹妹,或是屏风,书桌,餐桌。他总像是隔着一层纸看父亲,而父亲看向他的次数日渐减少。他曾以为被父亲盛满失望的双眼注视是最痛苦的事。后来,痛苦逐渐成为一种习惯,再以后就成为一种概念,像是天上的星,仅仅是生活的背景,不看的时候会忘记,看到了也不禁怀疑它的真假。父亲不再注视他以后,他似乎反倒怀念那些被父亲的目光凌迟的日子。然而这已经不是他独力能重新撕开的伤疤了。
“新的剧本写得如何了,父亲?”
到底是无法忍耐不确定的沉默,游兀自挑起话题。
父亲斜睨他一眼。“你知道我想谈的不是这件事,儿子。”
游紧抿嘴唇。这场无法逃避的谈话总归是到来了。
“告诉我:尤提亚大陆,你是非去不可吗?”
游感到尖锐的厌恶刺进他的心。为什么父亲非要将他一切的愿望以残酷的语言重塑为不可理喻的妄想?
“恐怕是的,父亲。”他喉头干涩。
“没有人逼你。”父亲说——可怕的是,父亲的嗓音听起来几乎有一丝恳求的意味;尽管每一个字都依然如河边的石子般坚硬而光洁。游想起那个夜晚——那些夜晚——父亲的呻吟。
可怕的是,这次游的确难以辨清他的愿望是否到底是不可理喻的幻想。尤提亚大陆:遥远得超过了他和他周围所有人的认知范围,在海上漂荡一个月也未必能抵达。
一周前他在晚餐桌上提起这个设想——在他心里已经是决定,因为它作为一个设想已经过分成熟,就像蚌壳里已成形的珍珠。他迫不及待地、必须将它吐出来。母亲看起来恰如其分地震惊和哀伤;千夜睁大眼,只是好奇;千夏平静地望着他,让他心里发毛。父亲慢条斯理地挑出碗里鱼肉的刺——但游看见他的手指在颤抖——他们都等着父亲的宣判,而父亲把鱼肉放进嘴里咀嚼,咽下去以后也没看他,却对着几乎要流泪的母亲说:别开玩笑了。
父亲,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吃饭。父亲说。他没有动筷子,母亲也没有;千夏和千夜埋下头来,千夜在他对面偷偷地朝他使眼色,无声地说:爸爸生气了?父亲用烟斗敲桌面。吃饭!父亲鲜少高声说话,这时嗓音已经提到极限,像绷紧的弓弦发出的嘶叫。
“是的,父亲。”游说。
“为什么要去?”
游终于抓住机会,抖索出他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您知道的,父亲:他们都说战争马上要在这个国家打响了。而尤提亚大陆自从发生大震荡,人们的精力都集中在重建上,反倒暂且是平和的,机会也多得多。古御堂一家自从迁居过去以后,一直——”
父亲抬起一只手。“你不用跟我讲古御堂家的事。”
“……是,父亲。”
父亲沉默了一阵。游注意到父亲一手抓着腰带的边缘,无意识地用指甲挑拨着凸出的线头。观察你身边的人!小时候,父亲曾经一次又一次对他说。要写出令人信服的戏,就要不断地观察:每个人出于什么情态做什么事,每一个动作背后都有涵义。他的训练告诉他:父亲在焦躁。远处,有鹤忽然鸣了一声。
“即使有战争,”父亲开口,“我也尚且有能力保你们平安。至于机会——没什么是你不能选的。在一片全然陌生的土地,你一个异乡人有什么机会可言?如果只是为这两样,你大可不必就这么远走高飞。”
“等我安顿下来了,”游说,“我会把您、母亲和妹妹们都接过去。”
父亲只是看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父亲。您认为我做不到,对吗?您非要我说实话吗?”
“你必须说实话,游。”
游别过脸去。他们已经走到河边了:河上如他预想的一样,流着掺杂冰渣子的黑水。
“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他说。
父亲踉跄了一下,勉强停下步子来,伸出手,像是想要扶住什么;游下意识地搀住他的手臂。父亲布满褐斑的手背在冬天里皲裂开来。游看着那只手,等待着它将他推开。但它只是留在他的臂间,像一只死去的水鸟。
“那你就去吧。”父亲说,“趁着这春天。去吧。”
作者:讷
mode:随意
*《逆转裁判》御剑怜侍×成步堂龙一cp向,读前请注意。
他午睡时做了梦。事务所的沙发扶手硌得他的脖子有些疼痛,同他梦中所感受到的扼窒感如出一辙。梦的内容明明与这种难受的感觉毫不相关。那是明澈得令人吃惊的夏日阳光,被浓绿的树荫切得碎碎的,他在其中梦见御剑怜侍的侧脸。尽管他只在最开头向那侧脸投去一瞥,此后再也没有转头,但他却无比笃定而心安地明白身侧的人正是御剑。他始终向右侧伸出手,伸直胳膊,像是会由此与另一条伸过来的手臂遥遥相牵。他伸出胳膊的姿势宛如毫无保留,甚至让他的手臂有些发酸,但他知道另一个人也是如此伸手的。他的手心,的确传来被指尖轻轻划过的触感。那手指划过又划转回来,停在他的手心,不再挪开。在指尖移动的这段时间,他和御剑始终昂首往前走着。他感觉到自己一开始还是小学的年纪,在几次迈步中逐渐成长,最终长大成人。自始至终御剑都在他的身侧。这份不可思议的改变,他与御剑都是相同的。于是他朦胧地明白,这是没有DL-6事件的御剑,他与御剑,切切实实是一同长大,不曾分离的。
然后他狼狈地从沙发上掉下去,被坚硬的地板击打了后脑勺。窗外烫而亮的日光跳到他脸上。他吃痛地呻吟着爬起身时,明白过来在这个短而抽象的梦里他手臂酸痛的原因也是睡姿。接下来,他扶着后颈谨慎地活动几下脖子。
梦真是神奇。只是睁开双眼,原本纤毫毕现的情景就在现世的记忆中显得模糊了。他只记得那舒澄的阳光如同柠檬棒冰……以及御剑。身侧的御剑。这样的梦,却萦绕着像是被扼紧咽喉般的悚意,睡觉场所是如此重要。他不该不慎在沙发上睡着的。
他想,自己一定会被御剑赶出来的,或是被挡在大门口要喊御剑下来救命。他前往检察局的原因正是因为午睡时做的这个梦,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御剑了。近期他没有案子,不必上法庭,可也从没读到与御剑检察官有关的报道。只是因为他一时想去看看,只是因为他知道御剑的办公室在哪里,他下楼晃晃悠悠地骑上了自行车。事务所最近确实很闲。
没有人拦他。检察局里很安静。甫一走进,他感到这安静宛若整座检察局都沉入水底。一种深深屏息的寂静。他走进去,鞋底敲击光滑的瓷砖,乘电梯,遇到三两个人,走到那扇门前,抬手敲门。一切都很安静,静得似乎他自己的呼吸也被压缩得很微弱。敲门的声音闷闷的。没有人应,难得认认真真又敲一遍。一个匆匆经过的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敲,整个空间像是只有敲门的声响。他伸手开门,门锁着。锁得很死。这时候忽然注意到一旁的墙上没有御剑怜侍的名字。原本是有的,现在用来呈放办公室使用者姓名的透明盒子是空的。
他由此觉得心慌,拨打御剑的电话,那头响起的机械女声再三告诉他此号码已欠费。欠费,御剑?他慌慌然下楼,也不知道是要赶到哪里去,都忘了电梯,从楼梯跑下去,经过某一层看到熟悉的大衣衣角——他冲口喊:糸锯刑警!
