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手群Literary Prison專用活動界面。
群內成員請點擊右上角加入企劃,等待後台通過之後即可在本主頁發表作品。
群成員請確保本站ID與群內相同。
文:魇
今天凌晨五点,我接到了老家打来的电话。父亲告诉我,三伯于前天去世,我得赶紧请假回家参加三伯的婚礼。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要给三伯配阴婚。
请了假,上飞机,下了飞机换火车,下了火车换汽车。汽车坐到终点站,下车看到小伟骑在摩托上对我招手。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真快,两年不见,块头已经跟我差不太多,只是晒得黝黑的脸上还挂着未褪的稚气。若不是他先跟我打招呼,我几乎认不出他来。我们没多寒暄,沉默着驶向家的方向。
母亲在村口等我们,我下了车,小伟先行离开。我跟着母亲往家走,听她念叨父亲的腰痛病总是反复发作,听她抱怨小伟“不务正业只知道乱耍没个样子也不出去打工”,我把预备好的钱塞给她,告诉她自己收好,我也准备了给父亲的。母亲瞪着眼睛听着,最终解开外套,顺着领子把钱塞到内衣口袋里。
父亲在家门等着我们,我把背包放在院里,跟着父亲一起去了不远处的三伯家。阴婚需要的物品已经布置完毕,我站在三伯家的堂屋里,看着桌上并排放着的两张黑白照片。“那女人——”我说,看着父亲。“是个呆子,脑子不好的。”父亲说,“正经的女子咱们买不起呀。不过手脚是灵便的,配你三伯足够了。而且是尸体不是骨灰,这个价钱合适的呀。”我点点头,三伯是个残疾人,生下来便没有腿,所以他虽然勤劳善良,但永远不可能有女人肯嫁给他,而他也不可能攒够买女人的钱。
“三伯是怎么走的?”我问父亲。“他去给你爷爷上香,结果从高凳子上跌下来,摔断了脖子。”父亲说,“你去大城市工作,没人肯陪他,他就更不喜欢出去走动,骨头都酥了。之前这样摔也不会出事,但这次就不行了。”我有点无奈,明明是爷爷的灵位摆得太高,除了三伯又没有其他人肯花时间照顾,现在反而成了出去工作的我的错。而我要是不出去,肯定又要被说“读了那么多书花了那么多钱结果有什么用”。父亲当然不会注意我的脸色,只是在屋子里踱步,我觉得他马上就要问我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幸好小伟及时赶过来,算是提前替我解了围。
小伟带我去给爷爷的排位上香,还问我要不要去再看三伯一眼,我婉拒了。阴婚要在晚上办,中间这段时间我们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就坐在村后的空地上看山。山上那一片地据说风水极佳,只要夫妻合葬,家中亲人就能蒙受荫庇,从此福寿绵长。想来三伯和那个不知名的女子也会被一起葬在这里,保佑着我们一家人吧。若这份庇护生效,父母肯定健康长寿,我也会工作顺利,小伟……我想到这里,问小伟最近在做些什么,还有没有继续读书。小伟抓了抓头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已经不再上学了,最近在和几个同村的朋友一起拍视频,虽然不算火,但也能赚到一些小钱。我问他是什么平台,账号名称,他却再也不肯继续说下去。
小伟真的长大了,我却还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他的母亲是二伯家的闺女,父亲是一个外村人。当时二伯家里人觉得男人老实本分,虽然是外地的不清楚家里底细,但一个农民能有什么问题呢?女子本来就是图得太平日子,嫁过去不吃亏就很好。之后两个人结婚生子,小伟七岁时,村里来了警察,抓走了那个外村男人。警察告诉我们,那男人是个通缉犯,杀过人。小伟眼睛红红的,看着警察的背影,扭头跟他母亲说,他长大以后要杀警察,因为警察是坏人,抓走了他的爸爸。堂姐给了小伟一巴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第二天就进城去打工了。小伟从此跟着两位老人生活,堂姐只在过年过节回家,往往是待上两天就走。我们家和二伯家说亲不亲,说不亲倒也经常照顾,我和小伟虽然有辈分差距但一般都直呼其名。大家仿佛都不记得小伟有一个杀人犯父亲,但显然都把这件事深深地刻在心底,又要表面上显现出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而这种拧拧巴巴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大家居然都习以为常了。
太阳落山,我和小伟起身往家走,想着吃过晚饭之后就要给去世的三伯办婚礼。但还没到家门口,便看到家门口围了一群人,嗡嗡嘤嘤的不停说着什么。我和小伟分开人群走进去,看到了几个警察。父亲正在结结巴巴地边比划边说话,母亲瑟缩在屋角,领头的警察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我走过去挡在父亲面前,似乎听到父亲在心底松了口气,他不会觉得在大城市打工的我就是万能的吧。为首的警察看到我,又无奈地解释他们需要把那个女死者的尸体带走,因为涉及一桩命案,必须要带走解剖调查。
“我们花了钱的呀……”父亲在我身后低低地说着,“那女子我们花钱买的呀……”
有个警察笑出了声,“大伯,买了赃物也是不作数的呀。”他模仿着父亲的口气,“你们不打听好尸体来源就买,我们还得要求你们不能随便离开,方便随时——”
为首的警察拦住了他的同事,转头跟我解释,希望我能够理解。我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同意。我看着警察们把女子尸体带走,转头又去做父亲母亲的工作,说不如让三伯先入土为安,阴婚的事情之后再考虑。小伟自告奋勇去通知主持冥婚的人先不用过来,母亲则嘟嘟囔囔地去厨房端菜上桌。一家人围着餐桌却都没有胃口,只能勉强吃下一点。我和父亲商量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最终父亲不耐烦地表态:我们已经为了三伯付出够多了,如果三伯直到死了也不能为家里做出点什么,这么多年来的照顾和花销岂不是都打了水漂?这冥婚必须要结,若没有这份庇佑,他们的损失又有谁来承担?
我见说不通,只能压着火气说出去走走。村里早就通了电,但因为年轻人大多已经去城里打工,所以入住率并不是很高,本来宽敞的道路也在夜色中多少显得有些寂寥。我去三伯家转了一圈,想着他真是惨,照顾了爷爷这么多年,爷爷却连结个婚都不保佑,还是说爷爷不同意这门婚事所以搅黄了?我想着,又出门继续溜达,不知不觉走到村后的空地上。小伟居然也在那里,我们打了招呼,一起坐着看山。
夜渐渐深了,不时有一点绿色的光从山上飘起来,不知是萤火虫还是鬼火。我看着,想着这里仿佛就是一个无形的泵,本来平静如水的情绪在这里突然被压缩,然后唰地冲出去,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但其实又无法真的摧毁什么。我斟酌了一下,把这想法描述给小伟,小伟似懂非懂地点头,想了想,扭头问我:“可是,水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作者:阿千
正文:
自人类征服了月球以来,由各个大国牵头的月球产业发展蓬勃,月球上培育的动植物也逐渐变成了各国的商品,虽然由于其昂贵的造价,月球产品目前还只是富人们的奢侈品。在这其中最为奢侈昂贵的是使用了被称为月轮特牛的MM品级牛肉。虽然所有在月球上培育的牛都被称为月牛,但是,不是所有的月牛都可以被称为月轮特牛。月轮特牛是由专业月球牧农在月球上的人工牧场里精心培育放牧,自小生长于低重力环境下,每日严格控制饲料营养注重体质控制,拥有最佳的肉质,最妙的肥廋比,精确到0.01%的偏差值,培育员们无情地筛选,万头牛中才能入选一头,一年中只有约十头合格品。只有人类中最有地位权势的人才有机会尝一尝。
而以月轮特牛为主要食材的月牛全宴多年来一直是为各个控制月球的大国最高领导人,在每年的MG10会议上供应的、象征着国家实力与权力巅峰的晚宴。
如今,这样的月牛全宴,普通民众也有机会一尝了——如果能支付三千万美金的人能算是普通民众的话。
罗瓦赛穿着燕尾服跟随着晚宴的宾客们一起走在宴会厅长长的走廊上,小声地哼着曲,这引来了身旁一位先生的注意,他有些局促地笑了笑,不再出声。引路的管家正在介绍这座公馆的历史,但是罗瓦赛对此并没有兴趣,只能百无聊赖地左右张望。
这座公馆是强尼·D·洛克菲尔——A国的大企业家——注资建造的。在上一次金融危机、A国经济低迷的时候,他斥巨资设计建造了这座占了一整个山头的公馆,提供了约一万个工作岗位,拉动了内需,还为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山城带来了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可以说他是在金融危机的时候拯救A国经济的大英雄。管家带着自豪介绍起整个公馆的占地面积、建筑数量和历史意义。
这次月牛全宴的主办方正是洛克菲尔集团,洛克菲尔集团以地产起家,自上次金融危机以来,逐渐占据了把握着A经济命脉的重要地位,月牛全宴也是洛克菲尔公司承办的。
虽然月轮特牛一年十头的产量并不算多,但是为一年一次,规模在20人左右的宴会提供食材已经绰绰有余。洛克菲尔先生看着剩下用不完的月轮特牛,大发善心,愿意“与民同乐”,搞了这次月牛宴——他们把“全”字去了,以显示这次宴会远不及原本的“月牛全宴”——这才让罗瓦塞,一个普普通通的亿万富豪,有机会一尝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顶尖美味。
管家引领着这次宴会的参与者们绕着场馆走了一圈,也许这次的宾客太过于尊贵,公馆的每一道门都有两名西装革履的保安看管着,除此之外,罗瓦塞还能看到三人一组在巡逻的警卫。可能这就是“月牛全宴”一样的待遇!罗瓦塞不由得觉得自己的三千万美金颇为值得。
他们欣赏完了仿古希腊经典风格的建筑,终于来到了宴会厅。打开沉重的金色大门,罗瓦塞看到了长长的宴会桌,左右各有十个的坐席,每个坐席之后都站立着两位衣着得体的侍从。侍从们整齐划一地向客人们行礼,随着客人们逐渐落座,他们一一为客人们拉开座椅。
负责罗瓦塞的是一个金发高个帅气男侍从和一个将头发盘到脑后的干练女侍从,男侍从小心翼翼地从罗瓦塞左侧伸出手,整理他的餐具,又从右侧拿起餐巾,为他铺到腿上。罗瓦塞被夹在中间有些紧张。说实话,罗瓦塞作为F国的石油大亨,他出席过不少正式餐会,但是他是穷苦出身白手起家,时常由于因为对礼仪方面不够了解而遭到一些所谓的历史悠久的“上流人士”笑话。这次的月牛宴,周围更是全世界各地的财阀富豪。这让他有些不安。这些都是他可以拓展的人脉和合作伙伴,他可不想给这些人留下一个不好的第一印象。
罗瓦塞友善地向他的邻座们笑了笑,他左手的黑发女士微微颔首回应,脸上带着客套的微笑,感觉难以接近,而右手边正是刚才在参观的时候注意到他在哼歌的绅士。这位绅士头发半白梳得一丝不苟,白色的领结干净精致绣着白色的暗纹。
他向那位绅士自报家门,绅士也礼貌地告诉他自己被称为格里高里公爵,是北欧哪个国家的皇室旁支。罗瓦塞经常和皇室打交道,F国的皇室掌握着大部分石油资源的开采权,罗瓦塞已经习惯了与那些懒惰贪婪的皇室合作,伏低做小又谨小慎微,从他们那儿分一杯羹,说实话如果不是法律保护,皇室的权势早已式微,罗瓦塞虽然对皇室有些不屑,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该讨好什么人。他显示了十二万分的尊敬以及对自己的鄙陋的惭愧。公爵显得颇为满意。周围的宾客们也多在低声交谈,只有他右手边的那位女士,似乎颇为高傲,丝毫没有要和别人多聊的意思。
他们寒暄完,管家就前来介绍今天的菜品,今天一共有六道菜。管家一会儿蹦出法文单词一会儿蹦出东亚语言,罗瓦塞只知道今天有道牛排有道色拉有个鹅肝酱其他的没太听懂。然而他最擅长的就是“社交应和”,就像他其实从来没听说过公爵出身的那个北欧国家却依然要装作自己有所耳闻一样,他听着管家介绍菜品频频点头,显得颇为满意。
等管家祝他们用餐愉快转身离开,服务员为他们端上了一只石盆,大概有他的脑袋那么大,里面装着柠檬片和清水。罗瓦塞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以柠檬水来说似乎过于多了?他偷偷瞟了瞟邻座,黑发的女士用这柠檬水洗了洗手,然后用一旁的毛巾擦干。罗瓦塞连忙依葫芦画瓢镇定地也洗了洗手。侍从们为他收走了毛巾和石盆。
在一整段参观之后,罗瓦塞确实已经饿了,客人们陆续开始品尝餐前面包。
“罗瓦塞先生,我听闻月牛全宴上一共是十二道菜。不过我们这次只能算是一次品菜,所以只提供了六道佳肴。月牛全宴每年的菜品都不一样,这次的品菜会也是为了明年的月牛全宴试菜。可以说,我们是第一批品尝波尔谢大厨新菜品的人了。要知道波尔谢大厨首屈一指,目前只为洛克斐尔集团工作,除此以外谁都无法请他出山。”
这倒是罗瓦塞第一次听说的事情,他以为这次的月牛宴就是商人的废物利用,将多出来的食材再次贩卖。不过确实,那么高的价格也许该有一些新东西,这才让他感受心理舒适一些。罗瓦塞白手起家,平时日子过得有些抠门,他日常用的眼镜断了脚他都不会轻易扔掉,平时的衣服也总是重复穿——当然为了这次的月牛宴,他搞了一整套新行头。这可是三千万美元的月牛宴,他绝对不会否认这种让这份花销更加“值得”的事实。一想到自己马上品尝到的将是最新的、最高级的料理,而且他甚至比全世界权势最盛的领导人们都要更早吃到,他忍不住又想哼起歌来。
公爵朝他看来,他清了清嗓子,冷静了一下。
很快第一道菜就来了,管家又报了一遍菜名,但是罗瓦塞还是听不懂,不过罗瓦塞也吃过不少世界顶级的菜品,他一看盘子就知道这是道典型的韃靼牛肉料理。这道中规中矩的开盘菜,通常还会配上面包。果然,身后的侍从,又为他端上来了亮片白面包切片,烤得外皮脆黄,但是内部白净松软。
这道菜十分漂亮,鲜红的生牛肉被整齐地压成一个扁平的圆饼,就像是天上的血月,上面叠着如同黑珍珠一样饱满靓丽的鲟鱼子酱,而这轮红月的周围,有着白、黄、绿、红,八种指甲盖大小的配菜围成一圈,摆放在深蓝色闪着星光的圆盘上,就像是夜空中的群星拱月。
这实在是太美了!罗瓦塞没有吃就已经发自真心赞叹起这道菜的精巧。周围也有众人啧啧称奇的声音。
管家一一介绍这盘子上的八种配菜,有来自澳大利亚的奶酪,佛罗里达的热带水果,波尔谢大厨特制的白汤酱——特选了母鸡高汤分成五步共炖煮8小时作为原料。波尔谢大厨的白汤酱加了自己的独特配方,含有他家乡的椰浆作为配料,椰浆清香,为油腻的白汤带来了更多层次——还有酸甜的梅子酱、蟹肉泥、脆瓜、鲑鱼子酱、酸菜汁。
管家的话实在是有点长,特别是他谈起波尔谢的家乡的时候讲了太多逸闻,罗瓦塞只能面带微笑,管家时不时讲些俏皮话,他就“哈哈”地笑出来捧场。终于,管家请大家用餐。罗瓦塞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叉,小心翼翼地将这轮满月一切为二,稳住因为他的切工而摇摇晃晃的鱼子酱,然后一一沾上八种配菜。他又拿起一片白面包,这白面包只有他小半个手掌大,将牛肉和配料叠到面包上,已经显得空间不足,繁重的配料叠在上面摇摇欲坠,顺着罗瓦塞的胖手就要倒下来。他赶紧用叉子稳住配料,一口将那面包全部塞进嘴里。
毫无疑问的美味!
