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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零一
评论:无声
曾经,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他们那年轻俊朗并手握兵权的父帝向孩子微笑,布满厚茧的手掌下,姆指摩挲着这个寝室里最不起眼的一个斗柜,尤如抚摸着一头正在沉睡的豹子。那是一只香樟木造的柜子,半腰般高,彼时她和弟弟都能轻易够到最下的两层,只要一人一边使劲,就能将整个抽屉的乳香没药,摊在所有人的面前。那又是个不能轻易企及的柜子:唯独那最高、也最浅的抽屉,两姐弟从来碰不到,纵使她那承继自母亲的颀长身形已初露端倪,比小三岁的兄弟长一截不说,经过风廊的壁挂时,她还会被画童埋怨,说她的珍珠宝冠实在太高,将阿斯庇神的阶梯遮个密实,从来,她指的是从识事而来,他们连那抽屉的扳手都不曾触碰过。彷佛在懵动的心灵里,只要一碰,那个抽屉便会从沉睡中醒过来,张开血盆大口来嘶咬怒叫,只有崇高的父亲才能安抚着这样一头猛兽。
伟大的狄乌拉斯二世如何不察孩童的畏惧?于是在这样一个葡萄饱浸阳光的下午,他将两个孩子从泰诺基亚的绿茵上召来。掌心老茧触碰着平滑的柜沿,他对他们说:「孩子们,我爱你们的母亲。这是她留下来的礼物,总有一天,当你们长到能轻易拉开它的时候,整个大陆都会匍匐在你们面前。」
现在狮缇年逾十九,泰马尔十六,两姐弟跪在父亲旧日的寝室,被麻绳绑得动弹不得,却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这段话。
狮缇咬着牙,汗从额发流向颈项。她用尽力气不看向墙角的柜子,装作冷眼旁观狄乌拉斯的族人四处翻找寝室的遗物。他们的叔父孟菲斯为首的王室族人,数十次从姐弟和其他仆人面前奔走而过,嘴里念念有词「玉玺」、「宝印」,又不时向阿斯庇神祈祷,希望传国玉玺能忽然在下一个翻出来的匣子里,或者藏在某个尘封的果篮内。王妃的遗物是最先被寄予厚望的地方之一,但族人的希望迅速枯萎,因为里面空无一物,连只饿死的蟋蟀也没有。在找寻玉玺的途中,他们起码找到了共三十一只,三十只死,一只生。
即将加冕的喜悦在孟菲斯的脸上荡然无存,又渐渐转为绝望。不知不觉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到他黝黑面庞上,并观察到他的胡须彷佛每打开一个空匣子,都会被捻得少了一根。经过两日两夜的搜索,大家讶异地发现,王的胡须只剩下一根半白的毛发!
再一次他走到侄女面前,提起她的秀发,大声叱喝道:「狡猾的女孩!以阿斯庇神起誓:快告诉我们玉玺何在!」
「我不知道!」狮缇冷冷瞪着她那双琥珀石般的眼珠子。
「骗子!骗子!!」孟菲斯怒不可遏地抽出侍卫的宝剑,指向侄女。众人们倒抽一口凉气。狮缇的身体像羔羊在刽子手面前一样颤抖起来,两眼看着那逼近的锋利剑尖,仍然沉默不语。
孟菲斯秃鹰一般紧盯着她。下一秒,一声惨叫响彻寝宫——泰马斯的奶妈尖叫后晕倒在地上:泰马斯从颈至左脸被刀划了大大的血口。
少年痛苦地呼唤着,狮缇、狮缇!
狮缇终于不堪这一切,睁大眼睛哀求说:「放过我弟弟!阿斯庇神在上,我告诉你!就在那个柜子!」
孟菲斯沉着气问:「哪个柜子?——你再说谎的话,我会斩断你弟弟的脖子。」
「就在墙角那个柜子,最顶上的抽屉。父王曾带我们姐弟摸过它,并告诉我们,只要打开它,整个大陆都会臣服于我们之下!」年轻的公主赌咒发誓之下,孟菲斯终于露出逼切的神情,再一次走向那个仍旧像沉睡豹子,又默默无奇的柜子。他拉开——空无一物。
狮缇面不改色,「你要让我们两个去拉开。这是只魔法柜子,只听从蒙查恩——我母后一族后裔的愿望。」
无奈之下,孟菲斯只得让侍从给姐弟松绑。
终于再一次,狮缇和泰马斯触碰到柜子的金属把手。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合力,由下至上将抽屉拉开,乳香没药如昔日般重现在世人眼前,直至最上最狭小的那个抽屉。
狮缇与泰马斯对望一眼。
刀組投票第一(並列),作者獲得【千刀萬剮】頭銜。
作者:雷七郎
<上篇·notitle>
(一)
《线上人生》其实是一款在线模拟生活游戏,只不过因为加入了许多诸如语音、VR等的外联功能,方才成了现今这般社交直播半天下的样子。
Jone热了份三明治,泡了咖啡,坐到桌前打开游戏,登陆,进入他在游戏中的“家”。
身为《线上人生》的内测玩家,Jone其实并不是个热衷在游戏中过虚拟生活的人,他的房子虽然看着很舒适,其实是直接从系统商城买来的成品。他玩这个游戏的初衷不过是因为当年他还是这个游戏公司的程序员,而如今依然坚持登陆游戏,则是因为游戏中还有些他关注的玩家在活动。
开车到这个服务器地图中最繁华的闪耀中心,沿着星光大道绕了一圈算作兜风,关注的那个直播歌手今天没有活动,Jone打算早点下线。
要说这个闪耀中心,一开始是几个玩家一起搭建的小舞台,后来参与的玩家越来越多,甚至成立起几个大公会,大家合力打造出了这个巨大的演出中心,那条通往闪耀中心的路也就成了星光大街,与夜空的星河相互映照。后来这个地方成了游戏一大景观,本服的,别服的玩家纷纷来此摆摊,旅游,甚至开启街头演出,为游戏吸引来了一大批新型玩家。
要说起这个游戏之所以会出现那么多在线主播,这个闪耀中心的建立真是功不可没——无论对一些玩家而言这是不是好事,对这个游戏公司而言确是一个大好商机,甚至还有玩家因在游戏中出了名而在现实中正式出道的新闻。
Jone在中心街道随意停了一会儿,听了听陌生玩家的街头演唱,随手送出几朵系统鲜花,便开车回了自己的房子。
Jone停好车,他懒得打理自己的房子,而是徒步走去自家隔壁——门牌48号,位于这个小区最靠近森林的位置,一座田园风格的花园别墅。
48号的主人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形象,ID很好听,叫作“四十八愿爱歌”,Jone的印象中她一直留着乌黑的长发,穿着纯白的裙装,简单而优雅的造型。她跟他都是内测玩家,不同的是,她对游戏很上心,总是把这个网上的小小家园打造得温馨美丽。
他们早已是好友关系,因此即使主人不在,他也可以自行进入这个房子。爱歌其实并不算经常登录,因此Jone每天上线都会来这里替她的花园浇个水,再顺便打扫一下。
花园中种了一棵大树,会有小动物在上面生活,树枝上还挂了一盏灯,人走到附近灯就会自动亮起,树下布置着藤椅和茶几,系统天气显示晴天的时候,可以坐在这里看星空——这个游戏优秀的风景和自然系统也是一个著名卖点。
Jone进了花园按惯例先要浇水,却发现系统提示他“今日无需再次浇水”,看来主人今天已经上线过,祗是他错过了。打开门进了别墅,果然也提示已经过打扫,然后又跳出一个提示,说是餐厅桌上有给他的留言。Jone去餐厅看了留言,内容很日常,只说冰箱里准备了一些茶点,谢谢他这几天帮她打理别墅。Jone便也写了一句“没什么,谢谢你的茶点”留在桌上。
其实这个游戏有很多社交方式,这种在对方的房中留下小纸条祗是其中最麻烦的之一。然而这半亲密半疏远的感觉,让Jone感觉很合适——毕竟他们祗是一个游戏中的邻居,他还没有跟对方直接交流的打算,对方大概也一样。
Jone没有去花园,而是坐在客厅里,打开留声机,里面只存了一首无标题的歌,是房间主人自己上传的。一个温柔的男声弹着吉他唱着大概是自己写的情歌,音质并不好,听得出是用廉价麦克风直接录好就上传的,却跟这个旧时代风格的留声机莫名地和谐。
48号别墅的主人有一段时间经常更换别墅的风格,从当代极简风格的几何式建筑,到奢华的古典贵族园林,最后到现在这个温馨浪漫的田园别墅,只有这首歌一直存着,放在每一个客厅的播放器里。
她一定很喜欢这首歌。
“叮咚”
这时却响起了门铃声,Jone有些意外,48号别墅的主人并不热衷于社交,也不知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前来串门。
打开门,门外没有人,只放着几个箱子——看来是主人在游戏商城买了东西后就下线了。这个游戏为了提升真实性,只会在房子有人的时候配送商品,如果主人不在,可以由好友前来代收。
Jone把箱子们搬进玄关,把它们一一打开,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十几张CD,都是些官方新买到版权的音乐或歌曲专辑。一个箱子里装的都是游戏新出的各种化妆品,可以给角色改变妆容,更换发型,有些是官方自主设计,有的是跟名牌商家购买的外观版权。最后一个大箱子装的是几套衣服和配饰,风格毫不统一,大抵是把商城新上架的外观都买了个遍吧。
Jone把CD在客厅的架子上分类摆好,鞋靴收进玄关的鞋柜里,把衣服和化妆品的箱子搬到楼梯口——二楼是主人的私人空间,主人不在时,即便是好友也无法上楼。做完这些琐事后,Jone就下线了。
(二)
Jone拿出钥匙打开友人的房门,一双鞋孤零零被扔在玄关,房间又恢复了一片狼藉,友人蜷缩在床上,看样子还睡得昏沉。那把老吉他就这么随意靠在床头,也没有琴包保护,破旧的红伞也依然被绑得整整齐齐地挂在窗台边。
Jone一把拉开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刺眼的阳光一下就闯了进来,友人呻吟了一下,有些困难地睁开眼睛。
“中午都快过了,你也该醒了。”
“哦。”友人动动头就撞到了吉他的琴箱,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撑起身子坐起来,却仍躲在被子里。
Jone看了看吉他:“你最近还有弹吉他么?”