糸锯一开始看见他时似乎想要逃掉,紧接着忽然又露出有些可怜的眉眼来。支吾一会儿这位刑警缴械投降。糸锯结结巴巴说清原委时他忽然又有了那种深深沉入水底的感觉——水裹挟着猛然灌耳而过,耳畔只余一片茫茫的嗡嗡声。在说什么,说了什么吗?在水中听不清声音,所以他没有听到,也没能知道。糸锯惨兮兮地看着他,嘴巴开开合合,在水下因为折射而扭曲不清的视线里,他领悟到了糸锯在复述的内容:御剑怜侍已经——。他迟了几拍才弄懂自己是何感受。水退去了,整栋人来人往的检察局依旧一片死静。被御剑抛掉了的整栋检察局,被御剑抛掉了的不止检察局。他感到胸膛中似乎有火在烧,他嶙峋的怒火。他再次有了那种扼窒感。这所有感受是不可置信。他觉得喉咙发紧。明明我们一起解决了。明明我们一起度过了。我们不是一起解决了吗?我们不是一起度过了吗?他为什么,他怎么可能,他怎么敢,他怎么会,他怎么会——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该作何心情。
他走出检察局,骑上自行车离开前,在旁近的便利店买了一袋柠檬棒冰。两根一组,掰开来吃,从他小学时起就颇受欢迎。他心不在焉地打开包装,下意识地掰开棒冰,将其中一根塞进嘴里时意识到另一根不知该递给谁。真宵不在这里。御剑也已经不在这里——棒冰酸甜的味道冰凉地在口舌间化开。他盯着浮在虚空中的手,手中澄黄的柠檬棒冰,在阳光下滴下一滴澄黄的糖浆,砸在满是尘与土的地面上,曾被看作日光——他想,他再也不要午睡了。
他睁开眼睛,觉得因为睡在沙发上而别扭的姿势让他的脖子和手臂都隐隐作痛。他小声呻吟着起身,边活动身体边避开窗外刺眼而滚烫的日光。他回忆着刚才的梦,饶有兴趣地品味已经有些模糊的印象——夏日阳光如同柠檬棒冰,身侧的御剑,醒来后人间蒸发的御剑。他对结尾有些不满地啧啧两声,进而想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这位检察官了。御剑最近不常上庭,他最近没有委托,也很久没有读到有关御剑的报道了。纯粹只是因此兴起,他往楼下走去,准备骑自行车晃去检察局。
他再度回忆起那晴而澈的阳光。去敲御剑的门时,带上一袋柠檬棒冰吧。他这样想。
刀組投票第一(並列),作者獲得【千刀萬剮】頭銜。
作者:小矮
S的意识在她的身体中慢慢聚拢。她不觉得难过或者疼痛,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有隐隐约约的记忆。她睁开眼睛。
她躺在一张华丽而陌生的床上。她爬起身,疑惑地看着身前躺着的另一尊庞然大物。环境阴暗,她只能清晰地听见那家伙在沉重地呼吸。一阵风将烛灯吹亮,在摇曳的火焰中,她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毫无疑问,它是一头魔兽。它长着长脸、尖牙、利爪与尾巴,浑身布满鳞片,一大一小的畸形翅膀垂到身后的地面。
S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自出生以来都生活在和平的王城中。她对魔物的认知,只来自于一些书中的描述与图画,以及远征军回到城中时身负的伤口。她不禁向后退,尽量不发出很大声音,爬下床,退到窗边。
她侧头看了一眼窗外。她完全不认识这个地方。这里是一座城堡最高处的房间,外面的天空布满黑云,时不时有闪电劈在毫无绿意的荒野上。恍惚间她听见沉闷的吼叫声。即使再往远处眺望,也看不到一点希望的色彩。
这是个已死的世界。
魔兽的身体发出了骚动声。它就要醒来了。S紧靠在窗边,看着它起身。它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看对面的小女孩盯着它,小小的身体紧绷成要挣坏的弦。
魔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轻轻笑了。魔法的光芒包裹了它的身体,然后四处飞散,消失在灯光照不到的一切暗影中。魔兽变成了一个女人的样子,她身着闲适的睡袍,打了个呵欠,仿佛只是个刚睡醒午觉的普通贵族少妇。
你,你是什么?S不知该不该放下戒备,问道。
女人平静地看着她。我是魔王。她说。
魔王……你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她说,她的头有点痛,好像想起了之前的事。不知道多久之前,她好像正在和R在王城的街道上奔跑。R换掉公主的装束,像个普通孩子,和他们玩在一起。一如往常。然后,她好像在奔跑时没注意前面,撞进了某个路过女性的裙摆中。在那之后……
女性的手轻轻抚摸想抬头说对不起的孩子的背脊。
请放我回去。S说。她只是个弱小的孩童,她只能无力地发出如此请求。
你不必那么紧张。魔王说。我不会伤害你。但是,也不会放你离开。她露出仿佛没有任何恶意和蛮力的笑容来。你已经归我所有了。她向S伸出双手,它们细长又苍白。来,坐到我身边。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从前,连讲故事的人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有一个世界,有一个王国,王国里有一位公主。她是个美丽又善良的公主,没有人不喜欢她。但和她关系最好的,是与她同龄的王国骑士长的女儿。
公主努力学习,想要成为优秀的女王。见习的骑士也努力训练,想要继承父业,堂堂正正站在女王身边。然后,她们想要一直生活在一起,在王城中度过和平的一生。她们原本就是这样想的,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公主的成年礼来了。在仪式上,神司得到了对于公主的预言。预言中说,公主不仅无法成为好的女王,而且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存在。若在此时放过她的性命,这个世界在不久的未来就会因她而毁灭。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公主马上被囚禁了起来,等待发落。虽然大家都那么喜爱公主,但无法忽视这可怖的预言。国王在雨夜落下眼泪,他们决定处死公主。但在他们下手之前,骑士已经解救出公主,带她逃离了王城。
骑士带着公主一路流浪奔逃。她们势单力薄,又要对付魔物与追兵。骑士忠于自己的信念与感情,将公主严密地保护,自己扛下所有的担子。但没过多久,她就不堪重负了。受了太多伤,又在仓促的旅途中无法得到充分治疗的骑士,最终死在了公主的怀中。
而这个似乎促成了这一切的预言,其实也是真的。公主最终化为了魔王,向杀死她心爱的人的人们复仇,继而踏平整个世界。城镇倒塌,人们死亡,生物被感染为魔物,森林变为荒野。这个世界最终还是完全毁灭了。
站在荒凉的大地上,魔王感到孤独。她望向黑暗的天空,全身心地想念自己的骑士。于是,她打开了通往平行世界的门,在未知的世界里,骑士还一无所知,快乐地生活着。
……与另一位公主。
讲故事的魔王又落泪了。她轻轻闭上眼睛,让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但是,她感到一只温热的小手向她伸出,擦了擦她脸庞上的泪水。她睁开眼。坐在她身前的S抬头看着她,被她发现了,有些尴尬地轻轻笑了笑。
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啊。魔王说。
我知道。S说。讲述自身故事的魔王,她的快乐、悲伤与孤独,小女孩都能感受到。而且,好像她也没什么选择权,毕竟她面对的是魔王啊。她跳下床,环视四周。那么,你是想让我和你在这儿生活下去吗?