鱼子酱腥气被酸甜的配料盖住,只剩下海风的鲜味,鲑鱼子在口中爆裂开来,多汁而清爽。
酸味彻底打开了罗瓦塞的味蕾,他的饥渴更胜。他急忙拿起另一片面包,将另一半牛肉挞刮过餐盘上所有的酱汁,将餐盘舔舐得干干净净,然后叠到了面包上。椰汁与热带水果混合鲟鱼子的咸腥撵过舌尖,让罗瓦塞想起美女的肌肤。以及最重要的必然是这道菜中的月牛肉,生牛肉被处理得丝毫不带血气,肥瘦恰到好处的口感就像是与刚才的美女来了一场新鲜多汁的舌吻。这白面包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中和了过于浓郁香醇的酱汁。就如同有了光才有阴影,有了酸才显得甜,整道菜缺一不可。
罗瓦塞将整道菜肴下肚,侍从立刻从他身后递来了擦手的毛巾和柠檬水。罗瓦塞悠然地洗了洗手,口中还回味着刚才的牛肉挞。他原本就已经饿了,面包虽然垫了垫他的肚子,但是这还远远不够!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张望着等下一道菜。
他看到邻座的公爵还在慢悠悠地处理第二片面包,不像罗瓦塞简单地将牛肉一切为二,公爵将牛肉、鱼子酱均匀地平铺在面包之上,他用餐刀一点点将牛肉和鱼子酱整齐地铺了上去,腰背挺直优雅极了。罗瓦塞一下子觉得有点脸红,公爵不愧是皇室,礼仪得当。而自己进食的姿态确实不怎么好看,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等客人们都用餐完毕交谈一阵,管家又款款走上前来开始介绍第二道菜。侍从们随着他的讲解端上了佳肴,这道菜也十分的好懂,蜗牛壳配着经典的欧芹酱,是一道经典又美味的法式蜗牛,侍从还配上了餐酒。这让罗瓦塞有些失望,蜗牛确实很不错,但是这不是月轮特牛,他也不是为了蜗牛付的这三千万的。他忍不住嘀咕了出来:“又不是名字里面有牛就算是月轮特牛。”好在这道菜也足够赏心悦目——须说,赏心悦目,审美极佳是这种级别的菜品最基本的要求——黑沉沉的石盘中,明亮的黄油在碗底铺了一圈,被黄油围住的三只蜗牛大小、形状都一摸一样,三只蜗牛首尾相连围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绿色的欧芹酱点缀在蜗牛上,就像是三角的三个顶点。一副典型的现代几何画呈现在罗瓦塞眼前。
管家终于完成了冗长的介绍,罗瓦塞开动了起来。这道菜味道确实是不错,这道菜与刚才的牛肉挞肥瘦得当的口感完全不同,蜗牛紧致的蛋白质在牙齿间弹开筋道极了,香浓的黄油和松露溢满了鼻腔,颇为享受。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但是他还是很快吃完了盘子中的三只蜗牛,侍从为他收走了餐具,他看了看周围,其他人还在用餐,他也许应该吃慢一点,不然只有他一个人东张西望实在是有些愚蠢!
过了一会儿公爵也吃完了,他放下刀叉,慢慢地擦了擦嘴,等他收拾停当终于开口与罗瓦塞搭话:“罗瓦塞先生,您刚才说的‘又不是名字里面有牛就算是月轮特牛’有些偏颇了。”
罗瓦塞赶紧礼貌地回应道:“是我失言了。”
“您可能没注意塞巴斯蒂安的介绍,这道菜并不是蜗牛,蜗牛壳中所放的也是月轮特牛的牛肉。我们今天的六道菜品包括甜点的主要材料全都是取自月轮特牛。”
罗瓦塞有些吃惊,他吃过的法式蜗牛数不胜数,刚才的菜品怎么看都是典型的蜗牛的口感与香味,他有些半信半疑。
“波尔谢大厨对于当前流行的分子料理自然也很擅长,刚才塞巴斯蒂安提到,这些蜗牛都是用俗称‘牡蛎肉’,也就是牛的板腱肉烹调制作,因为口感充满韧劲,而后将蜗牛肉完全打散蒸馏成了气体,注入蜗牛壳再用欧芹酱封住,这才让牛肉充满了蜗牛的味道。”公爵样了扬眉毛似乎颇为得意,就像是他亲眼看着波尔谢大厨做的菜一样。
罗瓦塞真是吃惊极了,但是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要知道分子料理就擅长于将食材打乱甚至到分子层面,改变物理性质来制作与原材料完全不同的口感的菜品。他曾经尝过有名阿德里亚大厨用蔬菜制作的鱼子酱——那鱼子酱不但有鱼子酱的口感还有更多鱼子酱所不能给与的新鲜味觉,实在是太过于美妙。但是即使如此,阿德里亚大厨的鱼子酱从味道上也能分辨出些许维和,而这盘蜗牛,罗瓦塞完全没有任何怀疑!能做到口味口感如此相似实在是颇为难得。当他知道了这道菜的秘密,如果让他再尝一次一定会有全新的体验!这三千万才不算亏本!后悔就像是油井漫出的黑漆漆的油溢满了他的心头,如果给他机会再吃一次就好了!他不应该那么囫囵吞枣的!
他向侍从招了招手,低声询问是否可以再来一碟。
“请稍等,我需要请教一下塞巴斯蒂安先生。”说完他的侍从就去寻找管家了,管家看来很忙碌。
罗瓦塞一边品着餐酒一边与公爵闲聊,公爵不愧是皇室,见多识广,还平易近人。他给罗瓦塞讲起了不少著名厨师的轶事。说实话,这些名厨,阿德里亚、杜卡斯、卢布松等他都见过,他雇佣过他们为自己做菜,也请客人们尝过名厨的手艺,但是不像公爵这样与这些名厨都能交好。
“保罗他很害羞,有一次有人想要见他,他便躲在后厨不肯出来。对方太钟情于他的厨艺,偏要来厨房见他,那人见到保罗站在柜台后面,激动地夸了保罗好久,然而其实保罗早就溜了,留下一身衣服挂在那边当作替身。事后保罗觉得不好意思,就答应再为他准备一次晚宴,那人还是执意要见他,眼见那人要进厨房了,保罗做菜做到一半,拿着汤勺赶紧从后门跑了,那位客人追了他半天只好放弃。”
罗瓦塞听得哈哈大笑,只盼着自己也能和保罗·卢布松有这样能聊聊趣事的关系就好了,罗瓦塞虽然尝过卢布松的菜,但是害羞的卢布松当然不可能见他一个普通客人。
过了一会儿,侍从回到了他的身边,“非常抱歉,因为月轮牛肉的食材非常有限,并没有足够的食材为您再制作一道月轮蜗牛。塞巴斯蒂安先生对此感到非常抱歉,他现在有些琐事缠身,他说过一会儿一定亲自过来向您致歉。”
罗瓦塞点了点头打发了侍从,这倒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他只后悔自己太过无知,吃得太快,下一道菜一定得先好好听听管家说了些什么——倒不是他不想听,但是他的A国语并不流利,管家的话又总是掺杂别的国家的语言,他时常听不明白,原本随行有个能干的秘书也是他的翻译,但是随行人员均不得进入公馆,他倒是没注意条款上面怎么写,但是为了参加这次的月牛宴,不管写的是什么他也闭着眼睛签上了字,最后只能让秘书在公馆外等着——他看了看公爵,虽然没人给他翻译,但是他也不会完全不懂A国语,也许他应该多和公爵聊聊,公爵说话优雅又发音清晰,知识渊博,和他交流很愉快。罗瓦塞虽然因为没有尝到蜗牛有些失望,但是公爵说的这些已经够让他在其他朋友面前显摆起来了,想到这里这三千万更加香甜。说实话,他认识的上流人士王公贵族也不少,愿意付这三千万的也不罕见,但是月牛宴因为食材有限,最终采取的是抽签制,交付了三千万的定金才有机会参与抽签,如果没有抽中会返还参与费——洛克菲尔以自己的公信力担保抽奖绝不会作假也不会有裙带关系——毕竟如果作假被发现,他也没办法应付那么多上流贵族的征讨。从结果来说这次的名单上大部分都是“名不见经传”的角色,比如罗瓦塞,他不过是赚点开采石油的辛苦钱,但是和掌握权力以及世界经济命脉的真正名流相比,他不值一提,他虽然对洛克菲尔一直崇拜有加,但是从来没有机会结识洛克菲尔更别说走走后门了,可见抽签的公平性。他一边笑着和公爵聊天,心想着一定要记住公爵告诉他的种种逸闻,然后开始幻想回去之后的风光无限。罗瓦塞能被抽中这事,他便已经觉得“高人一等”“上天眷顾”,再想着他回去后描述起月牛宴时众人倾羡的目光,他已然是飘飘然。由其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大皇子,明明是罗瓦塞这样的商人养着他们,他却总是狗眼看人低,把罗瓦塞当作仆人一样呼来喝去。有一次罗瓦塞还要为他做上马用的踏脚凳!大皇子羡慕又恼怒的颜色肯定很好看。罗瓦塞笑得更开心了。
很快一位五十岁左右、发鬓有些白的侍从走上前开始为客人们开始介绍第三道菜。那位塞巴斯蒂安管家看来确实很忙,好一会儿了还不见他回来。
第三道菜是一道菜茸汤,侍从从罗瓦塞身后将盘子端上来的时候,罗瓦塞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绿色清新蔬菜泥之上点缀着各色的豆子,就像是绿叶从中的各色小花争奇斗艳,但是他唯独没有发现牛肉的踪影。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要知道公爵刚才说所有的菜肴都是月轮特牛作为食材制作的,这道菜不应该没有牛肉的踪迹!那么极有可能的是这些蔬菜也是分子料理的奇迹!这些蔬菜也是用月轮特牛制成的蔬菜!这次他一定要好好品尝一下。
等这位鬓角花白的侍从讲完了,罗瓦塞便学着公爵的样子,新换上来的汤勺盛起了半勺蔬菜泥又加上一些豆子,豆子多了,他便抖下一些,豆子少了他就又加一些,调整到和公爵差不多的比例,才一口放进嘴里。
与刚才的鲜美紧致的“蜗牛”不同,菜茸汤的做法是蔬菜泥伴着奶酪和各种香料,口感浓郁,蔬菜泥的颗粒在罗瓦塞的舌上翻滚而过,他慢慢地品味,确实是有着一些牛肉的味道!这次的牛肉被彻底打碎成了糊状,但是不需要多说,他都能想象这必然是牛肉中最嫩滑的肩胛肉。他舔了舔唇,又挖了一勺,这次他品味到了软软的香甜的云豆,再一勺他吃到了糯糯的沙沙的鹰嘴豆,下一勺他似乎闻到了菠菜带着一些苦涩的清香,就像是他幼时田野雨后的泥土味。
他心满意足地品完了这一道菜,这次他吃得比公爵还慢,他擦拭嘴巴的时候,公爵面前的餐具已经被收拾干净,开始喝杯中的红酒了。
“分子料理实在是太厉害了!”
“确实如此。”公爵微笑着,“没想到牛肉能做成偏硬的豆类的口感,实在是太厉害了。我曾经听说过僧侣们因为不能吃肉制品而发明了素食料理,其中就有用豆制品模仿肉类的口感和味道,如此想来肉类模仿豆制品的口感和味道也是相似的做法吧。”
罗瓦塞正要夸赞蔬菜泥的话被噎了回去,要知道他以为那个绿色的蔬菜泥才是月轮特牛所制成的,没想到竟然是那些大小不一的豆子才是牛肉制品!要知道那些如花朵般色彩各异的豆子品类粗算也有5种以上,波尔谢大厨要用牛肉模仿五六种不同类型的豆的口感和味道!
这顿宴会真是时刻都能给罗瓦塞惊喜!
正在这时,管家塞巴斯蒂安彬彬有礼地向罗瓦塞问好,他是来为蜗牛的缺失道歉的,看来他已经忙完了别的工作。罗瓦塞自然已经不介意了,毕竟这道菜茸汤更加精妙。公爵也向管家打了一声招呼,开始询问是否能见一见波尔谢大厨,他想当面感谢一下美味的菜肴。可惜的是波尔谢大厨为了今天的晚宴十分忙碌,今晚恐怕没有时间出面。
管家很快就开始介绍第四道菜肴。终于轮到主菜了,这道菜是最能体现牛肉肉质的菲力牛排,牛排上面叠上了一块鹅肝,黄色的酱汁在牛排上画出了富有艺术感的图案。这黄色酱汁又是波尔谢主厨家乡的热带水果,波尔谢大厨热衷于将自己的家乡的味道融入料理,他出生在与法国很远的赤道附近,后来去了法国求学,因此他的菜肴总是带有强烈的个人印迹又充满新奇感。但是除此之外这道菜没有别的任何配料了。
罗瓦塞满怀期待地开始品尝。最顶级的食材不需要任何配料。香嫩的牛肉被煎得恰到好处,鲜嫩多汁,菲力不愧是整头牛身上最精华的部位,罗瓦塞竟然感受不到一点点牛肉的韧劲,牛肉进入他的口中自然而然地与他化为一体。他也吃过顶级的月牛,那牛肉也是入口即化,唇齿留香,但是他感觉到月轮特牛更胜一筹!他原本想保持一些体面,但是他实在忍不住又切下了一大块塞进嘴里。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的,罗瓦塞的嘴里还咬着刚切下来的牛肉,宴会厅猛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冲击力震碎了餐盘,将用餐的宾客冲得无法保持平衡。靠近墙一侧的侍从们更是被爆炸波及,躺倒在地不停地哀嚎,宴会厅中充斥着宾客们的尖叫。烟雾过后罗瓦塞背后的墙露出了残壁断垣,被开了一个大口子。
一个皮肤黝黑的人冲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叠东西大喊了起来:“这是骗局!你们被洛克菲尔骗了,这根本不是月轮特牛,这是普通的月牛!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月轮特牛!每头牛只有我是波尔谢,今天的晚宴也根本不是我做的!根本不是我!我这里有证据,请你们看一看这些照片。”波尔谢说着带着强烈口音的A国语冲到卓前,将自己手中的照片和一些文件撒给在场的人们,“这是洛克菲尔欺骗你们的骗局!这根本不是月轮特牛!”然而惊恐的宾客们只是一个劲地远离他!
管家指挥着其他侍从将这个“波尔谢大厨”制服。这个闯入者的眼里有着愤怒的泪水,他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但是还是一声声地喊着:“他们是骗子!你们被骗了!”声音逐渐远去。
罗瓦塞还没回过神来,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他刚才还在品味美妙的牛排,突然却有了这样一幕。在他愣神的时候,身边其他宾客已经愤怒地喊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先不说到底是不是骗局,这就是你们的安保系统吗?如果我们受到了伤害你们该怎么负责!”