“……没有。”
“太久不弹手会生的。”
“嗯。”友人缩在被子里靠着吉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没力气。”
“……”Jone没话说了,只能道:“我去收拾垃圾,你先把脸洗了,换个衣服,我有餐厅的优惠券,今天我请客。”
“哦。”
友人的房间不大,不过十多平,不过有个小卫浴,一个人住也足够了。Jone花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把垃圾都给处理了出去,又把地板大致清扫了一遍,一眼看去,除了角落那张简易的单人床,再没别的东西。
Jone洗了手出来,友人依然缩在床上,一副又要睡下去的样子。
Jone到如今早已习惯了,实在生不起气,径直走过去把友人一把拉起,把床角的衣服丢给他,“快点穿”,然后去浴室给他打洗脸水。
热水打好,友人总算披着外套晃晃悠悠走了过来,Jone拧了毛巾直接往他脸上胡乱一抹,友人大概是吃痛了,眼神总算清醒了一点,拿过毛巾,“我自己洗”。
友人在浴室慢慢悠悠地洗脸刷牙,Jone不再催他,自己坐在床角翻着手机新闻,好一会儿人总算出来了,却说:“你自己去吃吧,我不去了。”
“啥?”Jone皱眉:“说啥呢,你今天一天都没吃饭吧?”
“嗯……”过了好半晌,友人才开口:“我不想吃。”
“……就当帮我用个优惠券?”
“……哦。”又是好半晌沉默,“我没胃口。”
“那也得吃饭。”Jone站起来直接把他拉到门口,把鞋甩他脚边,“快穿,再晚了人多。”
听完某位玩家在闪耀中心的在线演唱会,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Jone又开车去别的地图转了一圈才回到自己的房子,最后按惯例去了48号别墅。
与前几日不同,48号房的灯正亮着——她难得地上线了。
Jone从窗户往里面看了看,主人并不在客厅,退后两步,发现二楼的窗户时不时显现出一个人影,看动作像是在打扫房间。Jone想了想,没有进门,祗是坐在花园树下的藤椅上看夜空。
系统天气显示的是多云,看不见星星,只有满屏幕的云在缓缓变换着形态。Jone让游戏中的自己坐在那里,然后在现实中好好洗了个热水澡,等回到电脑前才发现,48号别墅的灯已经灭了,只有那棵树上挂着的灯还在忽明忽暗。
茶几上放着点心和茶,可能是他离开得有点久,茶杯上的热气效果已经消失了。Jone翻了翻留言,除了系统公告和关注玩家的直播通知,没有别的消息——当然也没有48号主人的。
他又错过了。
但是转念一想,“她”还有在玩这个游戏,光是知道这点就觉得好受了一点。Jone把享用完的杯盘拿进厨房按下清洗键,然后在餐桌留下“谢谢款待”的字条,下线了。
(三)
Jone已经好几天没有上线了,或者说,他已经好几天都没能像样地休息一下。
先是公司系统出了问题导致连续加班,然后又要出差开会,连轴转了十几天,等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倒在久违的床上大睡三天,什么工作什么游戏什么电脑,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等Jone终于能够放松下大脑想想其它事儿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后了。
登上久违的游戏,Jone躺在自己房子门口看星星,系统天气大晴,天空画面来自世界最大天文望远镜的实时图像,星河璀璨,搭配着夏夜清新的背景音乐,屏幕前的Jone靠着椅子半睡半醒。
不远处的教堂传来钟声唤醒了Jone,Jone揉了揉额头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亮光才想起,快要过节了。重新振了振精神,回到电脑前,前往48号别墅,系统提示花园的植物们很久没浇水了,房间也很久未曾打扫。
Jone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选定了打理花园和打扫所有房间的选项,Jone看着屏幕中的“自己”开始勤劳地工作,系统提示的完成时间是30分钟。
“她”已经有十几天没有登录了。Jone深吸了一口气,丢下继续“工作”的“自己”,离开了家门。
“在家么?”打开玄关的小灯,隐约能见到床上隆起的人形,Jone走到床边,脚下跨过一个个废纸堆,见友人睡得深沉,安静的房中甚至能听到他细微的呼吸。Jone略微放下心来,将路上买到的点心留在窗台上,小心退出了房间。
手机响起,又是一连串加班。
(四)
“你好,我是48号别墅的新主人,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希望能多多来往哦!”
这是忙着加班而数天未曾登陆的Jone再次上线时,收到的唯一一条私信。
Jone愣了一下,然后跑到48号别墅,却发现那田园别墅早已变了样子,他试着去开门,却只得到一条系统提示:“您没有权限”。
Jone打开自己的社交关系,这才发现,48号房的主人早已消失在了他的好友列表。
他回到自己的房子,过了很久,才给那条私信写了回复。
“你是怎么搬进那套房子的?”
对方回复得很快,“当然是拍卖行啊,我是别服转过来的,准备在闪耀大街开直播唱歌,记得来捧场哦~”
……
“你花了多少金买的?”
“200呀。”
……
Jone知道,这是系统设置的最低价。
“那个房子之前的主人有自己上传过一首歌,你方便转给我么?”
“对不起不知道吔,我买到地皮就直接清空了哦。”
……
“是么,那算了,我只是问问。”
Jone觉得脑子和心里都乱了,他再没有心思去看对方要说些什么,像是逃难一般退出了游戏。
(五)
友人的葬礼只有Jone一个人参加。
从报警,打死亡证明,到联系丧葬服务,都只有他这个“外人”在忙前忙后。
Jone按着友人生前留下的纸条,从床底的箱子中去出他当年准备结婚时穿的白色礼服,又拿去附近的裁缝店好好熨烫了一遍,才替他换了衣服。从枕头下找到了友人的钱包,将其中他爱人的照片取出,小心翼翼放进他胸前的内袋。他把他抱起来放进棺材,正了正他的头,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把双手折到胸前摆好。都完成后,Jone站在棺材边又看了看他,盖上了棺盖。
那棺材的大红色艳丽得像是他曾画过的玫瑰,又像他死前手腕中喷出的鲜血。
葬仪社的车把Jone和棺材一起拉到了火葬场,手续办得很快,买好了骨灰盒,葬仪社的人领他去道别室,棺盖被打开停在房间正中,在工作人员的提示下很快走完了一遍程序——鞠躬,道别,全程还不到一分钟,棺盖被重新盖上,然后推进了炉子。
工作人员示意Jone拿好单子和骨灰盒到另一头的领取室等,就忙着接待下一组去了。Jone看着外头稀里哗啦下着的雨,有些不知所措,直到下一队的人结束了道别哭着出来,他才醒过来,朝领取室走去。
今天烧的人不多,Jone并没有等很久。他把白色的陶瓷盒放到窗口,里面的人核对了一下号码,将一大盘骨灰推到了窗前,Jone这才知道,原来骨灰并不只是一堆粉末,还有一块又一块烧不掉的骨头。
里面的人用铲子将碎骨头一下下装进盒子里,然后端起盘子把剩下的灰烬倒进去,开口:“要干燥剂么?”
Jone点点头。
“封盖么?”