啊,魔王说。
可是这里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S说。
魔王摇摇头,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但是我需要,S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可是饿了。而且这里除了我们,一个人都没有,天也总是黑的,死气沉沉的。我不喜欢这里。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魔王说。
啊,我知道啦。我只是说,我们也许可以换个地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活人了吧。我在书上见过,我的世界里,有一个偏僻地方的小村庄。你就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不要露出魔王的模样,我们可以搬到那里去住。我们就假装是一对没有了其他家人的姐妹。那里有吃的,人不多,据说景色也不错。S说。
魔王偏了偏头,似乎在思考。
你觉得怎么样,"姐姐"?S故作轻松地询问魔王道。
哎呀!听到S的声音,本来边笑边跑在前面的R公主赶紧停下脚步,回头望。
她见到S撞进了一个女人的裙摆,于是也准备走过去,和S一起道个歉。但她刚迈出步伐,却看见S在女人双手的轻抚下,身体软了下去。在嘈杂的街道上,一个路人从她们中间经过,女人微笑着将陷入沉睡的女孩抱在怀中,看她的眼中充满宠爱。
你做什么!R急忙跑到女人面前。放她下来!
女人只是瞥一眼她,并没有听从的意思,反而R完全看不懂女人的眼光里想表达的东西。
这是命令,R严肃地说,我可是公主。只要我发令,卫兵马上就会将你拿下。
你是公主?女人笑了,你什么都不是。你连从我手里将她夺回来的力量都没有。她露出恶毒的一面来,快乐地看着公主变得气急败坏。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女人说,蹲下身子,将宝物保护在怀里,凑近公主的耳边。你是无法成为女王的。
相反啊,你会成为这大地上邪恶的化身,毁灭一切你热爱的东西。
你!公主发怒了,女人起身就要离去,公主伸手去抓她的衣裙。但在下一秒钟,女人消失不见。公主手中只留下一片裙摆的碎片,她站在人群中四处望,她召唤卫兵搜索整座城市,但也再没有找到那个神秘的女人,以及S。
女人说的话,在风中,一直回荡在她耳边。公主攥紧了那片衣料,紧皱眉头。
也许这就是那个村庄了……也许不是,她对书中的记忆总有差池,但是无伤大雅。
在村民看来,一对失去了家人的姐妹流浪到了这儿。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专门到这儿来定居其实有些奇怪,但他们也知道不应该多问。姐妹中的姐姐不常出门,自称会一些小法术,受伤或得病的人们可以在她那里寻得一些治疗。妹妹年纪还小,但很活泼,承担着家庭的重任,这个年纪就独自到森林里去捕猎了。村民不时将自己的物资分给她们,妹妹总是笑着收下,然后将自己的猎物也与他们分享。
S推开门,今天的她没有收获,身心疲惫。魔王从厨房里冒出头来,一眼就看见她身上多了不少伤口。她急忙跑出来,跪在S面前,为她施放治疗法术。
别用太多了,S说,将她的弓箭放在门后。愈合得太快会很奇怪。虽然她这么说了,身上的创口还是肉眼可见地很快愈合完毕。她只好笑了笑。
真希望我也能去狩猎。魔王说。
唉,谁让你只要一走进森林里,方圆几里的动物马上都跑光了呢。S说。
魔王放下施放法术的手,将S抱在怀里。啊,比起几年前刚得到她,她的身体已经成长了许多。虽然穿着粗布衣服,但魔王不禁想象起她穿着骑士铠甲的帅气样子。
S抽出一只手来,摸摸魔王的头,像安抚一条大狗。她闻到了厨房里溜出来的气味。你又做饭了?她说。
邻居送了我们一点土豆。我试着做了做。魔王抬起头,哎呀,是不是煮过头了!她又急忙钻进厨房里去,一阵锅碗瓢盆的响声传出来。S笑起来,魔王比她还像个小女孩。像个公主。她慢慢站起身,虽然身体的伤口愈合了,但精神还是有些疲惫。她跟着走进厨房里去。
今天明明是个重要的日子,但见习骑士仅仅只能在城堡门外站岗。她取下头盔,张望月色。她望望背后城堡的高处,那里亮着璀璨的灯火,盛会正酣。她叹了一口气。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个激灵。她回头看,是一位王宫的侍女,等等,她仔细看,是穿着侍女衣装的公主。公主俏皮地对她笑,将手上端酒杯的餐盘丢到一边去。
你怎么来了?骑士讶异又惊喜地说。
宴会无聊极了,公主说,不过是一些大人灌酒和大声嚷嚷。他们才不在乎我在不在呢。
那你也不能逃走啊,骑士笑起来,作为未来的女王,你总得习惯这种场合。
我没有逃,我只是来见你。你父亲明明知道我们关系好,却还在这个时候派你来守大门。公主撅嘴。
他可能,呃,不希望我们关系太过于好了。骑士说。
什么意思?公主皱起眉头。哦,哦。我懂了。去他的吧。公主用双手捧起骑士的脸,在近处直视着她,骑士有点脸红起来。
明天,我就成年了。一切我都做得很好,我会成为女王。到时候,谁都不能阻拦我,我要谁是我的伴侣,谁就得躺在我床上。他一个骑士长还能对我怎么样?
呃,拜托请不要开除我爸哦。骑士说。
你说不就当然不。公主笑起来,但你必须属于我。她亲吻了一下骑士的脸颊,然后放开已经很不好意思的她。
当然,我永远都属于你。从从前开始就是这样,必要时我会为你献出生命。骑士说。
别说那样的话!公主说,闭着眼扑到骑士身上。她们的笑声回荡在月色下。城堡上空亮起了团簇庆祝的礼花。
魔王在夜半醒了过来。她睁着发光的眼睛,看向天花板,然后转头看躺在身边的人。S,她睡得很熟。
这个时间,村庄就应该这么安静。但现在的安静,让她感到不对劲。她听到敲门声。是谁?她轻声问道。
某个她认识的村民在门外说,自家的小孩忽然发了急病,想请她去看看。她应了一声,披衣起床去开门。
她推开门,看见的是被推到一边的村民,和全副武装的王国士兵。士兵的剑朝她砍来,她稍微侧身,剑刃削下了她的半边臂膀。
平静又黑暗的村庄里亮起熊熊火光。一小支王国军队排列在屋子对面,严阵以待。年轻的公主站在队伍前头,身旁站着两位护卫。她挥挥手,让护卫朝魔王靠近过去。
魔王漠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血肉从创口快速生长蔓延出来,重新组成身体。村民被吓得连滚带爬逃走了,这里也没人在乎。她也挥了挥手,一柄无形的剑将站在面前的士兵的身体贯穿。她将手收回溅上了血的披衣下,士兵的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魔王远远地问R。
R张开手,手中是一片陈旧的衣服碎片。带有你法术痕迹的衣摆,R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和法术学会研究它。
纵使如此,你也花了挺久。魔王笑了笑。
R咬了咬牙。不要恐慌。不要小瞧她。准备战斗。她低声对自己的士兵说道。
双方一触即发时,从魔王身后,S冒出头来。发生什么事了?她问道,揉了揉睡眼,然后看到了站在对面的R。
就这样,平静被打破了。
魔王退后半步,一只手张开了法术屏障,用来抵挡敌方后排法师们的攻击;另一只手直接化为一片刀刃,将冲上来的卫兵砍成两截。在她无暇顾及之时,她身后的S钻过空隙,跑上战场,朝着另一头跑去。她被冲锋的士兵撞了好几下,有些失准的法术也掠过她的头发,她跑得跌跌撞撞的,但绝不停下,一直向前。在混乱的战场上,公主也在不久后注意到了她。于是公主也忘了自己应该呆的安全位置,跑下坡道,在法术雨下,在倒地的士兵身旁,她们终于重逢,紧紧相拥。
