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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子
要求:笑语/求知
董春燕捏着一块饼干,小指微微翘起一点,悬在空中的手腕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弯折着,像被一根线系在空中,而手指全靠线的操纵一般。而董春燕本人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别扭,又喝了一口可乐。
狭小包间里,坐在她正对面的女人带着方正的金丝边眼镜,拿着本子一笔一划专心地写着什么,对董春燕的吃相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然后呢?你刚刚讲到他喊你去帮忙收拾屋子。”
董春燕张嘴欲讲,两块没嚼好的饼干渣险些掉出来,又闭上嘴随便嚼了两下囫囵咽掉:“然后我就发脾气了啊,凭什么要我来帮忙啊,是他家还是我家啊?还没结婚就让我打扫,以后还想怎么着?”
女人点了点头:“他就没说什么?”
“他一声不吭打扫完了啊。我其实当时可慌了,觉得他都要跟我说分手了……”
“说重点。”
“给你们发消息不是回复说让我等等吗?我就提心吊胆地等到了第二天,他突然就不介意了……还发消息跟我道歉说自己脾气不好。谁知道他怎么说服自己想通了。”
啪——
对面的女人合上了笔记本发出清脆的皮具相碰的声音,拿起桌上的账单起身离开了包间:“好,今天的回访就到这里。”
董春燕摆了摆手,司空见惯地低下头继续专心吃桌上的点心。
找到这家婚介公司纯属意外,大龄家境不好还带个弟弟的董春燕原本对自己的婚姻并没有什么期待,出身城乡结合部的父母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金龟婿,工作碰到的男性个顶个的歪瓜裂枣,虽说不是不能将就,但对方还看不上董春燕窘迫的家境和弟弟所代表的负担。
婚介公司也是同理,那些公司都将人分了三六九等,明码标价,给不出上等货物的价钱,就只能在一次又一次劣等的聚会里“碰运气”,或者说浪费时间……
所以,发现回家路上出现了一家叫“梦想成真”的婚介公司时,董春燕并没有费心多给它一个眼神,尤其是那位热情的推销员差点把传单贴董春燕脸上,就更让董春燕不高兴了。
至于为什么后面又登记了,理由也很简单——免费,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横竖填个表花不了多少时间。
而接到电话,已经是三个月后了,董春燕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想找个优质对象”变成后面的“能不能撞大运碰到人善眼瞎的傻大款啊”,又变成了最后的“有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凑合凑合得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留下的只有“残羹剩饭”了。
这时候打过来通知她去看候选人资料和签合同的电话,对董春燕来说大概跟买彩票中了五十万的性质差不多。所以,尽管电话里对价格语焉不详,还提了“签合同”之类仿佛传销的词,她还是义无反顾去了。
仍旧是上次的大厅,盘着头发戴着金边眼镜的高挑女性递给董春燕五份档案:“我们研究了你填的信息表,为你挑选了五个‘条件适配’的对象,同时,我们判断你可能需要婚姻咨询服务,如果满意的话,可以跟我们签一个中介条约,相亲中所有的问题我们都能帮你解决,如果最后相亲没有成功,我们一分钱都不会要,如果成功了,那么对方给的彩礼,我们抽成百分之十。”
董春燕瞪大了眼睛,要彩礼分成的婚介公司简直是闻所未闻,而且,抽成百分之十,他们怎么敢的?对方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没关系,你可以先看看我们提供的五份候选人档案再做决定,不愿意的话直接离开就行。”
董春燕一边不情不愿地拿起五份档案一边腹诽着,这个价格,比起婚介更像是仙人跳、邪教组织传销、拉皮条,要么是什么大龄拆迁户说不定是为富豪介绍小三然后转正骗钱之类的地下勾当,总之自己是不可能跟他们同流合……污……
出乎意料的,没有充数的臭鱼烂虾,也没有看着像要找二奶的四五十岁大叔,甚至连二婚的都没有……五份档案上都是27、8的男性,五官端正,家境小康,条件丰厚得董春燕不敢奢求,董春燕抬头看了看眼镜女,又低头看了看五份档案,光速下定了决心。
“我签。”
后面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的顺利,虽然满腹疑虑,董春燕依旧听话地扮演了一个娇气又事多的女友形象,尽管她天天负责家里的所有家务,给前男友送过不知道多少礼物,但面对这次的对象时,她依旧假模假样装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还时不时表示自己看上了这件衣服那件首饰冲对方要这要那,对方竟然全都答应了下来。董春燕时常觉得,对方真的是世间难寻的人傻钱多,也不知道婚介公司怎么能一下子找到五个,还拿给自己挑选的。
事情顺利得令人咋舌,仅仅三个月,他们就走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董春燕家里提出的彩礼数目对于男方并不是一个能轻松负担的数字——尤其是男方还额外慷慨提供了一套房子和一辆车。然而,在婚介公司的鼓舞下,董春燕仍然没有退缩,虚张声势提出不能接受这个数目就分手。其实这么说的时候,她心虚的很,生怕真把对方吓跑了,然而婚介公司一句话劝住了她:“我们有专业的团队分析,这个价位男方努努力是负担得起的。”
果然,最后对方捏着鼻子给了。男方的家长还专程来与董春燕谈心,言说长辈们并非在意钱,希望他们不要为了钱的事起争执,以后能好好相处云云。
于是董春燕已经全然接受了梦想成真公司给出的各种看似不合理的指示,公司派来的顾问不一定相同,给的建议也千奇百怪,但每次都能精准解决问题,董春燕也习惯了做一个提线木偶,在咨询的时候只讲述事实,不多嘴多问——问了对方也不会回答。
而现在是最后一次咨询了,一周后,董春燕将踏入婚礼的殿堂,这是半年前董春燕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百分之十的抽成已经从彩礼中扣除结清,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来公司了,董春燕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擦了擦嘴,有点遗憾地想,这里的点心还挺好吃的。
他们昨天去了装修好的婚房,对方还认真地打扫了一遍,而一周后,就是结婚典礼预定的时间——这个小城市里,并不需要提前多久预定酒店,而他们双方都有志一同地敲定了最近的吉日。
董春燕最后看了一眼婚介公司上挂着的“梦想成真”四个大字,头也不回地离开,步履匆匆得,像是要奔赴自己的未来和爱情……
“083号反馈完了?”
“嗯,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
“我记得婚礼是一周后吧?呵呵。也不知道双方会不会感到破灭然后离婚。”
“083号很快就会原形毕露的,她可满足不了08号要求的那些‘对自己格外依赖、在所有人里最喜欢自己’之类的天真理想。不过也许他们会捏着鼻子不离婚……毕竟他们最擅长捏着鼻子忍一些事了。”
“哈,到底是谁建议让083号专门作死体现自己对08号的重视的?然后08号容忍了董春燕,她表现出来的意外和惊喜还会被当做是喜欢的流露,这种双向误解的情况,真亏一直没出错啊。”
“我们好歹有081和082两个人反馈回来的具体情况,作出的也是成功率最高的决定,你让083自己判断一次就该直接分手了,而且就算083失败了,也算是数据回馈,下一个084的成功率不就更高了。”
“确实。说实话,081还挺可惜的,人也漂亮,还有钱,差点一次性就成功了。08号看着怪蠢的,对接盘这种事还挺谨慎。”
“二婚嘛,本来危险性就很大,那些男人可在意这个了,而且081是第一个对接的,我们对08号的分析还不是很细致。不过我们给081也找到合适的人了,安排她跟要求老婆一定要拿得出手的11号对接了,我看看,喏,114号档案,直接拿下。11号连人家有孩子都不介意了,超勇的~”
“梦想成真咯~”
微笑的嘴型招牌露出漂亮的白牙,屋里回荡起笑声,欢快的气氛与婚介公司相得益彰,仿佛这里存放着许多人的未来……和爱情……
END.
作者:段涯
评论:随意
清明那天,我接到姐姐的电话,说她的独子在老家池塘里淹死了。
电话那头,她失魂落魄地问我:“晓晓,这是报应吗?”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十几年以前,我十来岁的时候,还和家里人一起住在老家。
家里人,指的是我,我妈,我妈和第一任丈夫生的孩子,也就是姐姐,以及我妈的第二任丈夫,同时也是我的生身父亲的那个男人。
我的父亲是个极其符合刻板印象的中年男人,沉默寡言,旁人认为他沉默笃实,质朴可靠。他一年里多半的时候都在外务工,和我的交流也极少,却意外的待姐姐很亲热。
那一年的清明,他刚好辞工在家,而我妈回娘家扫墓,没有带上我和姐姐。
妈妈清早出门,说晚上回来,并没有多嘱咐什么。
我也不曾多想。家里既有一贯被认为很靠谱的父亲,又有已经在上高中的姐姐,什么事也轮不着我操心。
吃过早饭,父亲在家里无所事事地踱了两圈,最后翻出鱼竿和其他工具钓鱼去了。
他去的地方是离我家不到百步的一片鱼塘,周围一片绿树,水也是绿汪汪的。鱼养得好不好我倒不清楚,偶尔经过那边,只能看见水上浮萍和其下幽深的绿影。
因为绿化太好蚊虫颇多,我不怎么喜欢往那边去,倒是省了家长许多心。
父亲出门之后,姐姐动手收拾着家务,我给她添了一阵乱,被她挥手赶走了。姐姐说:“你自个儿玩去吧,没有要你的地方。”
我缩了缩脖子,跑到屋外揉起了家里的狗。狗被我弄得不胜其烦,一溜烟窜了出去,眼看着就是去了池塘的方向。没隔多久就听到父亲粗粝的呵斥声和狗仓皇尖锐的叫声。
再过了一会,狗夹着尾巴怏怏地回来了。我乐不可支。
姐姐皱着眉头出来,咕哝了一句:“够不着……”够不着什么,我没有听清,因此仰着脸故作一派天真地看她。
姐姐一开始没看我,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过了一会才对我说:“你去喊你爸回来。”
我不乐意:“啊?不是说用不着我吗。”
她瞪了我一会,见我一动不动,才不情不愿地说:“那你就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搞不懂她的意思。这几步路,要我等她干嘛啊?嘴上还是乖乖应了一句,等她一转头就又去捉猫逗狗了。
这一去却让我等了好久,久到狗都不乐意在家呆了。我折腾了半晌手指甲,才纳闷地往鱼塘边走。
才走进树林子里,满眼都是葱茏的树影,我胡乱挥手驱赶着蚊虫,突然听到一句压低的男声:“你躲什么——”
我一个激灵,脱口而出:“爸!”声音还挺高。
那边没回应,我有点迷茫地走过去。
父亲坐着,身子却背对着鱼塘,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姐姐站得离他三步远,头发散乱地披着,也低着头,极其勉强地笑着,看到我立刻就说:“既然晓晓来了,那我们回去了。”
这是在说些什么啊?一点逻辑也没有。
我这么想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想任何其他的事情。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能沉默地盯着眼前的一池青绿。
如果我们在一幅画里,以这片池塘为背景,会有人觉得漂亮吗?
父亲却问我:“怎么了?”
