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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绿鲤
评论| 请随意
备注| 信徒的歌词有部分来自余光中先生的诗歌《火浴》。
“你要做受难者的救主。”
“我要是受难者的救主。”
“你会赎去全人类的罪。”
“我会赎去全人类的罪。”
“你将走过地狱,将人们引向天国。”
“我将走过地狱,将人们引向天国。”
“你要为众生的苦而苦,当人们得安乐时,你就会安乐。”
“我为众生的苦而苦,当人们得安乐时,我才安乐。”
少年坐在水泉边,双手合十默祷着。修女们为他沐浴更衣,一捧清水顺着他的长发流下,一氅白纱披到他的肩上,遮住左腕内侧一片羽毛般的金红纹络。主祭从外面来,向他躬身行礼。
“问候您,我等年轻的主人,仪式的时间到了,请前往前广场吧——正有可怜人等着您的救赎。”
少年轻轻颔首,跟着主祭往外走,修士与修女手持着蜡烛在两旁等候。他在繁密的天使雕像之间穿过幽暗的石墙与长廊,穿过一道光明的门,走向小教堂外,被跪拜的人群抱拥的祭坛。
一名被疾病折磨多时的信徒已经等候许久,包裹在褐红色斗篷中的佝偻身体无法站立,跪伏在地上,因为痛苦而不断呻吟,像从卵中剥出的羽兽的幼雏一般,气息奄奄。跪在四周的家人们为这位可怜人争取到了火浴的机会,期望能通过他的手获得重生。
少年披着羽翼般曳地的白衣,赤足踏着洒成道路的红色花瓣走向他们。信徒的家人们诚惶诚恐拜伏在他脚下,请求他赐予可怜的亲人以新生。少年跪下在病人的身边,握住那皮肤松弛而骨骼分明的手,他说:“蒙主垂怜,让你的罪恶得宽恕,让你的痛苦得解脱。”
信徒被包裹着褐袍抬至祭坛上,涂抹上花药与香油。少年踏上祭坛,在信他而求拯救的病人身边跪下。
祭坛下堆满着各种香木,祭坛上摆放着香烛与花朵,天光洒落照亮他瀑布金发,让身上的长衣有如洁白的初雪。鬓角的红羽仿佛两簇火焰,那纯洁的面容无比肃穆,透出不属于十二岁的崇高与庄严,玫瑰色的眼珠却有着晚霞般的怜悯与温柔。
“我会为你火浴,火焰会带来疼痛,然后带来新生。你要撑过烈火,才能成活。在新生到来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你痛,可以抓住我,请坚持到最后,好吗?”他柔声问怀中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求生者,对方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袖,因溃烂而上泛的腐臭连香脂的气息也无法压住。他像一只羽兽张开双翼,俯身于那病躯之上,深深地拥抱他如怀抱着婴孩,在沁满冷汗的额头落下一吻。
“祂的爱子,我等的救主啊!请赐他火浴!赐他新生!”
“赐他火浴!赐他新生!”
“赐他火浴!赐他新生!”
主祭带着信众们呼喊起来,绚烂的火焰便从他们脚下徐徐绽开,一层层浸满油脂的香木在祭坛下点燃,吞噬了二人的身影。
烈火从少年神子的衣袍下滚滚涌出,浴火者放开他的袖子而攥住了他的手臂,虚弱的喉中发出绝望的喘鸣。那伤口被烈火灼成焦炭,破溃的皮肤之下露出血与肉,血与肉之下露出不净的骨。
“为解脱世上煎熬的灵魂
祂的爱子自火中降生
他蹈着烈焰,一步一个火种
从火中来仍回到火中”
祭坛下弥漫起焚烧的木香,人群跪拜着随主祭诵唱。祭坛上烈火焚身如千杖交笞的极刑,浴火者痛苦的声音贴耳钻心,攥住他的力量几乎要捏碎他的身体,覆身的烈火逼出冷汗。
“地上的罪人乃我等的兄弟
勿有恐惧,虔心忏悔
重生的门扉以火焰拱成
火比水更透明,比死更深”
少年只是更紧地抱住他,更坚定,更深,把痛楚顺着由火焰相连的神经引向自己,用沙哑起来的嗓音在对方耳边轻声呢喃:
“我知道……我知道很痛苦。”
“抓住我,不要放开。”
“我会尽快净化毁坏的肉体,带来新生。”
“我会带你走过死亡,带你回到人间。”
“用健康的躯体,回到你亲人的身边。”
“请你一定要坚持住。”
“请你一定要活下来。”
“永恒流动,永恒的烈焰
未拥抱死的,不能诞生
赐之火浴!赐之新生!
纯净的灵魂在烈火里永恒!”
颗颗火星盘旋着向上,在烈火的大幕外,人群依然诵唱。他们听见从火里传来一声始于混沌的咆哮,随着咽喉逐渐清明而化作高亢的尖叫。他们惊惧而喜悦,那声音便是被赦免回人间的证明。
那是烈火抚过的躯体走向新生,重新长出了没有病痛的肌骨,自健康的血肉上有新肤开始生长。焦炭在拥抱中层层剥落,化作苍白灰烬,在那之下新生的躯体开始复苏,因迅速的生长而战栗于喜悦的痛楚。
“赐之火浴!赐之新生!
纯净的灵魂在烈火里永恒!”
歌直唱到香木焚尽,大火止息,他们看到神子的长发在热风中飘扬着,他张开双臂如张开双翼,笑对怀中浴火之人。而先前在病痛中油尽灯枯的羸弱的信徒,则在喘息中不可置信地看到自己新生的躯体。没有伤口,没有溃烂,只有洁净的新肤,和不再沉重的呼吸,肢体久违地流畅且轻盈。此刻除了忍受疼痛残留的疲劳,他已摆脱了病痛的阴霾。
“过去的一切已得到赦免。”
“欢迎你回到人间。”
少年微笑着牵起他的手,领他从灰烬中站起来,高举手臂以宣告于众人。主祭宣布火浴完成,浴火者的虔诚通过了考验,经神子的宽赦已得到重生。
于是人们再次虔诚地跪伏,狂热地崇拜。感谢这份恩赐,感谢祂赐下祂的爱子来拯救世人。
家人们为新生的浴火者披上袍衣,低下头来,在主祭的面前重新受洗。修士们为少年戴上香木编织的发冠,披上一件新的纱衣,虔敬地送他回教堂深处的居所去休息。
少年回望向拜伏地人群,长发被汗水打湿,微笑着的脸透着苍白。污血的拓印盖在新纱之下,纤细双臂上缠绕着指掌形状的淤青,左腕内侧的羽状瘢痕更加蔓延开来。
他鬓角的红羽仿佛两簇火焰,玫瑰色的眼中依然满含肃穆与爱怜。
自家情侣
快刀乱魔ho2x非原作NPC,涉及ho内幕,请注意剧透
这是荒川隼第一次来晴山闲鹤的家。这栋楼的一楼是个义肢售卖的商铺,从店铺大堂走进去,穿过摆着各式机械或者塑胶的假肢,一直走到最后面,露出一个在自建房常见的窄长楼梯,从楼梯上去就是晴山闲鹤住的地方了。跟在晴山闲鹤后面往里走时,荒川隼瞥到标着“工作室”的房间里有个站在桌边偻着背的男人,手下摆弄着的应该是假肢吧。在上楼前晴山闲鹤敲了敲工作室的门喊了声“我回来了”,那个男人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应声。荒川隼在上楼时小声地问:“那个人是谁?”
“我养父。”晴山闲鹤轻快地跃上台阶,“你叫他哥哥也行,他只比我大十来岁。”
荒川隼没再往下问,他有一肚子问题,但无论问哪个都会牵扯到晴山闲鹤的假肢上。荒川隼主动地回避与之有关的任何话题,他觉得应该没有人会喜欢谈论自己的残疾吧,虽然在日常相处中晴山闲鹤看起来对此并不在意。
晴山闲鹤的卧室看起来应该是阁楼改的,房间的顶很矮,晴山闲鹤又高,他看起来离顶到天花板只差那么一点点了。这个房间的正中间摆了一张两米三的双人大床,晴山闲鹤把窗户打开,又拉过来一张桌子和椅子,他趴在地上往床下扒拉零食箱子,隔着床板晴山闲鹤的声音听起来是闷的:“你坐床上吧。”
荒川隼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他确实是来做客的,但好歹两个人也是情侣呢,让晴山闲鹤这样照顾自己算怎么回事。他在晴山闲鹤的房间里左右环顾一圈,顺手拿起桌上的空热水壶:“那,那我去烧点水吧。”
“烧水的话,你去楼下厨房灌水。”
荒川隼端着水壶从楼梯又下去了,工作室的位置就在楼梯口正对面,他便又看到了工作室里晴山闲鹤养父工作的侧影。荒川隼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打个招呼,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过一次头,晴山闲鹤也没说,荒川隼都怀疑他是不是压根不知道晴山闲鹤带人回来了。这么想荒川隼就有种偷偷闯入别人家的做贼心虚感,他蹑手蹑脚地找到厨房,灌满水壶后迅速回去了。
“喂,这个东西怎么用啊?”
“你怎么连热水壶都不会用。”
荒川隼是会用热水壶的,只是晴山闲鹤家的这个款式按键太多,他来回按了几下,热水壶也没有开始工作。明明就是晴山闲鹤没有主动说明的错,荒川隼不快地回怼:“我以前都是用自动饮水机的,没见过热水壶。”
“这样啊。”
晴山闲鹤走过来,荒川隼莫名地觉得他这是生气了——荒川隼还是很怕晴山闲鹤的,从两人见面的第一天、晴山闲鹤把他堵在教室里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怕,虽然在做了几年朋友后这种恐惧感有所削弱,在交往后荒川隼偶尔还会发点脾气,但在此时此刻,荒川隼以坐着的姿势看到高个的晴山闲鹤背着光从床边走过来,凉意从脊背恍然开始结晶到后脑。
“我教你吧。”晴山闲鹤蹲下来,“先按开始,设定温度,然后等一会儿,它就会开始烧水了。”
“……噢。”
荒川隼又有点不高兴。他总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明白晴山闲鹤(纵使他迷迷糊糊地和晴山闲鹤做了三年朋友还答应了对方的告白),荒川隼在这段交往里顾虑这个又顾虑那个的,晴山闲鹤却总是一副闲散的样子,他不会因为荒川隼语气差而生气,而且他好像压根不在乎这个。荒川隼隐隐约约地觉得他俩之间有什么信息差,晴山闲鹤知道荒川隼不可能离开自己才这么从容不迫……但也可能是因为这二傻子钝性太好、根本没有察觉到荒川隼在生气。
“你吃什么?”晴山闲鹤把零食箱踢到桌下,里面都是些油炸类的膨化食品,“要不要喝饮料。奶粉、茶,或者咖啡?”
荒川隼不喝茶,也没怎么喝过咖啡,他挺喜欢冲泡奶粉的,但这个饮料和其他两位相比总感觉像小孩喝的。如果说“我要喝白开水”的话听起来又像是在拒绝对方,而他刚刚才莫名其妙地冲晴山闲鹤发了脾气(晴山闲鹤好像压根没发现),荒川隼想了想:“和你一样吧。”
“那就喝奶粉。”晴山闲鹤拿出两个一次性杯子,他的奶粉罐上写着“专为三岁儿童打造、宝宝的补钙超人”。
“你不是要训练吗,不需要控制体重?”
荒川隼坐着看晴山闲鹤边嚼猪肉干边冲泡奶粉。他似乎是问了一个好问题,这个问题精准地踩在了晴山闲鹤期盼的点上,因为那家伙只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做作地抬起头。
“我不需要控制体重”晴山闲鹤得意地笑道,“因为我是个天才。”
荒川隼闭上了嘴巴。
神经病。
免责:随意
晚上好,我们今天要说的是乌鸦王国里的一只乌鸦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叫鸦飞,她是一只普通的乌鸦,但同时,她也是一只非常特别的乌鸦。
和其他的乌鸦不一样,她并不热衷于满世界收集补全自己的宝库,也不喜欢给其他生物创造惊喜,她甚至违背了长辈的祝福,一年到头也不见她巡飞过几片天空,更不要说占领一片区域了。
在鸦飞小的时候就被灰羽祖母称她是只怪怪的小鸟,但大多数的乌鸦都自有自己的怪异爱好,所以那些时候这一切都无伤大雅,直到大家都顺着自己的“怪异”成长为合格的乌鸦,她的追求便显得格格不入了。鸦飞奇怪过,分明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为什么有这么大的不同呢?没有人告诉过她答案,她当然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那是现在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传统:凡飞于陆地之上的有翅膀的,同任意一只猫共处封闭空间而不死,就能寻找到有翼神的宝库地图。
鸦飞并不追求那些唾手可及的小玩意,甚至宝库本身对她而言都并不重要,她只是想要那张早就被遗忘的地图。
猫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异类,她这些年来听了太多关于猫的恐怖故事,哪怕是最疲累虚弱的猫也随时等待着失去警惕的有翅膀的经过它们面前,创造出一场可怖的谋杀现场。除去那些强壮的猎食者之外,有翼者只有鸥类敢去捋猫须,这可不是什么夸奖,在乌鸦的世界里,玩乐固然是有趣的,但胆大如鸥那种程度就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嘲笑了。
不过鸦飞想做的又怎么不是一种愚蠢之事呢?
她以前考虑过那些驯养大型双足生物作为后备粮的猫,千万富翁想来不必在意一毫之粟,但在她举翅之前正好遇到侩子手扑杀了一只可怜的雀,这吓得她直接缩回了家中,倒也是这样的道理,毕竟她见过的最富裕的乌鸦晶毛甚至不舍得把自己的宝贝们展出给其他人一眼,看来此路不通。
那些失败者自然也是她设想过的可能,但可能饥饿反而会激发捕猎的本能,她甚至听闻过一则水边的白鹭被陆行兽袭击的传闻,她固然有自己所求,但还不至于到要自寻死路的地步。
她就这样研究了很久的猫,在其他乌鸦不知道的时候,她甚至借过那些大型双足动物的亮闪闪的屏幕,详细收集过很多对手的不同姿态(这样的事情如果被其他乌鸦知道了,想必不会再苛责她怪异了吧,可她懒得大肆宣扬这一切),但却从未真正接触过一只活着的猫。
直到她在无法呼吸的土地上遇到一只濒死的幼兽,这其实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初生的猫被遗弃在无法逃离的地狱,自从土壤不再向世界伸出触手开始,就有太多太多死去的躺在坚硬的大石上散发出并不讨喜的臭气——她真不明白秃鹫为什么不愿意跨越万里前来安家,这片天空固然令她感到不安,但定然食物充足得可以叫秃鹫们终年饱餐。可虽然她已经习惯生死,或者说并不在意生死,但这个真正虚弱的、柔软的生命真的会变成未来那副令其生畏的暴兽吗?
也不知道是乌鸦冒险的基因在命令她好好地赌上一赌,又或者是她真的已经堕落到愚蠢得开始学习海鸥了,总之她真的开始喂养这只天敌的雏兽。她飞过戴着黑色圆环的行走的树,撞折一些柔软的枝桠,从枝上衔走一个盛着奶的方盒子——她研究了这么久的猫,当然是知道的,这种生物在小的时候只能舔舐一些奶这种液体来活下去。这只幼兽不愧是可怕的猫,分明看起来像虚弱得没法动一下,但鸦飞只是踢倒那个盒子,液体流出来,它就挣扎着向鸦飞挪去,她惊得扑扇着翅膀飞高了一大截,但思及自己的目标,还是没飞远,只是停在空中看这只猫为生存而努力的可怖形态。
她简直无法想象,这只猫竟然真的活了下来,甚至看起来一天比一天接近那些真正的猎食者,她不由得问自己,她是否真的做了最坏的事情,莫非她真的是用爪子思考的,才想着要把自己的天敌救下,甚至要同这样可怕的生物共处一个封闭的空间,只是为了那个不知真假的遥远传统?这太可怕了,她在发现这只猫会动的时候就已经不敢再靠它太近,可这样又怎么才能完成她的那个目标呢?
也许它现在还不那么危险?她这样欺骗着自己,转头从黑暗的角落里赶出一只和猫差不多大的老鼠,分明没有受过什么教导,但它竟然还是精准地咬住了那只老鼠的喉咙,甚至不顾它的挣扎是否在它的身体上留下什么伤口——鸦飞看到那只老鼠努力地在地上翻滚,想要迫使猫松开那可怕的夺命大口。那只猫则不论受到什么样的反击都不曾收口,牢牢地将老鼠钉死在地上,一直到它不再挣扎,猫此时身上更是压进了各种坚硬的砂石,满地狼藉,看起来只留下了喘气的余地,但鸦飞却不敢轻举妄动了,毕竟在此之前,它也只表现过虚弱的模样,可那只死去的、和猫差不多大的老鼠便是它的荣耀,看来猎手就是生来的猎手,无论它在哪里长大。
那现在呢?天上的有翅膀的啊,请你们告诉我,我是否有希望完成我的夙愿?鸦飞望着天空,张开嘴大喊了几声,落到了猫的面前。
后来的结局谁也不知道,没有一只乌鸦再见到过鸦飞,那只猫也不见踪影,有乌鸦听到鸦飞的声音飞来的时候,地上只有一只被咬住喉咙死掉的老鼠,其他什么也没有了。也许、我说也许,鸦飞真的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东西吧?
我家猫穿越了,但没完全穿越。
是这样的,我带它去看病,过马路的时候航空箱把手年久失修,箱子摔地上摔散了,那哥从箱子里逃出来,吓得无所适从,一慌就乱跑,然后被对面车道泥头车给送回了猫星。
那哥陪了我十几年,虽然时不时就会有把它炖了的心思(养猫的人懂的都懂),但它真就这么走了,我很伤心。火化完的那哥装进了一个小瓷罐,我把瓷罐放进了书柜里。躺在床上,想到以后可以想怎么躺床就怎么躺床,不用每次躺下之前还要寻思先给床单粘粘毛,想着想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我梦见一个神仙,这位神仙——转生套路你们都熟,不多废话——这位神仙是个肌肉发达体脂率偏低的姐们儿,姐说你家那哥转生去异世界当勇者了,不过出了点小意外,展示命数的LED左下角那个小亮棍出了故障,本来以为是第九条命给带走了,结果才是第八条命,所以现在第八条命的那哥在异世界冒险,第九条命的那哥会给我复活继续陪着我。而且因为这两个那哥处于量子纠缠态,所以勇者那哥身上的挂在我这边的那哥身上也会存在。你是它的饲主,有什么问题没?
我说,懂了。那哥身上什么挂?
姐说,无限流,加点。
我说,猫也整异世界勇者那套?
姐说,别问我啊,你们人类爱看这些奇怪的东西,那它就成立了,你们觉得猫也可以,那猫就可以。
我说,勇者那哥能整明白么?它怎么跟人沟通啊?
姐说,咋,把你也送过去陪它一起?
我说,倒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问问。
姐说,虽然那边的情况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这么说吧,比如有一个主种族都是猫的世界,那么你家猫过去就能搞定,你过去反而还搞不定,能明白不?
我说,那万一我哪天被泥头车给撞了,我能去异世界当勇者吗?
姐说,这我不知道,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我说,勇者那哥会想我吗。
我醒了。听见书柜里有动静,过去打开柜门一看,那哥活了。
那哥的挂覆盖面挺全的,草看之下琳琅满目,而且用户界面还挺友好。我用初始点数把复活和健康点了,然后抱着那哥在床上一顿搓巴,搓到那哥怀疑猫生。
那哥是一只没什么特色的玳瑁色雄性土猫,两三个月大的时候被我拐骗回来的。野猫性格好,精神也好,刚回家叫它啥它都答应,没叫它它也答应,我说给你起个名叫“那个”行么,它喵了一声,于是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我看着被我揉到舔毛的那哥,忽然灵机一动,平时跟那哥说什么它常常不理我,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挂。
稍微研究了一下,发现让猫说人话还挺麻烦,需要点很多生理结构和智识方面的前置能力,而且我刚才点了复活和健康,现在也没剩几点。三找两找点了一个共感强化,这样我可以部分感受到那哥的情绪,某种意义上比语言沟通更直接。
我说,那哥,你现在这么牛逼,咱们一起征服世界吧。
那哥没吱声,从床上跳下去喝水去了。
我发现挂里的可用点数时不时的在增长,看来勇者那哥在那边也很活跃,想必过得也不差,这样我也放心了。托勇者那哥的福,我给拉屎总不埋那哥也零零碎碎加了不少技能,不过总的来说生活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以前那哥大清早跑酷叫我起床,现在那哥大清早对着电视里初音拳击瞎喵喵;以前我吃东西那哥闻着味儿就开始不要命的扒拉,现在它会趁我蹲坑的时候偷偷拆外卖袋;以前它吐毛球吐一地我搁那儿巴巴擦半天,现在它吐一地会把餐巾纸叼过来好好把呕吐物盖住(它终于学会不吐在床上了!);以前不让它进厨房……哦,生活还是有些变化的!