而魔王那边,激烈的交火很快停止了。魔王踹开堆积在面前的士兵的尸体,他们在魔王的利刃下不值一提。她吟唱黑暗的法术,让那些法师们陷入疯狂,将自己的头挠出血来,不久后便倒在地上。这些渺小的人类,魔王摸了摸自己新生的胳膊,她最终只不过染上点擦伤罢了,这还是因为久不经战才有的一点疏忽。啊啊,她身边的人不见了,去了哪里呀,她四处张望,抬起眼睛,看见惨淡的战场中央,一对年轻人正抱在一起。
那在魔王胸中引爆了一颗炸弹,超级痛的。
你怎么样,有没有……R抚摸着S的脸,而S握住她的手。我没事,没什么事。她说,她终于能由衷地微笑起来,然后她们俩一齐看向对面那孤独伫立的魔王。
魔王低垂眼睛,也见她们自重逢后手就紧握在一起。公主,魔王笑起来,你的作战已经全面失败了。你也会死在这里。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杀死公主的。S向前一步,挡在公主面前,对魔王说道。
S,魔王低垂眉毛,哀伤地说道,我们明明也过得很幸福。
你明明也摸我的头,拥抱我,和我睡在一起。为什么事情还是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S说到这里,也有些伤感,但她选择握紧身边人的手。但我不爱你。
啊,是这样。又是这样。
魔王低吟道。我明白了。她看起来又像在哭,又像在哈哈大笑。她抬起手,像是将死之人一般无力地一挥,公主发出惊叫,无形的刺刃穿透S的胸膛。
下雨了。雨水将魔王轻薄的衣服和长发淋得湿透。她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抬起脚前进,跨过士兵的尸体,走到两人面前。
R抱着S,边哭边试图用自己学会的一点法术帮她止血,但是无济于事。嘘,S用呼吸说,攥住她发抖的正在施放法术的手。她支撑起头来,轻轻地亲吻公主,虽然弄得公主脸上也都是血了。然后她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身体失去了最后的力量,倒在公主的怀抱里。
魔王冷漠地看着她们。公主哭了好久,然后抬起头,愤怒地对魔王施放了攻击法术。只是那一小团能量球被魔王轻松地攥在手中,一捏就没了。
有点味道了,魔王说,你的痛苦、愤怒与绝望。我说过了吧,你只有这一条路走。我们都一样。再见了。魔王说,打开传送门,回自己的城堡去了。
她记得那天夜晚也是风雨交加。她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山洞能休息片刻。骑士几乎是在走进山洞的阴影里时就倒在了地上,由她生火,煮点热汤。逃亡了一阵子后,她对这些事情已经习惯了不少。
她只恨自己在王家时没有钻研太多医疗法术,以至于面对骑士日渐严重的伤势,只能做一些基础的包扎和止痛。自从上次为了摆脱追兵横穿沼泽,为了掩护她遭到毒物攻击,骑士的状况就再也没好转,马儿都是她在驾。马儿很累了,她也很累,但她知道骑士的身体更痛苦。
她回过神来,之前在篝火旁发呆,汤就要煮好了。这时她听见骑士在轻声呼唤她。又有什么地方痛起来了吗?她急忙靠过去,将脱掉了轻铠的骑士抱在怀里,听她说话。
公主啊……骑士说。
我已经不是公主了。她说。
R……辛苦……你了。
都是因为我,她说,流下眼泪。可骑士努力地抬起手,抚摸她沾湿的脸颊。不。无论……公主,是什么……我都会是公主的……
不是完全不相信预言,而是选择无论预言是否真实,都只站在所爱的人这边。
骑士死去了。然后,再也没有谁会那样爱她了。她是魔王,所有人都会恐惧她。她装作一个弱女子,有人会可怜她。但是没有人再会爱她,亲吻她,像是萧瑟中的一缕阳光了。
她在黑暗中沉睡,就这样相信了很久很久。
也许呢?也许还有希望。毕竟,这孤独实在难以忍受。
从回忆中拔出意识来,魔王在自己的城堡自己的大床上醒来。她看看自己,把自己又变回女人模样。她打开了搜索的法术,将距离较近的一切平行世界收于眼底。
有些世界自己踏上了相同的毁灭的道路,有些世界被别处来的魔王所干扰,当然,下场都差不多。有人死了,有人成为新的魔王。魔王们寻找着新的净土,新的一无所知的孩子们,当然,我也是一样。已经有许多光点又变成了黑色,魔王在法术地图上望了望,选中了一个比较遥远的世界。在那里,时间似乎还在更早之前。也许那里会有希望。想到某个人的笑脸,她不禁自己也微笑起来。
魔王再度启程。
- END -
【地上星】
第一百八十三次作业【向西】原创《地上星》
文:绿鲤
关键词:向西
背景:架空
文体:小说
BGM:《Le portrait》
词条:《遂星》
“请问你见过一个大概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吗?我听说她来了这个地方的……”
“你说的这个女孩子大概长什么样子?”
“啊……她大概……她大概是个有黑色长发、脸有点圆、眼睛很亮……的女孩吧。”
当你问到细节的时候,对方就会变得犹豫,含糊其辞。
请不要质疑对方,他是真的不知道那孩子长什么样子,多高个子,穿什么衣服,也是真的想找到这么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
你看他依然穿着露出半截手臂的衣服,有着这炎热的地方没有的象牙色皮肤,嘴唇干裂,于是好心给了他一顶阳帽,请他喝了口水。那个男孩子笑起来格外腼腆,右手握拳放在胸前向你鞠躬致谢,看起来也像是南方的礼节。不同的是他的拳头放在胸膛中央,而非心脏的位置。
前天也有人用这样的礼仪问候过你,是个外乡女孩向你问路,也是这里没有的白皮肤,只不过不是他说的黑发。跟当地人比起来,那只能算是褐色。
“如果你说的是一个跟你用的手势差不多的女孩子,我是见过的。”
她往西边去了,向你买了几只装满的水囊,但是谢绝了你找一名向导的建议。
在这个风沙吹袭的边陲小镇,再往西就是茫茫沙漠了,每年只有特定的季节会有冒险家组成队伍进到沙漠里,去寻找传说中的“众星沉没之地”。虽然你也担心过,但也许她自己就是一名年少有为的冒险家呢?
你把见过这样一个女孩的事情告诉了这个男孩子,那被热风拔去了水分的脸上忽然现出了涌泉般的笑容。他再次向你道谢,然后像那个女孩一样详细地打听了往西去的路和方法,最后又向你鞠了一躬,顶着你送的帽子赶往太阳下沉的方向。
奇怪的孩子们。
你想。
你不知道的是,在你目送他离开视野的时候,从附近的几个镇子上,从最近的驿站,有好几个人,青年的、中年的、甚至老年的,都向着沙漠的方向而去,甚至从沙漠深处的绿洲里,也有人骑上了涉沙兽赶往沙漠的边缘。
事实上,就在你看见他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孩子可能去了沙漠。”的消息已经像光线一样散布到整个世界了。
由遂星的感应之网。
这个向你打听人的男孩是一名“遂星”,他想找的女孩也是一位“遂星”。他们的胸膛是半透明的深蓝色,里面含着天星般的美丽光点,就像闪闪的星穹。他们相信自己是天上星星的化身,自己的生命是星辰的一场旅行,在能够独立之后就会循着各自的星轨在大地上流浪。地上的星星们从不迷路,他们能通过自己那颗星星的感应辨认方向,还能通过它感应到天涯海角的每一个同胞。
即使永远在一个人流浪的路上,遂星们从不孤单。
沉浸在同一片星海之中,他们知道在世界某一处有人看到了壮丽的极光,有人在高原上遭遇数十年不遇的风雪,有人躺在小船里,沉醉在倒映玫瑰色天空的湖面上,也有人在深夜里一个人赶路,地上的星星们和天上的星星聊天。
所以他们也知道每一颗星星的消失。
十五天前,有一个人在星海里问:你们最近感应到过那个孩子吗?