没怎么,我想说,话却在嘴边磕巴了一下,变成:“该吃午饭了……”
姐姐立刻接上:“那我现在回去——”
话题又被父亲打断:“晓晓也不小了,煮饭总还是会的吧。”
我偷偷看着他们两个的脸色,含混地“啊”了一声。姐姐无助地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那你先回去把饭煮上。我们等会就去炒菜。”父亲说,语气尽量温和,“爸爸还有点关于高中的事情要和你姐姐聊。”
什么事情要在这不上不下的时候聊。
姐姐牵着我的袖子没松,我也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直觉,姐姐好像需要我。
父亲站起来,扯开了姐姐的手,又拦住她的肩,故意作出宽厚的笑容:“快去啊。”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脸被映得有些发绿。
我怯怯地动了下脚尖,又得到一句毫无笑意的“愣着干嘛”之后才小声道:“那我回去了。”
姐姐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往外走了两步,又鼓起勇气回头喊了一句:“你们早点回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
厨房里东西摆得高,我费劲地淘着米,一不留神手滑把勺子丢了进去,咚的一声,声音有点沉,恍惚间听到远处传来闷闷的回声。
我把勺子捞出来洗干净,一扭头看到姐姐站在门口,像是和人打过架一样,整个人邋邋遢遢的。但是笑着,看来是打赢了。尽管人看着还有些恍惚。
我吓了一跳,不高兴:“你干嘛!也不出个声。我爸呢?”
姐姐莫名其妙地抹了一把脸,表情很平静:“他说他还钓一会,吃饭了再喊他。”
他平时其实也不下厨房,因此我没多想,“哦”了一句,只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姐姐反问。
“我哪知道。”我撇了撇嘴,把东西塞给她,“我不干了!”
然而吃午饭父亲没有回来,晚上也没有回来。姐姐说着担心,却稳稳地坐在家里。我看着她的表情,明明和平常没两样,不知为何,却不敢说话,也不敢乱跑。
那一天,直到天色黑了,妈妈回来以后,才慌慌张张地去找人。
然后,发现他溺死在池塘里。
我本就不喜欢那边,从此更加退避三舍,和姐姐的关系也冷淡起来。
那一天的事情,后来我再也没有回想。
姐姐失魂落魄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达:“他明明那么乖,我明明说过不要去水边玩,是不是因为我……”
我打了个寒颤,小声说:“节哀。”
作者:阿苔
评论:随意
今天是她回来的日子,或者说是明天。
我坐在餐桌旁,将视线移向墙上的钟表,再移到身体前方,一遍一遍。
“咯嗒、咯嗒”,平时钟表的声音有这么大吗?还有微弱的车辆行驶声从屋外传来,似远似近,模糊了距离感。
我站起身,拿上早已准备好的外出物品,走向玄关。关上电灯,紧锁房门,扑面而来的清冽冷空气让脑袋清晰了一些。
她的飞机凌晨五点多才到达,按照原本的计划一点从家里出发时间也非常充裕。但反正都是发呆,场所就比较随便了。在机场能避免我毫无意义的重复行为,这莫名的焦躁大概也能缓解。
明明是最重要的她要回来了,内心的情感比起激动却更接近不安和……害怕。我该如何对待她呢?在她来到接机口的瞬间冲上去抱住她?让她充分感受到我和这座城市对她的热情?我急于证明自己对她的喜爱,但这样的心情却不禁让我怀疑……我还像曾经那样喜欢她吗?
或许这两年的分离已经消耗掉了部分我对她的热情?
……不,希望不是这样。
到达机场时已经接近两点,我在售票口外面随便找了个空椅子坐下,继续发呆消耗时间。机场周围灯火通明,在淡橙色灯光的照射下云层像流水一样快速移动着,让我恍惚间觉得这里是溪流的底部。
说不定会下雨,还可能是大雨。我有些担心地想着,并希望她的飞机能在下雨前到达。不论如何都希望她能安全地来到我身边啊。我绝对要把她平安送回家。
我是带了雨伞的。并不是提前看了天气预报做足了准备,这只是在学生时代留下的习惯。记得那时刚下晚课的我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困在了教学楼口。看着人们或单或双撑着伞越走越远,疲倦和孤独感缓慢地在身体里扩散。当时我下定了决心,以后不管天气如何都要带伞,绝对不要让最爱的人也感受到那样的孤独。
不过她从来没有让我送过伞。她是那么地喜欢下雨,喜欢到让我几乎把“雨”和欢欣鼓舞穿着雨靴雨衣在外面乱跑的她画上了等号。
真的好可爱。回忆起她开心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不论现在我对她的感情如何(还没有想出结论,也不愿再想了),曾经与她有关的记忆都是那么闪闪发光,快乐与充满幸福。或许一些事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但当时那美好到溢出的情感一定是把我腌制浸透得彻底,否则现在那甜味就不会从身体最深处迸发开来。
我对那些时光充满了感激。也对她……充满了感激。
夜空的颜色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淡。随着接机时间的逐渐接近,空气开始沉闷湿润到令人感到不适。云层也不再流动,那灰黑色的絮状物体一层层堆积下来,把天空压得更近了。我走到接机口的栅栏处,和人群一起等待这趟唯一没有晚点的飞机抵达。
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身影忽左忽右地在人流中穿行。她的脚步比起周围有些急促,一对圆得标准的耳朵每次在路过其他乘客时都会稍稍向后背去,就像在躲避丛林里的树枝,显得忙碌又富有弹性。
在看到我的瞬间,她咧开嘴笑了,耳朵向着我的方向高高竖起,漂亮的黑色眼睛闪闪发光。她再次加快了脚步,身后的行李箱好像都要飞了起来。
神情好明媚!
被㨪到有些不知所措,我向着检票口小跑了几步,在最前方踮着脚迎接她。
“久等了。”她微笑着伸出手。
“是熊的话,多久都没关系。”我一边接过行李箱一边回握住她。那令人怀念的柔软和温度让我一瞬间宛若触电,身体不禁颤抖了刹那。
好像差点就忘记了。
“熊想回哪里?要不要先去我家?”
我们一起向出口走去。
“好啊,那就帮大忙了~ 回来的第一天完全不想在没有人气*的地方呆啊。”(*指很久没有人生活过)
“帮你打扫过了哦。”
“太感谢了!小菀简直是天使!但今天我想和你……啊”
我们停下了脚步。
“……下下来了啊。”
铺天盖地的大雨将天和地连成了一片,“哗啦啦”的巨大雨声由近及远平铺开来,好像在空旷的山谷里有了无穷无尽的回音,反而显得世界更加广阔和寂静了。
环顾四周,可能是听到了航班延误的消息,周围没有一辆出租车。
……麻烦了。
我看向熊,她的表情仍旧很明媚,甚至比刚才多了一丝兴奋。大概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我默默地把嘴边的“要不要等雨停再出发”咽了下去。
“冒雨走吧!”
她看着我,漂亮的眼睛里好似有流光。
“菀应该有带伞的?从这里到市区也就三四公里,我们到那里再打车。”
……用肯定的语气说出这种话也太狡猾了。
我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望向接天的雨幕。眺望远方,城市就像是暴风雨中的金红色岛屿,彻夜未关的霓虹灯将周围映照出橙色的半球形。
“嗯。”
或许我内心的某处正在期待着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听你的。”
雨下得更大了,几十米外的事物已经模糊到看不真切。我和熊用伞堪堪护住上半身,顺着脚下的道路一步一步前进着。
到处都是水。我们仿佛两只误入深海的甲壳虫,在陌生的环境里迷失了方向。灰黑色的雨链和簌簌的雨声不断重复,它们像是哪种半透明介质将我们层层包裹。
世界好像只剩我们两人。
熊在我身旁静静地走着。几分钟前她以自己的身体比较强壮为由把行李箱又抢了回去,现在正用有点别扭的姿势一只手在胸前举着伞,一只手把行李箱拉到背后以试图减少它被淋到的机会。她的表情很平静,让我回想起了两人一起去便利店的时光。
察觉到这边的视线,她扭过头看向了我。
“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
“没事。”
这么慢才发现,刚才是在想事情吧。大概。
我不知道熊为什么要回来这么久,她只是在某天突然联系了我,并把时间安排发了过来。“回去后都会告诉你的。”我无法通过聊天文字推测出她打下这句话时内心涌动的情感,所能做到的只是答应下来,并在这里等她回家。
熊是独立又有主见的人,她一直能把自己的事情打理得很好,所以我也不愿妄加猜测。
‘顺其自然吧。’我想。
‘该知道的事情总会知道的。’
只希望不是和我们的感情相关的事。分手什么的,我还没做好失去生命中重要之人的准备。
有些不安。不自觉地握紧伞柄,低下了头。
鞋子已经湿的彻底,或者说已经像是套在脚上的雨水容器了。裤子也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黏滑的摩擦感令人不适。
我摸索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六点十八分,这时太阳应该刚刚升起。
只可惜微弱的阳光无法透过厚厚的云层,周围仍是一篇灰暗。我们仍在仅有两人的海底穿行,不过……
已经快要到那座熟悉又热闹的不夜城了。
“嗡——”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消息静静地躺着屏保上,消息的发起人是熊。
我有些疑惑地扭头望向熊,她沉默地和我对视,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双眼透露出某种乞求的意味来。她冲手机扬了扬鼻子,催促我看那条消息。
「抱抱我吧。」
心脏仿佛被大锤猛的撞击,余颤如水波一般层层叠叠,蔓延开来。
我迈步靠近熊,用手臂紧紧地环着她那柔软的躯体,将脸深深地埋在了她胸口的白色月牙里。被水汽沾湿的绒毛仍旧那么柔软又温暖,熟悉的莓果气味包裹着我,那么令人安心。
胡思乱想的我是多么过分啊。
熊也用双臂环住了我。
‘好暖和。’
我怔怔地想着。
“好暖和。”
微弱到好似失神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我们就那样抱在一起,在这个只有我们两人的世界里,祈祷着时间永远停留。
作者:舞舞纸
评论:随意
晚自习结束了,但我不想回家。
教学楼还有住校生在自习,我转移到实验楼,在空旷的门厅的里沿着地砖砖缝踩着毫无意义的步子。
我究竟在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在一个谁都看不到我的地方消磨时间罢了。
脑海边传来了母亲“时间就是生命”的格言,她焦躁尖声刺痛着我,让我坐立难安。
我,我没有浪费时间,我在运动,我在运动。我急忙跑上阶梯,高抬着腿向上跑去。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一。
跑上第一个楼梯平台,被三整除的阶梯数让我浑身难受。
我在平台上做了两个平地高抬腿,转向,往更高的楼层高抬腿去。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一,哒哒。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一,哒哒。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一,哒哒。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一,哒哒。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一,哒哒。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一,哒哒。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一,哒哒。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一,哒哒。
我停下脚步,扶着楼梯的扶手大口喘气。
这里是第几层了?我只知道这里是某个半层的平台,落地窗外能看到对面教学楼的楼顶。住校生们在他们的教室里自习,空落落的教室里,三两个奋笔疾书的学生不时地翻着参考书,一页又一页地做着习题。
还要往上跑吗?我已经爬得够高,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拄上腰间那块隐隐作痛的地方,原地踩着细碎的步子。
呼吸顺畅时,我再度环视了我所在的楼层。
楼层与楼层间的平台上,落地窗外是对面教学楼的夜色,一条条钢筋在窗外拦成一个个“米”字,把窗户切割成滑不出去的大小。
落地窗的两侧是雪白的墙壁。
向下楼梯的一侧是雪白的,一尘不染的,连一个钉痕一幅画都没有的墙壁;向上楼梯的一侧也是雪白的,但这面墙却不平整。在上下楼梯左转的位置,立着一副画框一样的弧面。不过这副画框过于巨大了,它只有三条边在墙面,另一条可能是平台的地面,也有可能延伸到平台的下面。
我没有力气去楼下确认天花板上是不是插下来半副画框,只是细看这副框,想到了更加正常的东西。
“为什么这里有一扇门?”