“抱歉,让各位有了不好的体验,我们一定会对此负责的。”管家立刻干练地安抚起了大家,“请各位随我到休息室休息一会儿,更换衣服,检查伤口,我们将很快给出一个结论。”管家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有侍从将闯入者散落在地上的照片和文件全收拾了起来。
“不许收!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把照片给我们看!”另一位宾客已经踏前一步。想要夺过照片,却立刻被侍从制止了。
“这些都是谣言,请相信我们,我们花费了巨大的心血准备了这次的月牛宴,绝对不会有允许以次充好的事情发生的!”
显然,侍从的人数太多了,那位言辞激烈的宾客也只能不悦地站了回去。
在休息室里的等待总是漫长的,医生们为各位宾客检查了身体确认众人安好之后就离开了。而罗瓦塞脑中不断地开始回想起那些菜肴,第一道的牛肉确实很鲜美,但是也许普通的月牛也能做到,第二道第三道真的是分子料理吗?不不,他确实从菜茸汤里吃出了牛肉的味道,这可是他的亲身体验!但是公爵说豆子是牛肉做的,他却是从菜泥中品出的牛肉味的,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公爵,只见公爵脸色铁青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罗瓦塞不敢再去看公爵,他又看了看坐在他左手边那位冷漠的女士。那位女士还是冷着脸,紧张地左右观望,手都绞在了一起。罗瓦塞赶紧移开了视线,防止与她对上。
罗瓦塞是一个典型的商人,如果有机会让他省钱,他绝对不会手软,他的石油卖起来也掺了不少水分。如果说洛克菲尔为了赚钱以次充好,他觉得这实在是太无可厚非了!他甚至要暗暗生出钦佩,他几乎已经坚信了他被骗了。然而原本该是“春风得意”“衣锦还乡”,现在他却要变成一个笑话。恐怕他的那些朋友都会更加肆无忌惮地鄙视他了!他好不容易获得的“尊重”都会成空!一下子罗瓦塞如坠冰窟,浑浑噩噩几乎失去了知觉。
直到休息室的大门再次被打开,随着侍从们的簇拥进入休息室的是大名鼎鼎的洛克菲尔,他穿着优雅的燕尾服,系着白色的领结,开始他的声明。
“非常抱歉为各位带来了这样不好的体验。”
“洛克斐尔先生,久仰大名了。”客人中立刻有人恭维了上去。
“您好,我也很荣幸与各位行业翘楚、尊敬的皇室宗亲见面。我必须再次为今晚的不愉快致歉。请容我解释一下刚才的事由。”他的笑容诚恳自信,就像罗瓦塞常在海报上见到的一摸一样,洛克斐尔身后的侍从拿出了一台投影机器,很快空地上投出了刚才那位闯入者的三维投影照片,“这就是刚才的闯入者——再次为我们的安保欠缺道歉——可以看到他与波尔谢先生非常相似,这位艾伦·波尔谢先生是波尔谢大厨的胞弟,艾伦一直在怂恿波尔谢先生从我们这里独立出去,创建新的餐馆品牌好让艾伦拿到分红更好地控制波尔谢先生,然而波尔谢先生早就看穿了他的阴谋并且求助我们,艾伦见这事不成,便转而威胁我们集团。这次的袭击也是他想让我们身败名裂的阴谋。实际上塞巴斯蒂安,中途有离开便是发现了入侵者,去处理这件事情,但是最终还是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我非常抱歉。”
洛克斐尔深深地向在座的嘉宾致意,以示歉意。
“而他所说的我们使用的食材是假货根本是无中生有的事情,请各位放心。洛克斐尔集团一直很重视行业口碑,断然不会做这种事情。要知道,提供月轮特牛给月球开发国以外的民众,我们已经是顶着各个国家的压力,我们没必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退一步说,我们是随机抽签的,如果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洛克斐尔集团又怎么敢欺骗各位呢。”
“照片呢?证据呢?”刚才那位怒火冲冲的想要抢夺照片的客人又站了出来,这次罗瓦塞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他有着棕色的皮肤,乌黑微卷的头发。
“阿努先生,那些作假的照片和文件没有什么意义。当然,我们还是会展示给各位看。”洛克斐尔一边说着,一旁的投影上快速地展示起了刚才的照片和文件。
“不知道各位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疑问。”
那位客人显然其实并不满意,但是,罗瓦塞看着侍从们腰间的配枪,觉得客人们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太好了,我知道无论我们做些什么都没办法补偿各位,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为你们再举办一次月牛宴。遗憾的是我们的食材实在是有限。为了不浪费珍贵的月轮特牛的食材,我们已经重新布置了宴会厅,请各位继续用餐。”
“你们不应该对此做出金钱补偿吗?”格里高里公爵发问,他的声音阴沉,完全听不出刚才在晚宴上的耐心。
“那是当然,我们将返回1/3的费用给各位。由于月牛宴的成本实在是高昂,我们无法全部返还。我相信各位比起钱财更加希望的是品尝到月轮特牛的料理,请别忘了,各位是地球上为数不多的品尝到月轮特牛的人这个事实。”
公爵似乎对这份“折扣”没有意见,罗瓦塞自然也没有意见。
“这真是太慷慨了!洛克斐尔先生!”从洛克斐尔一进门就开始套近乎的那位客人再次惊叹了起来。
由洛克斐尔领头,他们回到了另一个宴会厅,音乐重新响起,接下来的菜是寿司,宴会厅的长桌的中间部分突然降了下去,重新升上来的时候,中间变成了一个环绕的寿司台以及有名的日料名厨MAYA先生,他现场为每一位宾客切下肉块、炙烤、手捏了寿司,最后完美地退场。
最后的一道菜是嫩生牛肉,牛肉上覆盖着一层海盐片,有些咸又有种若有似无的鲜味,口感非常有趣。
正餐结束后,洛克斐尔还提供了咖啡。说实话,罗瓦塞并不喜欢咖啡。但是管家这时介绍道,咖啡并不是关键,这里的咖啡的配奶正是月轮特牛的牛奶,才是精华,于是罗瓦塞便也尝了尝,他从来不喜欢咖啡,不管是不是月轮特牛的奶作为配料,这都不重要。
之后他和公爵倒是没有再多聊什么。最后宾客们纷纷离场的时候,他与公爵道别:“今天的牛肉真的太美味了,公爵,我们可真幸运不是吗?祝你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公爵讪笑了一下与他道别:“确实如此,你也是,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只有阿努先生听到他们的谈话后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你们不会相信洛克斐尔的鬼话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不论如何今晚恐怕不会太美好,罗瓦塞想。
第二天,罗瓦塞那位能干的秘书来到他的房间递给了他最新的报纸。报纸上的一个几乎找不到的小板块写着“阿奴集团破产,麦克·阿奴被发现猝死在宾馆。医生判断是由于破产刺激带来的血管爆裂。”
秘书继续报告着昨晚的工作:“阿利克斯把钱退了回来,说不是他完成的工作。关于格里高里公爵,他是B国的皇族远支,是现任王的表舅公的第三子的第二子,公爵的头衔名副其实。不过听说财政状况并不好。”
“我知道了。”
“今天国内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国王和皇子都发了信息来问昨晚宴会的情况,他们希望与您视频通话。”
“混蛋,怎么不早点接过来!”
“我现在就为您联系。”
罗瓦塞又收拾了收拾头发,理了理领子,通信很快就接通了。
“尊敬的陛下!真是好久不见了!”
“哦,罗瓦塞,给我讲讲昨晚的事情。”
“那可真是独一无二美妙的月牛宴!”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Vol.197 「天赋」《观测记录》
作者:鹤野
徐音醒了。
他头疼欲裂,视线模糊,费力地撑起眼皮观察四周,他先是看到了自己沾满血迹的衣角,被固定在椅子两侧的双手,然后是面前摆放的木桌,上方有白色的光投下,映照出桌子对面模糊的人影。
人影说话了:“徐音,你好。”这是个清澈好听的男声,他伸出手在徐音面前晃了晃,笑了一声,“因你涉嫌参与一天前发生在景阳路的杀人案,现将你逮捕审问。”
徐音:“……我在哪?”
人影:“你可以自己猜猜看。”
徐音:“你是警察吗?”
人影:“不不,普通的警察可抓不住你。实际上,一般的灵异执行警察也是抓不住你的。”
徐音:“……那你是谁?”他的头很疼,连带着情绪也有些焦躁,他的手腕被紧紧覆盖的钢圈勒得生疼,他忍不住挣动了一下,看见上面有白光游过,勾勒出一道灵力充沛的符文。
人影:“我是谁?我是观察你的人。”他摊了摊手,“那是灵能力者专用禁锢装置,S级也挣不掉。唉,小朋友,你有些没弄清状况,现在是我在审问你,你无权提问哦。”
徐音:“我不是小朋友。”
人影:“在我眼里你就是小朋友。我找找,啊,在这里。”他从桌子上翻出一张纸,清了清嗓子念道:“徐音,第九中学初三年级在读生,八岁时父母离异,后由居住在祥林路的爷爷奶奶照顾。经过观察,确定为灵能力者,A级潜力者,C级威胁……啧,天赋异禀……后面还有很多,但我觉得这些足够你了解现状了。”他放下手里的纸张,微微向前探身,进入了灯光照射的范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谷鸢,山谷的谷,纸鸢的鸢,很高兴认识你哦。”
徐音的眼睛逐渐适应了环境,于是借着灯光打量起这个自称谷鸢的年轻男人。他的相貌称得上英俊帅气,额前垂着两绺长长的刘海,脑后的长发用皮绳束起垂在颈侧,一身休闲西装,左眼上有一道狭长的伤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脸颊侧面,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着徐音的目光意味深长。
谷鸢低头看了一眼档案:“昨天傍晚六点四十二分,景阳路四十四号巷子发现九具尸体,一人昏迷。死亡的九个人都是在景阳路上工作的年轻男性,据相关证人称,这几个人经常发生口角和肢体冲突,事发十分钟前,有目击者称他们相互推搡着进了小巷子,然后再没出来——而昏迷的人此刻正坐在我面前,因为受伤后遗症头痛不已——请问徐音小朋友,你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吗?”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零碎的片段浮现在徐音的脑海里。不甚清晰的面孔,巷子里的血腥味,熟悉且危险的光,脖颈上传来灼痛,衣服逐渐湿热,细密但尖锐的疼痛一点一点地切割理智,他听见嘶吼,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块滚烫的烙铁——他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
徐音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我承认。”
“很好,你是个好孩子。”谷鸢拍了拍手,“你为什么杀人?”
徐音:“……我失控了。”
谷鸢:“你是想说,你,一个高危的灵能力掌握者,在闹市区失控了?”
徐音:“对不起。”
谷鸢:“真有趣,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说对不起的人。不过你不应该对我说对不起,你应该和那些面目全非的死者说。”
徐音的头疼稍有缓解,只剩太阳穴偶尔传来针扎般的疼痛。他轻轻晃了晃脑袋,试图让分散些注意力,让那疼痛不那么扰人。“你是来审判我的吗?”
谷鸢翻看着资料,抬起眼皮,“嗯?”
“……请审判我。”徐音有些吃力地说出这句话,然后突然觉得一阵轻松。
“我是观察你的人。”谷鸢平静地说,”审判?或许吧,但我现在想听的不是这个。继续。”
徐音沉默了一会:“昨天是星期五,我放学之后去了一趟市中心商场,去买爷爷喜欢吃的酥糖。”
“嗯,我们的确在你的背包里发现了一包酥糖。”
“当时是下班高峰,我想直接从小路绕道步行回家,路过那个巷子的时候,我听见里面有争吵的声音,我不想插手,只想快些回家,但是我走过那个巷子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
徐音闭了闭眼。“我和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人四目相对,我脖子上的自制封印突然发烫,然后失效了。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徐音沉默了一会,“谷先生,可以告诉我吗?”
周遭黑暗,只有头顶的一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谷鸢笑了笑。“你知道什么是灵物吗?”
徐音犹豫了一下:“附有各种灵能效果的危险物品。”
“还不错。一个对自己定位清晰、会定期检查身体和精神状况、掌握自制封印的技术的、主动调查灵界、仅有十五岁的年轻灵能力者——徐音小朋友,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徐音抓住了重点:“……是因为灵物?”
“是的。你看到的那个人,他身上佩戴着‘斥灵项链’,这名字是我的同事们十分钟前敲定下来的。经过研究,斥灵项链目前已知的效果是引发灵能力者的灵紊乱,效果和能力强度成正比。”
谷鸢指了指徐音,“斥灵项链是那位姓张的年轻人半年前从旧杂货店里买下来的,他的生活轨迹比较稳定,偶尔遇上的灵能力者也都不是特别强大,直到昨天。”
徐音的胃部一阵绞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角,陌生人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深深的褐色,严丝合缝地嵌入了衣物的纤维之中。
“洗不干净了,是吗?”
“……嗯。”
“现在,抬起头来,我问你,”谷鸢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条链子,末端坠着一个菱形的黑色石块。“这条斥灵项链应该如何处理?”
徐音的瞳孔蓦地紧缩。那条链子在他的视线里如同钟摆一般轻轻晃动,太阳穴的疼痛骤然爆发出来,徐音猛地向后退避,手腕上的钢圈发出嗡鸣,边缘渗出血迹。
他预想中的混乱没有发生。那条项链安静地挂在谷鸢的手上,好像只是一条普通的链子。
“……销毁它。”徐音死死盯着那条项链,“或者把它放在安全的地方,永远不要让……我这样的人接触到。”
谷鸢沉默了一会,笑了。
他凑近徐音轻声道:“来,我再问你一遍,灵物是什么?”
“……什么?”
“灵物,通常泛指拥有灵能效果的物品。”
谷鸢将项链拿下,放在桌子上,推到徐音面前。“那我再问你,都是灵的运用载体,灵能力者是否也是灵物的一种呢?”
“如果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控制它,销毁它,仅因为它的力量诡异,产生了巨大威胁,那,你呢?”
徐音沉默着。黑色的石块在灯光照射下微微闪着光,他在那光亮中又看见了红色。
“你是来观察我的。”徐音低着头轻声说,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笑意,尚且稚嫩的灵能力者相比起同龄人显得过分早熟,这笑意融化了他脸上经年不变的沉静和严肃,此刻他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初中生了。“但你观察的结果,将会审判我,对吗?”
谷鸢也笑了:“我将决定你是否会成为一件受控制的、没有自由的物品。”
徐音抬头看向谷鸢。
谷鸢笑了笑,话锋一转:“你知道‘特殊’意味着什么吗?”
徐音没有回答。
“意味着失去自由。”谷鸢的眼睛闪过一丝光,“监视、干涉、控制、监禁。对于特殊的,拥有某种危险天赋的人,灵界一直存在一种冷酷的声音:把他们当作物品对待,认为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地阻止悲剧发生。关于这一点,我是不同意的,没少和他们当众争论过。论武力我不及他们,但是论灵物监控,我称第二,谁敢称第一,我就把他扔进红色的海里。”
“你是人权主义者么?”
“或许吧。”谷鸢耸耸肩。“我觉得我更像个肤浅的功利主义者,或许对我来说那些灵能力者的利用价值更有吸引力呢?”
“你说得模棱两可。”徐音说。“你为什么不想承认自己可能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你在刺激我吗?小朋友,这样不讨喜。”
“好吧。那就当你是个冷酷的人。”徐音点点头,他在等待头顶的利剑落下,但他却显得很轻松,“谷先生,请问你对我的观察结果是什么呢?”