那个喜欢在夜里赶路,还喜欢在星海里唱歌的女孩子。
从她那里传染来的快乐像恒星的光一样美丽热烈。
“没有,有段时间没感应到她的存在了。”
“好久没听到她唱歌了。”
“她还好吗?有人知道她去哪了吗?”
地上的星星们想知道。
如果一个遂星在星海中忽然消失了,很有可能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或是更加少见地——与之对应的天星陨灭了。
地上的星星们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于是将各自所知的关于她的事情拼凑到一起,得知了她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又向大地上的人们打听。到第二天,他们听说有人看见她往西方去了。
她还活着!这是一个好消息,但这就证明了另一个可能性——那个孩子的星星在宇宙中陨落了。
遂星们顺着星辰的呼唤而得知自己的方向,也凭星辰的存在确知彼此的存在。失去了自己的星星,遂星的轨道就断裂了。
无法把声音传达到她那里的遂星们担心在这样的年纪突然失去了星星的孩子,于是散落在茫茫星海中的他们开始在茫茫的大地上寻找那样一个突然消失了的小星星。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遂星在跟路人询问“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大概十八九岁的女孩子?”
直到今天,他们确定了她去了沙漠的方向。就算是不会迷路的遂星,一个人深入沙漠也是危险的。他们要找到她。
于是在第十五天的夜晚,从沙漠边缘的小镇出发的男孩子,终于在浩瀚星海下发现了站立在沙丘上凝望天星的女孩。
女孩的长发像河流一样在夜风里涌动着,确实如他们所说,脸有点圆,看向他的时候,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里映满星星。
她看见骑着涉沙兽忽然出现在茫茫沙漠里的男孩停下坐骑,裹着外套一点点爬上沙丘来。他可能在沙漠里跋涉了整天,直到来到她的面前。热风关上了他的声音,疲惫让他喘息着干站在她面前。在他能说出什么话之前,他把手握成拳放在胸口向她行礼,不是心脏的一边,是中间。
女孩也用同样的手势回应了他。
说实话,这一刻她还有些不知所措。自从她的星星陨落了,她感受到的宇宙就忽然变得空荡荡的。原本能感觉到的联结瞬间退去,曾经会对她唱歌的天星们也蓦然缄口,变成了遥远冰冷的光点。无论她怎么呼唤,都没有人回应了。她只有一个人抱着膝盖缩在夜幕下,所有星星的光之外。
男孩看起来是专门来找她的,虽然她已经离开家很久了,但这感觉像极了贪玩晚归被焦急的妈妈抓到。对方恐怕也是一名遂星吧?出生在不同的家庭里,流浪在不同的星轨上,另一个遂星何以跑到沙漠中来找已经失去了星星的自己呢?
男孩向她伸出一只手:“大家有话想跟你说。”
她轻轻牵住那只手,默许了对方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而后站在上风口的女孩,眼里忽然进了沙子。
广阔的沙漠上,大地上的每一颗星都在通过男孩的联结呼唤她,闪耀、璀璨、海啸一般腾起的喜悦引爆了环绕着他们的整座星穹。就像数亿颗超新星一起爆炸,每一束光都传到她身边。
“找到她了!”“她没事!”“太好了!”
这些消息在男孩确认了是她的时候就已经传向了全世界每一个不眠的遂星。
寂静的世界生机重现,夜风越刺骨越清晰地感知到血流的热度。她不知道他们的模样,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认得出一颗颗亮晶晶的灵魂。
沉寂了许久的各种情感也跟着泪水一起挣扎出来,她不停地吸着鼻子,直到男孩慌了开始哄她:“别哭别哭,沙漠里连泪水也很珍贵的。”
她收回放在对方胸口的手来擦眼泪,终于向专程追进沙漠里来的男孩露出了一个非常努力的笑容。
繁星合唱的天穹下,小星星们坐在沙丘上。
“你是想去‘众星沉没之地’吗?”
“嗯,犯傻了,就老想着,说不定我的星星也会掉在那里呢?如果我把它举起来,送回天上,会不会就能和以前一样。或者……倒在路上也没什么不好的。”她抱着膝盖目光向下,笑着说。
他稍微考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如果感应不到了……那就是没有了哦。”
“……是啊……其实我清楚的。”她点头,而后望向天宇:“只是,没有了星轨,我该去哪里,我已经不知道了。”那盛开的天空里有所有星星的轨道,但那是他们的轨道,不是她的。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脱离了自己的星轨来找你的。”他也望着天空,抬手像是要接住倾泻下来的星光:“星轨指引遂星的方向,但它不是全部。没有了星轨,也意味着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比如不知死活地一直往西?”她从鼻子里轻轻笑出了声,于是他也笑了,沙丘阴影里的涉沙兽都抬起头来看。
“那么,还要继续往西吗?”他问:“去众星沉没之地?”
沉默了一小会儿,不再循着星轨前进的小星星叹了口气,一弯笑容向着另一颗小星星徐徐升起:
“不去了。”
“现在我想去众星升起的地方。”
文:魇
关键词:【瘟疫】
文体:小说
标题:《小憩》
阮灵把卡车停下,摇下车窗,看着站在车外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放下步枪,向她走了两步。与此同时,他们背后小楼上的人都把枪架了起来,枪管在夕阳中闪闪发光。
“证件。”那个人说,“双手持证面向我。”
阮灵把副驾驶位置上的证件拿在手里,依言摆好姿势,阳光有些刺眼,她不得不稍微放低一些视线,盯着对方的脚面。那个人仔细看了一下,点点头。“车厢里是什么?”
“我父亲。”阮灵说,她把证件丢回去。车厢里配合似的
那个人露出疑惑的神色,然后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他又打量了阮灵一阵,“那你可挺不容易的,小姑娘。”
“还好,喂他一些生肉就可以了。”阮灵说,“车厢我改造过,非常牢固,他可能逃掉……我可以下车了吗?”
那个人转过身挥了挥手,小楼上的人放下了枪,坐了回去。稍远的人还是保持着警戒姿势,只是把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卡车车厢上。
阮灵跳下车,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我可以在这里过夜吗?如果不行,可不可以卖一些食物给我?”她指指小楼。
“我们这里没有旅馆,应该也不会有人会收留陌生人过夜。”那人说,然后对阮灵伸出手。“我叫亚瑟。”
“阮灵,您大概已经看到了。”阮灵同他握手。“那可以卖一些食物给我吗?水,蔬菜,水果,生的熟的都可以,只要能吃。还有生肉……”
亚瑟看着她。
“我不能看着他死,他毕竟是我父亲。”
亚瑟看了车厢一眼,叹了口气。“你跟我来,我去跟大家商量一下。”
阮灵跟着亚瑟向小楼走去,她看到小楼里走出一个人,站在原来亚瑟的位置上。这里的人似乎非常警惕,阮灵想着,这样挺好,这种时候,再小心都不为过。
阮灵走进小楼,她看到有的人猛地关上房门,有人则把房门打开了一些。“我们会找老比尔买东西,如果有富余的东西也会放在他那里卖掉。”亚瑟说,带着阮灵走进一间屋子,跟坐在屋子最里边的中年人打了个招呼。“比尔。”
中年人对两个人点点头。“我不要钱,用东西换东西。”他说,“小姑娘,你有什么?”
“打火机,一些汽油,马上过期的压缩食品。”阮灵说,“我想要一些新鲜的食物和水,还有生肉。”
比尔眯起眼睛。
“她爸爸是个感染者,她把他关在车厢里。”亚瑟帮着阮灵解释。“比尔,帮个忙,一个小姑娘独自带着一个病人在路上跑……你有女儿的。”
比尔闭上眼睛,然后睁眼看向阮灵。“我很同情你,但同情不会让食物从天上掉下来。”他说,“汽油和压缩食品可以换新鲜食物,我再赠你一些水。但生肉真的没有了。”
“但——”
“小姑娘,我们也都有感染的家人。”比尔说,“所以你觉得我们还能剩下多少生肉分给你呢?”