Jone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的动作很利落,封好了盒盖,用明亮的黄色绒布把盒子包好,在绑口处插上一小束塑料花,递还给Jone。
Jone接过骨灰盒,下意识地道了声谢,然后走出了领取室。
雨还在不停下着,丝毫没有晴天的意思,葬仪社的人正抽着烟等在外面,Jone走过去,坐上了车,把骨灰盒放在腿上,半晌说不出话。回到友人空荡荡的房间,Jone犹豫了很久,把骨灰盒放在了床正中,将窗台挂着的红伞摆在一旁,自己站了一会儿,才在床头坐下。
异样的气味从窗台上未曾打开的盒中飘散而出,渗入了上下左右每一个角落,冷风带着雨水的湿意吹进屋里,把整个房间又添染上一层潮味。他转身拿过吉他,才发现,弦早就断了。
【上篇·完】
<下篇·我在爱河深处为你歌唱>
(一)
你撑着一把红雨伞
出现在我的眼前
白色裙装披肩长发
好像绽放了满路鲜花
阳光透过你的红雨伞
照在我脸上
你的眼睛如此明亮
好像水面闪耀波光
我坐上你窗前石板
弹着生疏的吉他
车行过溅起水花
挂在我的琴弦上
我们走过大街的繁华
穿过昏暗小巷
老旧灯下
是人间的烟火香
我撑着你的红雨伞
望着夜空闭起双眼
你白色衣裙和乌黑长发
将天空也撒满了花
雨点打在你的红雨伞
落在我肩上
你的面容在氤氲那方
好像披着雾的纱
我坐在你门前檐下
弹着一把旧吉他
安静的街上
是雨点在滴滴哒哒
我走过霓虹闪烁的繁华
穿过五彩斑斓的灯光
云边探头的月亮
映在你给我的红雨伞
她趴在窗台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蠢的歌。”
“你喜欢么?”他抱着吉他靠在窗外,也笑起来。
“哼,我才不喜欢。你再唱一遍就行。”
“我偏不唱,我给你唱别的。”
“那你别唱了。”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外边冷,要不你进来?”
他看了看她,试图藏起忍不住的笑意,放下吉他,手一撑跳进了窗。
拉上帘子,让房间避开太阳的视线。她轻轻靠上他,解着他的一扣,一颗一颗,不急不缓。他紧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敢露出任何反应,害怕生涩的反应会令她嗤笑,又忧心焦躁的冲动会惹她厌烦。
她的脸贴着他,柔软的皮肤和发丝落在他脸和眼睑上,樱桃色的唇若即若离,吐息中混入了喉头干涸的渴求,汗液顺着额,滑过面颊的弧线,自脖颈蜿蜒而下,渗入衣襟,透出衣背,隐隐现出白色衬衫下的肌肤。
“你喜欢我哪里?”
“全部。”
“只能说一个。”
“那就……你的名字。”
“哪个名字?”
“你穿着白裙子,撑着红雨伞时告诉我的名字。”
枝头的鸟儿拍着翅膀唱起了求偶的歌,房中的人沐浴着春雨,窗外的吉他在享受阳光。
(二)
“你喜欢我么?”
“……嗯。”
“嗯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
“……”
“那你呢?为什么选我?”
“没为什么。”
“你如果告诉我,我就告诉你是什么意思。”
“哈,那还是算了。”
“……”
“因为我也不知道。
那天在河堤上看见你,你周围躺着一群人,我觉得自己的心紧张得乱跳。”
“然后呢?”
“我听着他们在那里呻吟,混着自己的心跳声,仿佛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为眼前的人心动一样。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恋爱小说里写的心跳声是真实存在的。”
“……那我也告诉你。
我本来是去找死的,祗是那些喽啰实在太过没用。
……然后你就出现了。
我看你一直看着我,我觉得自己也移不开眼了。
我就想,如果我以后还能再看你一次……”
“那如果,我们在一起,可能会死呢?”
“你说他么?”
“他肯定会发现的,然后你会被杀的,我也活不了。”
“那我就先搞死他。”
“他有枪,你打不过他的。”
“那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我不要你死。”
“真有那天,我会陪你。”
“我不要你死。”
“……你不喜欢我陪你么?”
“你是我的念想。
无论活着还是死了,我都想有个念想。”
“我懂了。”
(三)
“你醒了?”
“这是哪儿?”
“医院。对了,刚才有人来给你送东西,是一把伞,要现在给你么?”
“给我。”
“看上去很旧了。”
“给我。”
***
“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
“根据她留在天台的遗书,遗体已经火化。”
“我知道。”
“她跳楼而死,死状凄惨,她在遗书中说,不希望被你看到她不堪的模样。”
“我知道。”
“那个男人救回来了,你该感到高兴。你还这么年轻,不要走偏了路,重新做人吧。”
“滚!”
***
“你是我的念想。”
你也一样。
(四)
“我们公司新出的游戏在找内测玩家,写内测反馈的话会有一点奖金,你也来吧?”
“为什么找我。”
“你就当帮我完成指标呗?反正你闲着没事干。”
“为什么找我。”
“……我工作忙得很,你给我每天上次线让我知道你至少还有口气儿行不?”
“……哦。”
***
“都一天一夜了,你号还没建好?”
“在捏脸。”
“……直接用系统脸型不好么,那个小白脸就挺像你的。”
“我建的女号。”
“……啥?”
“你们没有白裙子么?”
“啊?外观要在系统商城买……不是,等等,你该不会……你打算用她的名字建号?”
“是。”
“……你疯了?”
“是。”
***
“我怎么捏都捏不出她的样子。我是不是忘记她长什么样了?”
“……那是系统局限的问题,不是你的错,你别多想……”
***
“我们游戏新开了在线功能,而且可以公放给其他玩家听到。”
“哦。”
“说不定还能用来搞直播,你要不要试试在线唱歌?”
“不要。”
“你唱得挺好的,说不定还能出道呢?”
“我为什么要唱歌给别人听。”
“……行吧。”
***
“你又把工作辞了?”
“嗯。”
“怎么回事?”
“不想做了。”
“……那你打算靠什么吃饭?”
“我有收入。”
“……哪来的?”
“帮恋爱游戏写情书。”
***
“你最近还在给游戏写情书么?”
“没有。”
“不写了?”
“写不出了。”
(五)
“你是我的念想。”
你是我的念想。
……
可我找不到你了。
(六)
我在岸边向你歌唱
你坐着小船不曾回头
我逆着浪潮向你游去
波涛却将我打入旋涡
我在水底向你歌唱
你乘着鸟儿不再停泊
我拨开水草向你追去
深渊却将我撕扯吞没
我在雨中街旁为你歌唱
你在晴空伞下捧起鲜花
我在窗外花畔为你歌唱
你在窗内枕边道了晚安
我在月落堤上为你歌唱
你却展开双臂飞向远方
我在爱河深处为你歌唱
你在天国彼岸跃入晨光
他闭上双眼,鲜血在身下开出满园玫瑰,在火中化作灰烬,消散人间。
(后记)
《线上人生》的游戏官网更新了一条新闻,一名游戏玩家前日殉情自杀,其生前曾在游戏中上传过多首他为逝去爱人所创作的歌曲,在他去世之后,其友人联系到游戏公司希望能够保存他上传的作品。这位满腹音乐才能的年轻人未能绽放光彩便离开了人世,作为承载了其一段人生和思念的平台,《线上人生》决定将会永久保留他的作品,并将在闪耀中心为他举行一场追悼音乐会,希望有意的玩家们届时能够前往参与,记住这个年轻的生命在虚拟的网络中所留下的足迹。
Jone站在48号别墅之前,那个新晋玩家已经搬去了别的地方,这块地被游戏官方重新安置成了熟悉的模样。
许多人来到了这里,留下鲜花和蜡烛,静静地聆听房中传出的温柔歌声,然后离去。
房前的大树上依旧有松鼠和猫头鹰的家,树灯的光还在忽隐忽现地为宁静的花园和别墅带去淡淡光明。
他下意识地开门,却被系统拒之门外,才想起,他已经没有这个好友了。
【全文完】
(备注)
四十八愿(よいなら),本意为阿弥陀佛为救众生所发下的四十八个誓愿。
爱歌、爱河、哀歌,日语中为同音词あいか(aika)。
【出乐园】
第一百八十五次作业【虚与委蛇&高山景行】同人《出乐园》
文:绿鲤
关键词:虚与委蛇&高山景行
背景:圣经故事魔改
文体:小说
BGM:《Caru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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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是在河边遇见蛇的。
她摇落果实喂河里的鱼,也躺在水岸把长发浸入水中,让洒在河水上的晨曦把头发染成金色。少女唱着不成调的歌,任柔软的躯体和笑容一起在草地上流淌,在潺潺水声中看到蛇蜿蜒着自半空游来。那花色斑斓的生物向她吐出信子,用温柔的声音向她问候:
“你好,女人。”
少女翻了个身转向它游来的一边:“我叫夏娃。”
“你好,夏娃。”蛇降落在少女身边的树上,正想继续说下去,便被一朵小花堵了回来。
“你要吃点吗?”夏娃披着湿透的金发向它发出早餐的邀请,蛇笑着摇摇头。
“喝水吗?”