我敲了敲框中厚实的墙体,几声沉闷的钝响震得我手疼。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一扇门?”
“因为……这是个门框吧,一般人都觉得门框里是门。”
“但你敲过了,这里不是,这只是一堵墙,而且墙外面就什么都没有了,是空的,如果这里有一扇门的话,开了门,走出去,你就摔死了。”
“摔死了……”
这并不是一堵实心的墙。
这是一扇门。
一扇上半部镶嵌了大玻璃的铁门。透过玻璃能看到大路上在建工地的探灯,还有没有星月的夜空。
这扇门并非锁着。
门上横着一把插销,但是没有挂锁。我小心翼翼地提起插销的把手,向左拉开。舌头从墙洞里脱出,我轻推门,门开了,外面是一片夜,脚下是昏黄路灯在灯罩下漫出的一圈光晕。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门板挣脱了我的手,“哐”地一声打在了墙的背面。
我该为没有及时把门关上而懊恼吗?我该为没有被门挂到墙外而庆幸吗?
反正我现在已经摸不到门把,也已经没有办法把门再关上了。
我心有余悸地退回楼梯的平台,但双眼无论如何也无法从那深邃的夜的深处挪开。
那明明是只一片深得发黑的蓝,没有星,没有月,没有闪烁着红灯缓缓穿过的飞行器。不管盯着它看多久,它都是那片深得发黑的蓝。
我盯着那片蓝,在门边的台阶上坐下。
门那一边的风吹在我的脸上,干净的风只有夜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眨了一下眼睛。
是时候回家了。
“以前学校里有个人,不知怎么的就从这个地方掉下去了,她摔在路灯上,腿碎了,脸也砸在水泥地上,第二天上课了以后,老师点清了谁谁谁没来,才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谁?”
“不知道,我只知道是个女的。”
“她为什么跳楼?”
“不知道,反正跳了。”
“但这里是堵墙啊……”
“是啊,是一堵墙。”
接着人们调笑起了“校园七大不可思议”和“鬼打墙”的话题。
“反正跳了。”她说。
我又敲了敲门框里的墙壁,这次我听到了中空的声音。
作者: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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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向!小向!”于一压着声音喊。向江感觉冷飕飕的,伸手想拽被子,只拽到了于一的手。
于一其实叫做于敏慧,但她遇人就说自己叫于一。于一,好记,好写,特立独行,而且不是父母给起的,是她自己决定要改的。至于她是不是真的改过名字、户口本上到底写着“于一”还是“于敏慧”呢,向江并不清楚。
“起来呀!”于一又喊。向江这才睁开眼睛,从宿舍小床里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深更半夜,一眼看去学校里什么灯也没有,于一穿着身全黑的便服,像团鬼魂在她跟前飘动。屋里盈满舍友熟睡的呼吸声,鬼魂于一正轻轻地四处打转,兴奋难当。
“干嘛啊,现在都几点——”
“我们跑吧!”于一说。
“什么?”
“跑啊,从学校里面跑掉!我跟你讲,”她越说越快,“有个初三的男生,就这周一还是周二,早操时从东墙翻出去了。点人数发现他人不在,好几个老师和班委一起找他,找了整整一上午。学校里也没有,什么公园啊网吧啊也没有,也没回家,舍友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他们就找,到处找。然后你猜怎么着?他一直坐在东墙后面的老榕树上。你知道老榕树吧?树干好粗的,旁边都是芒果树,就一颗榕树。他不知道怎么爬上去,在上头坐了一早上。他们班主任气得要死,就这样,这个表情。”黑暗中,于一拿两根食指把嘴角拖到下巴,也不管向江看不看得见。她摇头晃脑地自顾自乐了好一会儿,甚至咯咯笑出了声。
向江扫视整个宿舍。“你别把其他人吵醒了。”她不安地提醒道。
“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于一抢过话头,“他回了学校,学校批了他一星期假,他爸妈来把他接走了。没有被处分,也没人骂他,因为他有抑郁症。”向江焦虑地敲着床板,沉默了一阵子才意识到于一已经说完了,正抱着胳膊等她评价。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听没听我说呀!”于一把胳膊摊开,气愤地抬高声音,“那个学长翻墙出去了!什么事也没有!我们该逃学。我听说因为他,好多其他人也准备逃学了。他,在老榕树上坐了四节课,好几个老师和同学一直找——”
“嗳,你小声点!不要再讲——”
“他坐在树上就逃掉四节课,还放了一周假!整天学习学习的你不累吗,反正我受不了。早操,早读,困死了还读读读。小向真是老师的乖孩子,成绩好好哦,根本不会跟差生一起玩。你知道吗,我觉得——”
向江盯着舍友随呼吸起伏的后背。“我们出去说吧。”她紧张地打断于一,于一马上闭嘴了,“走,出去,出去吧。”她翻出自己唯一一件黑色的外套,推于一出门。冷风在走廊里不断涌过,把向江的头发吹了她满脸。
于一不为所动:“翻墙出去,放一周假。别说一周,一早上也行。你就说,你来不来?”
“这样不好吧?你也没有抑郁症啊。”
“你傻啊,”于一笑了,“你不能跟他们说你有吗?我就是有抑郁症,我一看书就想自杀,他们拿我怎么样?那个学长的病还不一定是真的呢。”
向江搓着自己的手指:“行得通吗?”
“行,太行啦。”于一抓住她袖子里的手腕,把犹豫视作默认,大步走向东边。向江意识到她们是往东墙去了,远处保安亭的灯光间或闪烁着,照不亮她们面前的路。今天没有月亮,东墙外层层叠叠的叶子垒成不见边际的黑云,榕树在黑云的角落里,也看得不大真切。
“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于一托着向江的脚,让她爬上墙头,“里面有一段是,一个女生爬到树上,紧紧抱着那棵树,好多人来要她走,但她就是不走。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电影?我忘记了。”她紧跟着向江攀上墙,背对校区坐着,“我感觉吧,她抱着树是因为不想上学。只要能爬得老高,人家劝你你也不下来,他们就拿你没辙。”
向江也学她那样坐着,脚下漆黑一团,仿佛峡谷。她晃着脚想了想。
“她抱着树是要阻止别人砍树吧。因为她喜欢那棵树。”向江说。
“哈,真的假的。”
“真的。你说的电影是《怦然心动》。”
于一从墙头跳下去。“好吧,你个宅女。”她说,“这墙不高,但下面全是树枝。你有办法自己下来吗?”向江跳了下去。
“不过为了抱着树,她那天确实没有去上学。”向江说。她们继续往前,东墙外头是一片郊区的绿植,她们都不知道尽头是什么。
“所以她也有可能是为了逃学才爬树的嘛。”
向江笑起来:“确实有可能。”她们摸黑往前走着。
“我们要去哪里?”向江问。
“就这里。”于一说,“我们可以走很远,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然后想找到我们就很难啦。”
“吃饭怎么办?”
“我带了小零食。”于一骄傲地示意,“累了我们就躺地上,天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看到星星呢。你说我们像不像那个,语文课讲的,探险家。征服自然。”
向江仍旧搓着手指,没有答话。
“嗳,你觉得我笨吗?”
向江猛地抬头。“不啊,”她不知所措,“不啊。为什么?”
“我干过抱着树不去上学的事来着。”于一说,“其实不是树,是我家门框。‘我不去学校,我不想去学校’,我抱着我家门框大喊,我爸扯着我,叫我非去不可,说不上学就只能打工。但我爸妈也打工啊,我挺想打工的,我成绩也不好。”
向江思考着。“但你不笨。”她最后重复道。
“季青霞说我傻呢。”
“季老师?不可能。”
“她说了。‘你怎么这么傻啊!’她就这么说的。你们都觉得她很温柔?那是你们没见过她发飙的样子。我看她都想砸东西了。”
“她干嘛冲你发火?”
“我只是跟她说——”她们似乎看到了树丛后的一丝亮光。仿佛害怕惊扰到什么,于一轻声说:“是要天亮了吗?”她们试探着往那方向走,树影在光里清晰起来,也越来越稀疏。她们越走越慢,仿佛越来越接近野兽的巢穴。然后她们停下了,她们看清了:一盏昏暗的路灯悬挂在高高的铁网上,她们站在铁网之内,外头是一条窄小的、沙土飞扬的水泥路。除此之外空空荡荡,东墙后面的森林于是便到达了尽头,就好像世界也到达尽头了一般。
于一像泄气的轮胎似的,挨着最外沿的树干坐到地上。她不说话了,抱着膝盖,生闷气的样子。也是这时,向江生出一股冲动。
“我们走吧,先回去宿舍。”向江说。
于一抬头瞪向她,凶狠得把向江吓了一跳,也让她顿时舌头打了结,忘记自己本来要说的话。于一瞪过很多人,但作为朋友,于一从不会瞪着向江。
“回去?”于一压着嗓子说,“我只找了你一个人,你就说你想回去了?”
向江这才反应过来,她急忙开口:“于一,我不是——”
“我就知道你根本不会逃学。你是好学生,你干嘛要逃学?你又跟我们不一样,老师喜欢你,谁都喜欢你,你会考一中,我居然还想让你跟我逃学。是我搞错了,我把你当我朋友,看来你只是拿我寻开心。”她脸上浮现出愤怒和近乎难过的神色,向江想要反驳却一时间哑口无言,“你背叛我。你个叛徒。你觉得我会跟你回学校?你想也别想。我不会让你找到我,你别想告密。我讨厌你,我……”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措辞,又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我他妈恨你。”她站起身来说。
向江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脚步虚软地追上于一:“于一,于一,你听我说好不好?”于一转过头来,不情不愿地仍旧瞪着她。向江深呼吸着。
“明天一早,你把我带去季老师那里,说我肚子疼。”向江看着她说,“我们去校医室,我疼得不行,怎么也好不了。然后你送我去医院。这样我们就跑掉了。”
于一打量她。先是惊讶,接着于一的表情柔和下来。最终于一咧开嘴笑了,变得有点儿傻气。她问:“行得通吗?”