从我第一次感叹养猫有何用开始,我就一直希望那哥能给我做个西红柿炒鸡蛋,而如今我终于得偿所望。让那哥做西红柿炒鸡蛋一般需要两个鱼罐头或者一条鲜三文鱼骨,那哥吃满意了才肯给我做。虽然这可比西红柿炒鸡蛋贵多了,但是这钱花的值啊,能买一顿饭的孝顺。我求那哥给我做一个,那哥会得意洋洋地打开冰箱,把所有门打开,所有存货都巡视一圈,发出几声满意的叫唤,然后拿出两个鸡蛋和洗好的西红柿(我洗的,那哥不爱玩水),用爪子拉破剥皮,拿起皮筋把菜刀绑在爪子上,把西红柿切成小块儿,一边切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得意的嗷嗷声,切好了之后装进碗里。然后卸下菜刀放回原处,从水台上勾过来一个碗,把鸡蛋打进碗里,剩下的空蛋壳会仔细舔干净再扔掉,用指甲尖把掉进去的蛋壳渣捞出来(如有),蛋壳渣也舔干净再扔掉,爪子尖也舔舔。放一小勺盐,抓起打蛋器一边哼哼喵喵之歌一边打蛋,哼哼完两遍蛋打好,放在旁边备用。之后跳上我提前准备好的凳子上,把炒勺捆在爪上,用另一只爪勾起油瓶,把油倒入锅里,开火。猫的眼神和鼻子确实比人好使,那哥总是能精准地掌握热油将要冒烟的时刻。蛋液入锅,那哥不慌不忙打开抽油烟机,炒勺慢翻,另一只爪子时不时晃两下锅,嘴里还发出阵阵怪叫。鸡蛋炒到半熟关火盛出来,用爪尖扒拉掉锅渣,再次放油开火,烧到大熟放西红柿。那哥对西红柿炒鸡蛋有自己的美学,一定要把西红柿炒化炒出汤,有一次我买了两个没什么汁水的西红柿,给那哥气的尾巴都粗了。西红柿炒好后关火,倒入之前炒好的鸡蛋搅合搅合,用两只爪把锅柄抱起来倒进菜盘里,出锅。猫的舌头跟人的舌头不一样,指望那哥调味得花费很多点数,不过那哥每次出品都很稳定,我也只需要稍微放一点点盐就够。第一次吃那哥做的西红柿炒鸡蛋我感动哭了,这辈子从来没有任何一盘其他的西红柿炒鸡蛋让我拍了那么多照片:这是!我家的猫!那哥!亲手给我做的!西红柿炒鸡蛋!我的!!!发完朋友圈后,我擦干眼泪,夹了一口和着西红柿放进嘴里小心翼翼的咀嚼品尝——
——嗯,有少许猫毛。
那哥的体格和外形方面我没有特别加什么点数……你们都想说猫娘对么?别想了,对着养了十几年的公公猫色色,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这一点不说,那哥要变成人就是一个肥胖的老大爷,真要那么好奇就去看孙渣的漫画吧。当然,如果是通过魔法幻化之类的技能,是可以变成好看的猫娘的,但最后你会发现这事儿特别空虚,真的,别看那些二次元猫娘多好多好,演的。
那哥的智力我也没有点到很高,因为脑容量的增加对身体器官的负担很大,体型方面比如颅骨要变人头大,总之很麻烦,很复杂,我也不懂生物医学啥的,不敢乱点。不过想跟那哥建立有效交流,方法还是很多,什么共感强化啊心灵感应啊动物交流啊之类的技能点了就是——是的,是那哥掌握了能跟我这个动物交流的能力,让它屈尊了。
虽然那哥现在很健康强壮,但毕竟是一只十几岁的老猫,不像小年轻那样爱上蹦下跳,它跟我一样宅,除了睡觉和一边晒太阳一边睡觉之外,平时喜欢干三件事:第一是喜欢看我打游戏。尤其喜欢拼反应的动作游戏,我也给它玩,节奏天国,蔷薇与椿,打的比我好,不过操作稍微复杂一点的,比如只狼这种,它就不行了。第二喜欢的事情是看动画片。怪物猎人猫猫村的动画一遍一遍反复看,还爱看宝可梦,火箭队登场的时候非常配合地进行卡点配音,反而猫和老鼠它不喜欢,为什么变长了,为什么变短了,看不懂,而且它这辈子应该没见过活的耗子。第三喜欢的事情是听歌唱歌。最喜欢初音,这点随主人,但那哥喜欢初音的原因是电音那个尖咪咪的调子,从这点来说是一个比主人更纯粹的葱厨。那哥爱听也爱唱,不过猫的音域跟人的音域不一样,那哥唱起歌来……怎么说呢,你要说它在调上也不在调上,但是旋律高低大概齐是那么个动静。而且那哥是个天生熬淘嗓子,张开嘴来啊呜啊呜,也就是我跟它熟,不熟的人听了容易以为我在虐猫。
哦,说到虐猫。上面说了我没给那哥把智力点到很高,也有另一个原因,我发现一个特别厉害的技能叫“云脑力”,大概意思是从方圆多少米的范围里跟大脑结构相似的活物借一点闲置的思考能力,这样周围的人啊猫啊狗啊越多,那哥也会越聪明。我小心地把占用率设到很低,因为一来从我读过的科幻小说来看,让脑力有太大起伏这个事情不太好,二来被借用的对象会增加一定脑负担,对思维方式也会有影响,我也不想我和周围的人都变成整天满脑子都想着小鱼干的傻叉,只借一点点的话没关系的喵。大概喵。应该喵。
总之那哥变得很聪明,但也没有完全变得很聪明。我开始尝试让那哥走网红路线,给它拍视频然后上传,拍它唱歌,拍它做西红柿炒鸡蛋,拍它巡视冰箱的熊样子,拍它玩别踩白块儿。发到网上后一开始效果还可以,但是粉丝上千之后质疑的声音就开始变多了,有人说我是用CG做的动画,有人说这是AI视频。其实这都无所谓,最坏事的是有人挂我虐猫,说得煞有介事,还开我盒,吓得我赶紧跑路销号。
这件事之后我很认真地跟那哥交流了一次。
我说,那哥,你觉得我对你好不好。
那哥说……哎不对,它也不是说,就是……表达,哎呀,怎么说呢,反正你们就当它说了吧。
那哥说,咋,想吃西红柿炒鸡蛋了?
我说,他们说我虐猫,我在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我是不是真的对你不好,欺负你。
那哥说,你给我开个罐头我就觉得你好。
我说,我认真的,我要做什么你觉得不好的事情,或者你觉得哪儿憋屈,你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那哥说,我要吃罐头,不然你就是虐猫。
我说,你得注意你的健康,你太肥了,不能老吃罐头,这是为你好。
那哥说,罐头。
我说,讲道理,我平时不少给你开罐头。
那哥说,罐头。
我说,给给给。我去厨房给那哥开了个罐头。
烦人归烦人,那哥还是愿意讲道理的。我跟那哥讲明白了一个逻辑:我出门狩猎可以拿钱,钱可以买罐头,罐头只能用钱买。所以我安排那哥创收那哥也很配合。被挂跑路之后我和那哥也在找别的途径,比如给那哥弄了套皮让它当虚拟主播,主打猫猫呼噜ASMR和音游,那哥(看在罐头的份上)很努力,一周两播对大龄懒猫来说算相当勤奋。我凑点数给那哥点了认字和打字技能,晚上小区里脑算力多的时候那哥偶尔会跟弹幕互动一下聊聊天,后来那哥还学会了自己发动态,挺好。虽然目前为止还没什么收益,不过我也不想打击那哥的热情,慢慢整吧。
那哥在猫里算很有语言天赋,虽然我也不认识别的这样的猫,但总之那哥很有语言天赋,它自己折腾了两个月都会使用表情包和颜文字了。有天那哥跳我肚子上问我要支付宝账号,我说你终于打算偷我手机点外卖了?那哥说自己写的小说有人打赏,能提现了。我从沙发上爬起来跑到电脑前,看了一眼整个人陷入沉默。屏幕上大大几个字是那哥小说的标题:《那哥~异世界勇者的另一个我》。
我说,那哥,要不咱们还是征服世界吧。
那哥说,你先把罐头结了。
作者:语谖
方礼亲手为袁刚系上领口上的最后一颗扣子,然后将领子整理好。
深蓝色的制服上金色的扣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醒目,躺在白色床单上的袁刚双手交叠在胸前,棕色的短发支棱着,就像平时一样。他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仿佛下一秒钟就会睁开眼睛,边笑着边敬礼,然后用欢快的语调说:“组长,您有什么吩咐?”然而这已经是不可能的,光是把他的身体拼凑起来,就花了法医七个小时的时间。尸体碎得太厉害,又有一些被城市里的野生动物啃食掉了,修修补补也让法医伤透了脑筋。但这是第七行动组组长方礼的意思,法医也只好照办。
方礼退后两步,最后看了袁刚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停尸房。付鸣音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袁刚的验尸报告:有穿刺伤,烧伤和性侵的痕迹,死于溺水,死前被割下部分肢体,享年21岁。
太年轻了。付鸣音在心里暗自叹息。他和自己同岁,自己入职的前一天他刚刚去卧底、。组长刘思琦在做介绍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自己有一个室友,不过去执行任务了,等他回来就能见到,付鸣音没想到自己和这位未曾谋面的室友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种情况。
前面的方组长后背挺得笔直,留给付鸣音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他穿着一件考究的卡其色长风衣,脚踩着深棕色的皮靴,每一步都稳稳地踩在白色的地砖上,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
组长可能会有点内疚,毕竟是他决定让袁刚去执行卧底任务的……付鸣音暗自想道。
“哦呀,鸣音,你是觉得我在内疚吗?”方礼头也不回地问。
付鸣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让他差点把自己绊倒。
“你理解错了,鸣音。”方礼没有等他回答,就继续说下去,“我不是会后悔的人。更何况,袁刚也不是第一个为此献身的。他的牺牲,为我们带来了珍贵的情报,这就够了。与其用眼泪哀悼,不如用胜利告慰。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刻,就算是整个小组包括我在内通通牺牲,只要能揪出对方的狐狸尾巴,我也是不会回头的。”
眼前这个男人该说是心志坚毅呢,还是执迷不悟呢,付鸣音并不知道。付鸣音和袁刚没有任何私交,但是看到本该成为室友的人惨死,说是完全无动于衷,付鸣音做不到。有那么一瞬间,他也的确在迷惘这样的坚持是不是有意义,这起案子到目前为止已经牵扯到了太多人的死亡,连环杀人狂“狐狸”的手法残忍至极,每具尸体都突破了常人所能承受的底线,而且手法成迷。付鸣音不是科班出身,半途加入刑警队伍,还是进入了专门负责重大刑事案件的第七组,全仰仗于前面这个人的慧眼识人,他以前的职业并不光彩,是方礼和他说,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而现在,付鸣音开始重新审视他当初的决定是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了。
付鸣音深吸了一口气:“在袁刚先生胃部找到的芯片里面的内容已经被破译完毕。袁刚前辈是……为了保护线人才被抓住的。线人的具体情况并不知道,但是袁刚先生提供了一个联络用的电话号码。所有的内容全部以录音形式被记录,我推断最可能的情况是,袁刚前辈用语音记录完这些后,立刻吞掉芯片,然后就被抓住……杀害。”付鸣音提到袁刚时,下意识使用了敬称。
“那么,电话号码是?”方礼停住脚步。
“啧,组长,您真的要亲自出面吗?您之前从来没有出过外勤了。”付鸣音鼓起勇气说道,“而且你和我一样,并不是科班出身。我,”他咽了口吐沫,“我调查过您,您是因为一桩黑客相关案件才被调到这里的,并没有进行过专业训练。您亲自出马,这风险太高了。如果真的遭遇不测,整个第七组,还有目前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的。”
“我知道了。”方礼打断了付鸣音的话,“然后,电话号码是?”
“080-8528-0080.”付鸣音叹了口气,报出了一串数字。他早该想到,凭借自己的几句话让方组长回心转意,简直是痴心妄想。这个男人一意孤行惯了。
“好的,那么之后的一段时间,第七组就拜托你和思绮了。”方礼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拿出卧底用手机,拨通了电话。
- TBC -
第一百八十五次作业【审判官】原创《永恒流浪者之歌》
文:橙子
关键词:审判官
文体:小说
写的时候有放BGM:《旅人》陈致逸
正文:
事情还要从很多年前说起。我与我的家人们并非一直居无定所。曾经我们有自己的国家,有自己的土地,有自己的稻田和收获时该庆祝的节日。后来,远方来了几支军队,他们踏破我们的城墙——很多人屈服了,跪下来吻侵略者的脚背,成为异乡人的子民。
但仍有一小撮人不认同这种征服,这其中就包括我。我们的民族历史悠久,传说中不缺被人侵犯的例子,而我们的先祖从未萌生过退却的念头,最后关头他们总会带着守护神一路披荆斩棘,回归故土。一朵玫瑰困于荆棘丛中,若花朵原本属于我们,先祖宁愿自己遍体鳞伤,也不愿放任牢笼中的玫瑰萎谢。于是我们找出剩余的剑与枪,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离开家乡,去寻找战无不胜的守护神。刚踏上征程,篷车里的女人们就搂着孩子开始唱古老的凯歌,我们每一个人都精神抖擞。
一开始我们以为不消一年便能够找到神祗回乡,再晚一点认为不会超过五年,再后来,再没有人想要去计算我们流亡的时间。
有一天晚上,我们正围坐在火边讨论回城的事。少部分人认为我们应当乘着兵器尚未生锈冲回故乡,但更多人顾虑消耗与实力,决定继续等待。
起初我们并未注意到火焰的光芒之外有不速之客造访,是它们中的其中一个主动从阴影中现身让我们察觉的。那生灵看上去和泥塑没什么两样,身上甚至爬满了各种植物、不知是谁刻下的古怪花纹,行进的速度却异常迅捷。我们操起火把恐吓它,它却在营地中坐下了。我们听见一个声音从泥塑内部发出:“小心火把,这种帐篷很容易点着。”
“你是什么东西?来这里干什么?”我抽出猎刀指着它问。
那具躯壳的主人摇晃起来,它似乎在笑,然而本应该是脸庞的部位却没有丝毫变化。“我们是以太团,和你们一样,也是过路的旅人。”它用平和的语调说,“我们已经走了很久,我们没有意愿去掠夺什么你们认为贵重的东西,以后也会像这样一直走下去。我只是想来看看和我们邂逅的客人。”
“你们不要食物?”
“我们不需要食用五谷与牛羊。”
“你们不要酒水?”
“我们只饮用朝露。”
“你们不要钱财?”
“我们不曾交易。”
“——那你来做什么?”
“我来听你们的歌。”以太团说,“记录所有旅途中能被记录的东西,这是我们毕生使命。只不过,如果非要交易不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换。”
我收了刀,对它说:“那你讲一个故事给我们听吧,讲一个和所有被世俗放逐的旅人有关的故事。”
以太团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并不情愿,不过它信守诺言。以下是以太团在那个晚上所讲述的故事:
“我们是记录者,记录和传承是我们的天职——我们保存传说,传说也将会铭记我们每个人。往昔自当下一步步走向日落,此刻我可以透过先人的眼远望过去,竭力为各位勾画它的影子。
“我知道在各位的饮食文化里,食物有前菜和正餐之分,先得让肠胃适应了,才能大快朵颐。我们有许许多多小故事,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先由我挑一朵小花来装点餐盘吧。
“也许是沼泽泥漫过树根的那一年,也许是灰野猪锐减的那一年,我们曾在一座小村短暂地歇过脚。登上山脊,我们看见巨岩将林峰自中部劈开,向上整理出一方青空;而你的视线要随游鸟坠入谷底,才能找见那点针脚般的村落。
“小村的路酷似羊肠——绳结上如此记载,但我还未见过羊肠——跌跌撞撞穿过围栏与泥墙,朝着山腰爬去,最终消隐于密林。我们抵达时恰逢群鸟归巢,家家户户门扉紧闭,乡道上却有短促而低沉的叩击声:笃、笃、笃,笃、笃、笃。寻声望去,我们看到一名男子:身形魁梧、衣衫褴褛,满把长须遮掩了他的面容与胸膛;他手里捏着一柄荆棘杖,杖头的荆刺缠着一只乌鸦的脚爪与羽毛——这男子便是故事的主角,我们称其为榆木斯通。榆木斯通和他杖上的乌鸦,那时正试探着别人的屋门。(讲到这允许我稍作调整,略去原作者对“漂亮胡子”连篇累牍的赞美)
“乌鸦是聒噪的乌鸦,男子是寡言的男子。每逢好心人家应门,榆木斯通才会开口,彬彬有礼地说明他的来意:他是虔诚的信徒,正在苦修途中。他的神授予他考验,要他敲过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扇门,饮下九百九十九十九户人家的井水,方能修成正果——取回他失落的心脏,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届时,神将招他去,做神永久的侍从。
“而他杖上的乌鸦常常打断榆木斯通的话,扯着嗓门嘲笑:斯通,斯通,你个傻瓜!忘了狗屁考验吧,你敲门是为了饕足、为了博得他人的欢心以填满自己的虚荣心,瞧瞧你那落魄又执拗的样子吧,斯通,人家笑话你呢!现在最要紧的是洗干净你指甲缝里的泥巴,好好儿解我下来,我要把你的眼睛啄出来,我要带着它们飞去充满金银脂粉的地方,在那儿我要寻一个如我的旧巢一般温暖的新家,我要把你的眼珠挂在视野最好的地方——啊,这样你才能看清人该是什么样!
“听罢乌鸦的絮叨,榆木斯通面不改色——如若不然,他就不是榆木斯通了。他替乌鸦向主人家道歉,接着,为了不给主家带来不必要的困扰,也为了不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烦恼,他只得拄着荆棘杖离开。
“第一位开门的是一个孩子。榆木斯通用野草编了只项圈给男孩的狗儿,乌鸦则大叫着孩子比狗好斗,注定活不长。
“第二位开门的是一位姑娘。榆木斯通祝福姑娘快乐幸福,乌鸦却反问他为何不折下初绽的野蔷薇。
“第三位开门的一名老者。榆木斯通协助他读神书,而乌鸦晃着脑袋点评老人的一口烂牙。
“再后来,两位旅人过了村子尽头,沿着小路走上了山岗。乌鸦从未停过嘴,男人也不再说话。他们穿过密林、趟过小溪、越过碎石,朝寸草不生的岩顶进发。榆木斯通到底是老了,他吃力地趴在岩壁上,蹒跚如负伤的老羊,他的无力自然而然引得乌鸦嗤笑。榆木斯通体力不支,终于松开了手,他与乌鸦随后落在顶峰下方的石块上。
“乌鸦顿时没了声息。山谷间独剩风声呼啸。
“榆木斯通长叹一声,山风掀开他的长须,露出他空洞的胸膛:原先心脏跳动的地方,只剩下一处游走着稻草与绒羽的凹陷——那是一只鸟巢。榆木斯通用颤抖的手举起荆棘拐杖,将奄奄一息的乌鸦送入胸中,接着他开始剧烈地呼吸与咳嗽,再接着他开始打喷嚏,荆棘刺入他的血肉,他一边微笑一边流泪。他们大概会在那儿撑过黎明,也许在那之后,他们会踏上一模一样的旅程,重复昨日的故事,但我们无从考证。
“我们走过很多路,自不知何方的山那头跋涉而来,又艰难地迈向不知何途的前方。我们见证过无数生命的悲喜,也与无数生灵擦肩而过——是这样,很多事情我们深深烙在身上,却已然抛诸脑后……但我们还记得,半个脚印里盛着那迢远的画面,我们对之投以的最后一瞥——在青苍的天空下,半哭半笑地,坐着那男子和乌鸦。”
我们礼貌性地保持着静默,也许以太团还想要告诉我们点什么,但是没有。营地中只剩下一点焰火雀跃的声响。一时间我以为这个故事的结局恰好戳中了吟游者的软肋,可当我抬眼时我看见的只是一张用刻刀划出的脸,连眼睑的纹路都未曾移动分毫。“记录到这里已经结束了。”那只以太团轻轻地说。
“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吗?那两名旅人之后又去了哪?难道不能有其他的结局吗?”