阮灵闭上了嘴巴。
“我可以陪你去取东西。”亚瑟说。
“谢谢。”阮灵说,对着两个人微微俯身。
阮灵和亚瑟并肩走出小楼,却发现站岗的两个人在和一个陌生人争论着什么。那个人穿着一件破斗篷,拿着一根木杖,胸口有什么金属饰品在最后一缕阳光中闪亮。
“怎么回事?”亚瑟凑过去。
“那群疯子。”顶替他岗位的人说,表情多少有些无奈。
阮灵和亚瑟一起点头。“那群”人,只要这样说,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是旧日会的教徒,他们坚称感染者只是脾气不好的异食癖,只要有对真神坚定的信仰,耐心感化他们,他们就不会伤害别人。通过血液传染的疾病是假的,瘟疫是不存在的。
“那他要干什么?”亚瑟问。
“我要去释放那些被你们关起来的可怜人!”教徒喊道,“他们只是不巧爱吃生肉且脾气比较差,却被你们这群人剥夺了自由!”
“嘿,他们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任何人的。”亚瑟说,“如果被他们弄伤,还会被感染。”
“对你这种脾气差的人,我也不会好言以待。”教徒针锋相对。
阮灵摇摇头。“既然如此,那你跟我来。”她说,同时用眼神示意所有人不要动。
教徒跟在阮灵身后,走到卡车车厢前。“这里面是我患病的父亲。”阮灵说,“如果你能让他乖乖听话,我就相信你们说的——瘟疫不存在,疾病是假的,他只是脾气不好不想跟我沟通。”
“想必你是个习惯性苛待家人的烂人。”教徒说,“打开车厢,我会证明给你看。”
阮灵小心地打开了车厢,一把把教徒推了进去,然后迅速锁好门。她走远了一些,和其他人站在一起,听着车厢里传出来的惨嚎声。不多时,咀嚼的声音取而代之。
阮灵去车厢隔间取了压缩食品和汽油,走进老比尔的店。
“小姑娘,刚刚丽莎跟我说她的儿子死了,有一些生肉会放在我这里卖,你还需要吗?”老比尔说,指了指地上一只浸出血的麻袋。
“谢谢,我拿到生肉了。”阮灵说。
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阮灵吃掉了换来的一部分食物,喝了些水,又在偏僻的地方解决了一些生理问题。她坐在驾驶位上,听着车厢里传来的咀嚼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阮灵发动了车子,驶入夜色。
备注:本月实在太忙,给所有人叩头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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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橙子
关键词:磷
原作:阿漓
文体:小说
正文:
冬春两季,这座小煤城里从无太阳,细光维系着肿胀的、灰青的布景。
光线垂落的时候,山那边一阵鞭炮声响,却不见烟灰;一只发焦的麻雀自高空俯冲而下,和这声音一起沿一条被砍削过的水泥坡道滚落,跌向砖瓦更深处。
——砖瓦深处有一点火星浮动。
陆壬葭提着行李箱走过小巷,他缓缓吐出灰烟,再将烟气赶开。
烟卷上的红点烫散墙根下锅炉的水雾,烟雾后是番薯摊老板与黄毛尖头小孩儿,前者努着嘴聚精会神地扇了后者一耳光。 有人哭。有人奔跑。有人沾浆贴倒福。赌徒透过塑料门帘吼叫。赤肩少女急急拉扯蕾丝袜。一枚纽扣从巷子的一端歪歪扭扭滚向对面,而陆壬葭跨过它,默默朝前走。麻雀流过时,他抬头看了一眼,视线便被引向了坡道的顶端:
长长的、长长的水泥路上,起初似乎什么都没有。树枝下堆着几捆破旧的光絮,晃动了半阵子,才在眼底散了,才发现有两簇影子蠕动—— 一大一小的两个影子。细弱些的影子戴一顶白色棒球帽,刚开始走得慢,踉跄了一下,步子突然又轻起来,陆壬葭注视着它越过另一堵身影投下的浓暗、抢先拉开某道栅栏。不知是谁唐突地喊了一声,“衣服!”风跟着一紧,乱烟抹消了影子们,褐色、绛紫色,小道两侧是干枯的三角梅。
有一瞬间,陆壬葭以为这一切只是个幻象。
幻象?他没停下来思索,他的脚步依旧沿着这坡道向上。他的提箱里有衣物、钱夹、车站退返的差额、有证件和票根,这些东西比视网膜底的影像更具实感。他走得快了些、更快了些,直到墙上的爬藤植物悉数断裂,露出一扇半掩的铁门,门槛上有生锈的链子。一旁的铜牌遍布根系,上面写着:“……铁道部……”,还有一行加粗的“闲人免进”。
陆壬葭将烟掐灭。他扯开门,走向院内那盏并非为他点亮的灯:铁路局员工休息站的收缩门尚未合拢,台阶下摆着一把潮湿的空椅。进入前厅前陆壬葭屈起指节敲了敲门框,回声叩响招待处的一角:半透明的柜台、大前门纸盒、表格簿、座机电话、一个落满火屑的痰盂、一顶旧制服帽,收音机隐约闪烁着杂音。
陆壬葭清清嗓子。“您好。”他问,“您好?”那顶制服帽子终于晃晃悠悠地升起——前台嘟囔了几句,把小指放进耳洞里慢慢转着,掀开厚眼皮又很快放下。“大过年的,你他妈的就不晓得看下牌子?出去。”前台说。
“先生,我有一个房间。”
前台瞧了瞧陆壬葭:“下午开进来的车?证件给我看看。”
“我不是职工。有人打点过……”
“什么名字?”“陆壬葭。”“什么名字?”
“陆……”
前台手里的圆珠笔跳了芯。他翻开表格,他扬头凝视陆壬葭的脸,他的眼角变得浑圆。“你…来做什么的?”
“借宿一晚,明早七点走。”
“嗨呀。家里人这不急吗。”
“前方路段打滑。车停了。”
“打滑?妈的!怎么还真是这样。”
“先生,钥匙。”
“我说,考考你,你晓得铁轨在哪段结冰了不?”
“钥匙,先生。”
“……往前走,右手边第三间。钥匙在这里。” “谢谢。” 前台却不再回话。前台扭响了收音机,人声刺啦啦从匣子里流下。离开前陆壬葭回头望了望,却发现前台也在窥视他。坐班男人的手掌滑向铁匣子,压出一串酱紫色的嗡鸣。
“嗡……我市市民……私自调查……嗡……嗡……”
按照前台的指引,陆壬葭走向长廊。声控灯在他迈出第一步时开始工作:旋转把手、木门。“本台……多次劝阻市民……嗡……非法雇嗡嗡……个人隐私……”
而第三间房的门开着。房间里没有什么光,房门开着,睁开漆黑的门缝。门把手上挂着一件灰色浴袍,下摆垂落,挂出一张宽大的、松松垮垮的、呐喊中的脸:束带是鼻子,侧袋是眼睛。汽笛声由远及近,伴随叫喊与提示灯的闪光偃息,火车头发出的强光与廊灯的颜色混合,涂亮阴影中的尘土——闪电疾驰而过,水渍、纤细的脚踝……一张灰色的布脸,瞳仁里胡乱插着超市小票,眼窝别一只掰断了的奥特曼水晶公仔,眼睑深处一把发热的硬币。
那也许只是一次臆想、一场幻觉?陆壬葭的手僵在半空中,像跨过街角的纽扣那样,他试着将门悄无声息地关上——可这时,不知从何处挂起唐突的风。
门页向黑暗落去,砰——房内空空如也。窗扇洞开,面朝落满雪的铁轨。窗下,一只白色的小拖鞋歪倒在那里。
备注:又要考试了,又焦虑了,又删剧情了,我又成为谜语人了……考完试会修改的,会修改的!!!!啊啊啊啊啊
最后,老陆,你好惨,还要被我的焦虑差遣,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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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爱斯人
在遇到你之前,世界是什么颜色的?