向江舒了口气。“试试就知道了。”向江看到,于一的眼睛亮了起来,笑意盈盈的。向江因此也重新感到振奋。于一又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折返回黑暗中。向江最后看了一眼那高高的铁网,她的心怦怦直跳,想要真正离开学校,到那条陌生的、空无一物的路上去。
她们再次坐上东墙时,面向校区,依稀可辨认宿舍楼的白墙和教学楼的红墙。天蒙蒙亮了。东墙左侧,老榕树上一个粗壮的树杈正处于伸长手臂就能够到的位置,踩着它就能越爬越高、越爬越高,直到枝繁叶茂的树顶。
“光是坐在东墙上的话,”于一用颇认真的语调说,“我觉得我还是蛮喜欢学校的。”
她们跳下墙头,在熹微的晨光里向宿舍长廊跑去。天亮前的学校如此宁静,好似做梦一般,她们的影子在这样的黑暗里融化了。跑了好一会儿,她们才意识到还有另一个人影。
一名憔悴的年轻女人站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中央,正面向她们。“季老师。”向江认出她,下意识地想要逃跑。但她看到,季青霞神情疲惫,眼眶发肿发红。向江困惑不已,直到现在,她仍然不相信季青霞是会对坏学生发火的人。于一和向江交换一个眼神,她们停下了,好一会儿都与老师相顾无言。
季青霞嗓音沙哑,几近失声。“敏慧,”这位老师艰难地开口了,她先抚摸过向江的头发,接而把目光投向垂着眼睛的于一,“我不允许你辍学。我不管你有没有跟你爸妈谈过,只要你来问我,我都不会让你辍学。”于一意外温顺地点点头。
“你进去吧,”这是对向江说的,“你舍友很担心你。”她轻轻推了向江的背。于一没在看向江。向江关上宿舍门,趴在窗台上往外张望。天更亮了,季青霞背对着宿舍楼,抱住比她还高一些的于一,于一则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向江知道,她们无法再逃学了。
作者:筑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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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从铅灰色的阴云里飘飘洒洒落下,公交站台上挤着十几名等车的乘客,都在雪里冻得不愿动弹,只在原地搓手跺脚。
强子站在最后都打量了一遍,没找到合适的目标。988靠站前,强子拽起帽子兜住半边脑袋,防止被车头的摄像头拍到全脸,他的脸也吹得和雪一样冰冷,但揣在羽绒服里的双手还很热。
刀片就在手上,只要一个不小心,指头上就得多道口子,虽然危险,却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刀片与体温相同,越容易把控,一面也能在口袋里提前握刀,保持手感。
公交车紧贴着站台还没停稳,已经有人往里挤,按他的经验,最多再有两个站整辆车就会站满乘客,到时候就不太容易下车,但人太少也是不行的。
“往里面挪一下。”司机叫嚷道。
混在人群里,强子借着帽子遮挡视线快速筛选着目标,十几秒时间里就必须做出选择,很快抢过一个年轻男人,在靠近车门的双人座落下,余光瞥到在身后落座的同伴,放下心来。
落座时车门开启冷气灌进车厢时,同排座位上靠窗的乘客还在熟睡,没有要醒的意思。
强子确认了一下这人,是个老年女人,染了黄头发,衣服还很新,围巾挡住了脖子,只在左手戴了只老款金戒指,这说明不了什么,目光往下挪挪,一只手搭在随身的挎包上,一只手攥着包的挎带。
下车的乘客卷走了部分热气,随车公交启动,又补充回来,不多久,同伴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记,强子不动声色,眯眼打起瞌睡,趁着车辆摇摇晃晃,胳膊肘往老女人身上轻轻靠了靠,没醒。
这人要么警觉性确实不高,要么太累了,没空多想,提起手里的公文包放在腿上挡住左手,一面贴近挎包,手腕一翻,不费吹灰之力在挎包上拉开巴掌宽的豁口。
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强子不为所动,很快掏出一只老年手机,强子皱皱眉头,尝试着再探进去两根指头,摸到根硬邦邦棱角分明的纸包,夹紧了慢慢抽出来,心脏狂跳不止,还想再探,肩膀被轻轻拍了三下。
强子回过头,同伴已经站起身,正朝着身旁的一名年轻人撩开外套,露出怀里的匕首,强子眯起眼,冲那管闲事的年轻人歪嘴笑了笑,冷冰冰地戳了一眼,起身下车。
“还是我们强哥牛逼。”在搭档兴奋的眼神里,强子撕开纸包,露出一沓崭新的红色纸钞。又拿出老年机翻来覆去验了成色,按行情最多值300,或许200,蚊子再小也是肉,他想到。
压断两个手机主人女儿的电话,正要拔卡时震出来一条短信,强子冷笑一声,点开短信,却不是惯例要取回手机的内容。
“哎哟,这回又是发的什么,让我看看。”强子把手机递给搭档。
“女儿得了癌症,还治疗费。”搭档一目十行看完,嗤笑道,“老东西花样还不少,东街来了几个新货色,要不要去看看?”
强子向来不喜欢来医院,通常只要他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谁受了伤,上一次是因为和人打架,有人被切掉了一截小指,更不消说大医院的警卫总是充足。
有些同行会喜欢这里的人,当一个人失去一切希望时,总是比较容易放下警惕心。这也是为什么大医院的等候大厅里总混迹着黄牛和神棍,某种意义上,他们和自己也是一个类型的人,相比被不知不觉地偷走钱财,从一无所知的人身上骗走所剩无几的钱财造成的伤害更为持久。
拔掉sim卡之前,强子浏览了主人的相册,也从那些病例照片上确认了事实。
“盗亦有道都是他妈的扯几把蛋,但老子真是个大好人。”强子点燃香烟,打量着住院部的走廊和安全通道格局,计划着待会还完钱的退路。
“欸!那谁!这里是住院区,要抽烟去走廊那头。”一名护士厉声呵斥。
“哦哦,不好意思,我是来看望病人的,请问赵欣和她妈妈在哪个病房?”
听到访客准确说出病人和家属的名字信息,护士放松下来,“她们刚出去,要等一会儿回来。”
“啊?”
“你是他们什么人?”
“她妈妈的朋友。”强子随口应付,“我联系不上他们,打不通电话才过来看看。”
“难怪,赵欣她妈妈前两天手机被人偷了,哭着来的医院,哎,不容易的。”护士似乎熟悉母女俩,“要不我帮你给赵欣打个电话?”护士指了指他的手机。
“那就……”
腹内的绞痛突如其来,强子向护士问了洗手间方向,四间男厕隔间竟然全满,瞥见走廊一扇半开的门里有个独立卫生间,也不管牌子上的医生休息室几个字,蹲了进去。
一两分钟就有两道脚步声进来,刚才的护士问道,“史医生,赵欣的化疗方案定下来了吗?”
“在等ngs的结果,她身体还可以,等一期化疗结束后再吃靶向药。”
翻书的声音,谈话暂停了几秒,护士的声音再次响起,迟疑问道“可是他们家的条件,这个方案负担有点大吧?”
打火机啪嗒响起,又是几秒钟的暂停,“杨娜,你调来肿瘤科也快半年了,你关心病人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是涉及到具体的治疗,是个很系统的工程,虽然也有更便宜的方案,但不见得最终结果就是好的。你懂我意思吧?”
强子叼着烟,翻出老人机,搜出史医生的聊天记录,一页页翻着,往往赵欣母亲问了一大段,史医生才回复寥寥数语,提上裤子,一直等到叫杨娜的护士离开,转过身再次撤出几张厕纸巾。
史医生闻着烟味时,厕所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个陌生男人,背着手问道,“史医生是吧?”
“你是谁?这是医生休息室!病人和家属不能进来。”史军莫名问道
“你就是赵欣母女的主治医生?”
“我是,你和她们是什么关系?问这个做什么?”史军才想到刚才的对话只怕都被对方听了去,瞬间过了一遍,确定没有说太多不该说的,严厉地问道。
强子若有所思点点头,低头看了看地板,喝道,“找的就是你这种黑心医生!”
史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一团黄影迎面劈来,暖烘烘溅了自己一脸,眼镜顿时被糊满,嘴巴没来得及关闭,粘稠的屎味顿时在舌头上晕开。
“啊!”他惨叫出声,听到对方的脚步声飞快远去,来不及追人,直接凑到水龙头上干呕。
强子一直跑出医院,才在条没有监控的巷子里停下,肺里灌满了冬日的冷风,甜丝丝地有些疼,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捏了捏梆硬的纸包,心里想到。
他妈的,医生要得,我也要得。
关机抽出老人机的sim卡,掰断了丢在雪里踩紧,口哨吹了首好汉歌,一路向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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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巫念桃
和《会向瑶台月下逢》有点联系,但不看前文应该也没事x但还是放一个前文链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06656/
王朝一连下了数月的雨。
画师低头跟随内官入丹凤门,过下马桥,抬眼一瞥,看到的是细密的雨覆在砖红色墙面上,像渗出的血滴,向下弯沿,爬向侍卫的靴子。他们穿着特制的靴子,糊了一层厚厚的黄泥,以防雨水腐蚀。两旁的侍卫一动不动,宛如陈列的幽灵,一字荡开,伸向砖墙的尽头。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在雨中扭动号哭,令人不忍细听。
据说十年前皇帝大开鉴月宴,天下名花纷至沓来,庆贺王朝繁荣昌盛,那晚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任谁也没想到此后十年,王朝境况急转直下,北疆屡受侵犯,连年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人心惶惶。但这一切似乎被挡在高大坚毅的宫墙之外,这座消耗数百万劳工建成的宏伟建筑群,在建造之时将劳工的尸骨永远封存在坚硬的砖石之中,血液从缝隙中渗透,染红了每一处角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血液源源不断冲刷着墙壁,这使得这座宫墙永远耀眼、永远威严、永不褪色。如今,它又一次尽职地挡住尸骨后代的哀嚎与哭泣,那些眼泪与痛苦找不到去路,只得盘旋游荡在宫殿外围,逐渐旋转、升腾,最终汇集成一片经久不散的乌云,一场数月不去的大雨。宫内的人终于有机会得以窥见外人的辛酸。
一开始人们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普通的雨,带着黄泉泥土的苦涩,熏得大家苦不堪言,各宫各殿只好整日点着熏香,企图去除空气中腌渍的苦味,一时间整个宫殿云升雾绕,恍若仙境。但没多久,人们发现雨水开始缓慢地腐蚀一切接触到的东西。而最先发现这一切的,是贵妃身边的宫女。那是一个清晨,雨比以往下得更急。宫女正当值,指挥人把已经呈现疲态的花儿全部撤下,换上新的。贵妃素来不喜熏香的俗气,只爱天然的花香,因此皇帝下令每日要在宫殿内摆满大盆大盆鲜花。鲜花娇嫩,不适应北方的气候,很容易就老去,每天都需要从几千公里外的地方快马加鞭把鲜花一批批运往宫中。但风快雨急,送花途中,摔死了八匹马,导致今日花送到的时间比往常晚上许多。宫女细心检查每一朵即将摆在宫里的花,她抚弄着每一片花瓣,用手绢拂去上面的雨滴。她凑得很近,发现被雨水浸泡后的地方出现皱了起来,边缘一圈焦黄。这件事很快传了出去,大家陆陆续续发现园林里的象征着长寿的青竹身上有了淡黄色的斑点,脚下的砖块逐渐松动,两旁坚硬的红色砖墙逐渐起皮,斑驳脱落……有善术数者说这是有妖孽作祟。
此次被召入宫中的人都是从不同地方网罗而来的素有名声、身怀奇技淫巧之士。
他们一字排开跪拜,屏息等待皇帝的发号施令。我们的主人公跪在中间,耳鸣目眩,心跳如雷。他本是一位乞儿,沿街行乞时,只因一双手生得格外秀致,有若芝兰芳草,被一位远游的手艺人收留。那人捏着他的手反复看,连声叹道:“你在绘画上有极高的天赋,这双手就是天才的证明。但你手纹散乱,恐至大祸。”
画师从此跟在手艺人身边,走到哪,便画下当地风俗景物、山水鸟兽,无一不栩栩如生,犹如精怪。所画人像,一颦一笑,与活人无异。画师如痴如醉,画尽天下事物。他画完世间最后一物,一种疲倦如浪潮般席卷了他的身心,他自觉在绘画这一条路上,已经走到了尽头。他问自己,如果只是再现,那绘画还有什么意义?他跪拜在手艺人脚下,诚恳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虽非我生父,但对我有再造之恩。我绘画的技艺能有今天的成就,与您的指点息息相关。如今我已经画尽天下可画之物,已经厌倦,恐怕之后很难在绘画上有什么更高深的造诣。只是这双手如果不用来画画,也没有别的用途了,因此我恳请您允许我折断双腕。”
手艺人沉默,手无意识地敲打箱箧。斟酌许久,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你说你画尽了世间万物,但有一样东西,你一定未曾见过。等你见过它,再做决定也不迟。”
说罢,他打开箱箧,里面躺着一朵花,一朵画师从未见过的花。月白色的花瓣温和地舒展,每一瓣都透着无与伦比的华光。它安安静静地躺着,让周围所有的花朵都羞杀了头。
“这是?”