“记录本来如此。”
“可是传说故事总会有个好结局。主角不会永远流离失所,他总会找到归宿或方向。如果没有,那它绝不是一个完整的传说。”
“那是你想要的吗?”
“至少得让榆木斯通重新拿到一颗心啊。哪怕是木头做的,放在他身上也能发芽。”
以太团的躯壳中传出了悉索的笑声。“那么,我们祝愿你们如愿以偿。”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它的话。“那现在,你想从这儿获得什么报酬吗?这世上理应没免费的,呃,劳动。一晚上的炉火?一把新的雕刻刀?还是简单地来口暖和的?”
“为什么要用这些交换呢?记忆是不会被人取走的,它只会变得更多。听到了,它就是你的,它也一直会是我们的——只要它还活着。”
“但是,难道你不想要……”我本想借着话头问清它接近流亡者们的目的,可刚打开酒塞,帐篷里的男人们立即寻声而来。
有急性子的年轻人将帽子折成酒斗的形状讨酒喝,仓促间帽檐缝隙里躲藏着的欧石楠不慎跌落,失主惊呼一声,赶忙扑向花儿,他十根指头胡乱地交拢,企图靠一张漏洞百出的粗网将宝石色的花朵再次隐匿起来,这引出一片窃笑与口哨。赠予那人信物的姑娘登时涨红了双颊,她劈手夺走酒壶,一股脑用这闯祸的液体泼了闯祸的爱人一头一身。小伙子狼狈地抹过脸,大叫着,捏紧拳头做出一副要捶打的假样子,跳起来追逐那鲁莽的女孩儿。他们一前一后团团绕着营地,分离时像鹿一样欢快地奔驰,相碰时却像狼一般相互撕咬。人群中有人哄笑,劈里啪啦地朝孩子们鼓掌,笑着笑着眼泪便从眼角滚到了嘴角,于是他们顺势将呛在唇边的烟草末吐出去,说,呸,这烟苦得发咸。
在湍急的笑闹中,以太团——这名被放逐者的陌客——只是静静端坐着,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表情和一双说不清停泊在何处的眼睛,面对时间之河这短短一瞬里所有的旅人,摩挲、编制它手上弯弯绕绕的绳结——仿佛一尊亘古的泥像。
你想要什么呢?——它并未回答我,我也没能杜撰出答案回答我自己。
也许它其实已经揭晓了谜底,然而这谜底因为风声而失落——毕竟若是不通过声音猜想,以太团的灵魂几乎无处可觅。
这晚过后,我再也没见过任何一只以太团。
我们听说故土新成立的王国倾颓了,但又有别的什么人爬上废墟顶端,把自己的旗帜插在那儿。这样的传言,我不知听了多少轮。可从未听说有人邀请我们带着剑回去——仿佛那片土地与我们从无半点瓜葛——这也许只是兵甲在劳顿中渐渐生锈了的缘故。每个夜晚当我闭上眼时,我都会想起那只躯壳愚钝的生灵,想起它飘渺的祝福。每当这时我都会爬出睡袋,去听篝火边的女人教孩子们唱家乡的歌,唱先祖如何披着光织就的斗篷凯旋而归,如何扫除家中的一切污秽,如何用双手重铸一座纯净的石头城池。有些音节随着车马碾过的尘埃一起嬗变或遗失了,但大多数曲子还保留着原先的样子。这样一来,我干枯的心便从中汲取了些许新的养分。
我和四十顶帐篷里的流浪者们继续走那条磕磕绊绊的路,有时候向左,有时候向右,有时候前进,有时候又朝来时的方向溃逃……最终,仅剩下我落在人群之后蹒跚。我甚至遇见了传说里时常被提及的灾厄预言者,他说他必须尽早赶上队伍的步伐,好替星斗传达他们命运的轨迹。我从泥地上爬起来,问他:“是我们的旅途要结束了吗?”他回答说,他也不清楚,他只是追随自然隐秘的感召前来,予流浪者们一个模糊的天机。
我告诉他,旅途只有结束和进行时两种状态,而跋涉仅仅是过渡态,它总会结束。预言者摇了摇头,他大笑道:“我倒是知道点别的事:有些家伙会踏上永恒的旅程,一代一代无穷尽地在路上徘徊。”
这个答案不能算作答案,正如没有好结局的传说那样。我把以太团和它的故事讲给他听。预言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他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至少是讲述故事的以太团所认为的结局。他问:“你做好准备听了吗?”
我说好。
于是预言者靠着我僵硬的肩与肘,面对漫天星光躺下。以下是那个夜晚里故事真正的结局:
“……从此我们再没有见过他们。
“然而在我看来,自此之后,他们再未离开过我们。”
文:旬夜
关键词:迁徙
文体:小说
CP:BL
1、
褚子鸣长智齿了。
这种人类进化史上,能和阑尾,扁桃体并驾齐驱的烦人利器,竟然有朝一日也能在他嘴里落地生根,褚子鸣也没想到。
上牙还好,左下一颗已经长出,右下还处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状态。
本身,这种鸡肋一样的东西,若是不去在意倒也不重要。
关键是。
……它疼。真疼!
褚子鸣带着口罩到牙医诊所的时候,左边脸已经肿出了两倍的大小。,不知道以为他刚分手给前女友甩了一巴掌。
小护士看了他一眼,心下了然得问了一句。“办不办套餐,第二颗半价。”
>>>>>>>
其实让褚子鸣来拔牙,他内心是拒绝的。
主要他不喜欢那种冰冰凉的器具。每次口腔检查,就算只是洗牙,一看到医生拿着牙龈刀刮过他的牙壁,那种咔哒咔哒的声音和嫉妒冰凉的触感,都能让他半个身子瘫痪。
可这次不行——这次他疼得睡不着了,毕竟人类在睡眠面前永远这么得脆弱。
“您先在这里躺一下,我去叫医生。”
褚子鸣生无可恋躺在了治疗仪上。
牙科门诊部设在二楼,四周都是落地的玻璃窗,中午太阳落在不远处的地面,映得一片明黄。
过了不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致情况?”
褚子鸣抬头,正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背对着他,小护士把他牙部X光片情况调出在显示屏上。“左下,右上倾斜阻生,右下舌向阻生。”
医生手指扣了扣电脑桌,褚子鸣看清对方的瞬间,心里咯噔得凉了半截。
“那个……我约的是主任医师。”
说起来,褚子鸣之所以肯来看牙科,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家老爹有个发小是当牙科主任的。说是技术高超,此生拔牙无数,对于褚子鸣这小智齿根本是药到病除。但真要能年轻成这样,他爹估计能给吓出病来。
“陈主任临时有事。”似乎是清楚褚子鸣心里那些小九九,年轻医生随手开了治疗椅上的无影灯,解释道。“你现在牙齿有炎症,这次先做清洁,再配合药物消炎,等过两天我再和陈主任交接。”
褚子鸣看对方这么直接了当,再说什么反倒显得自己小气。不尴不尬笑了笑,他回头一瞥见那医生手上拿了牙镜和牙龈刀,下意识就是个哆嗦。
“放松,现在先做个检查。”医生靠在他耳边的声音很轻,隔着那口罩安慰力小的可怜。牙龈刀在牙面刮着,冰冷的器具接触皮肤,褚子鸣下意识握紧拳头,却听那医生轻笑道。“有些炎症,但牙齿状态不错,看来平时刷牙挺认真。”
认真有什么用,这不还是要来看牙医。
褚子鸣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还没回过味来,嘴里就被替换进了一个磨砂质的东西。
“嗯?”
“别乱动,要不牙就没了。”
>>>>>>
“一共消费是120元。”
半小时后,褚子鸣肿着半边脸,生无可恋地在前台付账。小护士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褚子鸣看了她一眼,觉得对方头顶上写着“帮凶”俩大字。
“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连洗牙都害怕。”
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褚子鸣转过头,脚边多了一双浅色运动鞋,顺着向上可以看到一身整齐的白大褂。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那倒霉医生。
褚子鸣一肚子火气,他觉得他就是那句“找主任医师”把那人小医生给得罪了,要不怎么连洗牙前都不通知一声?
刚想给人一顿怼抬眼却瞧见那一声的样子。
大下午的太阳正好,小医生摘了口罩,五官十分耐看,嘴角扬着,给他看得一愣神。“这两天要注意饮食,智齿阻生最好就是尽快拔,要不对周边牙齿也会造成影响。”
褚子鸣懵懵地看了他几秒,片刻视线移向对方胸前的铭牌。——越千秋。他在心里把这三个字默念了一遍。
好狂的名字。
2、
当晚,褚子鸣嘴里的炎症就消了大半。大晚上他爹发小,他陈叔打了个电话给他。说是实在家里有事,抽不开身。安排着下次约个时间,认认真真解决一下褚子鸣的“终身大事”。
褚子鸣笑嘻嘻得晾着他那俩虎牙,说了声。“叔,没关系,真有事儿您忙。”
那句话他是走心的。毕竟褚子鸣真的是个不大计较的人。
主要从小家境不错。头顶顶梁的爹当年离职从商,混的风生水起,让褚子鸣啃老啃个百八十年是没什么问题。老娘又对他宠到没边。所以他对事对人都有种听之任之的态度。
然后几天后,他看着越千秋一身白大褂,拿着病情记录站在治疗椅边,忽然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瓜子。
“陈……陈主任呢?”
“生孩子去了。”
“他一大男人生什么孩子!?”
“他家儿媳妇儿生了。”
“……”
>>>>>>>
头顶无影灯晃得他脑袋疼。
越千秋和小护士在一旁器械皿里不知倒腾什么,金属碰撞咔嚓作响。“80cc利多卡因。”
注射器被伸进了张开的嘴里。下一秒是注射的刺痛,和液体推进的一点酸麻。
“麻醉后,之后过程中会有牙齿被牵拉的感觉,是正常的现象。”越千秋简单交代着注意事项。褚子鸣点点头,视线是天花板亮堂堂的光线,映着对方头上的几根小乱毛。他感觉心脏似乎跳到有点快,整张脸变得麻,手脚都冰了。
有人说,宁愿被车撞,不愿拔次牙。
主要前者你还能躲着跑,护着点你脑袋。但后者,你要眼睁睁看着人刮刀锤子,凿子,钳子一个劲往你脑袋上招呼,你特么还不能动。
“阻生就算了牙根还是弯的。”越千秋额头上冒了点汗,从小护士手里又接了把小号的骨凿。
因为牙根是弯的,越千秋拔牙的时间比平时长。
褚子鸣嘴巴被扩到最大,整个脑袋不自主得随着拔牙的力道转动,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牙齿一下一下被抽拉的力道。他眼睁睁看到越千秋从他嘴里掏出一堆染血医用棉,还从隔壁隔间取来一把更大的拔牙钳。
忽然元神归位。
爸妈,我想你们了!
-
头顶无影灯被关上,褚子鸣慢慢转动眼睛,看见小护士给他递上了一个玻璃管子。被小心洗掉血液的智齿被泡在双氧水里,正冒着气泡。
“你的牙根几乎快弯了90度了。”越千秋电脑桌边整理器材。“智齿本身很容易挤压牙床。而像你这样的,但凡一次发炎,之后一定频发。不拔掉,差不多也就废了。”
褚子鸣半个脑子还发蒙,下意识要和医生讨论一下“废”是个宝盖头还是广字头。
脚下一软,几乎就给人扑过去了。
四周稀里哗啦响起文件落地的声音。
意识到的时候,抓着付款卡的年轻医生被他按在电脑桌上抱了个满怀。
褚子鸣怔了怔,鼻尖蹭过对方的脖颈。
下一秒,他听到一声极具警告意味的声音。“立刻从我身上起来。马上。”
3、
拔牙后24小时避免漱口和舔舐伤口。
避免牙龈内血块脱落,引发伤口感染或干槽症。
褚子鸣张着嘴,用手电筒的灯照着他牙龈上覆盖的那块血红色。想想干脆不煮饭直接上街溜达。还没走几步路,就接到了陈主任的电话。
人估计此刻还在婴儿房外看孙子,边和他道歉边笑得合不拢嘴。褚子鸣嘴里麻药没退,就尽听人在那唠他孙子长得多可爱。
可在他认知里,孩子刚出生不一个个瘦不拉几长得和猴似得?
当然,褚子鸣也不想多说什么。人赵主任还乐呵,笑了半天,忽然问了句。
“对了,我那小徒弟还不错吧。”
褚子鸣脑子没溜过弯来、心想我这是说好呢,还是不好呢。
抬起头,就看见一人特眼熟正在他眼前拿着勺子往嘴里塞抄手。
隔着一扇玻璃,店里的人感应到什么似得慢慢抬起头,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
【好巧啊。】拔完牙说话还不利索,褚子鸣干脆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越千秋慢悠悠地吃了他最后一颗抄手,抬头问道。“饭吃了吗?”
褚子鸣指着脸颊,摇了摇头。
“那随便点,我请。”似乎因为吃饱了饭,越大医生心情不错,伸手把菜单一递。
褚子鸣老老实实接过菜单,还没看一眼,气的话都会说了。“……千秋医生。”
“哦,一时忘了,这家店的菜都是辣的。”
褚子鸣感觉这小医生特别小心眼,就因为之前推了他一下,竟然记仇到现在。
“你不觉得千秋,医生,无论是听着还是念着都很奇怪吗?”越千秋擦完嘴,闲着无聊又开始找茬。
褚子鸣愣了愣,竟笑了起来。“好,阿越。”
那模样特别地从善如流。
越千秋看了看他。自打嘴里磕巴出一个字之后,褚子鸣说话反而利落了起来,并迅速重拾了人类特有的寒暄技能。
“千秋,越千秋,你的名字寓意真不错,还好听。”只是换了个称呼,倒像被人冒犯了一样。
越千秋下意识皱了皱眉,不过一瞬间,却被褚子鸣注意到了。
就像猫抓到了毛衣上露出的小线头,褚子鸣撑着下巴,有点懒懒又喊了一遍。“阿——越——”微调缓慢,拉长。果不其然又看到了对方不适的表情。
懒洋洋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褚子鸣微微倾身,问道。“阿越,陈叔……主任平时都很忙吗?”
“还好。”越千秋不自在得理了理刘海。“最近添了个孙子所以经常请假,一周之后就没事了,下次就能交接。”
“哦,那就不麻烦他了。”
“什么?”越千秋一愣。
“阿越啊——”褚子鸣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我想,我剩下的三颗牙就拜托给你了。”
4、
有人说褚子鸣这个人,大约就是从小到盐吃多了。闲得慌。
大学毕业,不打算继承家业,找了家游戏公司,昼夜颠倒,领着工资,也不打算结婚,整天就得过且过得活。
有时候,物质生活太美满养不出富二代。养出的就是褚子鸣这种不上不下又没人生目标的人。
这种人最无聊,所以好不容易找到个好玩儿的,就和那猫见着老鼠似得,整个开始爬上爬下得上房揭瓦。
“……今天不是你复诊的日子吧。”
“没什么,就是闲着无聊来看看你。”褚子鸣手里抱着一束满天星,见着越千秋身边那小护士,随手就把花递上去了。
“褚先生又来复诊啊。”小护士接过花低头闻了闻。“隔三差五拿花回家,我妈还以为我交了男朋友呢。越哥,我可是沾了你的光啊。”
“那是,阿越救死扶伤,我本来还打算送他面锦旗的。他又不乐意,只能送花了。”
越千秋刚给一女大学生做完正畸,被那花粉味道熏得差点没过去。他就不懂了,这褚子鸣怎么看着他吃了顿饭天都变了。还有拔颗牙算哪门子的救死扶伤?
——阿越啊。之后那个褚子鸣客人之后就由你负责了。他爸和我是朋友,你照顾着点。
照顾?
越千秋看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灿烂的人,简直巴不得对着人脸上给来一下。
“褚先生,你都不用上班的吗?”
“今天周末啊。”褚子鸣手肘靠在收银台边,晃悠着他的大长腿,整就是一个大写的“嘚瑟”。
“那小叶,你先到褚先生去做个检查。”越千秋准备抬脚走人,却给人一把拦下。
“什么时候下班,等你吃个饭呗。”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嗯?……就,找你吃饭啊”褚子鸣一脸纯良。
“这世界上一般是不会有一个男的拿着花,去向另一个男的邀饭的。”被握住手腕有点难受,越千秋刚想挣开,褚子鸣松开了手。
“哦,懂了,看来阿越你更喜欢锦旗。早说嘛,我明天就定。”
他笑着退了一步,停在了一个并不算冒犯的位置,猫似得眯起眼睛。
>>>>>
有时候,渗透进某个人的生活并不算太难。
那段时间,褚子鸣几乎成了越千秋饭桌对面的常客。
越千秋不爱下厨,独居,平时吃饭几乎都在外面解决。
褚子鸣和他吃了两次,似乎摸清了他的门路,几乎次次吃饭都能遇到,和装了雷达似得。
于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的相处竟然多了点习惯成自然的味道。
只不过,褚子鸣公司离他们吃饭的地方近,公司里的同事忽然发现,平日里插科打诨的队友不知为何,浑身散发出一种非我族类的味道。
心中的恋爱雷达发出了警报。
“你确定老褚进的是这家店吗?”一个鬼鬼祟祟的小青年整张脸几乎贴在了门店玻璃上,视线尽头是一个身着蓝白衬衫的人,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脸。
“肯定啊,我刚眼睁睁看着他进去的。”
“可怎么是个男的啊!”
“江哥,喂,江哥……”
“哎呀,小程你别吵,哥正看着呢。”青年摆了摆手,忽然觉得身后气氛有点不对,一抬头,眼前玻璃上反射他身后某个人和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林江城……你干嘛呢?”
5、
所以,交友不慎是人生一大忌。
褚子鸣的朋友圈里除了当初年少轻狂的一圈“疯鬼”以外。最特别的莫过于大学同专业的某个专给他花样作死的家伙。
“噢噢噢噢,原来是越医生啊。我是林江城你好。”模样机灵的青年伸手挠着头发,笑得一脸祥和。
“这三个是我一办公室的同事。”褚子鸣有些丢人得叹了口气。
“你好,我是张跃。”跟在林江城后面的两个小辈也坐的端端正正地打了招呼。
“我是蒲松明,平日里都是跟着褚哥和江哥混的。”
“所以今天就跟着混到这儿来了。”俩小年轻双簧似得一唱一和。“都怪褚哥最近都不和我们吃饭,我们太好奇了,就偷偷跟来看看。”
“没想到是个男的。”
“对啊。”林江城伸手夹了口肉。“早知道是男的,我们就不这么好奇了。”
“还有脸说!”褚子鸣一巴掌呼了眼前那三个脑袋。“一群人鬼鬼祟祟穿着工作服站店门外,搞得和传销组织抓人似得,你们不丢人我还丢人呢。”
“还不是你老装神秘。”
“我装什么神秘,不就是认识个朋友也要和你们报备吗?”实在受不了他们,褚子鸣顺手勾住越千秋的肩膀想让人评理,结果话还没说,身边的人却站了起来。“我再去点两个菜。”越千秋拨开褚子鸣站了起来,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是,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他。“褚子鸣,还想吃点什么没有。”
“啊?”褚子鸣愣了愣。“那……那加个炒三丝,配料就前天那种。”
“哎,老褚,你这医生人还挺不错的嘛。还给我们加菜。”
人走了,林江成啃着虾坐了过来。
褚子鸣低头,有些疑惑地碰了碰鼻子。“……加什么菜啊?真见鬼了,第一次问我想要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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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因为最初是褚子鸣单方面的蹭饭,越千秋从来没有考虑过褚子鸣吃什么的问题。
甚至有段时间为了甩开他就尽是往辣的点。
搞得褚子鸣拔了牙只能在他面前喝小米粥,越千秋吃香的喝辣的,搞得他心情很是不美丽。
结果最近莫名其妙的——越千秋开始对他态度转好了。
发短信会回了,电话会接了。这两天竟然吃饭的时候还懂得给他点碗小面了。
这让褚子鸣倍感欣慰。
“如果你笑得再这么像个神经病,我下次就把你那两颗虎牙给拔了。”
越千秋翻着书,随手拿起黑麦茶喝了一口。某只猫科动物后脊背一凉,赶紧埋头吃他的午饭。
这家馆子是他们最开始遇见的那家。
店老板是个地地道道的重庆人,口味和他们俩的心意,褚子鸣趁着没拔下一颗智齿,、隔三差五就招呼越千秋来。
“对了,你这周末有空吗?”