宇杰记不记得什么时候被送到了这里。
这里有苍白的、冰冷的、发霉的肮脏墙壁和一群穿着淡蓝色衣服的人。还有那弥漫了整间房间的、怎么也忽视不了的药水味。
宇杰的手脚不能动——很明显地,他被绑在了床上,用粗大的绳子。
他的喉咙很渴、很渴,不过他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他在哪里。
一个年龄比他小的孩子,躺在他旁边的床上。
于是,宇杰开口问了。
“这是哪里?”
“这是第七人民医院。”男孩淡淡地回答。
什么?宇杰心里想,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宇杰从来不认为他是神/经/病。精/神/疾/病/患者应该是什么样的?他们应该是衣衫褴褛、口齿不清、目光呆滞的。人人都会看不起他们,人人都会躲着他们。这样的他们才是真正的神经病。
而宇杰是什么样的?他,衣衫整洁。他的脸,每天都洗得干干净净。
他认为,让他在这里,把他绑起来,这是对他的侮辱。
他不过是想离开这个世界罢了,他对这个世界了解得太清楚了。
这个世界就是强者剥削弱者的牢房。
他就是那个被剥削的弱者。他,生为男人,他的拳头是无力。他被要求坚强,他的眼泪对于男性而言,不是痛苦的标志,而是懦弱无能的象征。
所以,他不会哭了,眼泪变成了血液。他拿着沾着铅笔灰的圆规,往自己的手臂上用力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皮肤慢慢地绽开了,鲜血流不止,鲜红色的血液顺着手臂的肌理流下来。
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那些压迫者们的声音。
为什么他会被关在这里?
因为他写了一封与世界的告别信吗?
这难道是错的吗?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和世界告别呢?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我们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
会不会有些不公平,当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没有人问你愿不愿意来,但是,你想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挽留着你,让你不要离去。
最后,带血的圆规和那封告别信,把宇杰送到了这里。
宇杰想要喝水,他用嘶哑的嗓子喊了两声。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护工走了过来,手上拿着水杯。
宇杰不适应这样喝水,大部分水还是从嘴里漏了出来,漏到了枕头上。
宇杰问护工:“为什么我会被绑起来?”
护工冷冷地说:“因为你不肯吃药,还骂了护士。你不听话,这里的第一步就是静心。”
护工走了。
几个小时过去了,宇杰想要小解,但是,他意识到他的双手被拷着。他明白,他的某个部位将要被其他男人触碰到,想到这个,他就觉得恶心。
“放我下去!我吃药!我道歉!”宇杰歇斯底里地大叫。
护工走了过来,冷冷地问:“真的吗?”
“真的!求你了!”宇杰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和腹部就快炸开了。
绳子终于被解开。宇杰询问了隔壁床的男孩厕所在哪里,然后冲了过去。
要听话,不然,就会失去尊严,失去隐私。
深深地刻在了宇杰的心中。
宇杰看了一下周围的人,真的和他想的一样,目光呆滞,进食和如厕都无法自己完成的人。
他们生活在一起,说明他们是一样的。
他们是一样的!
宇杰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这仿佛是对他的侮辱一般。
这里,对于宇杰而言就是一个新的世界。
这里,不能使用智能手机,你无法知道今天是星期几,无法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平时0.1秒可以跳出来的答案,现在无从知晓。
这里,一旦不吃药就会被绑起来,隐私就会遭到侵犯。
过了不知多久,晚饭时间到了。
今天的晚饭是粥。粥很稀,几粒切成片的咸菜,浮在米上面。味道和这碗粥一样又稀又淡。然后就是吃药。
药很苦,它的味道像苦味的花绽放在自己的嘴里。药丸有时候会卡在喉咙里,不小心被呕出来,接着,几个小时都是这个味道。
晚上,电视机里放着无聊的电视剧,坐在他旁边的男孩看得津津有味。
睡觉时间到了,宇杰睡不着,因为隔壁房的大爷唱着不知道给谁情歌。
今天是几号?好想知道世界上发生了什么。
半夜,宇杰觉得有点冷。结果,看到他的被子被旁边那个男孩卷走了,宇杰没有办法,他只能让护工拿了一另外床被子。
接下来几个星期,宇杰都很听话,他表现地很“正常”。无论他有多么想伤害自己。
后来,他的父亲来了,他面对父亲表现地很亲和,很温柔。
再后来,医生说,他可以出院了。
他喜出望外着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了这个存在人间的“新世界“。对于他而言,不过从一个牢房逃到另一个更大的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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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落水
关键词:社畜区活动文
文体:小说
正文:
在市区中心的偏远位置,有一条多年前建成的美食街,有些窄且矮小的仿古建筑,稍微有点坑洼的全石板路,墙边路口仍残留着的过去游客们络绎不绝时留下的痕迹,以及现在蹲在门口抽烟望天的饭馆老板,一同把整条街衬得愈发的冷清。
就连食客走近,老板或者伙计们也都只是懒洋洋地做了个手势,嘴巴开合了几次,似乎说了几句揽客常用的话语,但并没有让人听到什么声音。
显然,他们是因为冷清而失去了热情,而不是因为失去热情才令这里变得冷清。
至少他们是这么想的。
杨灭靖迈步走进这条街,对周围零星的招呼视若无睹,随意而散漫地在弯弯绕绕的小街上游荡着,他似乎在游荡着,却又似乎目标明确。
一路走到一家狗肉馆门前,他就停下了悠然的脚步。
走进馆子里,桌上还摆着似乎是上一桌客人留下的饭菜,老板娘围着围裙掀开厨房的帘子走了出来,围裙上沾染着些许鲜红的血迹,更多的已经了。
她本要去收拾桌子,不经意地抬头才见着站在门口的杨灭靖,连忙迎上来招呼他坐下。
她脸上带着些疲乏的笑,却也并不显得多么憔悴,把杨灭靖引进桌后迅速地抹了一遍桌子,随即掏出小本子来,站在一旁候着。
兴许是有些近视,她把本子抬得很高,几乎要贴到脸上去,缩着脖子准备记录的样子,像是一个等待老师布置作业的学生。
杨灭靖也没有看菜单,随意点了几道菜,老板娘就迅速离开了,顺带把之前一桌客人留下的碗碟一并收了回去。
随后厨房里就传出了炒菜的声音,杨灭靖微闭着眼端坐着,如雕像般杵在那里,街道外清冷的阳光经由地面漫照在他身上,为他打上了一层肃穆的光。
饭菜上桌的时候,老板娘站在他与门口之间,他身上的光被她阻挡,他这才深吸了口气,似活了过来一般睁开眼。
他吃得不快也不慢,途中又添了一次饭,把一桌的菜无论荤素都吃了个精光,当他吃到最后一点的时候,老板娘已经擦着手走出了厨房,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做了下来,单手托着腮。
似在看窗外,似在看他。
他吃罢回头,她对他微笑。
“味道你还喜欢吗?”
杨灭靖回头看向空空如也的餐盘,也笑了笑。
“喜欢,可惜不是我期待的味道。”
“那你期待什么味道?”老板娘挑了挑眉,他却不再答复,她于是环顾这件小店,已经无法再展露笑容。“在这样的小店里,你还能期待什么样的味道?”