谷鸢沉默着,徐音也沉默着,他们凝视着彼此,好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斗。
最后谷鸢笑了,他展开双手,好像在隔空拥抱对面身形单薄的少年。
“徐音,恭喜你,你暂时拥有作为人的尊严。”
他们头顶的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周遭的黑暗被驱散,浓郁的红从空间的尽头缓缓蔓延而来,像是红色的潮水爬上海岸。
灯光亮起,徐音看见四周环绕着一圈透明的玻璃墙,玻璃之外,是看不到尽头的猩红色潮水。
“讲个故事。从前有个有志青年,他在目睹了灵物造成的诸多惨剧之后,向灵界众提出了一个建议,成立一个灵物研究组织,负责研究、发现和控制已知和未知的灵物,但是他当时并不强大,人微言轻,灵界众并没有对他的提议产生足够的兴趣。”
“直到十多年前的‘红潮事件’。一个人迹稀少的港口发生了灵物事故,闻讯赶去控制的第一批灵能力者都被那件灵物杀死,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海港。最后姗姗来迟的灵界众大佬们合力控制了那件灵物,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们看见那个年轻人的尸体漂浮在红色的海水中。”
“灵界众采纳了他生前的建议。两年之后,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遗愿,成立了一个专门管制灵物的组织。最初引起红潮事件的那件灵物被命名为‘红潮’,被封在组织中心的最下方。”
“这个组织被命名为:红潮博物馆。”
徐音被前方的女孩领着走进了升降梯。
“嗨?您好!我叫白蛾!”女孩在升降梯里对徐音打招呼,后者有些被她的热情惊到——他几分钟前还是重点控制对象,而现在他连手铐都没戴,被这个女孩大大方方地领着向外走。
“您可真是鬼门关里走一趟啊,”女孩也没在意他是否回应,自顾自地说着,“您不知道,如果那位不同意你出来,你可能就要一辈子都被关在下面了!”
徐音沉默片刻,问:“白蛾小姐,我想问个问题:那位谷先生,他判断别人是否危险的标准是什么?”
“不知道。”白蛾摇摇头。“没人知道馆长的标准是什么,这个问题位列'博物馆十大未解之谜'之首呢。”
“告诉你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我知道一个姓秦的孩子,他和你一样,拥有强大的力量但不知如何控制和使用,在被特管局持续关注了一段时间后,他们要求我立刻将他监禁起来。我没有同意,让一个灵警去接触了他。”
“结果呢,这个孩子在他的影响下,形成了一个独特的行为模式——他不会攻击,只会被动保护自己。你尽可以攻击他,但你无法伤害他——这孩子没有沦为物品,几年前他成为了一名灵警,作为一面坚硬的盾,挽救了许多生命。”
“理解,引导。天赋者拥有尊严,普通人规避危险。这是我的毕生理想。”
“对了,馆长说他有一些东西要交给你。”白蛾说。
他们走出升降梯,穿过走廊,进入一个大厅后拐进了一个像是档案室一样的房间,白蛾在柜子上翻找出一个档案袋,递给了徐音。
“这是什么?”
“一些内部资料。”
姓名:谷鸢
性别:男
年龄:26
观测结果:S级潜力者,B级威胁,B级可控
灵能描述:继承其父谷梁元创造的特殊控灵方法,可封印接触到的灵物,使其无法发挥特性。灵能效果逐年增长,目前上限不明。
背景简述:其父谷梁元提出红潮构想,并独创一套封印灵物的方法,但谷梁元并没有完全掌握此方法,死于红潮事件,其子谷鸢天赋异禀,经过讨论,将其任命为红潮博物馆馆长。
处理建议:因谷鸢拒绝提供封印灵物的方法,故将其作为红潮博物馆的核心使用,压制红潮和其余高危灵物,实现利益最大化,保护群众安全。
“为什么给我看这些?”
“诶,我没说吗?不好意思!那个,刚才馆长确定了你的处理方案,你的威胁评定依旧是C,但从现在开始,你将受到红潮的严格监控,第一步就是,加入本馆,成为在册员工。”
“……我明白了。”
“档案袋里还有一个小型通讯器,馆长特意让我做成和那条斥灵项链相同的样子,说是会有奇效。”
“……”
他们身后传来海浪拍岸之声。
“我们去哪?”
“去本馆设立在内陆的办事处,博物馆本部保密级别高,未经允许不能来到这里。”
“你为什么渴求审判?”
“因为你想要的不是自控,而是结果。不论你是杀了人,还是保持身体状况稳定,你都不在乎,你想要的只是那个结果,写在审判书底端的有罪,或者无罪——在你获得这个结果的时候,你就解脱了。”
“你与众不同,你注定辛苦。”
“走吧,去吧。背负你的罪恶,痛苦地活着吧。”
“欢迎来到,红潮博物馆。”
作者:杨生煎
要求:随意
你好:
也许现在写这封信有些太早了,但那一天早晚要到来的。我知道很多事情,我知道每一年我生日的那天都会下雨,我也知道我看不到读信的你出生的日子,看不到你会长成什么样子。你读信的这一年,如果你留意了,我生日的那天还是会下雨。这是一些渔民的直觉,我们的祖辈要在难以捉摸的大海上讨生活,就把讨生活的直觉传了下来,即使我们已经不打渔了。
我不知道你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不过这和我的信没有太大关系。我写信的时候,我的儿子,也就是你的父亲刚刚放学回来,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但他会去的地方无外乎一楼的门背后,二楼的阁楼间,有时候会顺着楼梯间的窗爬到别人家的屋顶上,还以为我从来不知道。这些都是你也很熟悉的地方,我在搭起这个楼梯间的时候就在想,如果开一扇窗,小孩们一定会从这扇窗里爬出去玩。我想到了,但是我还是开了这扇窗,因为小孩们要是没法爬到别人家的屋顶,在瓦片缝里藏他们的宝贝,会是相当可惜的事情。我情愿在建房子的时候就做好去给邻居道歉、给他们修屋顶的打算。
那么你也听出来了,这座房子是我和老二老三一砖一瓦亲手搭起来的。我可以毫不心虚地说,绝大部分是我的劳动成果。建房子的这一年老二是十七岁,老三是十五岁,加上二十岁的我,是我们家里仅有的三个壮劳力。我从我工作的船厂用黄鱼车拖回来砖,砂浆和木头,找建过房子的同志学了大梁的搭法。白天老爹不上工的话就会帮我干点活,老二老三放学后就来搬砖拌砂浆,老娘抱着还没断奶的老六坐在我们的旧房子里。我们建房子的时候,这条街上的都是木棚盖的旧房子,我的父母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我最大的妹妹快十岁了,还是和哥哥们住一个房间。于是我就想到,我们该有一个新的家了。
我们造房子的时候,街上还有很多空地,只要造起来了,地也就是我们的了。到你出生长大的时候,想必已经早就没有这样的事了吧。其实我有些希望你是女孩儿,因为我在信里要和你说的事情是这幢房子,而我造这幢房子最初的理由是让四妹五妹不必和哥哥们睡一间房。可是在给你写信的时候,四妹去了北方,五妹去了西南,去建设她们新的家。我知道我也看不到她们回来的时候了。
我还记得那一年的夏天很热。下午棒冰车过来,我就叫老四拿热水瓶去买三根断棒冰,等老二老三放学回来,帮我干完活,就分给他们一人一段。九月份房子造好了,有你父亲喜欢躲进去的阁楼夹层,有刚刚好可以跳到隔壁屋顶的气窗,有四个房间。老爹老娘睡一间,我和老二睡一间,老四老五睡一间,老三老六睡一间。基本上便宜了老二,因为我其实有宿舍可以住。
我希望你喜欢这幢房子,现在看起来你父亲应该是喜欢它的。我就不必说,没有人不喜欢自己亲手造起来的房子,更何况我在它里面留了很多我喜欢的位置。我想知道你住在这里的时候,它还是和现在差不多的样子吗,但我也不太想知道,如果我走之后老二老三没有好好修理它,我会很生气。
我终于要说到写这封信的原因了。我的父母来到这个新城市找生活的时候,二叔三叔还是留在老家打渔。据说二叔最后一次出海之前,望着海岸长长地叹息。他出海前不寻常地交代了很多事情,果然他的船没有回来。我想你总会回一次老家,你看到的二叔的坟便是一座衣冠冢。这就是我说的渔民的直觉,渔民知道自己的哪一次出海会回不来,但是就算知道了也不能不去,躲避会有更不好的事情发生。我不打渔了,但我很早就知道我会在不那么老的年纪就走掉,我就是知道的。这幢房子在的时间会比我久很多很多,它说不定是能看到你的孩子出生的,但我知道它早晚也会走的。说一幢房子“走”听上去很奇怪。我忍不住去想,这幢房子会怎么坏掉,反正到今天为止,它都被我们修得很好。所以我又想,可能这个直觉的意思是房子里的人都离开了,就像老四老五老六各自去了天南海北,他们回来的日子遥遥无期,也可能就不再回来了。
我想了很久,终于写下最后一种让我最怅然的可能,你们要卖掉甚至说要拆掉这幢房子了。现在写下这些事有些太早了,这房子现在很好,也远没到你出生的时候。可我终究不想去逃避这个最有可能的可能。我的父母已经老了,我的弟弟妹妹也都长大了,连你的父亲,尽管现在才刚刚上学,也会很快就长大的。我去送老四上火车的时候,就突然明白了,就算我总觉得老四是坐在我肩膀上去买棒冰的小孩,也拦不住他长大到一个人背着铺盖坐上去北方的火车。几年以后老五也这样坐上火车,老六也这样走了。那时候我就在想,我的孩子也会这样离开家的,老二老三的孩子也会这样离开的。最终会有一天,老人都不在了,孩子们都离开了,这幢房子也老了旧了,不再有人修理了。在它倒掉之前,你们会卖掉它,把所得的钱分给各家人,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在今天这个距离你出生还有很久的傍晚,我趁晚饭端上桌前,在桌上写这封信。这是一个很突然的想法,我想也是直觉的缘故吧。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对你嘱咐什么。难道我要你不要卖掉这幢房子吗?难道我要你和你的孩子永远住在这里吗?我不是要这些。我对你生活的世界一无所知,不要说你生活的世界在将来,哪怕是现在各自在天南海北的弟弟妹妹生活的地方,我也不了解多少,就更不能去凭空要求他们和你什么了。
我思来想去,发现这封信只不过是一个即将老了的人对自己建造起来的房子依依不舍。这个即将老了的人生活的时候,这房子明明还是将近新的,人气也旺盛的,所以他没法向人说起自己的直觉和这直觉带来的怅然。因此他只好写一份给还没出生的孙辈的信,因为他知道在孙辈生活的时候,这幢房子已经老了旧了,差不多要被卖掉或拆掉了。
我本想再写一写我造房子的时候,我年轻的时候,但动起笔来就觉得有些好笑。读信的时候,可能你正年轻着,何必听一个早已在地下的人年轻的故事呢。望你学业事业都有所成。此致
敬礼
——END——
作者:落水
免责mode:笑语/求知
1
荀桢虽然才毕业了两年,但他在公司里已经是一个熟手了,他的工作完成得高效,简洁,即使是最严格的领导面对他的时候,都很难不拿出一副满意的笑脸。
更棒的是,他很好相处。
一个乐观向上,跟什么人都能聊几句,干活又得力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讨厌的。
但是他讨厌这一切。
他并不是一个惯于高效,惯于完满,惯于交际的人,是的,他能做好这些,但他并不习惯。
他只是按照他在这个地方应该是的样子,去做出了合理的扮演,人们为他的演绎献上掌声,称赞的当然也是他的演技,而非他本人。
在确定他本人也能获得掌声之前,他无法停止这份扮演,但如果他不去停止扮演,那么他永远也无法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所以他被迫如此,而被迫的事,无论谁都不会喜欢。
2
荀桢下班后通常会在外面吃饭,回到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出门去。
他喜欢逛街,实际上,如果他不是如此喜欢逛街,那么他也不必增加自己的效率以尽早下班,又或者即使做完了工作,也会像其他同事一样在公司里多熬一段时间。
毕竟这样无疑能够更讨人喜欢一点。
但他非得要逛街不可,这是他绝不能退让的事,因为这纯粹发自他自己的喜好,而非别人的要求。
换上各种长短不一色彩各异的漂亮裙子,丝袜,手套,高跟鞋,再加上合适的假发,然后出门。
收益于长久的练习,就算是偶尔需要开口说话,也没人能发现他并不是一个女人。
他对自己的性别很确定,他只是喜欢这种自己选择面具的感觉。
况且,他确实很适合这一类的装扮。
周围人的眼神,就是最好的掌声。
3
推搡,拉扯,还有沉重的巴掌。
他有些不记得前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了,只记得混含着恶臭口气的酒精味,以及扑面而来的湿热汗味,然后他就被包围了。
这似乎是注定会发生的事,但似乎又不该发生。
如果他不去做点什么的话,那么不该发生的事很快就会明确地发生,但若是表露出自己真正的性别,他或许又会激怒面前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男人。
或者更糟——事情继续发生。
他紧闭着嘴,试图以肢体去阻止这一切,但这是徒劳的,他与对方的体格有着明显的差异,力量完全不在同一个等级上,在被抓紧了脖子之后,他已经不敢再动弹了。
他会死?不,这太荒谬了,但若是再让情况恶化一点,他或许会晕过去,然后任由事情发生。
他该怎么做?他此刻该扮演什么?
4
地上有一滩不知从哪里流淌来的水所汇聚成的水洼,上面倒映着他惊恐未消的脸。
他的面容依然红肿,左边脸颊也鼓起了一些,脖子上还残存着一道狰狞的,被用力抓握而形成的红印。
他仔细注视着自己的脸,刚刚在惊恐中被闭塞住的泪腺突然开了闸,奔涌而出的眼泪,划过他的眼影,在脸上留下了几道醒目的泪痕。
一个高挑的女性蹲到了他身旁,有力的臂膀轻松地把他提了起来,于是,他对上了对方的双眼。
她在确认他的状态,似乎出言安慰了他几句,但他全都没听清,只是失神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知道她叹气时,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失礼,她却不再多说什么,只把他温柔地搂进了怀里。
他想起来了,这双轻柔地抱着自己的双手,刚刚用惊人的力量与速度,在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就解决了一切。
他不安地搂了搂她的后背,顺着她紧致妥帖的外套,感受到了她柔嫩的皮肤,以及这皮肤下充满力量的肉体。
他还想再多抱一下,但她轻轻推开了他,他相信她还能做出更强有力的推动,但她轻柔的动作,让他更加想要钻进她的怀里。
随后,他被送上了车。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家里。
5
他请假了三天,好让自己的脸和脖子恢复正常。
但需要恢复的并不只是皮肤而已。
可假期是有终点的,他终究需要套上自己的另一套戏服,回到公司,去进行又一轮的表演。
在离开之前,假发,裙子,鞋,全被他锁进了柜子里。
他暂时还无法下定决心扔掉这一切,但他可以扔掉箱子的钥匙,让自己不必再因此而被强迫去做更加可怕的事情。
相比之下,去公司里做那个被迫去做的自己,至少要更安全一些。
“小桢,你总算来了,咱们部门新来了一个领导,严得很,你要是再请假,她指不定就扣你绩效了,诶,她来了她来了。”
荀桢抬头,对上了那双他早起无法忘却的双眼。
冷漠,严厉,果决。
全然不见那一夜的半点温柔与友善。
他险些用这套戏服,做出了属于另一个角色的表演。
她冷淡地问好,随后离开了。
而他,开始喜欢在这里工作了。
另外,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把那些衣服锁上的。
在下一出戏里,他希望还能再一次与这位观众遇见。
《Pysche》第四章 触媒
作者:阿千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正文:
卡尔再次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办公室的沙发上,她忍不住自嘲起来,开始细数自己最近被打昏了多少次,但是这份心情立刻被亚摩斯打断了:“啊,你醒了。你在笑诶!”