越千秋问了他一句,褚子鸣抬头看了一眼,对方手上那本《诗歌集》又被翻了一页。他点点头继续认真吃他的菜。“没事儿,怎么了。”
越千秋手指在书封的位置来回划了两下。“那给我带点东西。”
“带什么。”
“生日礼物。”越千秋没看他。
“谁的?”
“我的。”
很久,越千秋在诡异的沉默里抬头。
褚子鸣笑得像个店铺门口的招财佛像。“生日啊,那太好了!”他此刻笑得比刚才还像神经病。“阿越阿越,我们打个商量成不,我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你到时候答应我件事儿行吗?”
“什么事?”
“不是大事,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嘛。”
“随便。”越千秋翻了一页书,视线落在一行文字上。“但你得先把礼物带来再说。”
“没问题!”
玻璃透进明亮的光线,映着他们的侧脸几乎透明。
褚子鸣撑着脑袋在对面嘀嘀咕咕着选什么礼物好。
越千秋在书页遮挡的角落里,一点点低下头,他不自觉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少见的笑。
6、
“啊!褚哥!你如此精心为一个男人的挑选生日礼物这是为哪般?!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没事献殷勤啊……”蒲松明从隔壁办公桌冒出头来,还顺带带了同排的张跃。“……非奸即盗。”
“你们仨说啥?!”褚大官人抬了抬眼皮,一个眼神猛地吓得俩小年轻瞬间缩了回去,剩下林江城探着脑袋企图抢夺褚子鸣桌上的礼物。
“褚子鸣我去年生日,你整整隔三天才请我吃了顿串串!你现在可好,将我这个糟糠之妻抛弃在公司,去给外面的小情人买这么贵的礼物,你是人吗?不!你是狗!”
“别扯别扯。”褚子鸣举着礼物抬手躲过了攻击,顺带抽了本书把人脸挡了回去。“我这办正事呢。”
“正事儿?”林江城把脸上的书薅下了来,伸手锤了锤礼盒。“褚子鸣,我还不知道你?成天死人似的混日子,你对什么东西上过心?还会平白无故地对人好?”
他沉下脸来。“就你这人,四个字——其心可诛。”
然后三个小时后,褚子鸣觉得他和越千秋该诛诛心了。
“内什么,阿越……这家店,不错的哈?”
古色古香的包间,檀木桌上还放着堆花木。
第二道菜端上来的时候,店家有心得将香炉撤了下去,上了一壶普洱。
“这家店老板是个大闲人,一年到晚没事就折腾着这点东西。平时四处玩,尝了什么好的就搬到店里来。所以菜都很有特色。”
越千秋夹了点鱼片放进碗里,抬头对上褚子鸣幽怨的目光。“哦……我都忘了,你刚拔的牙。”
两小时前,褚子鸣早早下班打算和越千秋商量着今晚生日怎么过。
一进诊所就又被他和小护士按治疗椅上了,褚子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嘴巴一张一颗牙特么的又没了。
“我们这里预约没及时完成扣奖金的。”越千秋慢条斯理得吃着他的小鱼片,抬手把刚刚放凉的一杯水给褚子鸣推了过去。“主要是我临时忘了……”
“我又(就)知道!可你又不拉(差)这点甜(钱)!”
褚子鸣嘴里麻药还没腿,一气之下,蹦跶出了一句大舌头。
“你从哪里看出我不缺钱的样子。”
“啊?……哦。”褚子鸣从小不缺钱惯了,一时间觉得自己有点以己度人,瞬间没再说话。
往日里都是他俩交流几乎都是碎嘴子褚子鸣没事扯话题,一时间他关了话匣子,包间里猛地安静的只有越千秋勺子碰撞碗壁的声音。
“要不,过两天好了我们再来……”许久,越千秋轻声开口。
一抬眼,褚子鸣正拿着杯子,歪着半边脸喝水,差点没把越千秋呛死。“……不漱口就没有大问题。你干嘛喝的和偏瘫似得。”
餐桌那头的褚子鸣明显顿了顿。“不是你和我说的,第一天伤口不能喷水,要不血块脱落干槽症要疼一周的吗?”
“哦,我说的吗?那我刚刚记错了。”
褚子鸣愣了愣,看着越千秋错开的视线,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各色表情走马灯似得滚了一遍,最后将竟然笑出声来。“算了你!”
他从身边的袋子里拿出包好的盒子。
他们今天没买蜡烛也没买蛋糕,褚子鸣将盒子递了过来,朝越千秋扬扬下巴。“谁叫今天是某人生日哦。喏,说好了的礼物。生日快乐,阿越。”
越千秋一愣,有点不自在得将礼物接了过来。
他低下头看了看盒子的包装。看着像是店里包的,不过包装得很精细。
“谢谢。其实我还挺久没有收到生日礼物了。”
“不是吧?”褚子鸣一副你逗我的表情。“你们家里人这么懒,都不给你送礼物的。”
“我一个人住的。我家在A省。”
“那么远?”褚子鸣皱眉。“所以你是在这儿读的大学所以留下来的?”
“我大学在更远C省。”
“那你这也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也差太多了。怎么,是打算在地图上用坐标画个直角三角形啊?”褚子鸣调侃他。
“毛病!”越千秋低笑了一声。“真要这么说,我毕业后工作的城市能在地图上画个北斗七星。很多城市我都去过,也是前两年才来的这儿,陈老师退休了想回自己的家乡开个诊所,所以把我叫来了。”
“那你家里人呢?独生子女父母可不希望家里小孩离太远啊。”
“我不是独生子女。”越千秋道。“我有个弟弟的。比我小了快十岁,当初成天哥哥哥哥跟在我屁股后面跑。”
“还真意外。”褚子鸣撑着下巴看他。“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喜欢兄弟姐妹。”
“为什么?”
“感觉,就觉得你好像和谁都不太亲近的样子。”
“是吗?”越千秋似乎心情不错,在捣鼓礼物盒上的蝴蝶结。
“对了,阿越,你说过,我送你礼物,你答应我件事儿,你记得吧?”
“说。”越千秋看他。“不过别乱提,过分了我就当我没听见。”
“怎么会!”褚子鸣笑道。“我就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褚子鸣摸着茶盏边缘,隔着汤锅朦胧的雾气看他。“其实从我遇到你的第一天,我就很好奇。我一直很想问问你,阿越,你是不是有什么病,我是说……心理障碍之类的。”
“……怎么会忽然问我这个。”
“只是有一点好奇而已。”像蛰伏在黑暗中的某些因子慢慢扩散开。
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一点没变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不大和人接触。我问过陈叔,听说你和大学的朋友似乎都断了联系。换过很多个城市,也是最近两年才稳定下来。虽然你对身边的人都还算不错,但似乎没有一个是深交的。”
“有些人就是天生对人冷淡,这很正常。”
褚子鸣动了动手指。“的确。只是似乎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切断自己的人际关系。当然也许过去是有一些不好的回忆,会想疏远一两个人,但是全盘否定的并不多。其实引发我好奇的不是这些,是我第一次不小心撞到你,你的反应。
那时候你明明可以选择推开我,可你却没有,只是浑身僵硬几乎在发抖。而且……”
他顿了顿。“而且,我在那之后发现你对陌生人的接触特别抗拒,哪怕别人是不经意的,只要触碰你就会避开。
你似乎也不喜欢一切表示亲近的物品,不喜欢他人亲昵的语气,或者所有代表关系密切的东西你都不喜欢。我就在想,你过去是不是面对过什么不好的事。或者说……阿越,你是不是有接触障碍?”
“褚子鸣,你在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这些话?”越千秋轻声问道。
“朋友,我在关心你。”
“是吗?”他看着褚子鸣,眼神却里没太多情绪。“可你现在的表情,并不是关心朋友该有的表情,需要给你一面镜子吗?”
“褚子鸣,你现在在笑啊。”
7、
林江城第一次遇到褚子鸣的时候,就觉得这人有病。
无所事事插着口袋,一个人靠在柱子边上,看着新生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好像只有他不属于这里一样。
好相处,这是大多数人对褚子鸣的评价。
从小家境殷实,但却没有什么有钱人的架子,反而为人仗义,朋友有难,从来不吝相助。林江城最开始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那时候他们同一个宿舍,几乎整天都混在一起,几个人插科打诨,除了一点,褚子鸣似乎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直到在第二学期。
那半学期,褚子鸣忽然对一个女生产生了兴趣。那是个平凡地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女孩。
褚子鸣要了对方的电话,并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几乎闹得整个学院沸沸扬扬。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要出现一段王子和灰姑娘佳话的时候,褚子鸣却和人分手了。
林江城还记得,他问褚子鸣原因。
那天晚上,后者伸手指了指耳朵,对他说。“你记不记得,我们新生大会遇到过她。那时候她摔在地上,我上前扶她她和见鬼似得就跑了。”
褚子鸣转过来一双虎牙露出来,笑得很是愉快。“林江城,原来李晓楠不是胆小而是听不见,她半边耳朵是聋的。”
那时候,对方一双眼睛亮着,闪着平时少有的光彩。
也许就连褚子鸣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本质上是个多么恶劣的人。他不歧视贫穷,与人为善。是只因为在本质上,他没有把“人”放在眼里。
只要他需要,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去践踏一个人的感情和人格。甚至不惜与人交好,只为了借记撕开对方藏匿的伤口,获取他想要的答案。
目的简单,却残忍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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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你为什么会忽然对我死缠不休。”褚子鸣被越千秋压在墙上,对方的脸近在咫尺的,却因为背着光,看不清神情。“怎么,一个小少爷闲着无聊,所以跑来我这玩的探秘游戏了?”
“那我猜对了吗?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理由。”褚子鸣静静地看着他。
身前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解释确实不错。”他顿了顿,道。“不过褚子鸣……你可真幼稚。”
褚子鸣皱了皱眉。
“其实我觉得我这句话说的不对。你只不过是日子过得太顺利了。顺利到不知道这世界上又多少人在为了活着,要把某些过去藏起来,装出另一幅样子,然后缄口不言地往前走。
可你只不过是无聊所以想看看。也许对于你来说就像是解公式,一点点剖开展开,没准就会有意料之外的答案。”
越千秋慢慢恢复了往日的语气。
“但大多时候只有成为亲近的人,人们才愿意把伤口暴露给对方,所以,你只能不停了解我,靠近我,明明心里不屑一顾却依旧要和我打好关系。但是怎么办啊,你还是猜错了。”
“什么意思?”
“你忘了。”越千秋讽刺地笑。“我和小叶共撑过一把伞,我甚至送她回过家,开着我那便宜的两轮车让她抱着我的腰。你还是观察地不仔细啊,侦探先生。”
褚子鸣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
越千秋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褚子鸣。像这种靠父母活着的蛀虫,没有追求没有目标,整日靠撕开他人伤口取乐的人。如果我不告诉你真正的原因,你一定会很痛苦吧。
毕竟你那无意义的人生从内部开始已经烂透了。”
“是,你说的很对。所以,你会告诉我答案吧,阿越。”
“当然。”越千秋笑了起来。
褚子鸣嘴里还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越千秋撬开了紧闭的牙关,拔牙后24小时避免漱口舔舐创口,可惜这医生似乎不大称职。
唇上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伴随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流入口腔。牙龈剧烈疼痛让褚子鸣掐住了越千秋的脖颈。
直到越千秋将两人的唇齿分开,他听到对方沙哑的声音和低低的喘息。“从小到大我就知道自己的性向不同,在交了第一个男朋友之后就被家里赶出来了,而那个人却背叛了我。从那以后我就没有朋友,我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每个城市我都不能久留,因为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人和物,直到我大学的老师找到了我。
这儿风景好,冬天冷的要命夏天热得烦人,但这个地方离我的过去很远,远到我想试着重新开始。
而我原本以为你是那一个开始。可惜我猜错了。所以褚子鸣,我只是个同性恋,就这么简单。”
越千秋转身离开时,褚子鸣嘴唇和牙龈的疼痛依旧难以停止。包间透进大门外吹进的凉风。
他慢慢抬起手,在脸颊轻轻碰了碰。冰凉的水渍在脸上湿漉了一片。
触感陌生,倒像是谁的眼泪。
8、
那天晚上,褚子鸣牙龈大出血,从包间走了出来的时候,险些把店主吓得直接打了120。
好在褚子鸣一个电话给了陈主任。只不过等到褚子鸣冰敷了半天,取出无菌棉确认凝血成功的时候,他那一身衬衫都被血毁地七七八八了。
那血刺呼啦的样子,看着不知道以为刚经历了什么生离死别。
不过也因为这样,褚子鸣打那天就没有去过诊所。
理由很简单,大出血太可怕了给吓得。
也自然而然的,他整整一周多都没有见过越千秋。
为此林江城心下了然,某天问了句。“知道答案了?”
褚子鸣肿着半边脸,看着他啥也没说。然后第一次发脾气,在人前把电脑给掀了。
褚子鸣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发过脾气。都说他脾气好,归根结底,主要是他没多少在乎的东西。人的愤怒一般来源于对现实的无能为力。他很没什么好追求的,没什么好在乎的,更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只不过,那天褚子鸣被老总勒令去修电脑的时候,他是真的一股无名火往上冒。
心想,我忙着难过,就不能等他忙完了再说吗?
等等我到底在忙什么?
在维修点修电脑的褚子鸣下意识愣了愣。
然后,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拿着越千秋家里的钥匙,开了对方家的大门。
越千秋的家里是一件单身公寓。整个屋子简洁而且干净。
只是大厅靠窗台的位置被做了一个隔断,上面摆了三排的各色植物。
——越医生啊,他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子鸣你来了正好,帮我去看看我那徒弟。病了几天了,我今天忙着要带孙子,抽不开身。
“行行行,一切都是为了内孙子。”褚子鸣低头拨弄了一下小吊兰的叶子。
鼻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他伸手碰了碰植物的泥土,轻触鼻尖,那是属于越千秋身上的草木香。他待了一会,转身打开不远处的卧室门。
屋子里很暗,带着空气不流通产生的闷热。床上的人熟睡着,听到响动的瞬间微微皱了皱眉,额角的头发被汗染湿,他半眯着睁开眼睛。
“是我。”
“褚子鸣?”未醒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他像是还处于半梦半醒间,整个人慢慢蜷缩起来,一手攥着被子,微微打着颤。
“越千秋……”褚子鸣喊了他,抬手量了下体温,额头的温度不算烫,顶多算是低烧。不过连续几天没去上班,应该是体温反复的原因。
瞥见床头摆了散落的药,褚子鸣起身准备烧水,手却被人握住了。
略高的体温,虚虚地挂在手腕的位置,几乎一挣就能挣掉。
褚子鸣愣了愣,俯下身刚将想对方的手塞进被子里,却感觉手上握着他的力道跟更紧了些。
他能确定越千秋醒了。
“……从我家里滚出去!”从手腕颤抖的力道可以感觉对方用了能用上的所有的力气,只可惜,作为病人无论是声音还是力道都弱得可怜。
褚子鸣侧过头,看着越千秋近在咫尺的脸,笑了笑。“偏不。”
还好越千秋不是病危,要不能给直接给褚子鸣气的背过去。
可褚子鸣就和他赌气似得大眼瞪小眼,屋子里的光线很昏暗,他也分不清越千秋是醒着还是睡着,只是感觉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耳边传来的呼吸终于渐渐趋于平稳。他才慢慢站了起来。
床头放着一本书,书页的某一张被轻轻折了起来。褚子鸣记得那是越千秋曾经看过的那本诗集。伸手将书拿了起来,褚子鸣翻开被折的那一页。
作者高杉晋作,文体标注为三味线诗歌。
——说起来我这徒弟,脾气也是倔,和家里了矛盾,从大学后就不相往来了。他有个弟弟,从小就宠,现在只能每次都偷着寄东西过去。
——这孩子重感情,平日里却逼着自己一个人,也不和人往来。
——一个人过日子当然是苦的。
【褚子鸣,替我带点东西。】
【什么?】
——可还好你来了。
【生日礼物。】
【我的。】
9、
越千秋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他看见褚子鸣来了他家。
不过尺寸有点不一样,类似于七个小矮人。不过褚子鸣有八个,和疯了一样在他家载歌载舞。其中有一只跳在他床上和他比大小眼,越千秋那叫一个恼火,刚想给人一巴掌,剩下那七个褚子鸣小人和叠罗汉似得在他脑袋上叠了七个饼。然后集体唱起了“happy tree friend”的主题曲。
“滴哩哩哩,哩哩哩。滴哩哩哩,哩哩哩……”
“滴哩哩哩,哩哩哩。滴哩哩哩,哩哩哩……”
桌上的手机正嗡嗡嗡地震动,越千秋生不如死地撑起身子,按下了接听键。“喂——”退烧后的嗓子和磨刀石似得,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陈主任的声音。
“小越,好些了吗?”
“好多了。”他晃晃脑袋靠在了床头。屋子窗帘缝隙透进一点白色的光。
早上了吗?
他眨了眨眼,视线瞥见床头摆的整齐的药。“主任,麻烦您了,还让您过来帮我整理屋子。”
“没事儿,不就是送几次饭吗?我儿媳妇儿坐月子,我顺便给你送点顺路嘛。”
越千秋干笑了两声。忽然一嗓子卡喉咙里。“……主任,您,您来的时候,没,没给我带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奇怪的东西,没啊?”
越千秋浑身一片细汗,盯着床头那个黑色的巨型不明人形物,歪七扭八靠在床位,额头中间还隐约贴着一个类似僵尸封条。
“啊……说起来前两天我没空,派的小鸣去看的你。没准是他带的吧。”
一把把床头灯打开。
越千秋用力握着电话,一脸见鬼似得看清了床位那玩样儿。——几乎等人高的毛绒玩具熊,靠在他的床头,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他。眉心贴的那不是僵尸条,而是个便签。
一个人住养什么花花草草,给你养只熊,kuma哦,抱起来可舒服了~~结尾还是一个诡异的童子头脸红简笔画。
“主任,我有事先挂了!”手上的青筋一个个冒了出来,越千秋连鞋都没来得及套。勾着那只熊的脖子走到大厅。果不其然,极目望去一排的小便笺。全都是褚子鸣对他家里内容的评头论足,简直就是那梦境里八个褚子鸣的现实版。
——这桌垫颜色不好,换蓝的。
——电视柜边应该加一个盆栽,吊篮挂钩旧了该换了。
——我给你加的金鱼为了两包饲料。
金鱼个个都是傻子!喂多少吃多少是会撑死的你个蠢货!!!
越千秋自恃为人淡定,就连被他父母赶出家门的时候都没大吵大闹,但他保证现在褚子鸣要是在他面前他能把那家伙给手撕了!
他下意识抓起手上的熊脸,正准备当成褚子鸣给一巴掌,可俩眼睛盯着熊,他沉默了片刻。
忽然把脑袋往熊脸上一埋——完蛋,抱起来真的很舒服。
越千秋深吸了口气。抬头的瞬间却红了半个眼圈。“王八蛋。”
心口有什么东西隐隐作痛,像是被人锤了一下,痛恨着又无可奈何。可是抡锤子的人走了,留下一个被搅得一团乱的屋子给他收拾。
他把那只大轻松熊放下,走过屋子的每个角落,不去看上面的字,把便签纸逐张逐张把纸撕了下来。
心脏像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压着,他走过花架,抬头看见窗台上摆着一本书。——那是他往日看的那本诗集。
伸手将书取下,当初被折起的书页上贴了一张便签。和别的便签不同,上面写的不是褚子鸣的废话。
而是一行小诗。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
隐匿的心思被暴露在空气里,心脏都猛地开始震动。越千秋低头,一滴水珠忽然落在了书页上。
像是落叶归根,又想雨后晴空下的泥土地里生出了新芽。
“褚子鸣,高杉晋作要是还活着,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灭口。”
他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慢慢蹲了下来。
窗外阳光映着花架。花架上青绿色的植物肆意生长着。
风吹过,夹杂着草木的香气。
随着书页一卷卷翻过。
10、
“那个……阿越啊。”
“褚先生你如果没有事能不打扰我的工作吗?”