“我不需要喝水。”
“那你想交配吗?”少女收回了递出去的花,吃掉花朵之后又将靠近根部白嫩的茎放进嘴里,舒展着身体躺在了它面前。
蛇在树上凝固了一会儿,“啧啧啧,听听,这话可不是乱说的。”面对夏娃的迷茫,它岔开了话题:“你平时就是这么打理祂的园子的?”
“嗯。”少女打一个滚,伸开双臂:"祂让每天我们喂养、带领这园子里的百鸟百兽,让它们好安然生息。也整理、播种园中的百花百果,让它们好装饰园子。因为这里永远繁茂,花常开不败,果日摘日新,鸟兽也温驯不生麻烦,所以祂给我们的这份工作也挺轻松的。""哦……我懂了。"蛇恍然大悟似的点了头,然后便从树梢滑落下来,学着少女的样子躺下,柔软的肚皮向着清凉的空气舒展开鳞片,忽然扭头悄声问她,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我听说,这园中树上的果子祂都不准你们吃,果真是这样吗?"
"是谁瞎说?树上的果子我们也可以吃的。"少女说着便从地上捡起刚才摇落的果实放进嘴里,甘美的果汁打湿她嘴唇。
"所有的果子都能吃,真好啊。祂造我时没许我可以吃果子。"蛇扁了扁嘴,它的嘴里没有能咀嚼果实的牙。而少女看着蛇的嘴,“我可以咬碎果子,用嘴喂你果汁吃。"蛇又凝固了一会儿摇头:"你不该那样喂我果汁,女人。你的嘴只当去吻你的丈夫。”
“你不需要我的照顾吗?”引领和关照园中百兽,正是他们的天职。
“如果要喂所有没有牙的动物吃果汁,你会累死的。"
“你说得是,”夏娃说:"但我们也不是所有的果子都能吃,祂说分辨善恶树上的果子我们不能吃,也不能摸,吃了就会死。”
蛇问:“为什么吃了会死?那难道是坏果子吗?”
“那不可能。这园子里的果树都是祂种的,我和亚当每天都看护,不管哪棵树上结出来的,不可能是坏果子。”
“那为什么不能吃?祂为什么造人吃了会死的果子?”
“这个嘛……”
少女与蛇在树荫下大眼瞪小眼许久,直到少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夏娃!”
“亚当在叫我,我要过去了。”少女撑起身体,向蛇道别。
“去吧,别让他等你。”蛇也游入了空中,目送诞生自少年体内的少女消失在永远晴朗的林木尽头。
茂盛的苹果树上长着一颗无比好的苹果。鲜艳、甜美且不虞腐烂,时时刻刻都是无比好的。苹果籽也在甜美的苹果里,安详,舒适,悠然生长。整个苹果充满生命,毫无萎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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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坐在分辨善恶树下望着树冠。
因为祂警告过树上的果子不可吃,她和亚当很少到这棵树下来。但自从与蛇见过面后,她已经连续几天出现在树下了。
分辨善恶树有翠绿的树叶,像所有其他的树一样在太阳底下闪着橄榄石般的光。树上的果实鲜红透亮,看上去就像园子里所有可以吃的果实一样甜美。
吃了它真的会死吗?如果吃了它就会死,那它必定是坏果子。
可祂为什么要让园内长出会使人死去的坏果子呢?
死又是什么?
祂说有一种坏结果是死,所以他们知道死是可畏的。
但在这永恒美丽的园中,死真的会伤害他们吗?死真的会,让他们受到痛苦,而产生绝无好处可言的坏结果吗?
乐园的少女的脑海里第一次充满了“为什么?”
蛇就是在那个时候再次出现的。
“你在这里很久了。你在想关于分辨善恶树的果子的事,对吗?”优雅的生物盘绕着身体从树冠降下来。
“是的,原来你也在这儿。”
“是啊,我也在想。关于果子的事。”蛇盘成夏娃一样的姿势坐在树下,仰着头望树上的果子。
“也许吃了这树上的果子也不一定会死。”蛇没有问出那句“你也这么想,对吧?”但是听见人类的少女在半晌的沉默后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嗯。”
在这永恒晴朗繁茂的园中,夏娃与蛇坐在树下,时间流动得一如平时一般仿佛静止。只有蛇的尾巴轻轻拍打着身下的草地。
然后它看到女人突然从它身边站了起来,而男人并没有召唤。她站起来,披着光流般的长发走向分辨善恶之树,柔软的手指抓住树枝,粉嫩的脚趾蹬住树干,倾出优美的身体像一蔓向光的青藤,将手伸向了枝头的果实。
蛇尾尖的拍打停止了。它看着女人摸到了分辨善恶树的果子,她的手掌包住了果身,指甲掐住了果蒂,然后枝上的树叶簌地一颤,她摘下了果实。
“你看,摸了果子没事。”夏娃向蛇展示手中鲜润的果子,“祂为什么不让我们摸?”
蛇张着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小小的人类女性来回端详着手中的果子。
“说不定吃了这果子也没事。”万全之乐园的少女这么说,继而又和蛇一起沉默了许久。然后她张开花瓣一样的小嘴,咬了那颗果子。
蛇的尾尖颤了一下。
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好好地活着,乐园也繁茂,四季如春且晴朗和煦,花木生长,鸟兽驯良。夏娃笑了出来,略带娇憨地向凝固在原地的蛇展示了她咬过一口的地方:“真的没事。”
蛇也放松下来,咧开嘴对她笑,尾巴像枝头的树叶那样颤动。
“这果子就像其他果子一样甜。”夏娃咀嚼果肉,想着“祂为什么说这果子不可吃”,直到甘美的果汁滑入她的胃。
她的眼睛骤然睁大,嘴唇紧抿,脸上的娇憨被惊愕一扫而空,分辨善恶树的果子也从忽然颤抖起来的手指间滚落在地。
庞大的恐惧从内部攫住了少女,像一阵无声的雷从灵魂中央炸开,向着全身拼命扩张弥漫。
“我做错了事。”
她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对她说。
“我违背了与祂的约定。”
从那惊雷的余波里有什么升腾而起,如滚滚的云,又如滔天的洪水,猛烈地冲刷、淹没她。周围的万种色彩也忽然一下子闯进她的眼睛,万般声响也蜂拥至耳中,她的肌肤忽然无比鲜明地感觉到风与阳光,还有整个园子在太阳底下蒸薰起的气味。还有许许多多从未体会过的情绪、从没有过的念头,全都像狂风一样在心底卷起,太多一时无法理解的东西进入了她的脑海。无法处理如此汹涌的感知,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未明的东西,夏娃握着自己的手缓缓蹲跪下来,努力只看着眼下的一小片草地,至少让从外而来的东西减少一些,再少一些。
蛇静静地看着少女的肩膀不再颤抖,短促的呼吸也慢慢平复,当她抬起头的时候,那双眼睛充满泪水。
太阳的颜色、风的香气、水上的粼光、林间斑驳的影子,摇曳生姿的花朵,这些见惯了的东西忽然间像是第一次相见,在少女的心里点亮不可遏抑的闪光的喜悦,让它无比盛大地鼓动。
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收回眼中的泪光,但由衷地想要感谢祂将她创造出来,感谢祂创造了这美丽的乐园,并将之许诺给她作为家园。第一次有了“美丽”的体会的人类,心里有多明亮的喜悦,就有着多锋利的愧疚、恐惧与悔恨,深深卷进少女的心脏。
“我却背叛了祂。”
“可我却背叛了祂。”
夏娃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叹息,蛇看见她皱起了眉,曾经只有天真笑容的脸上显出了从未见过的严肃与坚定。蛇的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接受了那双明亮起来的眼睛投来的复杂目光。
“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是的,我知道。”
“那你也知道这些……”夏娃一时哑然,她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这些感受,那些在各种情感爆发完毕之后依然像冰块融化一样缓慢扩张着的,未明的东西。
“啊啊……是的,我知道。你吃了分辨善恶树的果实,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领会了美,对吗?就是那让你心跳不已,让你落泪的东西。”蛇吐了吐信子,“人类无法一下子完全理解智慧,也无法一下子完全适应美德。但审美和理性,你已经从果实中获得了。”
现在还有一样东西要你自己去找。女人。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蛇的尾巴轻轻拍打,与人类的少女对视。
而夏娃抬起头望向分辨善恶树硕果累累的树冠。
然后少女站起身。它在她眼中看到某种可称勇毅的东西,带着柔情,又视死如归。
她再次攀上了分辨善恶树的树枝,摘下了第二个果实。
蛇在原地凝固了一会儿,一个果实的智慧与情感她尚且需要花漫长的时间去消化,第二个果实她又有什么用呢?