“我熟悉的那种味道。”
说罢,杨灭靖掏出钱包站了起来,老板娘也跟着站了起来,却无法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饭钱。
“你……果然是你。”
“可惜,你不是我想见那一个。”
杨灭靖把钱塞进老板娘的手里,老板娘瑟缩地退了半步,她看着他冷淡的双眼,终于不再挣扎,一如接受了某种令她沉重又令她放松的命运一般,接过了他给的饭钱。
杨灭靖信步走向门口,老板娘这才说出最后一句话。
“你应该去看看医生的。”
他回过头,老板娘已经失神地靠在了墙上,他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
随后转头向小街之外走去。
从那天起,这家狗肉馆再未开过门。
这是另一个已经被世界遗忘的城市,它破败得像是被反复使用了多年,然后被随手扔在了柜子里积灰的牙刷,刷毛底部还充斥着经年累月中慢慢填塞起来难以清洗的牙膏。
杨灭靖坐在一列老旧的公交车上,车厢里甚至还有一个专供售票员的专座,但并没有什么售票员坐在那里,只是像其他地方的公交一般在驾驶员座位边上的地方留出了专门刷卡扫码的位置。
车停下后,杨灭靖漫步走下了车。
他的面前是一个老旧的小区,八栋同样制式的筒子楼紧紧地并列在一起,楼道里堆满了居民们暂时弃置的生活用品,或者成堆的可回收垃圾,或者一些难以搬动的大件物品。
整栋楼都散发着一股已经老去的气息。
并且它还在继续老去,杨灭靖站在楼下,默默地看着楼上某一间没有开灯的房间,随后迈步走了上去。
赵蒲稜在自己的家里来回走着,他走得很急,以至于平日里稍有些不便的腿脚,都显得顺畅了一些。
别扭且顺畅的快速交错被三声轻柔的敲门声打断,这两只脚以一个尴尬的姿势停了下来,时隔几秒后才缓缓放下,这下它终于开始以不规则的停顿与弧线向门边移动了。
“我还是我。”
坡脚的主人赵蒲稜连门都没开,与杨灭靖隔门相对。
“别挣扎了。”
坡脚开始不安地抖动了起来,似乎是主人的习惯,也可能只是一种本能,它渐渐不堪重负,身体的着力点换到了另一只脚上,这使得它虚浮着踩在地上,于是愈发加剧了抖动。
老旧且劳损的膝盖在这阵抖动中发出了只有他本人才能听到的摩擦声,似乎并不是从他的胫骨传向耳朵,而是自心灵而起,进而直击灵魂。
“之前的每个人都跟你说过一样的话了,对吧?”
“大概吧。”
赵蒲稜扶着自己不停颤抖的腿,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是不是在你眼里,从前的我那么成功,现在失败了,我就不是我了?”
“现在的你是谁,与我无关。”
赵蒲稜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双手的手指逐渐收紧,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脸,使其表面留下了一道道鲜明的抓痕,其中部分因为长期没有修剪的指甲而被划破了,近乎凝固的粘稠血液从中被挤压而出。
似乎如他所说,他不是他,这也并非他的脸。
门内只剩赵蒲稜痛苦地揉搓自己脸庞时嘴中偶尔的呜咽声,门外是沉默。
门打开时,沉默随即将呜咽打破。
在一阵阵如破布被扯碎般的撕扯声中,一个奖杯从放在门边的纸箱中滚落。
奖杯被雕刻成了自行车的形状,上面写着赵蒲稜的名字与名次。
在纸箱里还有他获奖时的照片,他站在奖台上捧着奖杯,笑得如阳光般灿烂。
他的灿烂,被一阵枯萎粘腻得近乎发黑的红色晕染。
这是杨灭靖的最后一站。
不同于他之前去过的几个地方,这一次等待着他到来的人过得很好。
无论生理还是心理上,看上去都很好的那种好。
如其他人一般,他早已知晓杨灭靖即将到来,但他并没有惶恐,也没有紧张,更没有丝毫的失态。
他隔着老远就亲手为杨灭靖打开了门,将他迎到了室内,为他慢条斯理地泡好了一杯茶,甚至在泡茶的期间为其亲自烘焙了一盘精致的茶点。
“有一种病,病人无法与其他人产生任何情感上的关联,甚至无法与自己最亲密的人产生共鸣,进而以为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被一个神秘的存在替换成了不相干的人。”
马利新把茶点放在桌上,从容落座。
“我没病。”
“我相信。”
马利新把茶点往杨灭靖的面前推了一点,盘子只移动了寸许,盛放在盘子上的点心却来不及停止,滚落在了杨灭靖面前。
“其他人不信,所以他们会怕你。”
“他们怕我,是因为他们真的被人换掉了。”杨灭靖把滚落的点心拾起,放回了盘中。“你不一样,你还在伪装,但你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早在一年前,我和他们一样觉得你在开玩笑,你不会真的相信我们都被人换掉了,更谈不上替我们复仇,直到——第一个受害者死了。”
“他,以及他们,以及你,都不是受害者,我才是。”
“当然,你可以这么说。”马利新拿起了盘子,把上面的点心抖落,在点心下藏着的小刀露了出来。“在这一整年的时间里,我几乎都开始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了。”
“我想过你恐怕真的生了病。”
马利新握住了小刀。
“我想过那些家伙是否真的被掉了包。”
马利新拿着刀的手伸到了杨灭靖的面前。
“我也想过,要不要在你找上门的时候杀了你。”
马利新把刀柄转向杨灭靖,随后递到了对方的手里。
“但我发现,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基于一个谎言而已。”
“38个人,没有人会为了一个谎言去杀死这么多人。”
杨灭靖的目光镇定,马利新的神情惋惜。
“从第三个人莫名失踪开始,就没有人会再把你的话当成玩笑了,当第十个头像不再亮起的时候,再大的谎言,也该成真了。”
杨灭靖握住了手中的刀,正当他打算发力的时候,马利新反而抓住了他的手,以及他手中的刀。
“但谎言,终究是谎言!”
马利新的目光徒然锐利了起来,杨灭靖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转而看向自己被抓住的手。
“说到底,你和他们都一样,只是因为不肯直面事实而徒劳挣扎罢了。”
“不肯直面事实的,是你!”
“我……”
“所有人都以为老东作为群主,是第一个被你杀死的人,但是并非如此!”马利新没有让杨灭靖把自己的话说完。“你杀的第一个人,是小敏!”
“你喜欢她,她似乎也喜欢你,你不愿与她分隔两地,主动找上门,却发现这只是她在群里和你一起演的一场戏。”
“她被人调包了。”
“她当然被人调包了!因为她不爱你!”
“她爱我。”
“她当然爱你,一个死人可以对你产生任何感情,只要你愿意相信。”
马利新死死地盯着杨灭靖的双眼,杨灭靖则在这个过程中完全没有试着去把眼皮抬起。
“你不惜杀死了群里的每一个人,只为了说服自己,她爱你,而那个不爱你的,被你杀死的人,只是一个被调包的替代品。”
杨灭靖终于抬起了双眼,他的神色没有半点波动,一如往常般冷静地看向情绪逐渐激动的马新利。
“你们的爱情,终究只是一个代价太大的谎言而已!”
“你说完了吗?”
马新利松开了他握紧的手,松快地坐下,同样恢复了他将杨灭靖迎进门时的亲切笑容。
“当然,我说完了。”
马新利摊开手。
“你可以杀死我,来弥补你的谎言,而我也可以戳破你的谎言。”
马新利淡然一笑。
“进而杀死你的爱情。”
备注:梗来自于群里的玩笑,虽然历时好几天,但是酒喝太多了,我感觉完成得还是很不到位。
没有层层渐入的节奏感,令我非常气馁。
我决定再写一篇别的,以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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