小医生拿着手上的记录板,大步流星地从褚子鸣身边走过。“不是啊,阿越,我都和他们说了。”
小医生瞥了他一眼,顺便瞥了一眼,远处前台冒着头的三个脑袋。嘴角一勾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回头眄了褚子鸣一眼。“我什么时候让你住我家了。”
“不是,牙刷买了两套,杯子买了一双。你拖鞋都给我添了。”
“我多买一个备用不行?”越千秋把陈主任办公室的东西整理好,扭头看了一眼屋外探头探脑大三人,一把把办公室门关了起来。因为已经是下班时间,整个诊所几乎没有人,关门的声音央央央得回荡了好一阵。“而且我可从来没听说我,我什么时候就成了你……你那什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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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
“就是说啊。”
“我还第一次看到褚哥在人面前这么地……”
前台上一排脑袋提溜着围着那两人左右晃悠。“……狗腿。”
“你们说褚哥今天让我们去越医生家吃饭这事儿能成吗?”
“我看没准。”两个实习生表示有些担心。
吃瓜群众林江城随手抓了一个购物袋里的苹果就啃了起来。“你们别小看你们褚哥,要知道,那可是褚子鸣啊……”他顿了顿,认真道。“那可是个脸皮比铜墙还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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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了没?外面都夸我呢。”
褚子鸣把越千秋压在墙上,笑得要多不要脸就多不要脸。他贴着越千秋的耳朵,刻意地压低了音量。“你们诊所隔音效果真差。”
“……知道你就从我身上起来。”越千秋尴尬地偏着头,大型猫科生物靠太近,贴的越千秋整个耳朵都红了。
褚子鸣手还不老实,往他腰上掐了一把。“我不,就喜欢贴着你。”
“你要脸吗?”越千秋刚想推人,手腕却被人一握也按在了墙上。
“我不要脸是公认的。”褚子鸣晾着他的两颗虎牙,就差个尾巴在身后甩了。“特别现在遇到一个上心的,脸要能把他哄回来,我能把它丢地上踩。”
“你上心的东西可多了,隔三差五就来一个,谁信。”
“这就是你耍赖了。”褚子鸣松了手上的力道,低头抵住越千秋的额头。“我上次写给你的东西你又不是看不到。”
像是被戳中了死穴,越千秋瞬间僵着身子不再说话。后者得寸进尺,不安分地贴在他耳边笑道。“说起来,你明明早就对我有非分之想,还说和我做朋友。丑流氓。”
“那句话又不是那个意思……你……”嘴角一凉,越千秋愣了愣,看着某个猫科动物把头抵在他肩上。“……你这是在道歉?”
“才没打算道歉。”
越千秋叹了口气,放任身边某人吃完他豆腐后,不要脸地蹭着他的脖子。
那人在他耳边的声音很轻。“因为对于带着目的接近你这件事,我没后悔。越千秋,我知道我这人真的很糟糕,我从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也一直认为,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了。可你是第一个,我想也会是最后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将越千秋的身体抱紧。“我想窥视你的秘密,想了解你这个人,我想让你所有的一切变成我的。想陪你吃饭,睡觉,聊天,我想你所有的时间不再是一个人。至于干一些少儿不宜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肯定不介意。”
“褚子鸣——”肚子被不轻不重捶了一拳,越千秋的声音却闷闷的带着点鼻音。
某人乘机偏头吻了吻他的耳垂。“……阿越,我这辈子活了二十六年,很长的一段时间看不到头看不到尾。可我想把你放进来,让你变成我生命中的一个起点。如果说这就是喜欢的话,越千秋,我想着是的。”
温热的水珠顺着紧贴的脸颊,落在脖颈里。
褚子鸣拍了拍对方的脑袋轻声道。“所以,不用怕了,以后也不用走了。如果你想离开这座城市我们就一起,如果你想留下来我们也一起,如果想见你弟,我就陪你一起回去。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是老天的事,你就只要负责爱。只不过,你要爱我,要不你就亏大发了。”
“……少废话。”越千秋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手指却一点点攀上他的肩膀。
“所以,我现在可以带人去我男朋友家吃火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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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我去,他俩究竟干了什么怎么还不出来啊!”
“林江城前辈,我觉得我快要羽化成仙了。”
蒲松明手上抱着一本诗集,脑袋抵着一旁的张跃,一脸下一秒就要坐化的样子。大太阳从落地玻璃窗投了进来。林江城啃着苹果,视线瞥见蒲松明手上的东西。“小淇,你这手上是个什么?”
“哦,诗集,刚褚子鸣前辈拉办公室,特地让我带来的。”
“他什么时候也开始看着酸溜溜的东西了。”林江城好奇地抽过书翻了一页,一张浅蓝色的便签落了下来。
“我去,看着字还确实是褚子鸣写的。哎哟~小情诗哟。”
“我看看!”
“我也看看!等等……这啥?”
“唔……”
“这个……算情诗吗?”
大太阳底下一张浅蓝的便签被映地几乎透明。
只用黑笔端端正正写了一行字。
三个脑袋叠在了一起,将上面的文字一字一字地念了出来。
“三千世界鸦杀尽……”
与君互怼到天明。
-END-
备注:就是个记录拔智齿餐具的脑洞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文:多财
关键词:柳暗花明
原作:《银河英雄传说》
CP:莱茵哈特 X 吉尔菲艾斯
文体:小说
备注:很雷 很雷 很雷 女装情节有 另有两毛钱先罗、缪毕
正文:
“……以上,关于校园祭本社营业类型,大家有什么提案?”咖啡社社长安妮罗杰柔声发问。
她是个金发大美人,会做美味蛋糕,泡美味咖啡,当社长实属众望所归。安妮罗杰三个月后毕业,曾见证咖啡社连胜红茶社拿下两年度的校园祭人气冠军的她,打算将蝉联冠位的任务交给预备社长,这是对新上任社长莱茵哈特的第一个考验。
安妮左手边坐着的莱茵哈特心不在焉地拨了下金色刘海,除了奥贝斯坦,在座众人无不自觉视网膜被镀上金光。
“我来说明。前两年我社均以执事主题在祭典上获得高人气,去年红茶社效仿此法将人气分流,因此今年需要另辟蹊径。“奥贝斯坦面色苍白,靠喝热咖啡补充血色。”况且时代不同了,学生乏味的生活需要一些新鲜主题的刺激。”
“这题我会,”罗严塔尔双瞳异色,黑瞳冷静,蓝瞳能够蛊惑人心。他伸出三根手指。“提案有三:人兽、搞基、泥塑。这三种都是破受女生喜爱的主题,无论哪种,沾一即可收获高人气。”
“确实不错,绝非走亲民路线的红茶社会会考虑的主题。”蜂蜜色短发的米达麦亚扶额。
“倒也不一定。红茶社新晋社长杨威利,被称为“魔术师杨”。“梅克林格端起咖啡,仪态优雅。”拥有这种外号的人,想来是位敢于创新的艺术家。”
“或许美女贴贴亦不失为一种宣传手段。”缪拉红着脸说。
这时莱茵哈特回过神来,冰青色眼瞳紧盯发声的社团骨干。
“厚,缪拉学长,“莱茵哈特修长的手指叩击桌面。”本社只有两位女性,你的言下之意是希望姐姐和希尔德配对营业吗?”
安妮罗杰柔声道:“有何不可?今年红茶社新晋社长“魔术的杨”人气颇高,只要能给本社人气增添一个百分点,什么事我都能做。”
莱茵哈特眼中似有泪光闪动。此时缺席已久的吉尔艾菲斯走进屋,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吉尔菲艾斯,我等你好久!”莱茵哈特抱怨道。
“莱茵哈特,人有三急。“安妮罗杰略带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即使是吉尔也需要一点上厕所的时间。”
“可我们平时都是一起上的!吉尔菲艾斯,你最近怎么了,为什么频频上洗手间?”莱茵哈特神情关切,“你的前列腺出问题了吗?”
正喝咖啡的毕典菲尔德喷了,他频频咳嗽,缪拉递给他一张纸巾。
”莱茵哈特大人,我没事。”红发少年镇定自若,拉开手提袋将焦糖布丁取出,“只是路过餐厅停留了一会,买了莱茵哈特大人和安妮罗杰大人想吃的限量布丁。”
安妮罗杰微笑:“三天后每人总结一份具体流提案,主题不限,不超过预算即可。”
众人纷纷点头,随后安妮罗杰提起布丁先行离座。
”莱茵哈特,提案就交给你审查了。”她摸摸弟弟豪奢的金发,看着吉尔菲艾斯关切地问。“吉尔,莱茵哈特烦你照顾,但你也要注意身体,前列腺兹事体大,有问题一定要及时就医。”
吉尔菲艾斯苦笑着答应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频繁离开莱茵哈特大人,只是临近毕业,众多学姐抱着一试的心态向他投掷告白信,信中约定告白地点。吉尔艾菲斯为人诚恳,无论多忙都要拔冗正面婉拒,这毕竟是她们高中时代最后的浪漫了!
“又不是我想让前列腺出问题的。”吉尔艾菲斯喃喃道。但是他看着莱茵哈特眯着眼睛吃布丁的样子,胸中得委屈旋即被幸福感取代了。
三天后课间,莱茵哈特从教师办公室出来,门外等待他的吉尔菲艾斯正和一位学姐对话。
“谢谢学姐的好意,只……抱歉,我早已心有所属。”
“骗人!”美人学姐哭得梨花带雨,“莱茵哈特成天占着吉尔艾菲斯的时间,怎么可能有机会和女孩子恋爱呢!”
吉尔菲艾斯脸红得发烫,“学姐说的没错。”
学姐一边擦眼泪,一边狐疑地看着他,妆容糊成一片。接着她看到朝这边走来的金发少年。
“真晦气!”学姐突然扔掉擦泪纸巾,拉下吉尔艾菲斯的衣领试图亲吻。吉尔菲艾斯有些惊讶,他侧身躲闪,试图降低推搡间可能会有的伤害。
他本可以避开的,只因偏头看到莱茵哈特的脸,动作迟滞了一瞬,美人的唇印落在他喉结上。
莱茵哈特看着吉尔菲艾斯快步朝自己走来。
“吉尔菲艾斯,“他睁大冰蓝眼睛,”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吗?”
“不是的,莱茵哈特大人!”吉尔菲艾斯头摇得飞快,头上如果有耳朵。此时必定沮丧得紧贴脸颊。
“不……莱茵哈特大人,我们走吧。”
“等等,吉尔艾菲斯。”
莱茵哈特没有动。他掏出姐姐给他绣的手帕——这年头也只有他仍随身携带手帕。莱茵哈特为吉尔菲艾斯擦拭唇印。
“太下流了,求而不得的感情竟会对人产生这样低级的影响!”他擦拭吉尔艾菲斯的脖颈,气得双颊生粉,“明明只要对我和姐姐好就行了,都怪吉尔艾菲斯太温柔,让她们对不该肖想的东西起了心思!”
“莱茵哈特大人说得对,我会注意的。”
“但你没能躲开她。吉尔菲艾斯,是什么麻痹了你的反应能力,难道是她那美丽的脸蛋吗?”
“或许在遇到莱茵哈特大人之前,我会因此困扰,”吉尔菲艾斯低头任由莱茵哈特抚弄他的刘海,“然而即使每天都要直面莱茵哈特大人的脸,十年过去我依旧无法免疫莱茵哈特大人的美丽。请原谅,刚才看到您时,我不由自主地又走神了。”
拥有豪奢金发的少年看着他,神情古怪,像是想抱怨他,又觉得他是什么惹人怜爱的可以捧在手心的小东西。
莱茵哈特抑制住心头澎湃,“原来如此,吉尔菲艾斯。”
“?”
“我知道了,是美丽!美丽果然是第一生产力。”
“!”
“光是采用执事主题,学生们是不会一直买账的。而纵观上交的提案,人兽的服化对于咖啡推销的过程而言不够轻便;男性配对营业虽好,却只能吸引特定的的客户群,且男性配对营业与咖啡推广的目的或将有本末倒置之嫌,也不利于干部之间真实友谊的发展。那么就只剩下……”
不愧是莱茵哈特大人!吉尔菲艾斯用爱怜的目光注视眼前闪耀的少年。思路清晰,决断分明,实在是令人敬畏的反应速度。以这么多年对莱茵哈特的了解,吉尔菲艾斯已预料到莱茵哈特紧接的发言。
“吉尔菲艾斯!”金发少年几乎要贴到吉尔菲艾斯的鼻尖上,像一只扑扇薄翼的金粉蝴蝶。“你懂的吧?为了我,你可以做到的吧!”
“莱茵哈特大人,你是说?”
“男性性转与美女贴贴都是美丽的事物。罗严塔尔调察过了,红茶社的社员不乏英俊之流,但作为社长的‘魔术师的杨’拥有普通英俊的相貌,穿上女装不会比奥贝斯坦高出太多人气。杨行事风格虽灵活却缺乏魄力。何况是令全员穿上女装的魄力?“
金发美人朝吉尔菲艾斯露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天真笑容。时间想到了什么,莱茵哈特感到雀跃。
“一起穿裙子吧,吉尔菲艾斯!我会让姐姐和希尔德“他夹住红发少年红宝石溶液染就的刘海轻微拉扯,”我想看吉尔菲艾斯穿裙子的样子,一定很可爱。真奇怪,这么多年,我们竟都没见过对方穿裙子的样子。”
吉尔菲艾斯赞许地点头。
看着哈特大人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总是情不自禁地点头,有时候把自己卖了都没有察觉,这一卖就过了十年,吉尔菲艾斯却还在为对方数钱,实在是两相情愿,令人争相艳羡。
当天下午,莱茵哈特召集社团干部举行了紧急会议,当干部们走进会议室,他们由衷感叹任何一间放置着莱茵哈特的屋子都会蓬荜生辉。
“一个停电的夜晚,年幼的我因为处于黑暗中而感到不安。”莱茵哈特端起吉尔菲艾斯研磨冲泡的猫屎咖啡,沉吟道:“姐姐循着哭声找来,告诉我,不要害怕黑暗,因为——”
米达麦亚抢答,“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我懂那种感觉,就像我和艾芳——”
“倒也不必。“莱茵哈特戳一口咖啡,”姐姐说,不要害怕黑暗,我——”
“黑暗之中我睁开了眼,混沌之中我彻夜难眠。”异瞳的罗严塔尔搅动着咖啡,将平静水面倒印的俊美脸庞搅碎去,“自由对我来说太遥远——”
“劳驾,停停。”莱茵哈特突然站起,旋即坐下。“我好像永远地遗忘了什么。哦对了,希尔德学姐,请你公布此次学园祭最终确定的主题。”
在莱茵哈特的示意下,浅栗发的干练丽人将资料本分发给众社员。
“这世上有谁不爱欣赏美人呢?”她面带微笑,胸有成竹,“既然没有,也就没有人不爱欣赏两位美人的互动。这一次,我们的主题是:‘女仆咖啡厅’
,请各位干部穿上漂亮女仆装,尽情发挥魅力进行揽客。”
毕典菲尔德心神巨震:“怎么会有这种事!”
希尔德以外的一屋俊男都朝他投以怜悯目光,仿佛他是个不懂风雅的黄口小儿。
“本次活动,需要以两位干部为一组,在摊位客座充当机动服务生,剩下的社员负责前台,后勤,运输。相关服化交由我与安妮罗杰社长负责,请各位在调察表上填写详细的身高与三围。”
毕典菲尔德站起来:“我拒绝。”
“没事的,毕典菲尔德。”缪拉温柔地将他拉下,“不过是女装罢了!想想红茶社的情况,他们绝不会放飞至此,我们稳赢!”
“我宁可和红茶社先寇布打一架来争取胜利。”毕典菲尔德嘟囔道。
“那我们输定了。”罗严塔尔的异瞳闪动着异样的光辉,“他练过——”
这时隔间的门打开了,安妮罗杰走出来。
“好了,请大家看看我的手艺。”安妮罗杰满面春风。她从身后拉出一位高挑美人,美人拥有红宝石溶液染就的卷发,脸上靓丽淡妆,配色得当的短款女仆裙衬得双腿修长。
她镇定地提起裙摆,口吐吉尔艾菲斯的声音:“莱茵哈特大人,你觉得怎么样?”
莱茵哈特抚掌而笑,“不错,吉尔菲艾斯果然很可爱!但这种事我是不会输的,姐姐穿不下的旧裙子,小时候我已穿习惯了!”
穿上女装之后,吉尔菲艾斯身上那种温和稳重的气质更为明显。顷刻间,屋中的心中无不憧憬自己拥有一个像吉尔艾菲斯这样的姐姐。
“不错!”激动得站起的毕典菲尔德立刻扭头坐下,“缪拉!你说得对,不过是女装罢了。”
“太好了,毕典菲尔德。你会和我一组吧?”
“当然,我可不想留到最后和奥贝斯坦一组!”
“仅仅是因为这样吗?”
缪拉把手放到毕典菲尔德的大腿上。
毕典菲尔德惊得几乎又想站起。可是他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握住那只手,因为站起来会使那只手滑走,那时候毕典菲尔德再想握住缪拉的手,将会困难得多。
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之中,学园祭如期而至,活动前夕,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布置好场地,回家前一同在外解决晚饭。
进入餐馆前,一对情侣手挽手迎面走来。米达麦亚认出男生是红茶社的先寇布,他们曾一起打过篮球。
“先寇布!这么巧,你们也来吃饭?”
“原来是你,米达麦亚。刚才没看到,还以为你躲在罗严塔尔背后唱双簧!”
先寇布身边的女孩脸色苍白,罗严塔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俊朗的红茶社员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松开女孩的手,看向罗严塔尔。
“罗严塔尔,又一次?”
“又一次。算来已是本学年五例了。”
米达麦亚感到困惑,“你们在说什么?”
“罗严塔尔,我怀疑有人将脚踏你我两条船设为传统赌博冒险项目。”先寇布不怒反笑,“算了,明天学园祭营业,你有空吗?”
“我和米达麦亚在咖啡社摊位营业。”
“有空来红茶社的摊位玩,请你们喝红茶。”
米达麦亚点头。他看到先寇布压低身音,对异瞳的好友又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们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你们说了什么?”
回家路上。米达麦亚发问。好奇心环绕着他,此前他从未想过罗严塔尔和先寇布不仅认识,相处的气氛也很融洽。
“他说如果我单独去,就给我上红茶加白兰地。”罗严塔尔毫不隐瞒。“味道还不错,但我想你应该不喜欢——”
果不其然,米达麦亚给了他一拳。“罗严塔尔大混蛋!喝什么酒,你还未成年啊!”
“你不觉得高中生喝酒至少比咖啡社、红茶社的存在靠谱多了吗?”
异瞳的好友反问。米达麦亚摇摇头,难得罗严塔尔心情高涨,也就不啰嗦些什么了。
次日上午,学生结束课业后涌入场地,学园祭的较量正式拉开序幕。
“妈耶,红茶社今年的摊位好远!”
“为什么啊?红茶社一贯走的亲民路线,场地都在进门即可见到的地方,今年是打算避开咖啡社的锋芒吗?”
“我晕了,咖啡社根本挤不进去!外面排了超吓人的一条龙。”
一个路过的雀斑小帅哥接口:“不是吧,红茶社才没在怕的!他们摊位有好多猫可以撸,选在僻静的场地,估计是怕猫被嘈杂的环境惊扰吧?”
“什么,居然有猫可以撸?”
“我丢,我去了,什么都不能阻挡我吸猫的脚步,就算是帅哥也不可以——”
这么说着,走来两位身着窈窕的美女,皆着荷叶边裙装,头戴纯白喀秋莎。
两人紧紧地挨着,有些明亮红卷的女孩更为高挑,她面庞标致立体,那海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弥漫出一种温柔,她抱着兜满草莓的纸袋,隔一段时间便捻起一颗,哺进金发女孩口中。
“啊!大美女!”