卡尔板起了脸。
“卡尔。你身体没事吗?”副会长的声音也同时响了起来,虽然副会长说出的是温柔的关心她的话,还是让卡尔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能告诉我,他们三个人去了哪里吗?” 果然副会长下一句就进入了正题。
卡尔没有回答。
“卡尔……”副会长细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回去吧。如果你知道格蕾丝他们的事情随时来告诉我吧。但是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零三世界的进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我们没有精力去应付‘暴动’。实验确实会有牺牲,然而我们只有不断的研究、实验、改进,成功率才能提高。一旦我们掌握了普通人变成超能力者的转化方式,我们才能有更强的力量对抗零三世界。至今为止已经牺牲了那么多同学,我不能在这里停下来。不管格蕾丝说什么,我都必须继续。希望你能理解政府和学校的立场。”
卡尔不置可否,站起来离开了办公室。亚摩斯一如既往地跟在她身边。
亚摩斯难得的没有聒噪,这让卡尔有机会能仔细想想格蕾丝和副会长的话。一周前她还只是普通地过着校园生活,她只是和好友米拉一如既往地在屋顶吃饭闲聊,下一个瞬间就在漆黑的实验室中忍受着全身上下散架的折磨,现在还要思考一些所谓“拯救世界”的问题。这实在是太过于不可理喻。就如同格蕾丝所说,他们是整个事件中的牺牲品。
但是副会长说的也没有错,很多事情如果没有牺牲就不会有成果不是吗?
她下意识地转头,自然找不到米拉,只有这个说话总是虚虚实实的亚摩斯。她连个能问一问的人都没有。卡尔看着亚摩斯,亚摩斯似乎心情始终都不错,走起来还是蹦蹦跳跳衣服翻飞,像只蝴蝶。明明亚摩斯应该也经历过和卡尔一样的实验。
“你听不见吗?”卡尔忍不住开口问道。
“什么?”
“……没什么。”
“真奇怪。吞吞吐吐地真不像你。怎么了,是不是被副会长深明大义的台词感动了?我倒是相信你没有放跑格蕾丝啦,毕竟米拉还在这里呢,你也不会扔下米拉就跑的。”
“你也和米拉很熟吗?”
“我觉得我和米拉挺熟的,可能她不那么觉得哈哈哈。之前还经常见到她,她喜欢在实验室和图书馆呆着,不过这两天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就没怎么见到米拉了。听说她跑了,副会长也有几天没见到她了。副会长应该也是觉得看着你就总会碰到米拉的吧。”
“……那她高估我了。”
亚摩斯似乎嗅到了卡尔话说有些不对劲的味道,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什么意思?你和米拉吵架了?不对,你最近没有机会见到她吧。她一直不出现你觉得她不重视你?虽然你不会抛下她走,但是你没信心她会不会抛下你跑了?你觉得她不会回来来找你?”亚摩斯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还带着幸灾乐祸,这让卡尔觉得烦极了。
“没有。”于是她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别不说话嘛,我错了我错了,你给我讲讲。是不是找不到米拉寂寞了?立刻加入学生会大家庭,带你感受家的温暖!保证你每天忙到忘记寂寞和痛苦!说起来副会长真的很缺人手,又要和研究所沟通准备实验,又要和政府接头,又要管理学生。学生会能使唤的人一共也没几个。你看她真的很关心你!人手那么少还让我跟着你。她也没有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嘛。我就算绑着你,都是超级温柔小心地绑着你好不好!”
亚摩斯说话的时候笑嘻嘻的,让卡尔猜不透他到底是真诚地给她宣传学生会的好,还是在讽刺。她也不知道把人扔进实验室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算不算“伤害”。
见卡尔依然不搭话,亚摩斯还想继续说,却被人打断了。
“请问,是卡尔同学吗。”
“嗯。”卡尔认得这个矮个子的女孩子,是她一个班的人,卡尔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是记得她的长相。前两天没见过她,应该是第二批实验者。
“卡尔同学……我是来……我有些事情想……”女孩子说话迟疑,还紧张地捏着裙角。
卡尔瞥了一眼亚摩斯,亚摩斯笑嘻嘻地向那女孩子挥了挥手走远了:“别紧张,卡尔同学非常好说话的。那我在那边看着你们哦,卡尔同学。”
女孩看着亚摩斯离开,终于鼓起勇气说完了下半截:“……格蕾丝小姐说的事情,是真的吗?实验会死吗?很痛苦吗?我,我是被她们推出来的,我本来就不想当志愿者。我……真的……我真的很害怕。”她一边说一边眼睛里慢慢涌出了泪水。
卡尔记得她,她是那个班上总被人欺负的那个人。
“……会死的。”卡尔话音刚落,那女孩子的泪水就像决堤的河一样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她拼命想要忍住却没有一点点办法,只是哽咽地一边道歉一边抽泣着。
“也不一定会死。活下来了不少人。”卡尔这一刻突然觉得副会长的谎言也许不是毫无意义,在没有选择的时候,至少谎言确实可以宽慰人心。不是所有人都有格蕾丝那样的勇气,接受现实然后选择抗争。女孩子的哭泣并没有停下的迹象,毕竟谎言只能给一个虚假的梦而已,她的生活一直以来并不如意,她见过了太多虚假的梦。
“……你叫什么。”卡尔问道。
“……我、我叫特里克,和你、一个班级的。我……”特里克强压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卡尔想说什么却最终也没有开口。
特里克努力地想要停下哭泣,却做不到,哭声一次一次破出胸膛,她哽咽着一边感谢一边道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
卡尔向她告别,朝亚摩斯走去,身后的哭泣声越来越响,尖锐的哭声混杂着从没在卡尔耳边消失的幻听,还有艾斯走前的责备,一起钻进了卡尔的耳朵。
“你们聊了什么。”亚摩斯难忍好奇,带着隐秘的笑容问道。
“她害怕实验。”
“确实,谁不是呢。”亚摩斯耸了耸肩,“生不如死,光是回想一下我就很绝望。”他说得义正辞严认认真真,让卡尔有些惊讶,亚摩斯总是笑嘻嘻的,似乎对实验的经历很坦然,卡尔倒是没想到他会一本正经地那么说。
“那你不……讨厌副会长吗?”
“恨有啥用?要我说你就是想太多啦,既然活下来了就开心享受生活嘛,而且搞不好没多久真的要上战场,就算不上战场,那万一零三世界真的把我们世界踏平了呢?说不定活不了多久了,就享受生活嘛。说起享受生活,对了,你是不是喜欢时零弟弟呀,我经常看你在看着他。可惜时零弟弟对副会长一心一意。啊,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讨厌副会长的吧?但是既然也没多久好活了,总该争取一下,享受青春嘛。毕竟时零弟弟感觉搞不定副会长,他追不到说不定就会回头看你呢?”
卡尔刚对亚摩斯产生的些许好感一下子消失殆尽。她忍不住一脚踹在亚摩斯的身上,亚摩斯衣摆下面伸出的枝丫接住了她的踢击,然而还是因为慌乱没有站稳啪啦啪啦地跌出好远。他那一身白衣像一个雪球一样滚作一团,让卡尔想起了家乡的冬天。卡尔觉得好笑又五味杂陈。实验的痛苦、死亡的沉重、同学的哭泣、混杂着微妙的思乡之情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想起了小学时候和米拉一起打雪仗的事情。冬天的时候米拉喜欢窝在壁炉旁看书,卡尔总是得好说歹说求半天,米拉才愿意跟她出来打雪仗。随后她又想起了亡故的父母,想起势利的姑妈一家,当然最后还是米拉,总是倾听她的烦恼的米拉,将她从广阔无垠的雪地里拉回温暖的家中的米拉,告诉她不要放弃的米拉。回忆就像是雪花球一样一个个在她的脑海中颠来倒去。
只是现在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
等亚摩斯骂骂咧咧地回来的时候,只见卡尔蹲在地上将头埋在了双臂之间,没有做声。亚摩斯也安静了下来,等待着潮落。
***
米拉抬头看了看高处的磁悬浮轨道确定自己没有偏离方向。从学生生活区到研究所乘坐磁悬浮只需要半小时,但是岛上的磁悬浮完全在学生会的控制下,而在第三次向副会长提出想要去研究所被拒绝之后,米拉就知道,有些事情只能靠自己。
乘坐磁悬浮列车半小时的路程,换成了崎岖的山路步行可能要4-5天。幸运的是,米拉的能力是电磁,这使她自身可以利用磁悬浮的轨道进行移动。只不过那种移动方式实在是太过于显眼,再加上如果没有“车厢”的保护,人的肉体没办法直接承受时速600km的速度。她只能时而借助铁轨,时而在山林徒步,到了今天,终于看到研究所那巨大的球型建筑的屋顶了。根据学生会所说,研究院现在在政府和军队的控制下,基本上是个禁区。如果她被发现了可能会很危险。这最后的一公里,她必须加倍小心。
说实话她并不擅长运动,下午毒辣的太阳令她窒息,研究院已经近在眼前,她先在树荫下休息整顿一会儿,做些‘潜入准备’,也差不多到了她对能量波进行观测的时间了。如果只是为了进入实验室,她不会选择这样耗时耗力山林徒步的方法。但是她进入深山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在没有学生会干涉的情况下,进行一段时间的数据观测。
世界政府建立的东南西北四大研究院各自有不同的研究专长,东半球超能研究院主要的研究方向是能量波的性质,专长于能量波的观测,学生会和他们这些被实验者驻扎的教学实验楼也有不少专业的设备。从米拉这几日获得的观察数据来看,奇怪的能量波动已经逐渐平息下来。联想到早前的剧烈波动,这个表现确实很像副会长所说的‘世界之壁的裂缝’被打开又修复了。
她记录下今天的观测数据,进食补给,再次上路,不多时她就看到了研究所的大门。
研究所是一栋半球型的建筑,墙面上千块高密度纳米材料合成,能够防卫大部分的能量冲击。在这些纳米建材板之下,是一层纤维防护罩。纳米建材板因为其高密度的特性,经常会影响能量波的观测,而纤维防护罩可以让仪器更好地接收能量波的同时又阻挡了一定的外界干扰。研究所的四角各有一座细长高耸的尖塔,是特制的增强器,调整各个尖塔的形态可以增加不同的能量波段。
此时,球型的研究所大门紧闭,纳米建材板的屋顶也没有打开,研究所丝毫不像是在工作的样子。门口也没有所谓的军队,或者任何的禁区标识,这和副会长的描述完全不同。
米拉还是屏住呼吸小心地靠近。
军队和研究所也有可能隐匿起来了,毕竟连她都知道要用电磁干扰探测仪器,军队中有光学相关的超能力者或者相关仪器来隐藏军队也不足为奇。
米拉按照她之前的计划启动了事先准备的小型无人机。无人机顺利地在研究所门口飞了一圈回到她身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又用自己能力给无人机搭载了超负荷的电流,她操纵着无人机迂回着向研究所冲去,无人机撞到了研究所的高墙,剧烈的震动让无人机上搭载的电流产生泄漏,磁场猛然增强导致了一场小型的电磁风暴。
研究所有很完善的电磁脉冲防护措施,米拉用无人机制造的电磁脉冲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损伤,但是应该足够引起注意,尤其现在理当是‘神经敏感’的‘备战时期’。然而,她等了五分钟,研究所内还是没有反应。
米拉离开了藏身处,来到了研究所的大门前。
【第四章完】
作者:巫念桃
评论:随意
备注:抱歉滑铲,后续可能会修
零几年——具体是几年不重要,零三年,亦或者零八年,没有什么根本的区别。二零二一年,我照旧会写成二零一四年或者一七年,好像我的时间就停止在那里,所有的事情交错着发生,上一秒刚刚跟房东磨了三小时签完短租合同,下一秒又重新回到铺满银杏叶的大学,脚下占满了银杏叶尸体的臭味——诸如此类。所以零几年,无所谓。夏天,和平街——亦或是什么别的地点。记得我第一次离开和平街,好像婴儿被迫离开母体,哐当哐当的火车卧铺是母亲在宫缩,到站下车的一刹那,坠地的婴儿开始哇哇大哭。后来我到过很多个地方,走过上百条和平街,每条和平街上都有一个和我差不多的人,无所事事吊儿郎当,我才恍然惊觉,和平街可以复制,孩子可以再生,只有我过去的十几年就像破掉的羊水,狼狈地撒了一地。
零几年,夏天,我尚待在和平街的羊水里。那天热得要死。白晃晃的大街上,少的是人,多的是鬼。我死掉的好友在和平路转三阳柳路的交点处朝我招手。我拎着两大袋快化了的冰棍走过去,挑挑拣拣,分给她一根比较完好的老冰棒。
这座城市向来热,天地熔炉似的,人在其中熬煮。和平路没几个人,偶有几个熬化了的、扭曲的背影,像口袋里捂久了的玉米软糖。只是那天格外热。我躺在凉席上,后背湿剌剌的。蓝白的塑料电扇嘎达嘎哒转,扇页许久没洗过,吹出来的风腻着一层油灰,呛人。厂里的收音机放着天气预报,说城市即将迎来千禧年以来的最高温。翻身,凉席嘬着皮肤,啵啵啵,撕下粘在墙上的口香糖似的,拉出长长的线条又断掉。细刺扎进胳膊,懒得拔出来,微弱的刺痛。
“格老子的,又他妈躲在这里偷懒。”厂长,也是我大伯,“啪”一下踢掉电风扇的线。常年在厂里,他嗓门不是一般的大。
他绷着一条皮带,肚子上面勒得鼓鼓的,看着很滑稽,很像我吃过的老寿星葱油饼干纸上印着的老寿星的额头——前额突出来一大块。葱油饼干很好吃,四块五块钱能买一包,里面有扎实的三长条。
“去,买点冰棍。”
“冰柜里的呢?”
“早没了。还不快起来!”他叼着烟,嘴巴张得大,烟掉下来,又被几脚踩灭。
我捏着手里软啪啪的纸币,两张二十。外面太阳大得很,劈头盖脸得抽下来,我不想在这个天出门,但也不想回去打包纸碗。我撬了辆自行车——妈的,座垫烧腚。
“我不想要吃老冰棍,有没有四个圈?”好友很自然地用两根指头捻着老冰棍的封口晃啊晃,“你听,里面都化了。”
“爱吃不吃,不吃拉到。”我拎出另一根老冰棍,在我应当尖叫、跑开或者做出什么巨大反应之前,身体快于脑袋坐回她旁边。撕开一个口子,嘬里面划掉的糖水,后扯掉剩下的包装,把冰棍塞进嘴里。我嚼着碎冰,牙齿传来的冷感逐渐使我平静,混沌到当机的大脑开始缓缓转动,我开始思考很多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她是谁,是鬼吗,今天是几月几号……碎冰从牙齿这端搅到那端,化成温糖水。我并不十分害怕,只觉得恍惚,见到好久不见的人,我该说点什么、能说点什么呢。我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她——毕竟我死后她肯定早就投胎去了,况且未来八十多年(假使我活到一百岁,那时间就更长了),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未必能像现在这样记得她……最后我的思绪落到——她到底能吃冰棍吗?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现在不要问好不好?