少女落回地面,握着鲜红的果实,望着林木的尽头迈开了步子。
“去找亚当。”
苹果树上长着一颗无比好的苹果。苹果籽也在甜美的苹果里安然生长。但苹果籽在某一天成为了苹果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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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站在林木之间,垂下眼看着面前披着无花果叶低着头的少年和少女,还有匍匐在地上的蛇,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而后问:“你们为什么披着树叶来见我?”
“因为羞愧。”少女的长发从肩头流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神情。少年也咬着唇,眼睛里亮着前所未有的光。
“你从哪里知道的羞愧这个词?莫非你吃了分辨善恶树的果子?”
“是。”
“你……为什么要去吃我说不可以吃的果子呢?”
夏娃开口,蛇的声音先响起:“我诱惑了她。”
少女一时语塞,不多久接道:“是,是蛇的发问让我起了不该起的疑惑。”
“那你呢?男人。”
“是我让他吃了果子。”夏娃未说完,被身边的少年握住了手。
“我跟夏娃一起吃了果子。”少年抬起头直视着祂,而祂看着二人十指相扣,只报以一声了然的叹息。
于是祂张开双手,四面风来,恬淡的白云卷集成漠漠的灰暗,将日光遮断。林木也随风狂舞,花果坠落,鸟兽受惊而来到此处,向祂跪伏,听他发落。
惊雷狂风之中,祂对蛇说:
“你引诱了人类,就必受惩处,比一切的牲畜野兽更甚。从此你要永远匍匐于地,和女人彼此为仇,你的后裔和女人的后裔也彼此为仇。”
电光缠绕着蛇,在凄厉的哀鸣中剥夺了它体内的风,使他再也无法悠游于空中。
祂又对亚当说:
又对人类说:“你吃了我所吩咐不可吃的那树上的果子,为了惩处你们,我要将你们从这永恒的乐园放逐,收回你们永恒的生命,把你们的名字托付给死亡骑士。从此以后你们必须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获得食物。 草木必给你长出荆棘和蒺藜来,让你们受了疼痛才能吃到田间的菜蔬。曾经被你们引领的鸟兽, 凡是有尖牙利爪或毒液的,都可以向你们挑战,要你们与你们后裔的性命,直到你归于尘土。”
亚当向他低下头,从夏娃分享给他那颗果实,从他知晓了那一切起,他便有了觉悟。
最后祂对夏娃说:
“我既然收回了你们永恒的生命,也会给你们留下活路。虽然你们终将死去,但我会给你生育的能力。你们各会有一半的自己,在你们共同生育的新生命之中延续。但为你收了蛇的诱惑,破坏了约定,我会加增你怀胎与分娩的苦楚,你生产儿女必多受苦楚。”
夏娃也低下了头,自从她吃下了果实,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刻。
天风铺好厚厚的乌云,祂与阳光一同离开。
而人类也必须离开了。
终于,穿着无花果叶的少年和少女在林荫的尽头,以眷恋的目光吻别伊甸。
少年握住少女的手,两人目光交汇,少女也张开手指,与对方十指相扣,牵着手离开了乐园的大门。
遍体鳞伤的蛇匍匐在门外,发出嘶哑的喉音。
夏娃回了头,给它擦拭沾了尘土的伤口,蛇问少女:"你后悔吗?"
少女回答"不后悔。"继而问它:"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吗?"
蛇说:"去找莉莉丝。"
当你为自己身为女人而困惑的时候,去找莉莉丝。
“好。那么,再见了。”
“再见,夏娃。”
01
于是天风吹拂,阴云密布,人类与这个世界迎来了第一场雨。绵长而浩荡,将每一寸大地浸湿。
四位骑士从乐园出发,准备好在今后的世界上散布战争、瘟疫、饥荒以及死亡。
伊甸之内时间流动得一如平时一般仿佛静止。而人类踏出了伊甸的门,庞大的命运和历史跟随着他们的脚步,终于,正要开始。
两颗苹果籽离开了苹果,在它因为果蒂的断裂而腐烂之前。
用生命支撑着永恒的美丽与繁茂的苹果树,终于得以安歇。
受伤的蛇回到苹果树上,与苹果树耳鬓厮磨。
在人类离开之后开始枯萎的乐园之中,祂如释重负地站在雨里,抚摸着蛇像抚摸着宠物又像抚摸爱人,说:“辛苦你了。”
蛇的伤痕经祂的手一一治愈了,亲昵地蹭着它的脸颊,问: “你怕他们不知善恶、没有理性与智慧、不明白美不知道爱,而在世上受苦楚,为什么不亲自告诉他们?”
祂亲吻蛇的鼻尖,无限疼怜:
“因为我想要他们永远害怕越过善的界限。”
—END—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手头的大case走上了正轨,刘婷婷接下来会有一些空闲……思及此,她不受控制地有些焦虑。
刘婷婷染上洁癖两年了,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无法忍受与家人同桌进餐,她已经与丈夫分房而居一年了。
当她全身心投入工作时,她会不那么受强迫性思维的困扰。然而每次工作稍闲,她的洁癖就会变本加厉地发作。
趁着她还没有无法忍受工作台面上看不见的灰尘和微生物,她决定check一下电子邮箱。
一封……来自丈夫的电邮?这倒是令她十分意外。她的丈夫赵子佶目前在体制内工作,事业编,OA才是他的主场,他很久没有给刘婷婷发过电邮了。
主题:婷婷,结婚纪念日快乐
结婚纪念日?刘婷下意识看了一眼屏幕右下方的时间。
2019年4月15日。
好像是这么个日子。
如果不是女儿赵日妍某日翻出他们的结婚证,问爸妈结婚纪念日是不是就是结婚证的发证日期,刘婷婷都快彻底把这个日子忘了。赵子佶与刘婷婷结婚十年,从来没有把这个纪念日过成节日。
今天真是反常。
点开邮件,正文是寥寥几行文字和一张手写信的扫描件,还有一个后缀名mp3的附件。
刘婷婷选择了下载附件,先读起了文字。
“老婆,十年了,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本来写了信想亲手交给你,但是也许目前电邮是更好的方式。我怕手写信变成电脑字体会更难传达我的心情,于是决定读给你听。
“老婆,十周年结婚纪念日快乐。”
看来附件是赵子佶读信的音频。
她点开下好的附件暂停,看了一眼时长。2:26。无妨,可以听听。
“亲爱的老婆:
“见信佳。
你读信时,我们已结婚十年了。十几年前我们在施工单位共事的景象总是历历在目,如今我们却各自有了新工作,再没有日日相对共同工作的机会。
结婚十年,我对你有敬佩、有爱慕,却独独缺少了一份坦率。婚后,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甚至比在一个项目部共事时更远。当然,这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够坦率,才造成了你我的隔阂。
前两天妍妍问我:“爸爸,结婚纪念日快到啦,你给妈妈准备了什么礼物呀?”
女儿懂事的问话让我倍感惭愧,我竟是与你结婚十年,都没有好好跟你一起做过什么充满仪式感的事情,没有亲口对你说过一句:老婆,我想你了。
老婆,我总是喊你“婷婷”太多,“老婆”太少,今天真想一次性喊个够,甚至再不喊你“婷婷”只喊你“老婆”。
老婆,你工作辛苦了,我爱你,我想你了。
结婚纪念日快乐。
祝你身心健康,工作顺利。
爱你的丈夫,赵子佶
2019年4月15日”
刘婷婷听着音频,渐渐湿润了眼眶,想起自己十年来总是注重个人发展远大于照顾家庭,想起十年来丈夫从未改变地支持……听完音频已是泣不成声。
流着泪,她突然心悸起来,甚至呼吸开始困难,有种缺氧的无力感……
“我不会是要猝死了吧?”恐惧攫取了她的大脑,令她的四肢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强忍着颤抖拨通了内线:“行政帮忙叫120。”语毕,颤抖着靠在了办公桌上蜷曲成一团。
接电话的行政吓了个半死,拿着手机边打120边冲向刘婷婷的办公室。
“喂,120吗?这里是xx大厦915,××装饰公司!我们这里有人很难受……”
“刘工,你还能说话吗?”
“心……脏……”刘婷婷挤出两个字。
“心、心脏病!她可能是心脏病犯了!请派一辆救护车来!”
刘婷婷刚上救护车就停止了颤抖,在医生给她用了呼吸袋之后,气息也慢慢平稳下来。
到了急救中心,一系列检查都没有发现问题。
而刘婷婷本人,思维回笼的第一反应是:救护车内是怎么消毒的呢?会有人在车上吐血或者呕吐吧。消毒水的味道好重,真的消杀干净了吗?每天医院进进出出,很多病人,会交叉感染吗?