“我校何时有这么高的漂亮姐姐噫呜呜噫,毕业狗完全错过……”
人群沸腾起来,甚至有人吹起口哨。
听闻声响,侧身玩弄赤色卷发的金发女孩转过头,碧眼湿润明亮,红唇咬着半颗红果,白瓷娃娃般的细腻脸蛋完美无瑕。在场的学生无不感觉身镀金光,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是他们总结出的制胜法门:紧紧挨着的美丽女孩们,至少是一副老少皆宜、动人心弦的风景画。
吉尔菲艾斯见状,拉起莱茵哈特的手,朝众人点头。
分明是男性的声音,却从可爱的美女口中传出:“咖啡社女仆咖啡厅,欢迎您的光临!”
两人返回咖啡社摊位,身后缀着一群晕乎乎的客人。
吉尔菲艾斯悄声问:“人数够了吗?”
“暂时足够了!”莱茵哈特靠在他耳边回答,“想不到姐姐临时规定指名率最低的组合明天要站在门口揽客。揽客倒没什么,只是不能因为懈怠之心,就让自己成为最后一名。”
吉尔菲艾斯紧紧拉住他的手。
回到摊位时,莱茵哈特睁大了眼睛。原因是毕典菲尔德再一次把客人的饮料弄洒了,而莱茵哈特意外踩到,滑倒在地。
“莱茵哈特大人!没事吧!”
“左踝,扭到了。吉尔菲艾斯,扶我起来。”
金发女仆痛苦地咬住下唇,柔软金发沮丧地贴于脸侧,模样楚楚可怜。几位客人已经站起来,想抢上来扶她。
在他们眼前,红发女仆将莱茵哈特打横抱起,大步行至墙角沙发。
红发女仆神色隐忍而担忧,美丽面容流转母性柔光。“请等一等,莱茵哈特大人,我去找些冰块来……”
在外排队,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以重拳捣心。“这种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即有美女贴贴,本质又是男性配对营业,细想还有男性性转,啊,难道这就是一菜三吃!”
而毕典菲尔德的这边的表现也颇为不俗。
“客人,对不起!”
毕典菲尔德身穿女仆围裙,胸肌将衣物撑得紧紧的,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桌布擦抹地板。
毕典菲尔德的短裙翘得很高,跑来帮忙的缪拉穿着束腰款式,更显腰肢纤侬合度。米达麦亚组的客人直勾勾地朝那边望去,手中咖啡浇在裤子上才回过神。
罗严塔尔感到荒唐:“呵呵,男人。”
“你竟然涂了指甲油。”蜂蜜色短发的女仆岔开双腿,“不用拿搭配服装的的理由搪塞我,罗严塔尔。你是不是想这么干很久了?”
“米达麦亚,米达麦亚。”异瞳友人用咏叹调回话,“你知道得太多了!”
米达麦亚一惊,“你去哪?”
“我想喝红茶加白兰地。你来吗?”
“我——”蜂蜜色短发的女仆突然坐直身体,合拢双腿。
原来是艾芳来了。真稀奇,直男也会因为害羞合拢双腿。
罗严塔尔微笑着走开。
“罗严塔尔,明天你到门口揽客。”安妮罗杰觉得好笑,“你们知道谁是指名清单第一名吗?”
休息时间,所有人累得趴在桌上。除了罗严塔尔,他刚从红茶社的场地回来,略有些衣衫不整。
“莱茵哈特?”罗严塔尔将几兜零食堆在桌面,“还是吉尔艾菲斯?总不会是奥贝斯坦。”
奥贝斯坦抬头,“是我。”
桌上众人跟着猛抬头。
“没错。”安妮罗杰兴致盎然,“你用了什么方法?”
“没什么办法。”奥贝斯坦的义眼红光闪烁,他将一侧眼取下。“当时我正将眼球取出调整,客人投诉我不讲卫生,于是便离开了。”
“?”
“接着,有个客人在我身旁停驻。等我调整好眼球,放入眼眶之后,我看到那位客人跪在脚边,他满面通红,声称他在我机械眼的注视下,他竟感到自己的性冷淡被治好了。”
毕典菲尔德呆若木鸡。
“于是我打开菜单打开,让他进行消费活动,他倒是不吝啬。”奥贝斯坦将机械眼推入眼中,“接着,他提出要求,希望我将他当做人桥踩踏。”
吉尔艾菲斯捂住莱茵哈特的耳朵。
“?????”
“就是这样。之后又来了几波要求古怪的人。“奥贝斯坦重新趴下,”我觉得只要不越线,给钱就可以。”
“吉尔艾菲斯,这实在太下流了!”莱茵哈特靠着吉尔艾菲斯感叹。
灯光在他脸上留出一部分阴影,仿佛那里流淌着灰色的平静。吉尔艾菲斯于是明白他兴致不高,他卸下妆容,与莱茵哈特先行回家。
公交车上,吉尔菲艾斯贴着莱茵哈特坐,路灯转啊转,在他们身旁一遍又一遍地亮起。
在新的光亮中,吉尔菲艾斯听见莱因哈特在喊他,但他没有听清。
“什么错了——莱因哈特大人?”
“没什么。”莱因哈特别过脸,“吉尔艾菲斯,今天我看到许多人和你相谈甚欢。他们喜欢你。”
“莱因哈特大人,社交是技巧性的东西。人们喜欢我,或许只是因为我在这项事务上得心应手,“赤卷发的少年语带笑意。”但我很清楚,这项技能是为谁而精进的,莱因哈特大人因此需要我,我很开心。”
“或许是我多想。”金发少年仍将脸朝向窗外。“但意识到自己不如吉尔菲艾斯的时候,有时我会感到快乐,因为我有吉尔菲艾斯可以依靠;有时却感到痛苦,因为我不够格。被优秀的吉尔菲艾斯追随着,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何等层面的完美……而这些不安的心情统统会被吉尔菲艾斯包容。恐怕我有时未免会有一些卑劣!吉尔菲艾斯,有时我认为这是爱,有时却利用它,将它视为嫉妒和妄自菲薄的理由。”
吉尔菲艾斯有些着急,他张开嘴,突然感到他的手握住了他的。暖和、熟悉的手。
“吉尔菲艾斯,对不起。”莱茵哈特转过头,却没有直视红发少年。“我知道我不好,但其他人甚至远没有我这么好!哼,那天发生的事我知道,学姐在对你表白,而今天又几个男生找你要联系方式。”
“莱茵哈特大人……”
“我认为不行。”
因为手心抵着手心,吉尔菲艾斯感到莱茵哈特躁动的心情。他镇定下来,甚至做好了微笑的准备。
“什么不行,莱因哈特大人?”
“非要我讲得这么清楚吗,吉尔菲艾斯!”金发少年抬头,脸上的神情像是在忍受什么奇耻大辱,脸上却不自禁地泛起羞窘的红。
“当然是不行的!下流的事情。“莱茵哈特闭上眼睛,终于将真心话宣之于口:”我不想看到别人对吉尔菲艾斯做下流的事情!但是——我想对吉尔菲艾斯做下流的事情,对不起——”
吉尔菲艾斯不看镜子也知道自己脸红得像刚掠过窗外的人行道红灯。他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热得快要晕过去,眩晕之中,他贴在拥有豪奢金发的、聪慧美丽又可爱的莱茵哈特大人耳边低语:“只有莱茵哈特大人一个人能对我做下流的事情……请对我做下流的事情吧,莱茵哈特大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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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真的好爽哦!
作者:落水
关键字:剪影
文体:小说
正文:
赖江润是一个只在夜间活动的人,同时也是一个神圣的自由职业者,疯狂的游戏区主播,犀利的电影评论家,以及暴怒的外卖差评师和谨慎的快递解封员。
他住在一个老旧但地处市中心的小区里,房租处于不高不低的区间,享受着几步路就能走到最繁华区域的便利,但是从不走出小区周边一百米的范围。
留着一年多不理发养出的及肩长发,多数时候也不扎,随便拿个发箍卡起来就算处理完了发型。
有一个长年不活动加作息饮食不规律带来的肚子和眼袋,一双备受失眠与嗜睡双重折磨的无神双眼,总是靠耳机里凶狠暴躁的音乐来盖过阴魂不散的耳鸣,叼着低档烟的嘴角也不再像初入社会时的高傲。
总之,赖江润是一个相当普通,相当单纯且相当无聊的人。
如同一串1234567的数列,你在任何时候看他一眼,你都会知道下一个数应该是什么状态,这种预测毫无难度,几乎不存在观察和试验的必要。
当然,他本人不会有这种感觉,也不会想到这个方面,他会坚实且圆满地顺着数列所规定的方向继续生活下去。
现在已经到了深夜了,千千万万像赖江润一样的人已经起床了一段时间,现在正是他们活跃的时候,赖江润吃完了外卖,悠闲地靠在椅子上刷着最新的番剧,偶尔挪动一下屁股,喉咙随着椅子不堪的呻吟而发出了满足的声音。
这一集远比他预期的要难看得多,但他已经习惯了,他已经预期了自己的失望,因此还是他赢了,但一时间也就没什么东西好看了,他决定下楼买些零食,为后半夜的战斗做足准备。
这就是住在市中心的好处,24小时便利店随处可见。
随意地换上宽松的衣服,拿好积攒了几天的垃圾,赖江润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就再提着大袋的零食和冷饮回到了这个房间,这是他多年来机械地重复这一活动所带来的效率。
直到他做到椅子上猛灌了一口可乐并打开了游戏才回想起了刚刚的情景和以往有些许不同。
在他半夜出门买东西的时候,他对门的门口时常会放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由于打包得很整齐,他还特意留意并猜测过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这显然是在晚上不想去扔的垃圾,先放在门口,第二天出门时顺便就带出去了。
在他刚刚出去的时候他也看到了这一袋垃圾,而在他回来的时候,这袋垃圾已经不见了。
这并不是一个奇怪的情形,也许在他下楼的时候人家也把垃圾带走了,可是……今天的电梯因为检修只有一个是可以用的,他买零食的小卖部就在楼道边上,而他没有看到任何人下楼。
除非那人为了丢垃圾,特意从十一楼走楼梯下楼,而这并不比离奇消失的垃圾袋要显得正常多少。
一袋垃圾能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如此安慰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象一个人在深夜的楼道里,偷偷拿走了别人门口的垃圾袋的画面。
越想,就越是难以摆脱对这袋垃圾去向的好奇,他看向自己的房门,由于他没开房间的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笼罩在他周围的区域,他的房门隐藏在一片模糊的暗光中。
感觉上,好像是门外的黑暗透过门缝钻了进来。
也许那袋垃圾并没有被人拿走,他只是记岔了,自己吓自己而已,只需要打开门再看一眼就可以确认这一点。
但是大半夜的突然打开自己家门,去看对面的门口是否有一袋垃圾的行为,着实还是让他有些莫名的羞耻感,即使并不会有人看见这一幕。
他决定从猫眼上瞟一眼。
可是还没靠上去,他就后悔了,此时的他站在门边,周围是一片暗淡的黑,他的身影在屏幕侧光的映照下在门上投出了一片模糊而宽大的投影,猫眼位于投影的头部,仿佛在门上浮现出了一个有着深邃黑色独眼的巨人,他正在和这个巨人对视着。
他从不是一个善于和别人对视的人,而现在他就站在这里,想要移开自己的目光,却又隐隐感觉,如果这么做的话会产生某种不好的后果。
他也不想把灯打开,或者说他想,却不想因为这种奇怪的原因打开灯,这种感觉同样出自于他并不会被人发现的羞耻感。
僵持没有意义,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往猫眼上凑了过去,当他把眼睛贴近猫眼的时候,那种和某人对视的感觉再次强烈了起来。
此时他紧闭着左眼,右眼从猫眼中接收到的就是他整个世界的光,这阵光晦暗且不停晃动着,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了起来,匆匆往对面门下的阴影处扫了一眼就把头缩了回来。
没有,那袋垃圾确实不在那里。
只是……现在他又无法判断是否有人在他进入家门以后才把垃圾拿走了,这无疑令他陷入了另一个困境之中。
多年来第一次的,他在深夜时分失去了所有的活力,躺在床上反复回想着刚刚所看到及感受到的画面。
光!
有一道光,他猛地坐了起来。
他在猫眼里看到了一道光,那道光就扒伏在那道门旁边的窗框上。
这是一个L型的楼道,他家在短的这一边上,他对门的那一家在靠着走廊的这一面有着一道窗户,这道窗户同样朝向着他家,事实上,从他的房间看出去,穿过客厅和厨房延伸出去的玻璃,恰好能够看到那扇窗。
而在他从猫眼上往外看的时候,有一双眼睛也贴在那扇窗上,看着自己家的方向。
他慢慢地转过头,客厅里和刚才一样黑,他屏幕的光芒几乎只在厨房里映出了一小片轮廓,再往外看出去,一切都融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但他还是感觉得到,就在这片漆黑中,有一个稍暗了些许的人影被禁锢在了一个窗框上,人影的头部有着两个闪烁着些许微光的眼睛,静静地,一动不动地,朝自己看着。
如果我打开门的话,确实会有人看到。
赖江润忍不住这么想到。
那间房里住的是一个如自己一般孤单的老头,这老头很少出门,他如果要丢垃圾,绝不会把它放在门边,因为那是每天固定出门的上班族才会选择的方式。
如果这个老头如同赖江润一般的话,他也会把垃圾积存到了一定的程度再拿去丢掉。
那么,这个垃圾袋到底是为什么要放在那里?难道这不是要丢弃掉的东西,一开始就是被人放在了这里,就在他出门去买零食的这几分钟里,老头打开了门,把袋子拿了进去?
搬走吧,明天就搬,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被他迅速地否决了。
他从不是一个善于或习惯于做改变的人,他可以用同样的麻木的机械的方式生活多年,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余生就如此度过,更希望自己就是这么过完这一辈子。
或许,在他内心深处,这片地处市中心附近却又老旧的小区,这个虽然就在繁华喧闹边缘,他却从不踏足而出的家,就是他与尘世最贴近的方式。
在之后的日子里,赖江润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老头,但是每当他经过那扇窗,没当他在夜里用视线扫过任何他没看到的地方,他都会感觉到一个双眼发着微光的剪影贴在窗框上。
该死,那个老头到底在不在那里?那袋垃圾到底又去了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年轻的女孩搬进了对面的屋子。
每当她从走廊里走过,每当她离开,每当她回家,她都会觉得,自己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会有一种奇怪的,似乎被人盯着一般的羞耻感。
但她也说不上为什么。
免责mode:笑语
文体:小说
关键字:梦游记
作者:浅间
正文:
亲爱的Maria,
看看窗外吧。
太阳的金辉正消失在红松林的另一边,
维纳斯的光芒已璀璨可见。
夜幕降下,连鸟儿都不再鸣叫,
是好孩子应该睡觉的时间了。
“可是奶奶,
我们还没有讲今天的睡前故事呢!”
啊,当然,当然,
Maria的睡前故事从不缺席。
闭上眼睛,
让我们一起来看一看——
今天,《夢遊日記里的瑪麗娜》要去哪里?
《时钟之国的瑪麗娜》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是……下雨了吗?
穿着蓝色蕾丝蓬裙的小小女孩仰起头,碧蓝的眼瞳里映入万里无云的蔚蓝晴空。高远的天穹上没有乌云的痕迹,只翩跹飞舞着她的燕子朋友。
“你好呀,瑪麗娜。你在找什么?”燕子扑扇着翅膀落下,收起如剪的尾羽,停在女孩圆润的肩头。
“你好呀,燕子先生。”女孩用红苹果般的侧颊贴贴燕子柔软的羽毛,眉眼弯弯地笑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
燕子腾空而起。
穿过碧绿的道旁树荫,掠过洁净的街道,经过蓝色站台旁停着的红色巴士,再在人家的窗户上投下暗影……它一圈圈绕行攀升,直到以一个小墨点的姿态抵达一座高耸大楼的尖顶,那里立着一座无比巨大的时钟——连本该微渺的秒针转动声,也因为它的巨大,而变得远近可闻。
“这钟可……真大啊!”瑪麗娜看着那巨大的钟面,发现新鲜事物的惊喜飞快地冲散了最初的惊愕,她一路小跑着奔上陌生的街头,却被人一把拉住了兜帽。
“你是谁家的孩子?”穿着学生制服的金发少女,背上背着棕色的琴盒。她微微躬身,让小小的瑪麗娜不用仰头也能看到她的脸,“你今天的时间表呢?已经完成了吗?”
“时间表?那是什么?”瑪麗娜只思考了几秒,便放弃了这个听不懂的词,她闪亮着眼睛挥舞小手,极力想表现出时钟的巨大,“你们为什么,要修这——么大的钟呀?”
“你是外来的人?旅行者的孩子?”金发的少女皱起眉头,丝毫没有感染到瑪麗娜如火的热情,“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流逝的时间就是流逝的生命。为了珍惜时间和生命,我们修建了这座大钟。它时时刻刻提醒我们要按计划好的时间表过好每一分钟——而你现在已经耽搁了我三分钟的时间,浪费了我三分钟的生命——快、点、说、话,小不点,你的父母在哪里?”
“我没有父母呀。”娇小的女孩子扬起脸,眼瞳清澈明亮,“但有燕子先生陪我旅行哦。”
从高塔之上返回的燕子悠然落在女孩肩头,金发的少女看着面前小小的女孩子和小小的鸟儿,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在她回神之前,面前小小的女孩已经抱住了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她瞪着溜圆的大眼睛,脸庞微红:“姐姐,你们这里有什么便宜又好吃的东西么?”
“真的可以请我吃吗……”小巷里的快餐店内,小小的女孩子手里捧着便捷的快餐汉堡,担忧地看向对面紧皱眉头的金发少女,“莉雅姐姐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情愿……”
“我不是因为这个不开心!”被称为莉雅的金发少女怀抱着手臂哀叹,“都是因为你,我今天的时间表已经一塌糊涂了……”
“时间表……到底是什么呀?”一天内连续听到两次陌生的词汇,小小的瑪麗娜好奇地偏了偏脑袋。
“在时钟之国,每个人每年都会拿到属于自己的时间表。”莉雅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册子,封面上印着“16”的字样,“每天、每周、每月,父母和老师为孩子制定时间表,上层给下层制定时间表,独身的人自己给自己制定时间表……整个国家的人都按照自己的时间表,跟随大钟的秒针生活——这让我们的国家井井有条又高效。”
“可是如果遇到意外的情况怎么办呢?”吃完汉堡的小女孩端起可乐吸了一口,然后便将手伸向添加了嫣红草莓酱的圣代。
“大冬天的,小孩子吃什么冰淇淋!”金发的莉雅抢先夺过冰淇淋,舀一勺塞进嘴里,“因为每个人都按照时间表行事,意外在这个国家是少之又少的事情,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也会给每个人每月一天的‘自由时间’,虽然很多人并不会使用就是了——就像现在,我虽然丢开了我的时间表来应对你这个意外,但比起安排小孩子,我还是更想按我的时间表进行啊……”
瑪麗娜看着对面的少女一勺勺不停嘴,直到最后一口草莓圣代消失在莉雅嘴里,才死心地收回了目光:“既然今天是‘自由时间’,那莉雅姐姐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呢?”