“芍药。这是芍药。十年前天下芍药被赶尽杀绝,托贵妃娘娘的福,这是仅剩的一朵。”这朵芍药被一个木偶人赋予了抵御时间的力量,从此长开不衰。那闪烁的莹润的光,是木偶人未能开口的、永不腐朽的情感。
凝视着这朵芍药,画师的眼眶蓄满了泪水。他恍然大悟,自己这数十年的绘画,为的就是此时此刻。他为自己断腕的念头感到羞愧,拿起笔,全身心投入到绘画中。他的神魂已经被芍药占据,所思所考是如何在绢纸上再现它无与伦比的魅力。
直到被招入宫中,画师才从这种如痴如醉的状态当中脱离。他用画笔隐隐约约触碰到了不可言说的道,此前他笔下的画,哪怕再逼真,也是死物。但自此以后,他笔下涌动着一股生机与力量。至今他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这一切是否只是庄周梦蝶,等他醒来,将会看到绢纸上空白一片。
“贵妃今日来闷闷不乐,不曾展露笑容,朕甚忧心。”
皇帝为了博得贵妃一笑,寻遍奇珍异宝。又找来天下奇人异士,希冀他们有什么方法能让贵妃开颜。说着这些事的人,好像只是一个平常丈夫,想尽办法逗乐忧郁的妻子,本该是温馨平和的场面,画师却觉得诡异。很难相信,面前手握龙头镇压天下百姓的人,竟是一派温和的模样。
一个个人静待传唤。轮到画师,他被蒙上双眼,任人引领着来到一个地方,又一次跪拜,面前应当是那位备受宠爱的贵妃。“你要展示给我的又什么呢?”她的声音柔和恬静。跟皇帝不同,贵妃让画师想到了自己在月夜下借着月光观察芍药的时刻,万籁寂静,只有月光缓缓流淌的声音。芍药在月色下显示出一种别样的空寂,它没有来处,也不知去向,如果可以,它愿意乘着这透明的溪流远去,一直流向那望不见的天的尽头。
画师恭恭敬敬地捧出自己的画作。
不知过了多久,一开始是小声的私语,逐渐越来越响,到最后是奔走相告——“贵妃笑了——”消息向一阵风,旋即传播开去。画师茫然地跪在原地,在一片喧闹与匆忙的脚步声中,他的耳朵比任何时刻都要灵敏——他听到眼泪掉落的声音,清脆的一声,又碎成更细碎的珠子散落在地。他偷偷摘下布条,看见每一瓣碎掉的眼泪都映着支离破碎的画面——屏风之后,有宫廷画师如实记录下贵妃展颜一笑的瞬间,那个瞬间被凝固在画帛上,挂在距离皇帝最近的地方,它始终在那里,在皇帝的混浊的目光下,在皇帝枯萎的手掌下,对着皇帝暧昧不清地微笑。
“妖孽!妖孽!”老皇帝无数次从梦中尖叫惊醒,挣扎着让人把画卷拿去烧掉。身边的宦官赶忙过来安慰他——“陛下,哎呦,陛下,妖孽已经被除去了,现在民心安定,陛下您该安心才是。”“她回来了!是的,她回来了……她在外面……”皇帝伸出手颤抖着指向远方嗫嚅着。顺着手指的方向,宦官只看到一片清亮的月光。
然而等到清晨,皇帝从浑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又一次来到画像前,痴迷地望着。他原应三年后死于亲临战场,成为一位老当益壮的明君,关于他的一切会被记载传颂,与贵妃相关的故事只会成为寥寥几笔的野史轶闻。但如今这样反复的折磨让皇帝精神几近失常,提前迎来自己的死期。濒死的老者爆发出最后一丝生机,想要把她从画里拽下来,最终只是突兀地伸着枯爪。他死死地盯着那幅画,不肯闭眼逝去。跟随他多年的宦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命人端来火盆,把画像架在火盆上。火越烧越旺,周围的空气也随之晃动扭曲。在火光的映照下,人像似乎活了过来,微微地动着。皇帝又一次看见了她,一颦一笑一如从前。画烧完了,皇帝早已闭上双眼,满意地死去。
火却还没有烧完。两年后的火烧醒了两年前的人,画师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当下,他还跪拜在地上,周遭是嘈杂的人群,贵妃安静地站立在屏风后面,等待着她的命运。画师拿起笔,在屏风上落墨。一笔、两笔、三笔……随着画师的动作越来越急,宫殿外面的雨也越来越大,带着力崩山催的气势从天而降,如江河倒悬,冲毁了早已被屋顶。轰然一声,屋倒砖倾,在众人反应过来前,这座雄伟的建筑群已然成为一片废墟。大家先是震惊,继而慌乱,你撞我我撞你,不知该作何举动。雨水汇集成浪,卯足了力气横冲直撞,意图摧毁一切。众人忙着奔走逃难,你推我攘,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在慌乱之中,贵妃依旧在那里,在屏风后面,此时的她带着些许愕然,但她没有跑,只是伸手触碰从天而落的雨,倾听雨滴里的哭泣。
画师没有停下,他继续画着。一股银色的清河出现在奔腾的水流中,它轻轻托起贵妃,载着她一路向前,驶向比远方更远的地方。她怀中的画不慎掉落在地上,展开,是一幅月下芍药,在水流中舒展招摇。
作者:段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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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芩的桌子上坐着一个木偶,成年人小臂一般高矮,关节处安了机关,可以灵活地转动,因此站不住,只能坐着。脸是一整块木料雕成,涂了油彩,略显僵硬地扬起红唇,蓝眼睛无光地凝视前方。这样的神色在夜里难免显得恐怖,子芩却珍之重之地把它安放在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有时候手里正做着事情,也停下来看着它发一会呆。
除了她自己以外,没人知道这个木偶是打哪来的。她自己从不提起,即便被问起,最多淡淡地说一句:“别人送的。”再要追问,便被她或生硬或自然地岔开了话题。她既不和谁格外亲热,也不与人结仇,也就没人追问过。
只有她自己日复一日地凝望着它,常常替它变个姿势,偶尔换一换衣裳。
然而这个木偶却从子芩桌上摔下去,摔成了全不相干的几块木料。肢体分裂不说,从眉心到唇角,不偏不倚地把这张略显僵硬的笑脸摔成两半。直到她半夜回到家才发现。
回家路上姐姐云芩和她说好一起吃夜宵,等半天不见人出来,才去看她的情况。房门开着,一眼就能她蹲在地上捡东西,大块的木头已经收拾好装进盒子里,她却固执地用手一点一点收拢着木屑。
云芩稍微吃了一惊:“这是从桌子上掉下去了?”
子芩沉闷地一点头,又补了一声嗯。
云芩走进来,拿指头拨了一下盒子的残迹:“能修吗?”她的指端在木偶的眼睛上停了一会,像是轻抚某人的面庞。她一向不怎么喜欢这东西,嫌它鬼气森森。等到它碎了,却克制不住“死者为大”的心态,有点惋惜起来。
子芩仍旧蹲在地上,微微偏头看她,待看清她脸上那点微末的怜爱,站起身来拍拍手:“算了。吃东西去吧。”
云芩瞟她,有点吃惊:“不收拾了吗?”地上还散着不少木屑。她知道自家妹妹是有点强迫症的。
“捡不起来了。”子芩抽了一张纸擦手。云芩见状催她:“洗手去啦,擦怎么擦得干净。”一边说一边推着她往洗手间走,自己去拿了扫帚出来。
子芩看到了,却没有说什么。云芩便当她默认,替她扫了地。其实并没有留下多少垃圾,还没有她们掉的头发多。云芩扫了扫,忍不住往盒子里看:两只蓝眼睛以完好是绝无可能实现的姿势挨在一起。
明明平时她都嫌这东西渗人,这个时候反而忍不住多看几眼。
子芩已经拆开了外卖,两份一模一样的面。她们从来不讲客气,于是自顾自地吃起来。云芩看她那活像能生吃一头牛的架势,哪怕已经看了好些年了也不免嘴角一抽。只是看她这么吃确实食欲大开,好像自己也饿了起来。
子芩放碗的时候云芩才吃到一半,她匆匆咽下嘴里的面条,赶在妹妹回房间之前问:“你刚刚还没说呢,能修吗?”
“应该不能吧。”子芩答,想到姐姐可能问什么,补了一句,“应该也买不到一样的了。”
云芩被她抢了话,悻悻地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面。
子芩只当没有这个意外,和往常一样洗漱过就回屋开始写各种作业。装着那个木偶遗体的盒子摆在她床上,正在她背后。她思索时下意识抬头,视线却扑了个空,几次下来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却不想回头。
两声敲门声响,接着是门被打开的声音,云芩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还不准备睡吗?”