她强忍着焦虑做检查,努力集中精神跟医护人员对话,终于等来结论:“检查结果显示刘女士没有任何心脏有关的疾病,症状自行缓解也不符合心脏疾病的表征。医生建议的话,随访即可。”
那就是没事。
刘婷婷只想赶紧洗个手然后离开急救中心。
刘婷婷从行政帮忙带来的手包里掏出免水洗手液先搓起了双手:“小程,今天谢谢你,特地跑来陪我。你如果没有什么急活就先回家吧,今天的考勤补个单子,我会签的。”
行政小程是刘婷婷的迷妹,对她关心非常:“刘工,你一个人可以吗?需不需要我陪你回家?”
刘婷婷婉拒了她。
等小程三步一回头地离开后,刘婷婷扎进了洗手间。
手心、手背、指间、指背、指尖、手腕……洗手液搓过一遍,清水还要过一遍。碰到水龙头了,清水再洗一遍吧。糟糕,还是要碰到水龙头。用洗手液把水龙头也洗一下吧。总觉得还是不干净。还好包里有消毒湿巾,等会儿再拿湿巾擦个手吧。
急救中心太不安全了,回家要把所有的外衣脱在门厅,换过家居服再进屋。鞋子……鞋子要用消毒湿巾擦过,晾干了再收进鞋柜。
心脏……对,今天的情况应该要跟王医生讲一下。
刘婷婷走进诊室,照例用消毒湿巾把沙发擦了又擦才坐下。王医生关注了一下她的双手,还好没有因为过度清洗而发红、皲裂。
王医生开门见山:“你记得你上次惊恐发作之后,我建议你带你丈夫一起过来。”
对,上次王医生说她可能是惊恐发作,建议观察发作频率,问过了发作前的情景,说她一直没有稳定康复,可能是心因性的,赵子佶或许能够提供另一个角度,让王医生可以换一个思路。
“对,我跟他说了,然后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您了。”刘婷婷说。
王医生:“是,我跟他联系过了。我上次跟你说过,他独自来过一次。”
对,因为她跟家人一起吃饭总是很焦虑,丈夫索性跟她错开了吃饭时间。
刘婷婷内心一阵空茫,仿佛自己成了一个彻底孤立无援的人,并且人都是被她自己推开的。
王医生:“他上次来,跟我说了从认识你到你们分房睡之前他觉得所有重要的事情。经过他的同意,我全程录音了。你愿意听一听吗?我觉得你听一听他的讲述,会帮助到你找到自己的症结到底在哪里。”
刘婷婷点点头,她真的太想从脑子里拔除“到处都不干净”这个可怕的念头了。
赵子佶的讲述冗长细致。
他的原生家庭,她的原生家庭。他母亲对刘婷婷的态度,他曾经的拒绝,他认为是他母亲的挑剔改变了妻子。
然后他说起了他待岗在家自己带孩子那一年,说起了自己当时的抑郁,说等他觉得可以面对妻子的时候,妻子已经开始有了洁癖的表征,并且持续恶化了下去。
原来是为了对抗原生家庭吗?
刘婷婷心想。
那段时间他总是很心烦,不好好工作,做事情没有条理,记性和精神都很差……最后闹着辞职,被公公按了下来,改成了待岗假。然后他考上了事业编,然后……他们已经疏远了。
他曾经……抑郁吗?
赵子佶还说,他真的很爱刘婷婷。
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啊,他们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他需要一个妻子去搪塞父母,她需要一个丈夫让她留在Y市。
刘婷婷真的很茫然,她觉得很多事情跟她的既往认知很不相同。
王医生这一次没有给刘婷婷什么建议或者指导,只是把录音文件拷给了刘婷婷,她表示不论赵先生猜测的刘婷婷的病因是否正确,能够从另一个视角看待刘婷婷“发病”前的几年都是一些进展。
接下来的半年里,刘婷婷的情况还是时好时坏,她开始会跟王医生谈论她丈夫相关的一些话题。
终于,第二年,刘婷婷从记忆中发现她曾经有过一段外遇,她被超我压在道德里,无法正视压抑的自己……她“犯错”后拒绝了那个男人,也拒绝了自己。
她曾经是赵子佶“走出来”的希望,这一次,她希望赵子佶可以给她希望。
文:阿萦
关键词:【大雨】【剪影】【柳暗花明】
原作:《棋魂》-动漫
CP:进藤光×塔矢亮
标题:《山间一日》
正文:
太俗了。
被大雨困在山里这种事。
“比起JUMP更像是京阿尼的剧情……”进藤光看着亭子外模糊了山景的雨幕嘟哝着。
“什么?”塔矢亮问。
“啊,没什么。”进藤光连忙摆摆手,“胡思乱想罢了。”他知道塔矢对ACG这些敬谢不敏,后来两人索性完全放弃了这方面的交流。
“抱歉,是我坚持要上来看看才连累你也被困。”塔矢亮歉然,“可能要等上一会儿了。”
“没关系啦。只是现在下得比较大,又不是电视里会预警的要命天气。”进藤光的心情意外很轻松,“难得和你一起出来,我也不想只待在酒店里。”
进藤光走到塔矢亮身边,从他手中把收起的长柄伞拿走,再把自己的手塞进去:“偶尔这样出来休息一下也很好。”
“是啊。”塔矢亮放松地往进藤光身上靠了靠。
“这样两个人在山里等雨停,很像是电影里的场景呢。”
“是吗?”
“两个人一起的话,可以发生一点什么。”进藤光恶劣地笑了一下。
塔矢亮也笑起来:“那不如下盲棋吧。”
“喂!”进藤光抗议起来,“一会儿还要走山路呢,不要边走路边下棋啊。”
塔矢亮喜欢进藤光每次都一副被捉弄到了的样子,像是故意逗他开心一样。
“随便聊聊天吧,就像平时自己在家煮饭的时候一样。”塔矢亮说。
“闲聊啊……”进藤光想了想,“感觉跟十年前比,精力会差一些。现在熬夜的话,怕是第二天下棋脑子都转不动了。”
“是啊。好在过去的时间也没有荒废。”
“是啊,好在过去的时间也没有荒废……”
塔矢亮微笑着侧过头看进藤光:“我还没有到力不从心的程度。”
“我知道。”进藤光松开手,环住塔矢亮的肩,“只是觉得你可以把国际比赛放一放,专注头衔战。”
“反正现在有人去冲国际了,这样也挺好的。”塔矢亮顺势靠进藤光更近一些。
“我想要拿世冠。”进藤光的手不自觉用力了些,“不仅仅是所谓「打破中韩垄断」这样《棋周刊》的说法,我想要像高永夏那样,在世界棋坛上有一个位置。”
“你可以的,我一直相信你可以。”
“要不要比一比是我先拿三冠还是你先大满贯?”
“啊,私底下进行一下这种赌约也不是不可以……”
……
大雨倾盆,山岚和雨幕模糊了远处的海,山林本身的绿色也被涂成了另一种样子。簌簌的雨声隔绝了亭子与外界,他们既置身于室外,却又享受着私密的独处。
“不知道等会儿雨停了,能不能看到涨潮。”进藤光说。
塔矢亮打断了他:“ヒカル……”
“はい。”
“取得大满贯这么难……我很高兴。”说明日本围棋界依然有很多高手。
“哈哈,真像是你会说的话。”
“但是我希望你夺取世冠可以容易一点。”希望你可以离「神乎其技」更进一步。
“啊,不知道我多拿几个世冠回来之后,是不是就可以随便拿一两个头衔了……”进藤光欠扁地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
塔矢亮给了他一记肘击:“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痛痛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进藤光一边呼痛,却哈哈大笑起来。
大雨来势汹汹,去得倒也干净利落。
天上的雨完全止住,林间小径上的树却还在下雨。
进藤光被弄烦了,把伞交给了塔矢亮:“湿就湿吧,反正回去了正好洗澡”。
塔矢亮也一起收起了伞:“一起吧,也不是没有一起淋过。”
“啊,アキラ你看!”进藤光有些雀跃地向前一指。
离下山近了,小径边竟点起了石灯笼。
本来隐在路边几乎匿迹的石灯笼,因着一灯如豆,反而现出了一个个敦实的剪影。照明力量虽不及电灯,却给了旅人一种被人等待的温馨。
“真美。”塔矢亮也忍不住赞叹。
进藤光抓住了塔矢亮的手:“走吧,快点回去洗澡,睡前还可以下一盘快棋。”
“好。”
说着快回去,进藤光却停住了脚步:“アキラ。”
“嗯?”