小巧的甜点勺子支在少女小巧的下巴上,面对娇小孩子的疑问,莉雅发现,自己竟无法作答。
“如果没有别的计划,不如带我参观一下你的国家吧!”没有察觉到少女一瞬的失神,瑪麗娜捧着可乐杯,笑得甜美。
“这样……,也好吧。”
说是参观,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景致,除了那座巨大的时钟,这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城。
金发的少女带着女孩信步前行,一步步用双脚丈量自己出生成长的土地——高大巍峨的钟楼、镶嵌着彩色玻璃的教堂、弥漫着香甜气息的面包店……然后两人抵达了城中心,一个竖立着喷泉雕塑的小广场。
小小的瑪麗娜一走进广场,便被中心的雕塑吸引了目光。
那是个长发及地的歌唱的少女,穿着绮丽的裙装。长笛、竖琴、手风琴……各式各样的乐器和着跳跃的音符环绕在她身畔。明显是年代久远的造物,但时光沉淀的沧桑感却更突显了少女的恬静与沉醉。
“她……好美啊……”年幼的瑪麗娜不懂如何表达内心的震撼,只能说出这样直白的一句赞叹。
——但这样的反应,却让莉雅开心地笑弯了眉眼。
“当然美了。”金发的少女看着雕像,仿佛在看一抹柔软甜美的光,“这是,我们的女神呀。”
谁都知道光阴可贵,时间就是生命。
但没有多少人能像时钟之国的人们那样,用近乎严苛的时间表来规划每个人的一生。
促使这里的人们做出这样决定的并不是那座巨大的钟表,而是他们的“女神”。
那是一个美丽的少女,也是音乐之神的宠儿——或者说,她就是音乐之神本身。
精通几乎所有乐器的她,能够独自从日出演奏到月升,那美妙的音乐,让天地万物都为之失色,也让每一个听到乐律的人,都为之沉醉倾倒。
她是这座城池所有美好的源泉,所有人的光与向往——所以当她病倒的时候,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便是倾城之灾。
“去演奏与歌唱吧,让我的乐律永远在这座城内回响,它将带你们再次展露欢颜。”
少女临终的呓语成为人们的信仰——于是大钟被建起,时间表被谱写,每个人都将时间规划成最高效的样子——这样,他们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完成女神的嘱咐——去亲手创造自己的光。
当。当。当。
大地仿佛震颤了三次,巨大的声响盖过了每分每秒都回荡在耳畔的钟表行进声,而等到喧嚣停歇,仿佛永不停歇的“滴答”声,竟没有再次响起。
脚步匆匆的行人们停下脚步,打开随身携带的背包、口袋,取出口琴、吉他、手风琴……紧闭的窗户被推开,露出窗前的钢琴、大提琴、架子鼓……
“接下来,是时钟之国所有人每天共同的时间表规划。”
名为莉雅的金发少女打开背上的琴盒,将小提琴搁上肩膀。
乐声奏响。
世界沉入音乐的海洋,仿佛有磅礴的海浪与温软的涓涓细流,缠绕着温柔包裹住孩子小小的心脏。
小小的瑪麗娜歪歪脸颊,轻贴上燕子温软的胸脯,在美妙的音乐里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亲爱的Maria,
看看窗外吧。
月亮的银辉正隐没在刺莓丛的背面,
赫利俄斯的马匹已架好鞍绳。
日光初升,鸟儿已跃上树梢,
是好孩子应该起床的时间了。
“早安奶奶,
我好喜欢昨晚的故事!”
啊,当然,当然,
Maria的睡前故事总是精彩。
睁开眼睛,
让我们一起来想一想——
昨晚,《夢遊日記里的瑪麗娜》要去哪里?
作者:眠春山
原作:综艺《创造营4》 rps 于洋X赞多
凌晨,水声浙沥的洗手间里,赞多在洗手台水盆的倒影中看见了于洋。
当时赞多把脸埋进一盆冷水里。冰寒刺骨,激得他太阳穴酸涨作响。炽白灯光粼粼,被他撞散成一水晃荡泡影。银箔满目熠闪,像反复练习到后来眼冒金星。他靠这盆苍白的水,冷冻自己残余的激情和不甘,脱离水后,也长久地注视那汪碎月。而当视野里,突然渗进了一片五彩斑斓,有一瞬令他产生了过曝相片重新上色的错觉。
在这个时间点遇到于洋,他有些讶异,更多是好笑。于洋身上的花花睡衣,第一次看时他就很喜欢,烂漫夸张的色彩,披在这个外表沉稳的人身上,像他丰沛有趣心灵的具现。花花于洋睡眼惺松,头发飞逸,看他还要微低头,离了背背佳就有些猫背,破坏着自己白天的笔挺形象。赞多觉得自己该是对他笑了的,像尝试做无事发生的笑闹。可于洋看了他的笑,扁了扁嘴,一把环住他肩背,拍了拍,轻轻带他往外走。
于洋有什么想要别人做的事,从来不会勉强,通常是一本正经,用三寸巧舌和亲切方言,缠磨到对方妥协,没脾气耐他如何。不过对上语言不通的赞多,他惯常的忽悠大法不灵光,舌头打了结,只能连比带划。出乎意料,赞多顺从地跟着他,松懒疲乏。或许他对于洋这类性子的人,一向容易迁就,又像他刚被浊潮拍打过,抓住他这根浮木,顺水漂流。能在舞台上跳惊艳全球的House的大神,仿佛新生的腿还没组装好,往于洋肩背上猛挂,于洋夸张地做了个吃力的嘴型,赞多憋笑得乱颤,脸颊挨蹭在于洋肩窝,传染得于洋胸膛发烫。
走廊拐角里的琴房相对森冷,空间不多,平日往来人少。但于洋还挺喜欢这里。被月光晕开的夜色,眷顾此地,不是彻底而密不透风的黑,像一箱夜晚的海浪,泼在房间里。光自玻璃窗始,透入空间,从月白到深蓝,再过度到朦胧的阴翳。窗外偶有橙黄灯茫晃悠移过,稍微映亮房间,像屋子在间隔许久地舒缓呼吸。于洋从宿舍取了东西,蹑手蹑脚折返,进来这里时,看见他示意先进来等他的赞多,缩着无处安放的长腿,背对他蜷坐在椅上,看向窗外灯束,软耷湿发上水珠泛现幽光。一瞬间那个宽阔背影,看去恍惚几分单薄。
于洋涌起看隔壁家小孩的大爷式心软。他拿着软毛巾,往赞多湿漉漉的脑袋上搭,顺着毛,从额头薅到后脑勺底,惊异于赞多头发的细软。他犹记初舞台时,赞多伴着满身光芒与全场喝彩,向A区他的方向走来,矜持而浑身压迫,而于洋是渴望同他握手的人潮的一份子。握完手,他一时紧张,手脚都不知往哪摆。
而当下,吃吃的笑和细声细气的“痒”声从手底下传来,赞多的脑袋全然放松,跟着他手左摇右晃,仰抵在于洋扶托住他的掌心里。于洋想,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他们在一个宿舍相遇,他对赞多的印象,可能就只停留在那日庞然而单一的锋芒了,而不是这热烫、鲜亮的,脆弱的人。
他示意赞多拿着毛巾,在他带过来的袋子里翻找,他上岛时特意带了一大箱零食,为抚慰深夜饥饿时容易悲从中来的心。他摇晃一款日式风味的零食,颇有点献宝之意。赞多笑起来,却摇了摇头。此刻相比零食,他神迷于缥缈投射他们的光影,想问于洋,窗外那束会平柔晃过的光是什么,过往车灯、跑道上照射灯,还是海岛边际穿风而来的灯塔?但他想了半天,区分这三种表达的中文,被混沌脑海蒸发。他看着带他来这个安宁好似遗世之所,费力搜刮他听得懂的词汇,用他故乡风格零食哄他的于洋,当下那一刻,他觉得那光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一手握住于洋在跟前晃的手腕,一手捂住心口,点头磕绊道:“谢谢于洋,我很高兴。”
赞多居然不吃东西,于洋觉得事情严重了。赞多弓腰坐着,抓着那条毛巾,像那条毛巾就是所有他需求之物,得以远离了白日人心各异的练习室,抓紧他能且仅能掌握的,己身的一小部分。于洋想,他想让他更开心,不是为感谢他心意的高兴,而是更贪心的,不能知足的快乐,像他独自起舞时,自由肆意。
“我能帮你。”他拍拍赞多因长时间加练,肌肉紧绷的腿,掏出那瓶他为了练舞地狱,准备给自己老胳膊腿的活络油,开始语言障碍也无法阻止他的忽悠,给他灌输老中医配方神器,即使功力不到一成,也给赞多听得一愣一愣,并自告奋勇,要帮手跃跃欲试的赞多。那撸袖的阵仗,就差没往手上吐两口以表郑重了。
赞多褪下运动长袜,他的肌肉随时为爆发预备着,摸去满手兴奋与战栗的热度。他坐在比于洋高一截的桌上,裸露的膝盖和小腿,像一截暖白光晕,不像光照在他肌肤上,而像光融入了他周身盈散的淡辉。
他托着赞多的小腿。他的腿像野豹般劲瘦,一阵不由自主地痉挛。他按揉他紧张的肌群,听见赞多在他头顶哼了一声。他纤长十指沿皮肤按掐,手下活络油渗润肌肤,滑腻一片,指腹揉陷进他绵软膝窝,赞多又乐不可支起来,叠声嚷不要,又嘶声说冷,身体却前倾向他,交付且依赖。赞多是把心灵写在肢体上的人,毫不掩饰对接触的人的喜恋与否。
于洋手上轻快,拍打敲摁他双腿,像弹琴那样,无需多言,认真和一腔热烫,都在他指尖。他的手指像在他身上游走,赞多想起初见到于洋时,他一人端坐舞台,琴声砸落,沉吟高歌,全场都被卷入他不容抗拒的漩涡,所有听得懂他饱满声音中感情者,都因他落泪。全场动人的嗓音比比皆是,但像风中洪流汹涌撞来,令他瘫软在座椅,绵长发颤地吐息,令他饥渴且惋惜,为他无从理解的词意的歌者,属实凤毛麟角。
他低头,看见这个比自己还高的青年的发旋,于洋的前发垂落在他小腿胫骨上,鼻息拂在他膝盖骨,他猛地一震。于洋抬起头来,他紧张地瞪大眼睛看于洋,但没有抗拒,而是敞开,他的紧张只是调动全身心感知的承接。他的表情,让于洋想起了将一只大型犬推倒,翻开,暴露温腻内里,薅他肚子软肉的模样。
看他没有不适,于洋顺沿他肌理,圈捋刮揉,像要把他所有无法通过流汗挥发的高亢难平纾解,把不甘又疲累的蠢动,化作一滩舒缓的温吞水。他用于洋听不懂的语言,细声呢喃什么。日语和他很相称,唇吐出平薄轻巧的单音,到了末,像某种绵软的哼唧。
于洋暗暗想,幸好是夜晚。夜晚让脱轨的事情显得自然无匹,让忍不住泛红的脸得以隐蔽。顺着他膝盖往上,牵拉坚实得令人咂舌的腿部里侧,赞多愈发明显地颤抖,顶级舞者的身体开发与敏感,通常会在赞多意想不到的地方,猛烈扑他一跟头。于洋不动声色地移开。他借着额发遮挡,暗暗看一眼赞多,在赞多上挑的笑眼笑唇里,才突然意识到,赞多比他年长两岁的事实。
他笑起来的模样,不像平时那样毫无保留,大大咧咧,倒有几分像他舞台上那般。于洋迷迷糊糊想,虽然自己看上去比他年长,但赞多终究拥有年长一方的余裕。他为何时常会忘记,关于赞多的性别年龄种种。只有在这种时候,赞多衣襟松敞,以极放松的姿态,双手后撑,身型高大,优美而柔韧,向后懒散斜倚在桌上,薄唇向他勾起渗了月色的笑,于洋才会一一想起他的外在带来的魅力,他的强健,蓬勃,危险,想起他是令世人如何为他神魂颠倒。那双如刀锋凌厉,蕴含无数赛场厮杀的腿,坦诚而乖顺地抵着他。那如美神倾力雕琢的躯体与四肢,在他双臂一伸便能圈拢住的领地里,纵情舒展。
因而他的一切,都像是敞亮的,可触的。他眼角那抹突兀的红,便成了房间里刺眼的异色。于洋的手指轻轻比过他眼睑上方,赞多极缓慢地向他眨眼,看上去懵懂,却安定。
他们注视彼此,就像看来自那个不同的国家,关于美好事物与幻想的凝结,像看一段陌生而吸引人的,没有自己的历史。他们远隔重洋,只是恰巧做出了同一个航向的更改,他的睫毛,虚虚撩过他的指尖,两段人生便在这一刻交汇。窗外灯光平缓滑过,像梦中舞台的打光,无人弹奏的钢琴似有音乐缓缓流泻。那些让赞多红肿着眼,暗自流过泪的不公、酸苦,仿佛被赤裸相近的心消融。
窗外微光,像黑暗隧道里唯一的壁灯,恍惚令于洋想起爵士里琴键敲落的回响,风带来海水的咸气,他过往在河畔抱着吉他弹唱,也有江风温柔如斯。他的歌声,歌词里的故事,都像溶解浸润在这光芒与徐风中。赞多也同他一道,安静看着。从遥远的故乡,他一路走来,是否也有过画面光影相似的,不愿忘却的夜晚。
语言可以粉饰争端,扭曲本意,替虚伪丑陋的内心遮羞。像玫瑰的棘,他想拉落后的组员一把,反扎得他好意伸出的手心面目全非。他倾尽肺腑献上的歌与词,到头来成了在戏谑里消解的老派,不受娱乐一眼待见。它们是大声的,漂浮的,像拥挤气泡,往繁荣水面上升,蒸发。他们留在原地,慢慢消化被现实扎伤的血肉。过往在黑暗里跳舞,在无人应声的晚风里唱歌的日夜,他们就像在无垠大海里,漂泊不定。只能做一只锚,深深下沉,将自己扎到深不见底的泥地里,沉到繁华喧嚣、嘈杂声色都透不进的海底。
他手上一硌,才反应过来,他手里还抓着赞多的脚踝,那条纤细脚链被托在他指间。于洋看着赞多因暗红显出艳意的眼角,他自持较为收敛的那一个,也自觉有必要赶在气氛失速前把控下,尤其当那双上挑的眼睛多情地看着你时。他的比喻,是指低调笃定地沉下去,不是指在面对无可违抗的欲望时认命地下沉呀……他思绪乱飞的当儿,不料一番天旋地转的震荡。赞多扑过来,给了他一个巨大结实的拥抱。
于洋感到自己虽高却瘦的可怜骨架,在赞多的肌肉力量下嘎嘎作响。他抱住于洋,像在异国他乡抱住一个不够熟稔,却同样温沉的锚,他有着来自同个纯然彻透的世界相似的底质,共他在黑夜里宁静下沉,得以在最灿烂的年纪在海洋相遇。不论哪方国籍,内敛都刻进了他们基因,可他们的手足跨越沟壑,像热烈、而互相围裹护佑的火,灼烫着彼此后背。心跳逐渐趋同,像砰然烟火,忘却了过去未来,无声浓缩了千言万语,只存在于这空间,这怀里。
于洋想自己一生中有过、又还能有几次这样奋不顾身的费力拥抱。
……或许,很多。
他总算勉强可以在赞多的重量扎过来前稳住身形,觉得自己看上去,应该很像萌宠短视频里面养了只不清楚自己体型的巨怪的那些人,狼狈不堪。
赞多抱着他送的生日礼物手舞足蹈,开心得语言系统紊乱,又突然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近距离扒住他,舌头磕绊打架:“我很久前就想跟你说,很想。”他脸颊通红,羞赧又兴奋,堂堂舞蹈大神,手脚居然有了点无措的劲。于洋不知为何联想起那天晚上的事,莫名其妙地,他也自乱阵脚了起来。在听到赞多那句话前,他就已经涌起了某个奇妙的预感——
但赞多抓着他手不放,慰烫热度滚滚传来,一字一字,认真说着:“你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
果然吧,有赞多在,他就该去买一副更大,更厚,更能挡脸的眼镜的……
完
作者:遠夜
这是一艘船,一艘华美的大船。
这是一艘船,一艘即将倾覆的遇难船。
一名少女,心怀憧憬登上了这艘船……这艘即使神明也无法挽回,注定要在随着夕阳倒影一起没入海面的巨轮。
而甚至,根本不存在什么神明。
——
在穷乡僻壤,小病小灾能依靠祖上流传下来的粗浅知识和偏方解决问题,可一旦病情稍微加重,村里人就束手无策了。到了这年头还想成为医师的人实在太少,他们大都分布在各个大城镇,和乡下小村扯不上关系。
首先能寻到个正儿八经的医师就很困难,其次就是治病需要的大量金钱,村落里的人可凑不出来。路费、进城费、问诊费、治疗费……要是后续还要持续使用药物,那开销就更加不得了,一村子的积蓄有时都不够填补一个人的医疗费用。
但是没有关系,只要撑到圣徒到来,他们就有希望得救。
不管是下地时扭到的脚踝,还是身体里的某处病变,从轻轻的擦伤到高明的医师都无能为力的不治之症,没有圣徒大人无法祛除的病魔。每一次的布施之行,圣徒大人都会尽其所能拯救沿路病患,并为村庄、城镇祈祷来年的丰收与繁荣。
某一处无人问津的偏远村落里,生活着一群贫困,但能自给自足勉强过日子的民众。他们信奉圣教已有好些年头,为了给两三年来一回的圣徒大人足够的供奉,平时竭尽所能地节省下每一份本该用于补充体力的食物,想方设法地留下最新最干净的粮食,以待日后交付给圣教中人。
按照惯例,第三次见到雪的时候便是圣徒殿下到来的日子。如今田地被纯白的棉被覆盖,气温一下子冷得人发颤。若非必要,青壮年以外的人群基本不出自家的院落,免得因为刺骨的寒冷得病。
虽说在圣徒大人即将到来的时刻得病似乎不怎么要紧,但劳烦圣徒大人出手这件事对村民而言总抱着诚惶诚恐的心情,生怕圣教因看不上这点塞牙缝都不够的供奉而不再眷顾他们。毕竟全村献上的供奉假使换算成等价的金钱,大约还不够在医师那儿治好一个人的病。
尤其是那些真的生了病,急需要圣徒大人降下祝福的村民们。内心迫切地渴望着尊者的光临,又因明确地知晓这份恩情终其一生都无法回报而窘迫。
“圣徒大人……!”
少女阿莱如今正是这般心情。
母亲早亡,父亲一年前染了病卧床不起。
家中唯一的顶梁柱倒下之后,本就清贫的生活更加捉襟见肘,全靠他人的接济才得以生活到现在。而一到各家都靠储藏食物过活的冬天,显然没几户有余裕再来管她家的情况。假如不是正巧碰上圣徒要来的日子,这对父女无论老的还是小的恐怕都挨不过去。
阿莱比村里的任何人都期盼着再见到尊者的容颜。
照顾父亲之余的时间,她蹲守在窗边直直地注视着雪地的尽头。带着怦怦跳动的心脏,安静地等待远方的白色中出现希望的黑点。眼睛一直盯着雪地看会感到疼痛,所以每当产生泪意时她就会闭上双目。连这段休息的片刻阿莱都不想放过,她学着从小就被教授的动作,双手于胸前紧握,下颚抵在拇指指盖,默默地在心中祈祷。
如果足够虔诚,说不定这声音就能传达给圣殿内的圣徒大人,让她听到这里有一名幼小的、无力的信者正每日每日焦渴地等候她的救赎,祈求着尊贵的殿下能够稍微、只要稍微提前一些时日来降下神明的祝福就足够了——尽管对拿不出像样回报的小村姑来说,对圣徒大人的类似请求无疑是极其失礼的行为。
尊者迟来一天,她和父亲的状况就糟糕一天,之后的每一日都将是一道难以跨过的坎。阿莱只能一边抱着惶惶不安的心情一边祈求,随着雪越来越大,这份心情也愈发强烈。
可照顾卧床的父亲的同时打理自己的生活并不简单,阿莱虽然平时也经常干活,但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压力让她分外劳累……而且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几乎一整年。在食物不充沛的情况下,少女也快要迎来自身的极限了。
仿佛是在考验少女的信仰到底有多坚定,圣徒在她自觉将要撑不下去的时刻依旧没有到来。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放弃等待的希望。
大约两天没正经地吃过一顿饭,饥饿的同时还不能落下每天必须要干的活儿。原本就苗条的身形眨眼间消瘦下去,几乎快变得比染病的父亲更憔悴。清秀的面容也被糟糕的气色所掩埋,唯有充血红肿的眼睛里那份虔诚的信仰仍不曾改变。
她知道圣徒大人一定会来,随着时间不断推移,少女反倒开始对此坚信不疑。
那代表圣殿马车的黑点就算今天没有出现,明天、后天,它总会在冬天的某一日里,带着不可侵犯的神圣光辉,照亮所有等待者的心。
阿莱垂首,让疲惫的眼睛休息一会儿……然后她同样疲惫的身躯和精神,支撑不住地陷入短暂的‘休息’中。这几天经常发生类似的事,少女常常在祈祷中失去意识。每回惊醒后她都告诫自己不能再睡,要强打精神、睁大眼睛继续等候。可积累已久的疲倦得不到释放,濒临崩溃的躯干为了让自身多活几日老是不听使唤。
“圣徒大人来了——快!”
外头,村长召集了几名村民一起去把全村的病人都集中起来,这里面就有阿莱的父亲。激动的喊声在门外响起,震落屋檐上一层雪,也顺利地把不知不觉坐在窗边,额头抵着窗框睡去的少女唤醒。
‘……圣徒……’
“圣徒大人!”