“为玉姐和若瑜姐现在怎么样了?”
“陈姐去了部属师范,念汉语言文学。张姐我只知道去了D市,念什么专业不知道。她们考出去后就没怎么回来过,过得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但……她俩闹掰了。”我终于偏过头瞄她的神情。
“啊……真是没想到呢。”
“确实,没想过。”我拆开第二根老冰棒。
“你听上去不怎么惊讶。”
“我没想过的事情太多了,这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譬如我从未设想一种在工厂打零工的生活,每天装配七八百条纸碗——传送带哐哐吐出纸碗,我哐哐叠起来,刷拉一下用袋子套好封口码进纸箱,熟练到闭着眼睛就能摸出纸碗少没少,其实少了也没事儿,但我有工艺精神——纸碗上面印着阖家欢乐、身体健康以及一个倒着的福。江汉大道每十个人里有八个人用着我装配的纸碗,嗦完热干面或者蛋酒就连碗带剩下的残汁一把子丢进路边垃圾堆——我的12个小时,就这么被扔进垃圾堆。我曾往碗里面抹口水以示小小抵抗,我被自己恶心到了——上街过早时总觉得碗里除了塑胶味还有一股子馊口水味——遂不再干,老老实实装配纸碗。
总有那么几个孩子天生会给其他同类带来压力,我(活着时)的好友、我的堂姐陈为玉、我堂姐的好友张若瑜都是。如果我是烂泥塘,她们就是天上漂浮的白云,肆无忌惮地把阴影投射到我的身体上、心灵里。因为陈为玉的存在,我爹妈坚信我们家的血液里刻着学习的DNA,只是我还不够用心。操,用心,多么蒹葭的一个词,无论如何我都够不着碰不到,它就是水中央水中坻水中沚的伊人,让我魂牵梦萦饱受折磨。为此他们对我进行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身心打击,并隆重邀请陈为玉赏脸给我补课。彼时我只在爹妈口里听过陈为玉,知道她在一中的尖子班,成绩很好,跟我这种考不上高中就要去读技校的人完全不一样。我对好友说,我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可你甚至还没见她一面。
那又怎样?我会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好友咬着四个圈含含糊糊地开口,可拉倒吧,我不知道你这样做有什好。你在掩饰你嫉妒她,她完完全全打击到你了。我讨厌好友的口无遮拦,她刚刚还用了我的零用钱买冰激凌,现在却不肯站在我这边。她无法理解我对即将到来的陈为玉的敌意,她对一切女性都抱有天然的好感,私底下管她遇到的每一个女性都叫sweetie。嘿。她戳我的胳膊。你看到了吗?今天找零的sweetie,她递给我硬币的时候对我笑了,她有两个梨涡!你到底有多少个“sweetie”?她撅起嘴,很多,而且会有更多。你从来不这么叫我。嘿,你很怪诶。她抱起胳膊,夸张地发抖。
你会后悔的。
好友坚定地咬掉后一口四个圈。
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当我再一次找到好友,翻白眼大笑的变成她。
“你还记得你前几天那个样子吗——像这样——”她翻着白眼,“然后眼睛抽了——哈哈哈哈哈”不知道是不是用力太猛,她猛地捂住眼睛蹲坐下去,却依旧笑到不能自已,哗啦啦啦啦像拉风箱一样。
我蹲下去,掰开她捂着眼睛的手,她还在笑,头一晃一晃的。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别动。”摁住她的脑袋,仔细检查她的眼睛——除了笑出来的眼泪之外屁事没有。我颓丧地垂下头,深吸一口气:“你说的没错,我后悔了。”
我准备了几个劣质的恶作剧,什么在凳子上涂胶水啦,在桌子上放红墨水等会儿假装不小心碰倒洒她一身啦,甚至还斥资买纹身贴——对方保证贼逼真——贴在胳膊上,打算不经意露出来。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然后呢?”
“然后她进来了, 我放弃了。”
“你搁这儿演电视剧呢?”她捧着我的脸左看右看,“这张脸也当不了主角啊。”
“滚滚滚。”我向后仰,甩开她的手。
陈为玉进来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我不应该这么对一个她。她穿着一条白底碎花裙——看着比好友大不了多少。我再没品也不能让穿着裙子的女孩被胶水粘在板凳上,白裙子上撒红墨水。多傻逼多贱啊。结果就是我抢在她坐下前一屁股坐在本属于她的涂满胶水的凳子上,凉不拉几的胶水噗叽湿了裤子。我听见我的屁股在流泪。我听她讲卷子,讲得真好,可我听不懂。可她的声音真好听。她带了一些书,说适合我这个年纪看,可以积累一些语文材料。我不爱看书,但我想跟她说上话,所以我故意把书页翻得很响,然后随手指一段问她什么意思。她靠过来,肩膀不小心碰到我的肩膀。
有一次我家里有人来打麻将,一桌一桌停不下来。堂姐便叫我去她家补习。在她家我见到张若瑜——她一手举着吹风机,一手捧着湿漉漉的黑色长发。见陈为玉回来了,便放下吹风机,很亲昵地将脸搭在她肩膀上。湿漉漉的长发在堂姐衣服上留下一串水渍。“这是若瑜,我最好的朋友。”她们一起给我讲题,讲得我飘飘乎乎云里雾里。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好友叫出来,很严肃地问,一颗心可以同时爱两个人吗?“你下流,你去死。”
后来补习变成我、好友、堂姐、堂姐的好友四个人。我和好友准备中考,好友冲一中,我在纠结去哪所技校。纺织技工学校女生一定会很多,但我并不想当一个男纺织工。机械化工技校听上去不错,但这也意味着我可能成为一个男和尚。陈姐和张姐约定好去Q大分别念中文和英文。再后来好友死于车祸,对方刹车失灵,在交叉口撞上路灯。堂姐留在本地,张姐去了D市。张姐离开的那天,我跑去她门口蹲她,看着她们一家忙里忙外,我没好意思上前打招呼。倒是张若瑜眼尖,看见我,第一句话问,你堂姐呢。我摇头,说她没来。她又问,是她让你来的吗。我摇头。风吹起她长长的黑发,她冷酷地点点头,跟我说再见。此后十几年,我再未见过她。
“你都不问问我吗?”
好友站起身,踮着脚比了比身高,我顺从地低下头,尽管如此,她的手还是只能勉强够到我的额头。
“你长高了好多。”
“那可不,你不看看你都走多久了。青春期窜个儿可快。”
“你现在在念什么?”
我沉默。
“你得考个大学啊。”
“你烦不烦,还管这个。”
她很怜悯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希望我下次见到你,你能成为一个大学生。”
我沉默,我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再见,未知和等待都让我感到痛苦。我想起张姐头也不回地走掉,迅速地踹破羊水出市。当时我不理解,现在我隐约碰到羊水温暖且脆弱的薄膜,犹豫着是否要撕开,却开始羡慕她的勇气。
那天,我一个人吃完了两大袋冰棍。近黄昏,太阳混沌如鸡子,热气渐渐散去,我肚子胀痛如临盆的妇人。
《Pysche》第五章 希望
作者:阿千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正文:
一直到夜晚掩盖了所有的秘密,卡尔睁开眼睛。
她开门看了看,亚摩斯今晚竟然回去睡觉了,之前他总是守在门外,格蕾丝的事情之后,学生会似乎对卡尔的关注变少了——说到底她为什么会被副会长另眼看待,还让亚摩斯特地跟着呢?是因为米拉的关系吗?那副会长又为什么要盯着米拉呢?
她检查了一遍房间,又检查了一遍房间外,也没有找到什么监听仪器。她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白天的事情在她脑海中一遍遍闪回,格蕾丝、副会长、特里克,她最终还是坐了起来,按照格蕾丝的说法轻轻说道:“艾斯朵蒂尔。”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卡尔想起艾斯离开的时候非常生气,也许并不想理会她了,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艾斯朵蒂尔,我想帮……学生们离开。告诉我该怎么做。”
依然是一片寂静。艾斯那个透明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只要这么说她们就能听见卡尔的声音呢?她们顺利离开了吗?她们离开了真的还会选择回来救人吗?各种各样理不清头绪的想法在卡尔脑子中浮现。她握紧了手。
“艾斯朵蒂尔,我想帮忙,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就告诉我。”
这一次,清风送来了一声低语,艾斯的声音清晰地贴在她耳边响起。
“知道了。等我们的消息。”
卡尔一如往常地度过了上午的时光,闲下来就去体育馆练习格斗术,尹瑞恩会跳出来找她打架,累了她就找个地方晒太阳睡觉,而亚摩斯始终跟着她,抱怨她的无趣。卡尔充耳不闻。
卡尔今天多了条尾巴,特里克远远地跟了他们一上午,到了训练的时候她才离开,等到下午她又过来找卡尔,她也不靠近,只是当卡尔他们看过去的时候,她又会慌张地左顾右盼。亚摩斯靠近她,她更是逃走了,过了会儿才回来。亚摩斯就像是找到了新玩具,他用他的树枝吓唬特里克,又用凭空冒出来的树藤缠住特里克的脚,让她摔倒,或者把她吊到实验楼的窗外听她惊恐地大喊。
卡尔看不过去就揍亚摩斯一顿帮特里克解围。“这个工作真的太难了,太难了,卡尔平时又不理人,就会在训练场练格斗。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好玩的,结果我又要挨揍。而且对我个人来说,这个任务还极大限制了我与可爱女孩子接触的机会。真的太难了。”亚摩斯痛心疾首地大喊。
“去和副会长抱怨。”
“我说了!!我第一天就说了!!!我喜欢米拉那种小小的、可爱的、长发的类型!!!虽然我也喜欢大长腿!!!但是我更喜欢可爱类型的!!!让我跟着米拉多好啊!!结果副会长……反正我也没办法对她say no!!!但凡是男人都没办法say no吧!!!!她就算是狐狸精我也认了!!!”
卡尔听完对着亚摩斯就作势要打,虽然有卡尔回护着,特里克还是很怕亚摩斯,一旦亚摩斯转过去看她,她就不由自主地去拽住卡尔的衣袖,仿佛下一刻就要躲到卡尔身后去了。但是卡尔觉得特里克也是个不错的人,明明似乎很怕亚摩斯,但是亚摩斯被打了她还会从包里掏出创口贴递过去。
不过也不光是对亚摩斯避而不及,特里克见谁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特别是学生会的人,路上碰到时零晓和副会长的时候她甚至不敢抬头,头都低到地下去了。
不过这也是自然,人有了秘密之后更容易心虚,卡尔忍不住拍了拍特里克的头,说:“没事的,我们都是珍贵的实验材料,他们不会做什么的,你马上就能离开了。”
特里克勉强地抬起头,向她挤出笑容。那实在是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特里克的不安、恐惧、逃避都在这个假笑当中。这让卡尔心里忍不住也腾升起不详的恐惧,但是她只能把这份不安抛之脑后。
除了卡尔,格蕾丝也有其他的帮助者,她们已经获得了实验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安排。两天后的周五,学生会将启动列车,将第二批学生带去实验室。格蕾丝打算在路上截停列车,而卡尔要做的就是集结想要离开的学生们,保证他们能够集中在同一段车厢,方便一起行动。
特里克自然是第一个知道这个计划的人,被亚摩斯紧跟着的卡尔并不敢轻举妄动,她思来想去只能让特里克帮忙,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去找其他学生。
如果不去考虑两天后要进行的实验,比起回到学校,特里克更喜欢岛上的生活。虽然没有网络也没有其他的娱乐设施,但是这里不用上课,没有了令人讨厌的同学,也没有人在她的盒饭里面放蟑螂。亚摩斯虽然很讨厌,但是卡尔会揍他,让他远离自己。
卡尔和在学校里的时候有点不同了。在学校里的时候卡尔仿佛根本不关心周围的事情,看谁都十分冷漠的样子,除了米拉,她几乎不和人说话。现在卡尔却对她颇为维护,只是依然不太说话。卡尔更是不会欺负自己也不会嘲弄自己,这让她忍不住依赖卡尔。
然而,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在特里克的头上,岛上的生活并不会持续太久。在学校的生活再痛苦,她也没有想过去死,她一直想着只要忍过高中,离开了那些欺负她的人,她之后的人生会逐渐变好的。然而,现在,死亡变得触手可及,她几乎要失去了“变好”的希望。不管卡尔怎么安慰,她的恐惧都无法剔除,卡尔的安慰就像是梦幻泡影,无法作为任何保证,联络不到外界的情况下,格蕾丝那边只有艾斯,怎么和人数众多,甚至有学校、政府支持的学生会比呢?
她只能抓着微小的一点点希望。她想要活下去。
亚摩斯晚上的时候倒是不再跟着卡尔了,这让她们在女生宿舍可以随意活动,但是卡尔没办法接触到的男生宿舍楼那一片就由特里克在白天去联系,卡尔还写了一份她觉得能接触的学生名单给特里克。特里克不好意思直接告诉卡尔那名单几乎不能用。名单中尽是“黑色短发喜欢穿黄色口头禅是‘哎哟妈呀’二年级的亚洲人”,他们学校地处东亚沿海,70%的学生都是亚洲人,喜欢穿的黄色也不代表每天都会穿黄色。虽然卡尔描述得很详细,但是对特里克实在是对不上她的脑电波。好在在她看来找到那些想要离开的学生这件事情并不难。也许是因为感同身受,特里克总能很敏锐地察觉到那些人的想法。那些想着要“自愿献身”准备着“拯救世界”的人和他们这些“非自愿”的人差别太大了。
比如说阮文平,特里克总能觉得他身上笼罩着一股和自己很像的绝望,不愿意和人交流,除了用餐时间,基本在房间里不出来。阮文平听到特里克讲述格蕾丝的逃跑计划的时候,忍不住一把抓住了特里克的手臂反复确认,吓得特里克几乎又要哭出来,他才连忙放手道歉。特里克才慢慢地把计划的细节告诉他。
特里克手把手教阮文平将校服领带打出特殊的结,这是格蕾丝计划的用以识别同伴的身份的记号。周五那天,他们将在列车进入深雨林的时候展开行动,在此之前尽量在餐车周围集合。如果计划有变化,艾斯将用她的能力将计划的改动一一通知系了指定领结的同伴们。就这样,特里克与卡尔通完消息就一个又一个地去找学生们试探询问。
特里克原本以为卡尔是一个不在乎周围事情的人,但是意外的卡尔似乎对周围的人很了解。特里克稍微跟她形容一下,卡尔立刻就能反应过来阮文平是“很阴沉喜欢碎碎念又一惊一乍的那个越南人”,说这话的时候卡尔还欲言又止地看着特里克,让特里克觉得有些不安,但是卡尔又不会再多说一句了。卡尔对周围人的了解非但没让特里克觉得这人靠谱,反而让特里克面对卡尔的时候就忍不住更加紧张起来。卡尔一直都记得在学校的自己吗?那她以前为什么从来没有出手帮她呢?她现在为什么又会照顾自己呢?卡尔知道……剪碎教科书的其实是自己吗?卡尔知道……她特意挑在卡尔没去上课的时候偷跑回去剪书好嫁祸给卡尔吗?想到这里特里克忍不住又抓紧了一直不离身的挎包带子。
比起特里克,卡尔那边反而比较麻烦,在走廊走动容易被房间里听到动静,有些房间住着不止一个人,要单独找人谈话不太容易。卡尔攀在窗台上觉得自己有点傻,但是她还是利落地翻进窗台,敲开了那些已经熄灯了的窗户。一晚上她收到了很多类似于:“我还以为是野生猩猩!!!”的评价。
到了周五那天,亚摩斯不再跟着卡尔了,他早上来打了招呼说今天有别的任务就离开了。特里克其实预想到了他今天会离开,不管是哪边今天都有很多该忙的事情,卡尔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察觉到她的目光又很快回过神来和她确认起了名单和安排。大概有20多名的学生愿意跟着卡尔她们逃出去,今天下午1点在礼堂集合后,第二批志愿者们就会出发去实验楼。
确认完后两个人就陷入了沉默。
特里克又露出了她常有的勉强的笑容,嘴角使劲地咧到了耳边:“马上就要离开了。”
“是啊。”
【第五章完】
由于投稿需要,正文已屏蔽
作者:【七招】四戎
中靶:0/12 全勝
《雪夜归途》
世间每日都有流动的人,永远不缺新的故事。
1.