“过一会再睡。”子芩回头,看到云芩手里抱着一个摆件,玻璃罩子里开着一支玫瑰,好像是她出去玩的时候在外面精品店买的,回了家好一通抱怨自己被人宰了客。子芩的视线在摆件上停留了一会,上移,和云芩对视,平静地传达她的疑惑。
云芩走过来,把摆件放在移走木偶后留下来的空档处:“你老要看那玩意……给你个暂时的替代品。”
隔得近了,玫瑰的脉络详尽地绽放在她眼前。子芩忍不住抿唇笑,却说:“我还是更喜欢木偶。”
“那找那种手工店之类的问一下咯。”云芩站着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对她的笑意浑然不觉,只是认真地建议道,“总之尽量抢救……实在不行我们一起去买个其他顺眼的。”
子芩轻声说:“好啊。”
“早点睡。”云芩给玫瑰摆件找好角度,心满意足地离去,留下门合上时“嘭”的一声响。
子芩反而放下笔,毫不掩饰地微笑起来。玫瑰的做工相当精致,虽然不如木偶灵活,但真要做费的功夫也不会少。子芩看了一会,把盒子抱到腿上,试着把分裂的木偶遗体摆成平躺的姿势。可惜盒子里空间有限,实在难以达成。子芩的笑容却越发明显,眼神甚至更加温柔。
这也是你送给我的啊,她想。
她伸手拨弄木偶的半个头,两只蓝眼睛贴在一起。明明是扭曲到畸形,反而更加亲密了。
子芩愉快地微笑着,终于合上了盖子。
作者:暑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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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滑铲,不能保证阅读体验
蚂蚁是蚁穴里的一只工蚁,白天和其他的蚂蚁排成一列出去寻找食物,晚上回到床位听其他的工蚁吹水讲故事。它喜欢听故事,惊险刺激的,美丽温柔的,甜蜜忧伤的。它向往它未知的生命体验,在自己短短的、不到三个月的一生里,可以拿出来讲的,实在是太少了。不出意外的话,在寒冬来临的时候,它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一天,向往常一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下来后,它跟在其他工蚁的屁股后头,出发去寻找过冬的食物,还有点水分的树叶、干瘪的浆果,又或者是其他动物吃剩的食物残渣,都是它们要寻找的目标。
索然无味的食物,蚂蚁想,可我得靠这些才能活着。
就在这时,林子的上空传来一声婉转的鸟鸣,蚂蚁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它抬起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时竟忘了跟随队伍前行。跟在后面的其他蚂蚁停滞了一会儿,才发现因为这个家伙掉了队,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等蚂蚁清醒过来的时候,队伍已经不知所踪了。
蚂蚁晃动了一下触角,最终却掉转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它奋力爬到了一颗大树下,用它最大的声音喊道:“你好,你的歌声真好听,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树上的鸟儿没有听到它的话,还在忘我地唱着,再鸣唱了几段后,翅膀唰一下张开,飞走了。
咕咕的笑声响了起来,令蚂蚁的心发寒。一只白色的猫头鹰随即落到跟前,睥睨的目光看着它:“一只南北随迁的鸟儿,是不会跟永远住在一个地方的居民成为朋友的。”
候鸟,蚂蚁在故事里听说过,它还听说过,北方,是一片神秘的大地,有着最广袤的平原,雪花落下的时候,美得就像童话。
蚂蚁喃喃自语:“从北方来的吗,真想去北方,看看故事里的雪啊。”
猫头鹰又一次难听地笑了,它带着点蛊惑的语气说道:“我可以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如果你真的想去的话。”
“我有很多梦。”蚂蚁说,“但我的生命很短,如果能选择一个梦来实现,那我选择去北方看雪。”
猫头鹰张开了双翼,掀起了一阵狂风,风托起了蚂蚁的身体,等到一切停息后,蚂蚁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背后多出了一双翅膀。
“去吧,跟着北极星走。”猫头鹰眯起了眼睛,冷冷说道,“这双翅膀,是我送给你的祝福。”
蚂蚁拍打着翅膀出发了,猫头鹰送给它的翅膀非常有力,它昼夜不停地飞着,只有饿到不行时,才会停下来找点吃的。
它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风景,树叶原来不只有绿色和黄色,还有红色和紫色;水流不只可以变幻为潺潺小溪,同样可以铸就奔腾江河、千尺飞瀑。
蚂蚁的体力终于到达极限,它停了下来,落到了地面,干枯的树叶、瘪掉的果子,都是它的食物。它正忘怀地吃着,突然背后传来颇有压力的目光,蚂蚁回头一看,一只巨大的蜻蜓正在不远处看着它,复眼里倒映着成千上万只自己。
蜻蜓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蚂蚁鼓起勇气问:“请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有一半的腿脚受伤了,没法再飞,同伴都已经舍我而去。”蜻蜓闭上了眼睛,“我想,再过几天我就要死了。”
“嘿,其实……”蚂蚁想了想,说道,“猫头鹰给了我一些祝福,我想我有办法分你一点。”
蜻蜓好奇地看着蚂蚁,从蚂蚁的身上升起一团柔光,柔光落在了蜻蜓身上,蜻蜓站了起来,它恢复了!同时,蚂蚁的三只腿失去了知觉。
蜻蜓高兴地飞了一圈,重新降落在蚂蚁面前。
“请问,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蜻蜓问,“只要我能。”
蚂蚁跳着飞了起来,还好,剩余的腿还能让它起飞,它说:“不用了,我所剩的寿命已经不多,需要尽快飞到北方去看雪。”
“你还不知道我们蜻蜓的名号吧?”蜻蜓说,“我们可是最优秀的飞行昆虫,上来吧,我载你一程!”
蜻蜓带着蚂蚁飞了一段路程,直到一条大河的旁边,它停了下来,和蚂蚁告别。
蜻蜓担忧地看着蚂蚁:“再往北,就不是我能去的地方了。但你自己行吗?”
蚂蚁说:“我会尽力。”
蚂蚁感觉到自己身体正在逐渐虚弱,但它始终追随着北极星的方向前行。
北方到底在哪儿?
蚂蚁不知道,它觉得自己只有努力前行,才能赶上北方,才能赶得上北方的雪。
高低起伏的小山丘少了,开阔的平原变多了,有着宽大树叶的树渐渐少了,针叶树开始变多了。刚起飞时还能偶遇南迁的鸟,现在是一只都见不到了。
这里是北方吗?这里会有雪吗?
蚂蚁已经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它翻过了曾经以为无法逾越的高山,见过了梦里都没想象出来的美景,即便如今它已身躯残破,即将烧尽,那又怎样?
蚂蚁坠落下来,一片正在飘落的树叶接住了它,一起缓缓降到地面。
不远处,一只蜘蛛正迷茫又绝望地趴在地面。
蚂蚁轻声问:“蜘蛛啊蜘蛛,你怎么了?”
蜘蛛说:“我的触肢失灵了,对一只蜘蛛而言,这等于宣判了死刑。”
蚂蚁说:“嘿,你知道吗……我想……我能帮你。”
蚂蚁把最后一点祝福分了出来,它的翅膀瞬间消失,蜘蛛恢复触觉的瞬间,蚂蚁的触角便再也用不了了。
“亲爱的蚂蚁朋友。”蜘蛛说,“非常感谢你,我想,至少我能让你有尊严的死去。”
蜘蛛在蚂蚁的四周织了一床温暖的丝被,蚂蚁说:“谢谢你,这是我住过的最美的巢穴……”
蚂蚁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漆黑的天幕中,小小的雪花飞旋而落,静静地停留在蚂蚁的周围。
一片寂静中,奇怪的咕咕声又响了起来,纷纷扬扬的雪花中,一只白色的猫头鹰由远及近,落在了蚂蚁的身边。
它的眼睛闪现出奇异的金色,把落在蚂蚁身边的雪花照得如同日出时的朝霞。
“飞吧,飞吧。”猫头鹰看着这团金色低声呢喃,“你将见到日落,见到冰雪的尽头,见到无尽的江海,见到灿烂的银河。”
光芒褪去后,蚂蚁消失了,一只莹白的小猫头鹰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盘旋在纷扬的大雪中。
作者:月溪明(險勝)
狙中:臨淵、格子、伊西多(首狙:臨淵)
“安眠!”
随着一声低喝,无形的波动从米德合拢的双掌中漾出,覆盖面前的空间。原本穷追不舍的乌泱泱人群顿时动作缓慢下来,呆呆地立在原地,米德则是脸色一白,忍着灵魂之力大量消耗的空虚迅速离开现场。
不跑不行啊,从他进入这处秘境以来,已经连续好几次使用安眠能力创造机会了,这是他晋升后获得的能力,层次很高,因此消耗的灵魂之力也极大,即使米德身为高阶非凡者,也经不起连续使用。
米德倒是也有其他能力,可追他的人群并不是普通人,而是秘境控制的傀儡,傀儡本身有强有弱,单打独斗之下无一是米德的对手,但他不能这么做。
刚进来的时候米德轻松放倒了一片傀儡,结果他脑子里开始不断冒出要不就这么留下来的想法,接触的傀儡越多,这种想法出现的频率就越高,影响也越大,念头最多的时候差点让他放弃抵抗,打算跟着傀儡走。后来他一看到傀儡就跑,这种想法的影响才没那么大。可以预想,留下来就会变成秘境控制的傀儡之一。
转过街角,米德总算暂时甩开跟在后面的傀儡们,他打算找个相对安全没打扰的地方冥想,回复一下自己所剩无几的灵魂之力。
正这么想着,他听到了咔咔的开门声,前面的门正在缓缓打开,门后站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跟追着自己的那些眼神呆滞的傀儡们不一样,这个似乎不是傀儡,而是跟自己一样的正常人?
个鬼啊!这种鬼地方怎么可能会有正常人?这么小的孩子总不可能是跟自己一样的高阶非凡者吧。她也是傀儡,而且比之前那些傀儡更高级。米德条件反射后退一步,转身就想跑。
小女孩慢慢走出来,童声清脆,满脸期待:“大哥哥,我的家人好少,你留下来做我的家人好吗?”
留在这里吧!留在这里吧!做她的家人!做她的家人!
米德只觉得脑子轰地炸响,想要留下来的想法喷涌而出,挤满了他的全部意识,他几乎就要情不自禁地答应小女孩留下来。
不行……我要……出去……
米德脑海中勉强划过这样的念头,他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说出答应的话,同时尽力调动起所有的灵魂之力,他要引爆所有力量,看是否能打断小女孩对自己的精神暗示。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抓住米德的手腕:“小妹妹,他已经有家人了,你去找别人当家人吧。”
小女孩委屈地鼓了鼓腮帮子:“好吧。”她退回门后,关上了门。
直到她消失在门后,米德脑中爆发的想法才慢慢平息下来,他呼出一口气,平复自己的灵魂之力。米德不知道引爆所有力量能不能打断精神暗示,他只知道引爆之后自己短时间内是别想恢复战斗力了。
对了,好像是有人救了我?米德的目光顺着抓住自己的手向上,看到了来人的脸。
“莫恩?”他惊喜地反握住对方的手,生怕他再次消失一般:“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没死!你原来在这里。”
莫恩拉着他就跑:“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们先离开这里。”
“好。”米德问都没问,只是顺从地跟着莫恩。他对莫恩是绝对信任的,因为他们是队友,是可以托付后背的存在。
莫恩轻车熟路地绕过几条街,走进街上的一个小旅馆。旅馆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看到有人进来,他正要醒过来,莫恩熟练地抽出两张纸币压在柜台上:“老迈克,我那间房再住一天,钱放这了。”然后径直越过老板,拉着米德上了二楼。
一进旅馆房间,米德就忍不住开口:“莫恩,那个老板难道没被秘境控制?”
莫恩摇头:“不,他也是秘境的傀儡,之所以没有攻击我们,是因为我们已经有剧本了。”
“剧本?”米德不解。
“是这样的,所有傀儡其实都有各自的角色,他们一起扮演着大型戏剧里的人物,整个秘境就是一出大型舞台剧,傀儡们攻击你,是因为你没有剧本,是外来者。不过我已经给你编好了剧本,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表弟,之前一直住在乡下,到这来是想投靠我这个在城里有份工作的表哥。”
说到这里,莫恩露出促狭的笑容:“所以快叫声表哥听听。”
“去你的,这个时候还不忘记占我便宜是吧。”米德一拳捶在莫恩胸口,打得莫恩连连后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米德,轻点会死啊,我可没有你那样的身体素质。”
米德敷衍地点点头:“下次一定轻点。”他收敛表情,回归正经:“莫恩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去消灭布里奇斯的失控者了吗?”
布里奇斯是个小城市,非凡者数量稀少且实力普遍较低,三个月前那里不知为何出现了高阶非凡者失控所化的失控者,政府这边就派莫恩去处理。
“是的,”莫恩点头:“但问题就出在这,我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埋伏,有三个不弱于我的非凡者朝我进攻,我逃跑的时候不小心一头扎了进来。”
“三个高阶非凡者,这可不是轻易就能拿得出来的力量。”米德喃喃自语,然后习惯性一巴掌呼在莫恩手臂上:“还得是你啊,被围攻埋伏还能跑得掉,换做是我在那,估计你就见不到我了。”
莫恩捂着手臂龇牙咧嘴:“你再用点力我手就要断了。”看米德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的样子,莫恩无奈叹气:“算了,不提这个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米德的表情有些复杂:“我本来是带领新人去暗影秘境训练的,但是打开秘境之门后,我就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
暗影秘境是个早就被摸清楚规律的秘境,危险程度也不高,因此被政府当成了训练新人的训练场。而他们身处的傀儡秘境则是危险度极高的秘境,进去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而且位置会随时移动,危害性极大。
“你也是这样啊。”莫恩喃喃自语,声音小得旁边的米德都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莫恩岔开了话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米德不假思索道:“寻找出去的方法,找找还有没有像我们一样拥有自我意识的人。”。
“后者应该是没有了,至于前者,你猜为什么我编的剧本里设定我们是图书管理员。”莫恩笑道。
图书管理员负责图书馆内书籍的整理归档,工作量不大,可自由支配时间较多,既有利于他们从书籍中寻找出去的线索,也能减少与傀儡的接触,从而避
免秘境影响加剧。米德在心里为莫恩的机智点了个赞。
虽说莫恩进来的时间更长,发现规律的机会肯定更多,但是米德回想自己进来之后的经历,觉得如果早进来的是自己,肯定早就变成傀儡了。莫恩能在这里待三个月还没被同化成傀儡,说明他很早就发现了规律。想到这里,米德只觉得人与人果然是不能比的,怎么人家的脑子就这么好使呢?