还没睡饱就被踢出美梦的嗓音是少女平时没有的沙哑,这声惊叫毫无美感,只有仿佛不是从她口中发出的鸭嗓和破音。
被‘圣徒’一词的发音惊醒的阿莱瞬间站起来,又因对比身体情况而言过于迅猛的动作头晕目眩。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模糊地望见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影,心脏快要跳到喉咙口般激动得失声——出动那么多人员,一定是为了即将到达的圣徒大人做准备。
紧接着阿莱又听到敲门声和喊着她名字的催促声,顾及不了脑袋还昏昏沉沉,她沿着墙壁歪歪扭扭地走到门前为叔叔伯伯们打开紧闭的房门。进来的三名青年毫不迟疑,其中两人直奔阿莱父亲的位置,动作利索地将病患连同被褥一起抬出去,另一人则蹲下身让少女攀上他的脊背。
自知力乏又情绪亢奋的阿莱不敢推辞,纸薄的身体也并不能给常年劳作的叔叔增添多大的负担,他起身的动作一如既往地麻利,脚步也轻盈得不像背了个人。出门前不忘随手捎一件外套给阿莱盖着,免得一出去就冻成冰块。
村头不知何时被迅速清理出一块地面,等到阿莱父女抵达时,已经有好几个病患或躺或跪在冬天难见的褐色土地上了。她父亲自然起不了身,只能被层层的被子包裹着,像个大号的柴捆似的摆在边上。而阿莱,她没有为自己竟然在等待圣徒大人的过程中再次睡着而忏悔的时间,远处圣殿马车越来越接近,少女从叔叔背上下来后赶忙待在父亲边上,朝马车的方向伏地叩首,不敢有其他杂念。
全村人扣扣索索攒下来的供奉被放在最前头,做完搬运工作的村民们也都在病患旁边跪下俯首,无人缺席。
阿莱和全村人日思夜盼的圣殿马车还在路上,穿梭于再度飘起的雪花中。
它快到了。但究竟什么时候到,村民们却不知晓,因为没有一个人抬头观望。从小孩到老者,每个年龄段的人都维持着相同的姿势,即使感受到冰冷的雪花落到身上不愿离去,齐整的全村拜伏场面也没有变过,都像是被冻僵了一般一动不动。
马车前并没有马,也没有人,甚至没有任何在前方牵拉车厢的动物。黑色的框架托住了形制规整的车厢,连接起车轮,并代替了真实奔跑在大地上的马儿,在前头组成一匹黑马的半身像。
在村民的认知中,两侧的轮子像是有魔力般自己就能快速地滚动起来,将车内的尊者从圣殿第四宫运载至此蛮荒地。骨碌骨碌的滚动声渐渐穿过风雪传入村民们的耳内,像是碾在他们心上,留下两道重重的辙痕。他们的头颅更加低垂,恨不得磕到泥土里面,将整个脑袋都埋起来以示崇敬。
由轻到响,随后由疾至缓。
当车轮滚动的声音停下时,村民们内心的紧张与激动之情抵达了最高峰——圣殿马车,终于跨越过雪地来到了他们的村庄。
为首的村长,这名趴伏在众人之首的老者以枯朽的嗓子喊道:“恭迎……恭迎圣徒大人、各位白衣侍从大人、各位黑骑士大人,大驾光临!”
声音因埋头的姿势而闷进地里,又被风雪冲散了一部分,但仍旧十分响亮。阿莱和其余人在村长之后一齐复喊:“恭迎圣徒大人、各位白衣侍从大人、各位黑骑士大人,大驾光临!”
白色为底,较普通马车而言更长一些的车厢上布满精密的浅金色纹路,反射出刺眼的光线。侧边的门在两次喊声后开启,两名身穿黑色铠甲的男性率先走下马车。他们分别背负一柄巨大的剑,每一次动作都有清脆扎实的金属碰撞声,看也不看村民们一眼,直接在马车左右站定。
随后下来的是四名穿着白袍的人物,有男有女、有年长有年轻,紧跟着他们后面出现的是一位同样身披白袍,上了年纪的女性。银白色的发丝被一冠高帽束起,白袍的正反面和衣袖用幽蓝色的丝线精细地绣上神秘的花纹。白袍衣角在恰好不会沾到地面的位置停住,她向前走了几步,衣服并未被雪染上——毫无疑问,她就是圣徒。
四名白衣侍从首先看到的是村民们献上的供奉,其中那位年轻的男性似乎还没能学好如何百分百地控制自己的神态,嘴角和眉眼、以及面部肌肉一些极其微小的动作组合在一起,形成了‘嫌弃’的表情。但供奉到底是供奉,他与另三人将这些粮食搬上马车,前后没花多少功夫就把可怜的粮食运完了。
另外三人倒没多大的情绪表露。
看这男性白衣侍从的神情,不难猜出他正想着‘这些玩意塞牙缝都不如,到底为什么还不放弃这一座破村子’……之类的。
“这些就是需要救赎的全部信者么。”
四名侍从中最年长的一位以颇具威严的语调询问下方的村长,他的视线一直望着天际,不曾落下过。
“是、是的,白衣大人!”
村长连回答的时候都不敢抬起头,他还不是村长的时候就在前任村长的带领下定期迎接圣教来人,然而直到现在他都没见过任何一位圣教使者的面容——但是村长认得圣徒大人的声音。
“开始吧。”
历经岁月的女性声音飘过上空。
从他年轻时听到的小女孩嗓音,到如今年老时听到的具备时光沉淀的沧桑,尽管一面也未能瞥见,她的声音却牢牢地铭记在老者心中。
圣徒大人为他们驱除病痛的过程是静谧的,纷飞的雪花将呼吸声盖过,令垂头的村民们无从得知具体情况。染病的患者倒是能由身体的变化感觉到祝福的降临,比任何人都深刻地感知到‘神明’的眷顾。
阿莱虚弱的身体被寒风摧残了许久,她很难受,浑身上下都是。被冻得发抖也不能坐起来缩成一团,更不能跑回屋子里生火取暖。一片混沌的脑子并未因寒冷而清醒,反倒更加迷糊,除了强迫自己默念祈祷的话语、机械性地跟随其余人大喊每回都不变的恭迎话语,阿莱失去了思考其他事情的能力……直到圣徒大人终于开始祝福的仪式。
就像身体里忽然被注入一股暖流,它在四肢、脏器,在身体的里里外外游走,将‘温暖’的触觉带到每一寸去过的地方。神明的光辉借由圣徒大人的祈祷降临于阿莱的体内,让所有不适与病痛在白光的照耀下消失,让少女贫弱的身躯重新充满活力。
这一切发生地十分短暂,可能还没有超过一分钟。阿莱本身并未患上多么严重的病症,所以对她的赐福很快就结束了。但她的父亲和其他一些重病之人的赐福还未结束,他们需要的‘祝福’比阿莱更多,也更加消耗圣徒大人的精神。
五倍,约五分钟左右,阿莱才听到圣徒大人说道:“仪式结束,所有不净之物都已被祛除。接受了我主馈赠之人,感激祂的神圣与伟大,献出你们最真挚、最恳切的祈祷!”
重病痊愈的村民,其中包括阿莱的父亲,在短短五分钟内就恢复了曾经健康的身躯。陷入昏迷神志不清的人也纷纷转醒,还不等有任何反应,感受到从天而降的雪花并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嗓音时,都下意识地摆出与周围人一样的姿势,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恩,参差不齐地说出那句沿用数十年的感谢词:“神圣伟大的真神尤金,我等感恩您赐下的光辉。祝愿您的名字在天地云海回响,祝愿您的信者遍布所有角落。请庇佑您虔诚的信者,从此得享平安幸福。”
“……平安幸福。”
阿莱因为没找准时机,慢一拍才结束祷告。
少女稍轻的声音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况且错拍的不止她一人,本次接受了祝福的青少年也不止她一人。不过阿莱不在意这些事情,如今她心中满溢出来的是对于圣徒大人以及神明恩赐毫无动摇的信仰。
旁观和亲身参与的感觉实在太不一样了。
而且上几回圣徒大人到来的时候她还太小,无法很好地理解数年发生一次的集体叩拜究竟有什么意义。直到现在,当阿莱真切地感受到身体乃至精神状态的复原,在人群中准确地抓捕到身旁父亲许久未见的说话声,少女终于被神明和圣徒的慷慨与无所不能打动,本就真诚的祷告中包含了更多更多的感激与坚定——就算现在要她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好像都能心甘情愿地答应。
她甚至非常庆幸自己得了病,打心底感激着这份困扰她许多时日的‘不适’能够帮她得到被尊者祝福的机会。
然后……
少女脸庞被一只手托起,她感受到这只手在寒冷气候中散发的热度,也感受到它柔滑的皮肤,比自己的脸更显娇嫩。而阿莱顺着力道抬起头,入目的是中年女性的面容。眼角有细纹,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代表年龄的浅浅褶皱,如同树木的年轮一般充满时间留下的痕迹。
阿莱陷入了无法思考的境地。
理智上她能明白这位一定是圣徒大人,但从前,至少她有记忆的几次祝福仪式中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当大病得愈的村民们诵完对唯一神的赞美,也就是圣徒大人乘上圣殿马车离去的时刻,始终如此,无一例外。
可是、可是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圣徒大人非但没有离开,还近在咫尺——?
对阿莱而言如天上的太阳般遥远而高贵的存在,如今竟切实地接触着她的身体,那双仿佛包容万物的眼眸正端详着她的脸庞。这股认知与对方身上传来的干净香气一同冲击着少女的意识,她像个傻子般愣在那里,连心里默念的祈祷都忘了继续。
“你有成为圣女的资质。”
天上来的大人说道,握住了少女纤细臂膀的手微微用力,示意后者站起来。
阿莱无所适从地成为村民中唯一站着的人,人生首次直视圣徒大人,她一时竟不知该将视线落在哪里。内心深处觉得卑微的自己不应当做出这类冒渎的行为,然而阿莱又无法反抗抬起她脸庞、使她不得不与对方视线相接的那只手。
陡然变大的风雪使得少女有些看不清圣徒大人的容颜,感到无比寒冷的同时阿莱又忍不住庆幸,她天真地觉得有这层雪花阻挡,直视尊者的举动或许能少一层冒犯的意思。也是这层风雪,令圣徒大人的声音显得不那么真切,像少女幸福的美梦中都难以出现的幻觉。
下一秒,幻觉说话了。
“旁边的人是你生父?圣教可以提供足够他平安活到百岁的财富,也可以免除这座村子的供奉。相应的,你和你的父亲、出生村落的关系也到此为止。进入圣教之后,信仰就是你的全部,信仰会赐予你我主的力量,这力量将令你获得践行我主意志的资格……”
周围异常安静。
面对出乎意料的展开,纵使内心闪过无数疑问、惊叫,也没有任何村民敢抬头张望。这不仅是因为所谓的虔诚信仰,更加因为他们这样的偏远贫困的村落,全靠圣教的‘无私’才得以存活。如今能有近百名村民伏地叩拜,也都是倚仗了圣徒大人的祝福。
“……愿意来,现在就启程。不用收拾行李,圣殿会准备好所有需要的东西。”
圣徒的邀请清晰地被风裹挟至每个人耳边,老迈的村长激动得快要晕厥过去,恨不得跳起来替阿莱答应,马上出发、即刻出发。可叫他焦急万分的是,当事人阿莱却久久没有反应,仿佛在村里人不知道的时候成了哑巴。
但圣徒清楚地听到过少女刚才的祈祷,根本不担心看中的苗子会不跟自己走,心中明白这不过是紧张过了头……又或者,还留有顾虑。
“你,还有你。”
圣徒并未如优待少女一般也让那两人站起来,但村长和阿莱的父亲却感应得到,这是在说他们俩。
“假使她同意,你们不会有意见吧?”
“没、没有。”“没有意见。”
他们哪里敢有意见。村长暂且不提,就连平时疼爱女儿的父亲,在这一刻都说不出‘我不同意’这四个字。不管出于理性还是感性,阿莱的父亲都不会有异议。即使与女儿分离会让他的心空落落,但比这份寂寥更庞大的兴奋与惊喜先一步占据他的大脑,让他不用思考便可得出答案。
“他们都同意了,那么你呢。你要一辈子留在这里,还是去信仰的源头日日瞻仰我主的雕像,时刻感受我主的伟大,并代替我主把这份对于世人的怜悯散播到每一名信者的身上?”
女圣徒抚摸着少女脸庞的手收了回来,拢在长长的袖子里。
这时阿莱才突然发现……矗立在风雪中的圣徒大人,这名从头到尾都高不可攀的尊者身穿的白色衣袍洁白如新,根本没有沾上任何吹过的雪花。对比之下,少女的衣服表面都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神明的力量’这一念头再次出现在阿莱的脑海,她眼中作为神明使者、代行者的圣徒大人此刻已然有些脱离了‘人类’的概念。
如果不是超脱于他们普通的人类,圣徒大人又怎么能让空中密布的白色晶体全都绕过她飞走,怎么能短短几分钟就让病入膏肓的人们找回健康的体魄?阿莱想着,清澈的眼神中流露出无与伦比的向往。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唯一神的存在,只是此时此刻最为真切地感受到了这股力量、这股意志,并对祂产生了比往日更加强烈的敬仰与崇拜。
“我,我愿意去!”
她说道,不顾口中吃进了几片冰凉的白雪。少女微踮脚尖,两手交握于胸前,并非想刻意突出自身的虔诚,她只是不由自主地这么做了。
达成目标的圣徒微微颔首,简单而优雅地转身,让回旋掀起的衣角指引少女上前。一道声音穿越呼呼大作的寒冷,没有附带任何神圣的力量,却让少女的血液都滚烫——“跟我走。”
圣徒要将阿莱带走,阿莱竟被尊者看中了。
许多村民满心不解。他们知晓阿莱算是个不错的孩子,懂事听话又能代替死去的母亲打理家事,在父亲也倒下的时刻艰难却也确实以自身的力量扛起了一个家。可仅仅这些平凡的优点就能得到圣徒大人的青睐吗?
村民们无法理解,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为阿莱荣光一片的未来和村子即将拥有的馈赠而暗喜。
其中有一人,有一名紧紧贴着父亲母亲弯腰跪地的孩童。
尽管他的年纪和身量是在场村民里最小的,可胆子却异常的大。双亲告诫过他无数次尊者到来时的规矩,千叮咛万嘱咐,好奇心重的孩子仍是违背了教诲,在阿莱走过身边的时候抬起头。
他不解地看到最近不怎么和自己玩耍的邻居姐姐从身侧走了过去,十分疑惑地问出声:“阿莱姐姐,你去哪里?”
……这名孩童或许是没注意到圣徒所说的内容,又或许是听到了却没能理解。清脆的童声在寂静的氛围中极为突出,他的父母立刻面露惊恐地把自家不听话的孩子揽进怀里捂住嘴巴。
“非、非常抱歉!请原谅这孩子的冒犯!”
孩童父亲的声音颤抖得比他受冻的身体还厉害,埋下去的脸上全是惊恐的神情,和旁边的妻子如出一辙。
圣徒并不在意,维持着镇定的步伐,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她要去她该去的地方。”
生于村落长于村落的少女,除了这村子外哪里有所谓‘该去的地方’?
这样简单的事情,竟只有大胆开口说话的孩童感到疑惑,连阿莱本人都没存质疑。即使一瞬间觉得不对,也会马上想出千百种理由去解释尊者的异常行为。
不,圣徒本就没有异常,她的一言一行都存在某种意义,只是蠢笨的他们无法看透。
回头短暂地望了一眼被父母护起来的孩童,阿莱看不真切。
为父亲的病,阿莱冷落了很久曾经疼爱有加的弟弟。他们异父异母,却是生活在相邻屋檐下的家人。想起今后再也见不到父亲、见不到弟弟,见不到村长和其他好心关照过她的,疼爱她的,帮助过她的村人们……被膨胀的信仰挤占的空间中,难免留有缝隙,且是不小的缝隙给予这些和她一同生活至今的亲人。
坚定想跟去圣殿的阿莱,产生了犹豫。她的视线从弟弟的位置移到父亲身上,大病初愈的男人趴伏在那里,就和周围的其他村民一模一样,但唯一的血亲在她的眼中自然是不同的。
她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不曾听过的父亲健康时候的嗓音,有些低,有些沙,也有些闷。想着想着,踩在薄雪地面的脚步慢了下来,像是不舍得离开这片贫瘠的土地。
‘我要走了。’阿莱心想,速度却越来越缓慢。
少女转过头,看到了趴伏在最前面的村长爷爷。大家都很尊敬喜欢村长爷爷,阿莱也是。对单亲的家庭,村长爷爷会格外关照,他就像阿莱真正的爷爷一样对她极好,时不时就会送点吃的用的,还会特别地招待阿莱去家里玩。
前不久,村长爷爷的老伴,总爱帮她梳头发的安奶奶去世了,没能坚持到冬天,没能坚持到圣徒大人到来的这一刻。
‘……我该走了。’
阿莱心想。
她抬起头,发现圣徒大人的身影快要在风雪中消失,于是急忙加快速度,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穿过仍趴伏着的同村人,穿过白衣侍从与黑骑士,来到过去可望而不可及的圣殿马车。
前所未有地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观察圣徒大人的乘具,从每一条纹路中透露出的尊贵与崇高令少女望而却步。向来只敢远远眺望的圣教象征,如今竟要亲自踏入其中。这虚幻感叫她眩晕,叫她的脚尖颤抖,令她忘却了控制肢体,傻站在踏板前不敢动作。
“请上车。”
不知何时,阿莱的身边被白衣侍从们包围。位于左侧的白衣听声音是名年轻的女性,她在对阿莱说话时甚至加了‘请’字,使得少女霎时无法确定她是否在对自己说话。可是……‘上车’,她得上车,在身后六人的注视下上车。
少女握住踏板边异常温暖的把手,依靠着对前往圣殿的渴望战胜内心的胆怯。第一步落下,之后的步子便简单多了。尊敬的圣徒大人并未落座,她就立于门边,在不够机灵的小姑娘终于走入车内时搭住慌乱的小手,领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白衣侍从和黑骑士们没有和她坐在一起,但阿莱无暇去思考这些事情。圣殿马车内部的宽阔与豪华远超乡村姑娘的想象,它的外表竟不及它内部十分之一精美。
又大,又亮。比她家里大好几番,比夜里点燃的油灯更亮无数倍。车内与车外仿佛被分隔成两个世界,外头的冰天雪地根本无法影响内部一分一毫,空气温暖得叫少女异常陌生。知识的贫瘠致使阿莱想不出美好的词汇来形容所见、所感受到的一切,以前坐在板凳上偶尔想象过的马车内部景象简直是对它的极大侮辱。
……或许她坐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是对圣殿马车最大的不尊重。
假如真的有马儿、真的有赶车人,阿莱觉得她应该去那边才对。尽管她也不会赶车,但她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是坐在车厢里享受的一方,更不应该坐在尊者的旁边。
圣殿马车悄然无息地启动了。
坐在车厢里的阿莱没有感受到任何震动,就像坐在普通的,建在地面的豪华建筑里面,只有不断变换的窗外世界提醒着无知的少女,告诉她这是一辆货真价实的乘具。黑色的眼珠悄悄地转向旁边,窗外的景色随着马车的行驶飞驰而过,把她出生长大的村落,把她唯一的亲人丢在后头。
将要失去什么的恐慌和空虚一下子朝少女袭来,她倾斜身体靠近窗户,极力地往车后望去,却只有白茫茫的大地,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们……他们以后会过得很幸福吗?”
阿莱第一次主动朝圣徒说话,她感到惶恐,但揪心的痛苦令少女无法默不作声。
“……幸福?”
圣徒的目光悠远,她望着少女头顶的发旋,仿佛看到了幼苗未来的模样。她的语气与刚才没有变化,不冰冷,却也不温柔:“当然,他们会幸福。比以前,比现在幸福得多。十年后的你,必然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我明白,圣徒大人。即使现在,我也不后悔。”
少女不再说话,视线却始终不能从窗户上移开。
马车静悄悄地驶过雪地,速度快得让泪水在半空飘零成冻结的水滴,伴随着呼啸的风和风里裹挟的大雪一起消失进白色的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