一声惊蹄起,万束血溅落。
堂内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正在血中抽搐的人:“这个鸟鸟......你是,你是猎人榜上排名第一的,的......”
一道黑影一束声音,干净利落:“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人能准确的说出我是什么样的人么?因为见过我的人,都死了。”
突然,一支无名剑从黑影左面凌空而来。剑光如电,势如惊雷,直奔要害,却终于颈间。
黑影也不慌,顿了顿,道:“欸,不考虑再进一寸么?这还差点火候。”
“牙尖嘴利,这么笃定我不会杀你?”来者先是一愣,接着便反问道。
“无所谓,我本就该天诛地灭,我认栽。”黑影嘴上如此,手却在倏忽间摇动纸扇,四射之物宛如绽开的烟花。
寒芒四聚。
暗器?! 千零之心下一惊,凭着高超的平衡力后退一步,侥幸躲过了致命的暗器,右肩衣物被难防的银刃划破,慢慢地渗出血迹。看似文弱书生倒也满心狠劲,当真人不可貌相,大意了。
千零之何许人,打打杀杀的场面都算是小儿玩戏了。缓住身形后,当即召出武器将黑影逼至角落,确保其无计可施无处可逃,接着不急不缓以袖抹去肩上的殷红。
“这行不适合你,不会武就好好在家待着。”
家......黑影的眼神有那么点溃散,却转瞬变得精亮起来,缓缓开口道:“放开我吧,这样僵持只是浪费时间。何况你根本不想取我性命。”他提起手腕,隔着衣袖抓住对方的手腕,努力为自己扳回一点气势,再次开口道:“这行适不适合我,你说的也不算。进攻与防守我确实不擅长,我只精于拆招。来一招接一招,接一招拆一招,你对我毫无恶意,也无敌意,招招放水,根本无招可循,我又如何反制你?”
被猜出意图,千零之倒也不怒,放下限制对方的武器,挥挥衣袖似是将接触过的痕迹抹灭。对视一眼,既无话可接,便是扭头,提起剑往门口走去。
“当真想放过我?你会后悔的。想活的人九死一生,想死的人大难不死,命运真捉弄人。”
只剩幽幽长长的声音回荡在厅里:
“世道险恶,人心难防,换行吧,我只说这么一次。”
2.
梧桐树下人影晃动,剑气凌风划落斜里枝叶无数。风动之处,衣袖翩飞,可窥见臂上显露出的肌肤白皙,却满布伤疤。
“好剑法,只是为何却非人舞剑,而是剑舞人?”
千零之闻声而望,未见其人,却见一鸟悬于枝上,长喙红眼,浑身浅绿如翠玉,尾上绘有神秘纹路。再细看,鸟后立一人,竟是当日黑影人。
千零之道:“梧桐栖凤凰,百鸟不敢犯,是只好鸟。我们又见面了?”
“路过。”来人气定神闲地对上双眸,略带笑意。
千零之也来劲了,“你倒说说何为剑舞人?”
来人爽快答道:“简单,人舞剑,剑随人动为人所用。剑舞人,便是人为剑用,可是人怎么为剑用呢?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你仔细看看这剑。”视线顺着手势一路向下,扫至剑尾,像是一节一节骨尾。
所持为骨剑,乃取本人右手小指骨,淬炼剑心,唤醒剑灵所得。
“剑道之士,却不配正道之剑,净搞这些邪魔歪道之术。”眉尾上挑,话中竟无法分辨是指责还是赞赏之意。
“我所有修为被废,筋骨尽断,皆为正道所为,只因我救了不该救的人。这正道不要也罢。”
“你也不会武?”话里的疑惑一览无遗。
“我会却无法使,如今只是个废人。能做的只有凝心力靠意念驱动这剑灵为我所用。”
“想听我的故事吗?我家族世代为国君近卫,为国为民别无二心,我三岁习武,六岁登擂,十二岁一战成名。好一个风华正茂名扬天下。后来他说横国不缺武者不缺武力,独缺善辩之才有谋之士......“
千零之没有出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人影会意,便道:”......我便自断武脉,自废一身修为。用三年学文学他人十年。哪知当朝昏庸国君终日沉迷美色无心理政,我无意辅佐他又无法割舍家世与他为敌,便出来这逍遥山水,从此什么国与国的战事纠纷与我无关。只愿潇洒人间,只要雇主给足银子,什么都可以到手,再不巧就遇到你了。“
人影尾音落下,没有继续出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千零之意识道他该开口了:“这般看来也是有缘,交个朋友吧。”
“青与。我的名。”淡漠的神情里有神采渐渐荡开。
“千零之。”欢快地答道。
青与上前一步,抬手故意将衣摆轻扫过千零之的指骨断裂处,幽幽开口道,“痛吗?”
千零之倒也不怒,勾起嘴角低低地笑起来:
“不过如此。”
3.
千零之十四岁那年,因为贪玩去了离家不远的村里,借此逃过了抄家。他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只知道他从此没有亲人了,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他在人间的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寻找当年的仇人。
当然他也算是找到了。在和他仇人交朋友之后,他发现了他的朋友是他的仇人。
他的第一反应是:我要杀了他。
他的第二反应是,这会不会太过残忍?改一下吧。于是从“我要杀了他”变为“我会让他见血”。
他的第三反应是,找人。
他找了三天三夜,想起曾被青与提及的山——无名山。
黑河以北,无名山以东,属横吴两国交界地,边战不断。无名山,传闻曾为两国主要交火地,三峰之战死伤惨重,无数名将陨落此地,死后又被野兽进食,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此山,如今仍是荒山野岭之地,鲜有人问津。
千零之就是在此找到青与的。
青与坐在萧条的断崖旁,面前是无底深渊。
青与感到有人在拉他,回过神来,开口道:“那里葬着我的父母。”
“那里?那里什么也看不到。”
“那里。”青与只是喃喃地重复着,看不出任何表情,“那里,那里......”
千零之盯着青与的眼里的红血丝,叹了一口气:“你在这坐了几天?”
“不记得了。”
晚风灌入袖中。感受到寒意和饥饿感,千零之开口道:“饿吗?”
“饿。”青与闻言愣了一下,又突然爽快地答道。
我会让他见血。千零之此时倒是想起了自己找人的目的。见谁什么血就不重要了吧。
他上山,找工具,杀了只野兽,当晚烤来一起吃。
月明星稀,野旷风惊。山是冷的,人却没那么冷。
4.
青与把千零之当朋友了吗?当了吧。
至少在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之前,他是真的想跟他的朋友一直做朋友。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后,他只想逃离,去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不能再和他的朋友有什么联系。
赏金猎人拿金办人,自然也有人出金办’赏金猎人‘。江湖里,青与得罪的人得占一半。
有句话他没说错,想死的人大难不死,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他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却总有人出现、接剑、回身、抵挡,这一切都不过一瞬间。
“为什么救我?我杀了人,我杀了你所有亲朋好友。你不会和我说你不知道吧。”青与不停地颤动,只能用低低地声音道:“不要原谅我,你要恨我,恨我。”
“人没有救仇人的道理,但我永远有救朋友的理由。苍生熔炉,无人无辜,也无人幸免。”
那日,寒风凛然,冷意刺骨,从来都能在顶嘴上占上风的他从未如此难堪过。
5.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短短两年,吴国率军连破横国无数险关要道。攻势渐渐加强,战事吃紧。
重嘉二十三年深冬,吴军将横国兵马引入己方腹地,并于山谷中启用事先安排好的阵法,众计并用,大败横军。以一往无前之势,攻至横国主城。
兵临城下,陷万民于炼狱。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新旧秩序的倾轧里总要有踏出新一步的人。
国陷后三日,无名山断崖旁,大雪纷飞,人影晃动。
青与立于崖旁,不像是在问什么人,更像是在问自己:“国破了,何以为家,何处是家?”他停顿了一会,又开口道,“我本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在意,却终究不过凡人之心吧?我对曾经长大的地方有感情吗?”
猎猎晚风,吹得割骨。
“当真不愿和我走?”实在看不下去,便走上前。
前方的站立者视线平时远方,缓缓开口:“横国之士,士不侍二主。”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这鸟你留下吧。”青与伸手,比了个手势,山间一道凌风惊起,准确无误地降落在其指尖,飘下了几根碧色羽毛。”不过这漂亮的大鸟要是心情不好可是会啄人的,你可要小心。“
“我可不懂鸟语。”千零之就没好气地说道,“你留我也没用,所以你还是自己好好带着它。”
青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会懂的,因为你想知道它会跟你说什么。”
千零之没由来地不安起来:“你知道我知道你想干嘛,所以,如果我还想劝你的话......复国吧,以你的话,你想就做的到,至少留个执念在。”
“是我杀的你双亲,是我抄的你全家。”青与突然升高了语调,紧接着便努力压制自己地怒气与悲伤,克制自己尽量不要在这事上伤到对方。
谁知对方只是淡淡地一句:“我不在意那种东西。”
“你有什么脸说你不在意。”仿佛随时都会暴起,缓了一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渐渐柔和下来,“复国对我也不过黍离之悲。”
千零之仍然不愿放弃劝说地机会:“活着就还有希望,不要逃避,去看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你为什么不恨我?我没有脸去接受你不恨我这个事实。你想怎么样,继续和我做朋友吗?这朋友你能心安理得地做下去吗,你不会在深夜里突然惊醒梦道自己地朋友双手沾着双亲的鲜血吗?你会吗?你不会吗?”
一语命中,一语惊醒。
意料之外地回答,一时语塞。有太多东西横亘在个人情感之外。想要开口,却再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你转身,不要回头,就这样一直往山下去。我计算过了,我们可以一起到达山底。”
冬日积雪深厚,山地路滑,纵有一身本领也无法施展,只有小心地一步接一步,这样一来,下山时间便是可以掌控的。
这些都被你算计到了吗。算计别人,算计朋友,算计自己,好大的一局棋。
“我去你大爷的滚,你可别想让老子听你的。”
“你可愿最后依我一次?”
没有回应。对视一眼,眼里清澈干净,毫无渣滓。
也罢。
随你。依你。
扭头,转身,背负长剑,落雪肩头。
从此地起,迈步,披一身风霜、推冰雪万里,去赴一场成全。
6.
认识过已足够快乐。
作者:冬一
mode:随意
或许我们都是生活的余辜。
《父亲》
这晚的风是这样吹的,跟那晚的不一样。
左边的树向右摇头晃脑,右边的树朝左伸着胳膊抖着腿。我在它们中间凌乱了好一会,拦住左边的头发,右侧的又飞起来了。好不容易制止住两边的头发,本来迎面的风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背风,我一只手根本不够忙活。
好在快到了。
我看了眼身边的郑华,他的薄夹克被吹得像厚棉服。他的手依旧温热,我的手冰,他牵着我的手也许是我拽着他的手,往饭店里面走。
今晚是他的初中同学聚会,里面坐着有我的老师,有局里的领导,有企业家,当然也有他这样的小职工。
而我是他的女儿。
快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他先把我的手松了,拍了拍夹克上的褶皱,说:“走,进去吧。”
我应了声,还是等着他整理好衣服,带着我进去。
他低头收拾完,才发现我还在他身边,说了句“这有什么好怕的”就大步地往前走,到了第二个门前,拐了个弯进去了。还好我没有先走,他停在一号房边上,他不说谁能知道聚会是在二号房。
我听到前方爆发出热闹的声响,在退缩地犹豫之间,还是走了进去。
“谁啊在门口?”
“老董,不会是你吧?你什么时候找了个新小妹来?”
他们说着方言口音极重,我听不太懂,只是看见郑华瞪了后者一眼。
“说什么呢,这是我女儿。”
“哦!是郑华的女儿,我就说嘛,怎么这么漂亮!”
夸我漂亮的话开始多了,夸得最认真的是那位老板,可即便看起来真诚,我看出来是假。更何况郑华说过很多次,我丑得他都不想相认。但在这个时刻,郑华的嘴角咧到耳根,像是真的很开心,甚至满意地点了点头。
奇怪。他开心什么呢,像是因为别人夸我而开心,又不像是因为我而开心。
我为了他,乖巧地挨个打过招呼,才落了坐。在场的只有我一个小辈,他们聊得粗矿而奔放,我多数也无法听懂。偶尔他们为了照顾我,就会跟我聊我的母亲。
“你妈妈现在在哪上班?”
叔叔的普通话拙劣,明明是南方口音却像夹杂着大漠的尘土,是一嘴的烟味。我愣了下,正要回答说妈妈现在在工厂做工,郑华先替我说:“嗐,她能做什么,就在家里做家务了。”
叔叔怀疑地看了眼我爸,看向我,我点点头。
“奇怪,我前段时间不是听说她在上班吗?”
“她去上班也赚不到什么钱,”郑华摆摆手,“倒不如在家算了。”
叔叔不好接话,笑笑说:“确实,现在工作不好做。”
“哎呀,不是工作的问题,她就那个水平。你要像我们读过书的,那也不难找工作。”
正好有新菜端上来,郑华停住了话头,先给我夹了一口菜,“来,吃吧,多吃点。”
叔叔笑说:“你看你爸爸多疼你。”
我只是点头。
“很安静啊。”
“是,她不爱讲话。”郑华说,“身体也不好,前段时间很晚了,还去医院看病。”
是了,就是那个晚上。
我一路都在想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的风不是从四面八方来的,它只集中在那一个拐角。迎着面,很凛冽。
我发烧到三十九度,可能是肠胃炎引起的,一整天一直在呕吐。
为了等有一个人能回家带我去医院,我等到了晚上六点。冬天四点半夕阳就预备收尾了,六点天几乎已经大黑。我蹲在家门口一看见郑华我就哭了,我说我一整天给他给妈妈打了多少个电话,没有一个人愿意提前回来。我说我现在好疼,先带我去医院吧。我说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我一直在吐。
我说了很多话,在那一个晚上。
郑华听完后说:“你妈妈呢?”
饭局上他们又聊到另一个话题,好像是投资理财什么的,郑华没研究过插不上话,没人注意他的时候他就理理衣服,不太吃饭,只偶尔站起来给我夹两筷子菜。
他每站起来一次就会有目光看向我和他,郑华像没看到,只是一味地照顾我。
“郑华,你会这么疼你女儿啊?跟个宝贝一样,我看得都羡慕死了。”
我低头继续吃饭,这种话无关我的回答。
郑华乐呵呵地接话:“你这说什么,我的女儿我不疼谁疼?”