傀儡秘境没有白天晚上,不管什么时候抬头,都只能看到灰暗的天空,身处秘境的人完全无法得知今夕何夕。米德本想通过困顿或者饥饿等身体反应来计算时间,结果莫恩告诉他秘境里是没有这些反应的,至少从莫恩进来到遇见他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莫恩是没有一点反应的。米德后知后觉,激烈战斗逃窜这么久,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累困饿,只能感受到灵魂之力大量消耗的虚弱。
“这样的我们除了拥有自我意识之外,怕是跟傀儡没什么区别了。”米德半开玩笑,莫恩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两人足不出户,除了应付偶尔来图书馆借书还书的傀儡外,几乎全部的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找线索。跟傀儡接触的少了,强烈而直接的影响也少了,米德再也没有遇见留下来的想法疯狂冲刷大脑的时候,取而代之的是不时冒出真的要出去吗的想法,宛如润物细无声的雨。米德并不吃这套,他的想法很坚定也很简单,就是要跟莫恩一起出去。
时间流逝,他们翻遍了图书馆的所有书籍,终于在一本讲述城市十大恐怖地点的书里找到了线索,书上说西北角的城市公墓下方有个地下空间,那里有扇石门,作者说石门后是恶魔的世界,因为进入石门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莫恩和米德对视一眼,知道自己找到了出去的方法。
石门后应该就是现实世界,为什么进入石门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因为那些人都是秘境的傀儡,放到现实世界,这就是非凡能力的造物,一旦出现就会被闻风而来的非凡者消灭的。
两人来到城市公墓下方的地下空间,见到矗立的古老石门。推开它,门后就是光明。
“终于可以回去了。”米德兴奋不已,正想上前推开石门,莫恩却拉住他的手,眼神晦暗:“米德,回去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吗?”
米德疑惑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莫恩说:“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吗?我被埋伏,逃跑时无意闯入,你带新人去暗影秘境训练,却独自出现在了傀儡秘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有敌对势力渗透进了政府?那我们就更应该早点出去了。”米德神色焦急。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被抛弃了。我们是政府各派权利斗争下的牺牲品,身为拥有强大力量的高阶非凡者,却没有加入任何一派势力,因此我们是所有势力的眼中钉,是不稳定因素。”莫恩缓缓道:“埋伏我的三个非凡者都做了伪装,但我还是通过言行认出了他们的身份——阿克曼、埃奇沃思和卡彭特,你应该也知道他们。”
米德点点头,他确实知道他们,国王的侍卫长,首相的秘书,还有军队的少将。
“还有,你出现在傀儡秘境,应该是受到空间幻术的影响,我记得霍奇森的能力就是这个。”霍奇森,他们的同事。
“米德,陪我一起留在这里吧,掌握规律后,我们在秘境里就是安全的,不用面对外界的权力斗争,不用向自己人出手,我们也不用冒着失控的风险晋升,外面已经没有我们的亲人和伙伴了,我们都是非凡事件的幸存者,亲人都死在了非凡事件中,跟随艾弗里队长才踏上了非凡之路,可当初小队的成员就只剩下了你我,我不想看着你也离开我。”莫恩朝米德伸出手,表情恳切。
米德沉默了,他低下头。
正如莫恩所说,与他们关系亲近的人已经死完了,他们就是最后的伙伴。外界并不安稳,非凡事件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具有失控风险的非凡者自身也是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他和莫恩虽然是高阶非凡者,但在更强的非凡者眼中或许也只是大一点的蝼蚁。
留下来吧,留下来吧,外面有什么好的,这里才是安全的。脑海中的想法轻轻地回荡。
“不,”米德抬头注视莫恩的双眼:“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回去后我们会面临很多麻烦,但是莫恩,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成为非凡者的初心?”
成为非凡者的初心?
踏上非凡之路已经十多年的莫恩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
米德将右手攥成拳贴于左胸,声音低沉:“非凡之路,有去无回。今日我成为非凡者,加入不归人,我会奉献自己的生命,成为守护人民的坚盾,抵御疯狂的城墙,自今日起,至死方休。”这是他们刚加入不归人时的誓言。
不归人是隶属于政府的非凡者部门,负责处理非凡事件,保护普通人不受到非凡世界的干扰。因为非凡者虽然看起来风光无限,可实际上也只是一群挣扎在疯狂与失控边界的可怜之人。减少普通人对非凡之力的认识,就能保护他们免受诡异的非凡事件的侵扰,让他们维持难得的平静生活。
莫恩的眼神有了波动。
“莫恩,我不知道你说这话是因为受到了秘境影响,还是真的觉得外界没有任何值得你守护的事物,我只知道你曾经让我在你迷失的时候提醒你不忘初心,你说你害怕自己只顾盘算未来往何处去更好,却忘了来时的路,导致偏离轨道,前往错误的方向,你说让我成为你的船锚,帮助你在风雨中固定位置。”米德沉声道:“没错,我们的亲人和伙伴都死了,但作为不归人,守护民众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你提到了艾弗里队长,那你更应该想到,艾弗里队长冒着危险把我们从非凡事件里解救出来,也是因为他是不归人,而我们现在,也是不归人的一员。”
莫恩眼神剧烈波动,表情扭曲变化,身体佝偻了下去:“我……我……”他不停颤抖。
米德见状,连忙搀住莫恩,扶他靠墙坐下。
莫恩大汗淋漓,好一会才停止颤抖,他紧紧握住米德的手,仿佛大梦初醒,满脸后怕地长舒一口气:“米德,还好有你在,谢谢你。”
米德拍拍莫恩后背,把他拍的咳嗽连连:“你怎么了,好点了吗?”
莫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强行按住他继续拍打自己的动作:“咳咳咳,本来没事的,你再拍就有事了。”
莫恩稍微休息了一下,给米德解释之前的遭遇:“我确实很早就发现了傀儡秘境的规律,一直没有跟傀儡们产生冲突,可是这里到处都是傀儡,是秘境控制力的延伸,傀儡们意识到外人存在产生冲突时带来的是直接而剧烈的影响,没意识到外人存在时带来的是潜移默化的影响。我毕竟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又是习惯分析局势,趋利避害的性子,等我发现自己受到影响后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选择回缩意识防线,只求在心灵深处长时间保留一丝清醒的可能,以待被人唤醒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深深看了米德一眼:“幸好我赌对了,我等到了你,世界上也只有你会在那样的时刻对我说不忘初心了。”
米德忍不住问:“如果我没进入这里,没有遇到你,或者直接死在了外面,那你要怎么办?”
莫恩笑笑:“那就只能等死了,不然为什么说这是赌博呢。”他拉着米德站起来:“好了,我们快出去吧,希望这扇门是出去的路。”
两人站在石门下,伸手用力推着石门,伴随沉重的摩擦声,石门缓缓开启,露出后方深重的黑雾。米德和莫恩对视一眼,拉住对方的手,坚定地踏入其中。
阳光猛烈,照着他们许久未见光明的眼睛不自觉眯了起来,留下生理性泪水,久违的饥饿、干渴和疲惫潮水一般淹没了他们。米德勉强把眼睛睁开一丝缝隙,看见了阔别已久的熟悉街景。他们回来了。
“没想到我竟然能活着出来,还以为曾经差点被深度控制的我出来后会变成失去意识的傀儡。”身旁传来沙哑的不像话的声音。
米德转身顺手给莫恩一拳,刀割般的喉咙也发出沙哑的声音:“没事儿你就偷着乐吧,现在去哪?”
“去安全屋休整一下,然后再去处理所有的烂摊子。”莫恩伸手打了个响指,自己和米德的身体迅速消失,又在几千米外的某间屋子出现。
既然他们从秘境中出来了,账就能好好算算了。
作者:舞舞纸
评论:随意
备注:虽然文章使用了第一人称,但使用第一人称是为了体现“以假乱真”的主题,第一人称主角的观点并不代表作者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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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变成雪人
我不由地闭上了眼睛。
冰凉的雪片落入眼中,化成了带有些许颗粒触感的水。
我期待雪能把我埋起来,不过没有。
因为我是热的,雪落在我身上便融化了。
我本来希望这些雪能把我埋起来,把我变成一个雪人,不过没有。
雪片不断地落在雪地上。耳边不断传来雪花绽放的声音。
我为什么躺在雪地上呢?我不想去想,只想让雪花填满我的大脑。
“喂,喂,醒醒!”
我一直醒着,我只是闭着眼睛躺在雪地上。我不想醒来,只想睡死在这里。
“醒醒!醒醒!”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戳我,又硬又重,戳在我的腰上,又戳在我的肚子上,不过我穿得很厚,这样的力道也不是不能忍受。
“喂!喂!”
我爬起来,是因为大爷用扫把屁股戳我的脸。那里没有衣服保护,扫把屁股的竹刺直接划到了我的脸上,我一疼,爬了起来。
大爷质问我为什么躺在地上。我答不出,而且我不认为他能理解我躺在这的原因,只能低着头。
他让我早点回家,然后走向墙角的垃圾桶,他将垃圾桶拖到路边,从垃圾里翻出一个瓶子,将瓶子踩扁,扔进一个袋子里。他又翻出一个瓶子,解开瓶盖踩扁,又重复了几次这样的事。他用扫把屁股戳垃圾袋,戳出里面的瓶子来,然后又重复之前的动作。等到垃圾桶里一个瓶子罐子都找不到后,才将垃圾桶里的其他垃圾,不管什么分类不分类,一股脑儿地倒进了他形状酷似牛奶盒的三轮垃圾车里。
“不要再睡了哦!”
他临走前也没忘叮嘱我。
他走后,我摸了摸被他用扫把屁股戳过的脸,那是他用来戳垃圾的扫把屁股。
我心里一阵绞痛,觉得没脸活着,但我之前躺出的那个人形的坑边已经被踩出了一团乱七八糟的脚印,我不能再躺在那里。
雪还在下,我整了整羽绒服,带上兜帽,抽紧围巾。虽然脸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但是我下意识地把自己捂得更暖和。
我找了一块新雪,重新躺了下去。
雪还在下,我闭上了眼睛。
我期待这次雪能把我淹没。最好明天早上我被人找到,就像圣诞节的清晨人们找到卖火柴的小女孩。
我不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可怜。我吃得饱穿得暖,还有鞋子穿,更重要的是我有家。这样一想,把自己比作卖火柴的小女孩,倒有点厚颜无耻了。
我想冻死在这片雪地上,这是真的。吃饱穿暖有鞋子有家的人,一样会冻死在这片雪地上。
警车、警察、警戒线,警灯的鸣笛声、对讲机的杂音、男人的对话,被几件大衣盖住的小山包。
我因为驻足花费了时间,因为踩着铃声进校门被扣了纪律分。老师很看重纪律分,当着全班的面把我骂了一通,让我去讨分数,纪律委员在我死皮赖脸的软磨硬泡下,将我们班的纪律分从99改成了100。
当我发现讨分数时感到的丢脸、愧疚比我早上看到警车时的更甚时,我就不想活了。
我也想冻死在雪地上,但那之后,这个城市没有再下过雪。
“你怎么了?怎么躺在这里啊?”