夜色中,进藤光看着塔矢亮:“不要担心胜率下滑的事情。本来高手胜负就只在半目之间。”
进藤光用大拇指指腹轻轻地蹭蹭塔矢亮食指内侧:“你只要一直向前走,会看到雨中的山林,黄昏的海潮,下山路上的石灯笼,你还会看到许许多多不一样的风景。没有山重水复,没有到此为止。”
“我知道。”塔矢亮低头一笑,“我会尽快调整好状态的,不用为我担心。”
塔矢亮看着进藤光:“所以你也是,要一直一直往前走。只要我们一起往前走,总会在路上遇见的。”
进藤光又露出了他超过一千流明的笑容:“嗯,总会遇见的。”
“走吧。”塔矢亮先迈开了步子,“你去中国以后,我们还可以下网络围棋,你的对局我也会关注,时间碰得上我们可以一起复盘……”
进藤光深以为然:“嗯,下棋受到影响应该会比吃住小很多。”
“你攒脏衣服的臭毛病给我改一改!”
“知道了知道了。”
“围棋联赛加油。”
“循环赛也要加油哦。”
“一起加油吧。”
“哈,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少做梦了,今晚快棋先赢过我再说吧!”
备注:
免责mode:笑语
作者:落水
关键字:星行纪
文体:小说
正文:
我现在是在一座海岛上,时间约九点,我正吹着冷风烤着肉,肉很香,但并不好吃,我想吃,但并不享受。
这是我来到这里的第十一天,距离我的目标还有很长的时间,我虽然懒得去计算它,但我依然每天都会想起它。
不由自主地想起它。
但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在考虑今天到底能弄到点什么吃的。
以及最重要的,到底该对镜头说点什么。
我承认,这个我没听过的纪录片摄制组在几个月前刚刚找到我,并邀请我参与一个多人参与且带有一定竞争意味的野外独居纪录片的时候,我确实没有正确地预估到这种拍摄可能存在的诸多现实问题。
例如从片酬、人员配置及筹备工作等方面明显体现出的资金紧缺问题,这直接导致我们十几个参与者不得不尽可能分散到了一座实际面积非常狭小的岛屿上进行拍摄。
还得想办法不要与其他人的活动范围产生交互,进而引发一些公平参赛方面的问题。
实际地处理下来,基本就是这附近谁活动过了,谁设置好了陷阱,谁来取了水,打了只松鼠,别人就最好不要过来了。
颇有点先到先得的意思。
然而这座岛着实有点小了,小到几乎随便挑个方向,走不出几里地就能一头闯进某人的营地里。
这种情况大概是每个人都没想到的,但毕竟来都来了,还是要为自己争取最好的生存空间。
然后我们就不得不浪费本应在体力与精力最好的前几天,不是去搭建一个坚固的营地,而是去积极地对周边环境进行“探索”。
而我们显然不能对镜头如此说明,就得想出种种能够站得住脚的理由去解释这种不那么专业的行为。
我已经能够预见到未来节目正式播出的时候,我在观众们挑剔的目光中会呈现出怎样的傻样了。
傻妞一个,没什么能耐,就知道一堆大道理。
没什么能耐还来参加节目博眼球?
我认识她,她有过一个旅行节目,还参过军,还以为她挺强的,想不到这么弱,她到底是怎么火起来的?
丢我们国人的脸!
诸如此类的种种必然是少不了了,我其实平时并不会太在意这一类的评论,但那些时候我多半都对自己挺满意的,而现在显然不同。
所以我光是想想,其实就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动力来支撑我继续参与下去了。
但工作毕竟是工作,无论我喜欢与否,该做的事儿都得去做,况且如果有机会胜出的话,多少能缓解一些我接下来打算转型的压力。
如果不能,那至少表现好一点,这样还有下一季的话,或许他们还会再邀请我。
虽然我并不想再来。
或者别的节目组也行,这也没什么好挑的。
想到这里,我啃着手边表面焦透了,内里却还有点生的干涩无味的肉串,对着镜头说了几句俏皮话。
谢了小松鼠,你是我这九天来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这不好笑,但尴尬也是节目效果,不是么。
没烤熟的这部分可千万不要有寄生虫啊,我的朋友。
太好了,这只松鼠小朋友到头来还是送了我一个腹泻大礼包,虽然情况不是那么严重,但也让我整个前半夜无法入眠。
然后与后半夜的暴风雨无缝衔接。
之前忙于圈地盘而没有好好搭建庇护所的弊端也显现了出来,暴雨首先冲走了我草草铺设的隔雨层,我的小屋立刻变得泥泞不堪,篝火被浇灭,湿润的草垛也没法再把火生起来。
我缩在角落里想着,这屋子起码还能挡挡风,然后一阵狂风就把我搭设在屋顶的木架吹飞了,整个小屋几乎当场散架,我慌忙带着仅有的工具逃了出来,站在狂风暴雨之中,看着被雨水冲刷着的几根仅剩的撑木,我的心里充满了退赛的念头。
然后我发现,我在睡前忘了关闭的摄像头已经把这一切都录了下来。
要对着镜头说出我受不了了,因为种种主办方和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我要退赛了,这种场面光是想想就令我不寒而栗。
又或许,我的战栗只是因为周围的暴雨。
但我不由得想到,要是这种节目录制的时候不要把摄像机放在我们的身边,让我根本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会看向我,或许我会感觉好得多。
当我知道别人会从什么角度看向我的时候,总会有些忍不住要表演一番的。
于是我终究还是没能掏出随身携带的卫星电话,去拨出那个代表要放弃一切的号码。
事后想想,这种不放弃本身,真是像极了自己平日里的倔强。
那么多的坚持,都是因为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
又再把话说回来的话,其实无论情况如何我该做的事都不会有任何差别,归根究底这是我的工作,即便我大部分的工作都还算是过得去,但总也会有那么一些工作是让人不爽却又不得不继续做下去的。
如果因为情况略有不适我就掉头离开,那么我或许也未必能够走得到今天的这一步。
当然也可能走得更远,谁知道的呢。
无论如何,浇筑了一整夜的暴雨终于还是在清晨时分结束了,坐落于北海的这座小岛几乎感受不到多少冬日的暖阳,反而促进了泥土中的水汽蒸发,带走了更多的温度。
包括我在内,一切都是潮湿不堪的,升不起火,我就在泥泞中重新架设摇摇欲坠的庇护所,所剩无几的体力几乎在寒冷中彻底耗尽,我颤抖着劈砍粗壮的树木,用麻木的双手把它们扛在肩头,再回去搭建我早该用心去建设的小屋。
这一切完成的时候,我的身体早已经冻僵,周围甚至下起了小雪,周围的地上都已经结出了薄薄的一层冰,冷风吹着湿透的衣服让我变得更冷,我不得不把它们脱下挂在门外,让寒风将它们吹得彻底冰冻,再拍掉冰碴就直接套在了被冻得铁青的身上,这下终于算是为能为自己保存些许的温度了。
我还经历过更糟糕的状况,我不确定自己的身体能否接受,但我知道我的心理还可以继续下去。
难受吗,不爽吗,是的,都有。
如果这个节目组的前期筹备能再好一点,资金再充裕一点,赛制再完善一点,那么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但我还接受过更加无理的任务,我知道,有些事不是想当然地那么简单,当我决定了要这么走,接下来的一切就都只看我自己能否承受了。
毕竟,这些影响到了我的场外因素,如果它影响到了我们每一个人,就等于说没有影响任何人,不是吗。
我想着,至少昨晚的这一场风波充满了节目效果,观众或许会一边怀揣着恶意和指责来针对我,或许有些人会对我的遭遇充满同情,而节目组拿到这些素材的时候,肯定会爱死我了。
总之,到第二天的时候,一场严重的感冒理所当然地找上了我,持续的低温榨干了我几乎全部的体能,但靠着塞进怀里用体温烘干的干草,我还是成功地生起了火。
我又再花了两个小时来烘干备用的柴火,然后把它们一股脑塞进火堆,就陷入了无可抵御的沉睡。
我真他妈早该退赛了,再度醒来的我不得不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来做心理建设,才停下了对自己辱骂的念头。
现在小屋里的热量已经逐渐恢复了一点点,只是火堆已经快要熄灭了,然而火堆的高温把周围潮湿的泥土烘干,又让这些水汽挥发到了空气中,这些水汽最终在房间的各个边角处凝结,我翻身起床的动作震下了一片片的水珠,让我差点误以为外面又再下起了雨。
毫无疑问,除了腹泻的症状稍有好转以外,又累又饿还感冒了的我已经走到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局面里,我熬过了这次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但我的体力已经透支,即使有着充足的补给来恢复,恐怕也需要足够舒适的环境加上足够的药品和时间才能够恢复,这意味着我必须尽快找到能够让我撑过许多天的食物。
在火堆边上使劲地烘暖了身体后,我拖着虚弱的腿把不大的领地绕了大半个圈,渔网里没有鱼,套绳陷阱里也没有野兔,落石陷阱里也没有松鼠,一边走,一边还要对镜头挤出无可奈何的笑容一边还有说着俏皮话表示我心里有谱,但在之前鼓起的劲头已经暗自熄灭,恐怕这就是我的极限了。
一片规整的足迹就这么极突兀地闯入了我的视野。
这是一条中型动物日常活动踩踏出的小径,目测是一头野山羊,我在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就发现了它,当即设立了一个套圈陷阱,然而在之后的几天里完全没有再发现有任何动物经过的痕迹。