今晚只要有关我的话题,郑华一直在笑。只是那个晚上我捂着饿了一天、一吃就吐犯疼的胃,等到了七点,母亲下班。
郑华说:“饿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快去煮饭!”
他冷着脸,我连对母亲复述我怎么疼的力气都没有。
我蹲在家门口,院里拴着陪我长大的小狗,蹲在我的对面一直担忧地看向我,我也看向它,觉得这狗好像把我当成了它的孩子。可是它只是一直小狗,什么都做不了。
郑华在周围晃悠,他一直在等晚饭,于是从厨房晃悠出来看到大门口的我,再晃悠进厨房看我妈做得怎么样了。多转了几回合之后,他抱着胳膊,对我说:“你到底疼不疼?疼的话怎么连自己去医院都不会?”顿了下,他见我没说话,又说:“不会给我说中了在演戏,连话都不敢接,小小年纪拿生病骗人。”
他说完就走了,我回头看他,看见他走之前眼里垂落的嘲讽。心比肚子更痛一点,我咬咬牙,我蹲在了厨房门口。
……
郑华加了块糖醋鱼到我碗里。
那晚母亲也煮了糖醋鱼,糖醋鱼煮起来久,要先炸鱼、调酱汁、再倒汁勾芡。完了再炒菜,买的是空心菜需要择菜,因为回来晚了,临时改成了炒包菜,母亲胃不好要炒得久一点,还要加水,炖得软烂。
郑华估计看见我就烦,又开始重复他之前的观点:“你是不是不想写作业,在这里故意这样子?”
我猜我的嘴唇都发白了,但是厨房门口的灯光不好,该是都隐在黑暗里了。
“我没有,是真的很疼。”
“那你自己不会去医院?”
“我没钱。”
“没钱有什么关系,你去了难道他还会不给你看病?”
我心说当然不会。就算去那种小诊所,先假装有钱让医生给我看完病,然后跟医生说我没钱的这种事情我也做不出来。
我到底还是想象了一下,我先想到了我一个人走在街上可能会遇见我的同学或者亲戚,他们有可能对我伸出援手。然后我开始想象我从家里出发,到这就想不下去了,太远了这一路,我连站起来都不愿意。
郑华还在说:“多大的人了,连医院都不会自己去。”
……
“那现在小妹妹身体好了吗?”一开始跟我搭话的叔叔问。
其实只是一场急性肠胃炎,开了药打个针,几天就好了,不过昨天我还在吃药。
当时母亲做完饭出来,看见我蹲在地上才发现我的异样,连忙就带我去了医院。其实她第一眼是看到生气的郑华,我知道。
我那会也很生气,母亲第一反应肯定是我们吵架了。我跟郑华的思路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我没钱去医院,他固执地骂我不肯一个人去医院。但我确实没办法说出我并不缺人陪的话,我很缺。
母亲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穿太少了,”又捏一捏我的手,被吓了一跳,“发烧了?手怎么这么烫?”
她骂郑华:“你这都没发现?”
郑华摆摆手:“那你快带她去看吧,生病发烧也不知道自己去医院。”
我被她掺着站起来,我们家只有电动车,母亲第一次跟我说:“你抱住我,抱得紧一点。”
她没带我去找医生,敲了一个诊所的门,跟我说是她朋友,看我这个年龄段的病看得特别好。那个点诊所早就歇业,但还好诊所就是医生家,门后有人住着。
对方也是有点不耐烦的,或许是母亲在门口狂敲门,吵得他们有些不舒服。
“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
母亲的声音都带着点哭腔:“我小孩生病了,发烧得很厉害,帮我们看看吧。”
不像朋友,像求人。
“差不多都好了吧?”郑华回答,瞥了我一眼,“早就好了,就是感冒发烧,小孩子一下就好了。”
“嗯,好了,谢谢叔叔。”
“小妹妹好有礼貌。”
郑华借着这个当口问我:“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有没有跟你以前的老师打招呼?”
“有。”
“他有没有说什么?”
这个问题让人无从回答,老师也问我好了算是说什么了吗?
“什么叫说什么?”
“有没有说你大变样?问问你现在学习什么的咯。”
我摇摇头。我去年才从老师那毕业,也不能变成什么样。
郑华开玩笑地说:“也不关心你一下。”
隔壁叔叔听完也笑了说:“这我可得告状啊,郑华你这叫什么,完美父亲说的是不是就是你,把你女儿当掌上明珠来宠。”
郑华温和地笑起来,倒真的有点像电视剧里的完美父亲:“女儿都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
这晚回家的时候风更大了,冬夜深重。郑华忙着跟老同学聊天,没牵我的手,我手插在兜里一直暖不起来。
我为了不尴尬吃得有点多,可能是天冷的原因,感觉胃在肚子里动得不舒服。
走了没多久,郑华和老同学告了别,母亲从后面开车追上来。
“你们俩怎么在这里?”
郑华说:“那不然我们还能在哪里?”
“我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怎么都没接?”母亲看了我一眼,“上车,害我还出来找你们找半天。”
郑华有点酸溜溜的:“你们俩坐车回家,我一个人还得在这里慢慢走。”
母亲没接话,把手伸到后面握了握我的手。
嘟囔,“也不懂多穿两件。”
回去后母亲和他大吵一架,我生病发烧那天没骂出来的架,却在我被郑华带去吃饭的时候爆发。
“女儿生病刚好,你就带她去你同学聚会。我胃不好你从来没关心过我就算了,她是你女儿,你这么多天过问也没过问过一次!”
其实我听过他们很多次争执,但那大多是压抑的、背对着我的,在深夜里以为我熟睡,却把我吵醒了的架。
这次不一样,有猛兽把蒙在他们俩身上的薄纱撕开,他们不再纠缠,却因为才看清彼此又不得不为曾经的自己咒骂。
那天母亲说郑华窝囊,这天母亲说郑华死要面子。
好像不止这么简单。
“小孩子哪有你想的那么娇弱,感冒两下子不就好了,吃药都吃了好几天了还能不好?去吃个饭有什么不能吃?”
“跟你说了几百遍,你女儿肠胃炎,饮食很重要!”
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清楚郑华是否爱我,比如他连带我去医院这个责任都不肯承担,买药钱两百块他都没拿出来。可有时候他又会在高朋满座中做出让所有小孩羡慕的举动,会跟我说要买什么玩具就买,想吃的冰糖葫芦突然从一块钱涨到六块钱了,他也说我给你买,哪怕买完回家说了一整天的贵死了。
但我会觉得他好像有在努力要多爱我一点。比如我被母亲用家法虐得上跳下窜,他那天冷眼旁观了,下一次就会在母亲生气之前提前跑来告诉我抱着我躲起来,或者在母亲批评完我之后特地来我房间安慰我。比如他在餐桌上说我丑得不像他女儿,第二天就会在下班后给我带回漂亮的饰品和裙子,夸我像个公主。
就像他好像很富有,会在饭桌上说母亲挣不了多少钱,会给自己买上一两千的外套。可他也好像很贫穷,穷得我们家不得不靠母亲去工厂做苦力活补贴家用。母亲说,郑华赚得还不如她多。
我出门,蹲在门口,和我家大黄狗四目相对。
之后我终于想明白,我是他和这个世界假装的一场浪漫邂逅,不是真浪漫甚至也不能算是邂逅,却是真在假装。他们情投意合时,我是他们之间彼此共有的礼物;而当他们相看两厌了,我就是痛苦的具象化。
不过好在他依旧把我划分为他的,他的礼物,他的痛苦。于是他扮演,一个看似合格的父亲。
被生活绑架的人会做出怎样的呼救呢?
我旁观着他的两难,只能做出简单的目送。
作者:海稼轩
要求:随意
Jack Jeanne同人
勉强套上了关键词,构思的时候还挺重要的结果写出来反而好像真的很勉强了orz
“明年白田前辈就要毕业啦,有什么志愿吗?”立花坐在白田对面,笑眯眯地问道。
“我的话,你还不知道吗,准备考艺术类大学,继续唱歌。”白田表情平淡,只有很熟悉他的人,才能从他的面上看出一丝柔和的痕迹。
“不愧是白田前辈,我想也是这样,我相信你一定能得到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的!”立花拍了拍手,狡黠地笑道,“这样吧,白田前辈,明年春假我们一起去富士山吧!唔……就当作是庆祝,怎么样?”
“是你自己想去吧。”白田嘴角勾起弧度,他摇摇头又问道,“怎么不现在去?三年级刚开始,我的压力没有那么大的。”
“现在啊……”立花做思考状,“现在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够方便呢,你想啊,樱花都还没有开呢。”
“可这么说来,明年这个时候不也没有开吗?”白田失笑,但还是点了头,“好,那我们约定好了,明年一起去富士山吧,希佐。”
“嗯!这是属于我们的约定呢,美ツ騎。”立花也笑了起来,像日常一样,聊天之后他们俩便各自投入自己的课题之中去,留在室内的只有流动的无声的陪伴。
白田是一个普通的男子高中生,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的话,大概是他尤其擅长唱歌,是被师长们以未来十年最年轻的男音乐家为目标而培养的。他的恋人和他在同一个学校,是他的学妹,叫立花希佐,也同他一样是校歌剧社团的一员。
在毕业将要到来的这几天里,白田总是想起一年前他和立花的对话,他的确像立花说的那样,很顺利地收获了心仪大学的通知书,走上了属于他的升学道路,所以接下来——
“希佐,还记得一年前的约定吗?走吧,我们去富士山。”
首先是查询电车路线、然后购买车票、简单地收拾一些行李、提前约好住处,要道别的对象都已经好好地打过招呼了,接下来便是踏出第一步,离开这个他呆了三年的、拥有数不清的珍贵回忆的地方。
白田拎着手提箱站在学校大门前,鞠了一躬,还想再看下去,希佐却打乱他的惆怅,她自然地牵住白田的手,对他微笑,白田也轻轻笑起来,他点头:“是啊,还有你呢,即使是新的起点,你也一直会一直在我的身边的。”
登上电车,白田看着窗外的风景飞驰,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下来,正是春天,就好像他和希佐相遇的时候一样。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但他现在回想起来却仍觉得恍若昨日,一个女孩就这样让人无所知地侵入了他的世界之中,与其说侵入,不如说是他自主打开了大门将她迎入其中。
“那个……请问,我能坐在这里吗?”闭眼小憩的白田睁开眼,面前是一位同他差不多大的女性,她有些紧张地问道。
“啊,抱歉,这个座位是有人的,我们是两人一起的。”白田干脆地拒绝了她的请求。
“打扰到您了真是十分抱歉。”那人非常迅速地道了歉,又去找新的空座位了。
白田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看了看时间,意识到再过一会就要准备下车了,他呼唤自己的恋人:“希佐?我们快要下车了哦?”
希佐自然地走到他面前,准备接过手提箱,虽然箱子很轻,但他还是按住手拒绝了她。她也不以为意,同白田一起往车厢的出口走去,脚步轻快。
白田定的是温泉旅店,办理入住后酒店还提供了晚餐,吃完饭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由于他向来注重隐私,不愿到人多的地方去凑热闹,定的房间便没有犹豫地选则了露天风吕客室。现在只剩下两人,他才突然意识到,虽然和希佐是情侣,但因为两位高中生向来止乎礼,定下(虽然有两张床的)双人间还是过于亲密和暧昧了些。
白田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行李,见到希佐脸上也难得泛起羞赧之色,忍不住笑着点头:“抱歉,那我先去泡澡吧,希佐你先休息一会。”
因为是温泉旅馆,汤桶旁引来的水也带着微弱的硫磺气味,他坐在汤桶中,平稳地呼吸着有些轻微刺激的气息。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晚霞的最后一波留痕还固执地悬停在天空之中,但细碎的星子已经在深蓝色的天幕上闪烁起来,弦月也已经挂在幕布的一角,白田很习惯于这样的安静,像舞台一样,除了演出者之外什么声音都可以被无视掉。
他定的这个房间位置很好,从泡澡的地方远望,还能看得到富士山。虽然天色已经快要完全暗下去,但游人并不少,远远地望去像是一片星辰汇集之地。希佐对他而言是个特别的人,她和他不一样,她的人缘很好,几乎所有人都会在相处中信任她喜爱她,但她又和那些吵闹的家伙不一样,她的热闹就像是在这里远远望去的富士山脚,带来遥远却温暖的光亮。白田以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速度习惯甚至依赖起她来,人心总不足,但好在希佐原谅并包容了这样的他,才叫他走到这里。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远处的富士山也变得晦暗不明,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泡了很长一段时间,连脑袋都有些发晕起来, 他赶紧出了汤桶,淋浴过后回了房间。
也许是温泉的放松效果,又或者是一路车旅疲累,白田坐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等到他再醒来时,希佐已经坐在他身旁,身上还带着湿润的气息。他看起来有些不开心地拿过希佐手上的干毛巾,手上动作却很轻,包裹住她还在滴水的发尾,一边抱怨自己的恋人:“总是这样不擦干头发对身体不好,你怎么总会忘记照顾好自己。”
希佐想要点头,但头发还在白田手中,只好收住了动作,老实地举手投降。白田没忍住笑,自己的恋人总有这么可爱的小动作,他神色轻松,也没有继续说话了,只是更细致地让毛巾同她湿润的发丝接触。
等到希佐的头发半干的时候,白田才发现自己脖子有些酸痛。希佐缩到沙发里头来,笑着抱他,他温和地握住恋人的手,在沙发上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同她靠在一起。希佐很瘦,即使是她侧倚着他,白田也几乎都感觉不出她的体重。
两位小情侣在沙发上依偎着度过了一夜,房间内的两张床铺都还是平整的。等到白田醒来的时候,希佐已经梳洗完了,站在他面前。其实白田向来浅眠,但也许是恋人在旁,又加上她刻意小心,叫他即使在沙发上也睡了个好觉。
两人出门的时候还很早,天将将白起来,落在两人之中。白田只提了一个小小的箱子,剩下的行李都留在房间里,另一只手牵着希佐,富士山脚下的樱花还没有到盛放的季节,来赏玩的游人也远远达不到盛况的景象,白田并不遗憾,他只是安静地牵着恋人的手,在每一棵树下认真地看过。见树上还在生长的嫩叶,见还在叶间蛰伏的花苞,见零星绽开的几朵早樱,还有在自己身旁微笑着的恋人。
穿过这片鼎鼎大名的樱花树,白田找到了一处安静的小摊点,他买了几份不算甜腻的点心,在一旁的草地上摊开了野餐布。先将点心摆好,再从保温杯里倒出杏子果茶,再将其他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摆好。等收拾好后,他回头想要去握住恋人的手,却一瞬间扑空了。
“欸,小哥,你怎么倒了两杯茶?是在等什么人吗?”
从保温杯里倒出来的果茶香气四溢,两个杯口还泛着微微的热气,白田在原地愣了很久,久到已经开始忙起来的点心摊主都忘记了之前的搭话,他声音有些沙哑:“没有在等什么人,是我倒错了。”
补:
希佐死亡,所以毕业旅行这段希佐并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真正改变过什么现实世界的东西。
手提箱很轻是因为白田只带了自己的行李,希佐的行李并不存在,她是没有实体的存在,当然也不会有重量。
没有写希佐视角的任何剧情也是这个原因,文中的两位路人同样是看不见希佐的,一切是白田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