“醒醒,醒醒。”
“喂,是120吗?这里是——”
要是她报警的话就糟了。我爬了起来。
拿着手机的人见我爬起来,匆匆挂了电话,上来问东问西。那是一个鼓得像一个球的女人,她脸很黄,脸上爬满了细细的裂纹,她身上闻不到化妆品的香味,反而有一股几天没有洗头的油腻怪味。她的声音很尖,扎得我耳朵疼。
她问的问题无非是“你怎么样”“要不要紧”“你怎么躺在这里”“要不要去医院”“你家在哪”,都是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我嘴上说着没事,她穷追不舍,还擅自挥手拍掉了我屁股上积雪,羞得我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想到了我妈。
这个女人如果有孩子,那一定会被她烦死吧。
她只是看起来关心我,只是在满足她自己的好奇心和虚荣心,我连声谢谢,希望这几枚荣誉界的通用货币的能打发这个急需在心理情感上得到满足的叫花子。
“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
“你怎么不回家?”
“要不要来我家坐坐?”
烦死了。因为她长得丑,才会想在所谓的心灵美上找存在感吧。她每句话都在炫耀自己更有同情心,她在向我炫耀她的高尚,她要把我绑起来,架在火上烧。
但我只想冻死在雪地里。
我只得离开这片雪地,去了另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为什么我必须辗转反侧,得倒在角落里才能死得掉?
而那个蜷缩得像一条毛虫、干瘪得像一根腊肉,还时不时发出怪声的老太婆,只要躺在刚才那个人来人往地方就能轻轻松松地上天堂?
还是说本来我也可以像她一样冻死,只是她的死警醒了社会,才让人们多管闲事了起来?
是那时的我妨碍了现在的自己。
我又开始想这些了。
我扯紧兜帽,只想让雪花填满我的大脑。
我想变成一个雪人。
但雪落在我身上后很快就化了。
因为我还活着,我有体温。
(完)
作者:诸子百
免责声明:笑语
(世界观为架空现实世界观,有些地方与现实三次元世界不符,文中地点皆为虚拟。)
这个村子里有一个疯子,怎么疯的,没有人能具体讲得出。
疯子家在村尾,跟村头老嫲嫲唠嗑情报处离的很远。从村头一片矮房的尽头厨,依然能见他的家。一只三层楼高的骨架伫立,高大又荒谬。
有村里人认为,疯子之所以疯是因为他女儿住了院,嚷嚷着要造飞鸟,已经精神不正常。
又有村里人知道,疯子之前是个文化人,一个从城里来的文青,带着两箱书进村的读书人,自愿住在村尾的支教老师。妻子早逝、女儿生命垂危的苦命人。
没人敢朝村头那伙人辩解,有些人心跟明镜似的,没有出城打算的村里人没有能力挑战村头的权威。
村里的妇女也是心知肚明,自家孩子的出色表现离不开这位城里老师的教导,可还是与村头连连附和:
他呀——就是个疯子。前脚说完,后脚赶着孩子千万不要靠近村尾——
“那里有疯子会吃人。”
疯子是一位普通中学老师,因妻子病故进而性情大变,本就不善言辞的他之后路过村头再也不会言语。
今天该是看望女儿的日子,他出门前他欣赏着仰视那只鸟架,遍地的木屑仿若木鸟堆积的筑巢。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的木鸟将要完成。
他出了门,高大的鸟形木架似乎在俯视整座村子,它没有遮住阳光,可总有人觉得它碍眼。
从村尾出村,他看见守林人的小屋空荡,屋下门楣有红纸的碎屑,这才恍惚发觉——又要过年了。
自妻子亡故后,他就不再算着过日子,日历本被他撕开,每天一张一张的作为削木材的垫纸使用,今天的一页是除夕。
他要去的地方是镇上的医院,从村子到镇上仅有一辆巴士通行。
站在站牌旁,村内的景象尽收眼底,处处都是火红和喜气洋洋,村外下学寒假,那些皮孩子满街的溜达,村头的摔炮声响着此起彼伏。
鲜亮的颜色将他从那间小屋里强制拉回,后知后觉中才触到了冷,也看清脚下劲是撵着炮竹红纸的车辙印。
他像是一个刚睡醒的人一样,五感逐渐苏醒,闻到了桂花糕的味道,带着桂花的清醇夹杂着糯米香,似乎还放了些许的竹蔗糖,有竹子气味儿可不浓,只是重墨重彩中散出的细小香甜。
车站不算冷清,他转过身,寻气味望见站牌旁,有一老妇人蜷着胳膊半坐在推车上,一层厚棉被遮挡不住的糕味儿。
这是闺女爱吃的,没进医院医院前她就爱吃,放学那段她妈总会捎上两个,个头不大小小的两个。他僵硬蜡黄的脸面如同一滩死水漾起水波那样,悄咪咪的笑出一道眼缝,昔日场景跃入眼前:那桂花糕揣在她俩怀里热乎乎的,熏得她俩的小脸红扑扑的。
“姨,来俩糕。”
捧着装有桂花糕的袋子,上了客车。他不愿将这样的香气共享与别人,塑料袋上系的严严实实,裹在怀里。生怕车颠坏,有人抢。
客车算是直达医院,山边的小村里总有人愿意进城,村民进城的大部分终点便是医院,这里是村民的新生,这里也是村民的结束。
他带着糕进了医院,二楼是儿科病房,复杂交错的医院中人来人往,他早已习惯这样的节奏。
他转向去往2号病房,穿过护士站,坐在台后的小护士起身拦住他开门的档口,
“里面患者正是静养时间,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别进了。”
那名护士显得有些不耐心,眉头皱的老高,向左一步护住2号门的门把手。
“那我能在这里跟我女儿说会儿话吗?” 这个回答似乎被这个护士预言到一样,望着那双殷切的眼神与这句恳求才挪了脚步。
“可以。”
他坐在门口,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从何时开始进不了2号病房里,他也记不起女儿在医院里面已经是第几天。透过面前这扇白花花的厚门,他仿佛能够感受到女儿在病床上安静的睡脸,她睡觉时从不哭闹,半张的小口露着半颗小兔牙,很乖。
他拿出糕,不愿放在冰冷的地板之上,双手不断摩挲着那层薄薄的塑料袋,指尖传出的温热一点点将他不断游离的眼神扯回,嘴里不断的,好似喃喃自语:
“爸爸的木鸟终于快完成了,你之前说过想要飞,等夏夏醒来..咱们去坐大木鸟玩。”
“爸爸还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糕,热乎的,等夏夏醒来,让护士姐姐带给你吃。”
“夏夏等我,明天我们就能坐上木鸟..”
他盯着门不知嘟囔了多久,路过的好心护士试图扶起,又被倔脾气的他一屁股坐在门口一动不动。他想起了夏夏的笑脸,他想起夏夏坐在单车后头背着新学的文章:
‘孩子如果已经长大
就得告别妈妈,四海为家
牛马有脚 鸟有翅膀... ’
“爸爸,我也要像小鸟一样,带着妈妈一起飞,这样就不用告别妈妈,带着爸爸妈妈一起四海为家。”
他站了起来,长时间的不动弹让他双脚发麻,他跌跌撞撞走向护士台,快要半凉的桂花糕摆在台上:
“夏夏醒了,把这个给她,护士同志你一定要送到,跟她说爸爸的木鸟快完成了,明天就能做,这个是刚出锅的,很好吃的,护士同志你一定...”
护士接过糕,熟练的当着他的面将糕放在写有“夏夏”的托盘上,手里像是在一直忙碌的书写什么东西,边点着头边草草摆手“行,我替你传达,你先回去吧,今天除夕,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他抻着脖子反复确认糕放在托盘上,才安心回头。
除夕的夜晚,村子两旁挂满整整一排喜气盈盈的灯笼,几个孩子组合,带着一盒盒各式各样的摔炮和炮竹从村头甩到村尾。热烈的炮竹声衬托着节日的欢乐,没有几个大人拦着,索性领头的是一个大一年级的孩子,他指着远处的鸟讲 :“我妈说过,村后面那只木鸟有鬼。” 个高的孩子立刻反驳:“胡说,里面是个疯子。”
俩人争执不下,他们不断靠近能看见鸟上已经附着上羽毛,随着夜风不断摇摆,就像是秋天田里的麦浪,衬得波光粼粼。有些羽毛没有粘匀,一片片向外飘动,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蹲下拿起羽毛,又薄又轻,带着墨水味儿,仔细端详才发现这是书本上的纸张。
个子高的孩子在墙前不断张望,个子矮的孩子爬上高墙好奇的向里俯望。
里面果真有一个疯子。
疯子穿着西服,满地的纸屑与木碎相互掺杂,撕空的书皮耷拉在院子的各个角落,疯子爬上梯子,撕下一张又一张的书页,贴在木鸟的尾部,密密麻麻的文字组成了整个木鸟独特的花纹。
疯子想起下午护士说的话,家里人,自己的家里人只有夏夏了。明天要带夏夏去坐大木鸟,去吹夏天的风。
小孩他们不敢出声,年纪大的孩子认出了疯子,不过欲言又止。调皮的孩子早已等不及,从盒子里抓出摔炮,朝院里扔去。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十几颗摔炮甩向不同的地方,响亮的炮声点燃了地上了纸屑,几颗扬进木鸟之中,悄无声息的燃出烟雾。
高个子孩子踩得高看的远,一看不妙,拉着年纪小的,招呼着年纪大的,拽下个子矮的,带着跑出了疯子的家,调皮的一回头看见伙伴要将他单独丢下,吓得将其余炮仗一股脑投了进去,跟着跑走。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炮竹来回碰撞,火势开始变大,高个子回头眺望,疯子的梯子因突如其来的炮竹轰到摔落,那可是足足3米的木梯子!火焰蔓延到了木鸟,从木鸟的尾部不断向前燃烧,摔炮的声音被彻底淹没在周边更为热烈的炮竹声中,接踵而至的奏响新一年到来。
个高的孩子能够清楚看到那只木鸟被红焰彻底包裹,每一片书页被夜风鼓动,灰烬的纸屑顺着风势飘动。个矮的孩子转过身,仰视那只燃烧的木鸟,木鸟的结构不断被熊熊火光侵蚀殆尽,所有的孩子从村尾跑到村头,爬到白天情报组常坐的老歪脖子树上,乍一眼像是看见一只正在向天上飞还不断挥舞的火凤凰。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深夜的护士台上,仅有三位小护士在值夜班,盘上的桂花糕早已冷掉,其种一个小护士托着腮看向那团红色塑料袋包裹的东西,随口问一句
“2号病床那个小女孩的糕怎么处理?”
“跟以前一样,扔了吧。” 另一个护士刷着手机,打了哈欠。
“这都来了第几次了?” 挨着护士台最边上的小护士小声问 “他女儿不是早死了吗?”
“死大半年了,他女儿先天性心脏病遗传的她妈,母女俩一前一后全死,之后就不正常了,看样子他是疯了。”
另一个护士关闭手机,随手拿起笔将糕拨进了垃圾桶。
-END-
后记:
村尾被彻底烧尽的疯子家在元宵节后,才被守林人发现。
孩子们,也开学了,进入了新的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