由于再往前一段路就是另一个参赛选手的“领地”,我一度怀疑它早已被其他人抢先捕获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只要我的陷阱能够发挥它应有的效果,我将获得一段不用担心食物的时间,每天窝在小屋里把感冒养好,让我能够在这座小岛上过上相对滋润的生活。
我太需要它了。
我连忙带着摄像机赶了上去,越是靠近设置陷阱的地方,我就越是紧张,当来到转过去就能看到陷阱所在的山坡处时,紧张的程度甚至比我的小屋倒塌的时候都还要多。
树断了,我的陷阱悬挂在一棵柔韧的杨树干上,我知道它不够粗壮,但这是最好的陷阱地点。
然后它就这么断了,我的猎物踩中了我设下的陷阱,在这片泥泞中留下了一大片混乱的挣扎痕迹,然后带着一整根树干逃走了。
即使镜头就在我面前,我还是忍不住骂了起来,我顾不上前方是另一个人的领地的问题了,去他妈的规矩,我要追到那头羊,杀了它,剥皮割肉后带回我他娘的小屋里。
从现在开始这已经不是什么节目的问题了,这他妈的是个人恩怨。
树干拖在地上的痕迹再清晰不过,我用最后的体力追了上去,一路走了很远,有些地方伸直能看得出它带着一根树干被卡住了的痕迹,这很好,挣扎会不断消耗它的体力,惊慌则会加速这个过程,不断收紧的套索会让它的腿逐渐失去知觉,最终陷入无法控制的痉挛。
然后它将倒下,被我找到,继而被我亲手割断喉咙,随而终结它和我一并的痛苦。
我只是实在没想到,它居然主动选择了自己的命运,越过了这座岛上最大的一条溪水,从几米高的悬崖边上一头跃了下去,当然,很可能它只是再次被套绳缠住了,进而在这片泥泞湿滑的斜坡上滚落了下去,但这个结局在我眼里就是一种饱含着固执的决意。
所幸,套绳还是把它捆住了,这头浑身沾满了泥的黑灰色山羊就这么挂在悬崖边上,并没有完全从悬崖上滚落下去,现在我只需要想办法把它拉上来就够了。
如果放在以往的话,我凭自己的力量也能把它拽上来,但这个举动无疑超过了我现在的能力范围,即便这么硬撑着把它拽上来,我也不可能再有把它剥皮肢解后往返多次运回小屋的体力。
噢,还有要命的摄像机,我得把它架设在一个合适的地方,把我用充满机智的方式将它拖上来的全程摄录下来。
半个小时后,我放弃了各种花哨而完全没有起到作用的方法,我相信这是因为感冒和疲惫的双重作用,否则我应该能够想出合适的方法的,但现在,我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只会浪费我更多的体能。
我用木棍尽量把套绳搅了起来,紧紧抓住木棍的两端,双腿撑在两侧的石头上,靠腰腹的力量把它慢慢拖上来。
这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强烈的颤抖,虚弱无力的双腿几乎无法支撑,本该有着强大力量的腰部仿佛手机来电一般疯狂颤动,我知道这口气只有一次,一次无法拖上来,我就再也没有再来第二次的力气了,于是我拼尽了全力地拖拽了起来。
那感觉,仿佛我在与整个大地在较劲一般。
而没有人能够赢得过大地,所以我软弱的双腿滑离了湿滑的石头,我顺着被拖上了一段的绳索往下猛地滑落,随后因为我和这头死山羊的体重而绷断了缠在旁边树干上的绳索,一同从山崖上滚落。
那一瞬间,我不由想到,我他妈又给节目组贡献了一个好镜头。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躺在了一个简陋的帐篷里,这显然不是我的小屋。
柳允晟给我递了一碗汤过来。
他在溪水边发现了我,当即把我带回了他的营地里,替我烘干了外套和裤子,还喂了些鱼汤给我,据他所说,如果我半个小时内不醒过来的话,他就要通知节目组过来接人了。
而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非常“贴心”地关闭了摄像头,这样如果我想的话,我还能够装作一切没有发生地回到节目里去。
我表示,你错过了救下我的镜头,如果节目组知道的话恐怕会想要杀了你。
他表示我可去你妈的吧。
他虽然是个韩国人,但是东北味儿的脏话倒还挺正宗。
总之,我和他是这个节目里为数不多的两个亚洲人,他希望我们都能好好参赛,提高亚洲面孔在这类节目里的出场率,如果可以的话,不被发现地适当作弊也无所谓。
唔,我本想吐槽你这还真是符合我们对韩国人的刻板映像,但想到我现在是受益者,硬生生地把这句话给憋了回去。
他的帐篷虽然简陋,但是好东西还真不少,由于刚抵达这里就找到了一个极佳的鱼洞,他直接过上了不愁肉食的生活,于是也没有过多对周边的环境进行探索,只是慢慢地收集着周围的可食性植物,打造各类工具,准备着盖一个足够豪华的大型庇护所出来,颇有些教学表演的意思。
可惜的是他没有发现那头羊,恐怕已经被水流冲进海里去了。
他为我煮了一整条鱼,还加了些草药在里面,还想要送我一条鱼,让我假装是自己捕到的,带回自己的营地里去。
我只接受了鱼汤,因为我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心思了。
消化一下这顿久违的鱼羹,在火边暖一暖身体,体力一恢复我就要回到我的小屋里去,拨出节目组的电话。
在这段时间里,他每日的收鱼时间到了,于是出去了一趟,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我也准备要走了。
他显然还是不希望我退出,在他眼里我还有继续坚持的能力,而我离开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亚洲人留在这个节目组里了。
没事的,你就带着我,和我的礼物继续奋斗下去吧,我如此说道。
他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淡然地笑了起来。
我当然已经发现了,他忙着处理那头羊,又要小心不要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气味,还得尽快返回营地里查看我的状态,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背上沾染了一块羊脂也是正常的。
他想要赢,这就是唯一的理由。
我并不反感他的行为,即使他不将那头羊藏起来,我也已经没有再继续进行这个节目的动力了。
这一切是我从一开始就不够严谨且专业的计划所导致的直接结果,无论节目组如何,赛制如何,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做到我本应该做到的事,才会致使之后发生的一连串事件。
不是他藏起了那头羊,而是我不想再追究了,权当送与他,让他能够坚持下去完成理想也是好的。
他说,如果这不是一个比赛,他恐怕会当即和我一起走。
我没说什么,默默离开了。
四个月后,节目上线,我的一系列悲剧果然成了整个纪录片里最热门的镜头,其中充满了同情和辱骂双方的疯狂掐架,节目组在联络我签署下一季节目意向合同的时候,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柳允晟靠着自己充足的鱼干储备和一整头山羊,成功地成为了整个节目里支撑得最晚的人,完成了各种炫技性的表演,还拿走了大奖。
这下他和我都成了这个节目里最成功的角色了,他恐怕也很高兴吧。
当然了,他也没有再联络过我。
今天我刚刚剪好了一次普通的旅游Vlog,由于节目的热播,观众的留言里大多是想让我去野外生存,当然,冷嘲热讽的也不少。
行吧,那就再去录一次吧。
就是这一次得好好考虑清楚要去哪里拍了,现在的这群观众可不会接受我缺乏节目效果的视频了。
嗐,我也不想搞这种屁事,可谁叫赞助商给的钱多呢。
备注:寻思了几天,两个角色直接拿写法来区分开好了,不知道这一次的效果还够不够克制
免责MODE:笑语/求知
作者:黑亦(小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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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识到自己是个被书写出的角色。
我看到了握着笔的你,我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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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 Your He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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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小的我的生活,如同一首真正无邪的儿歌。那时我是最幸福的人,我每次回忆时心里都这么定义。换个不俗套的形容词吧,但你暂时没想到。我遭遇几乎毁灭我的灾难,夺去了我拥有的一切。当时能一同带走我就好了,跪在火后的残骸前,我想道。
马上我再也不那么想了。火焰色彩的悲痛在我心中绽放,从花叶伸展狰狞长刺。我痛得无法抬头与喘息,在心房里写长诗。我感受着,想着,心头冒出枝茎般绵展字句。
被描述一种痛,我才会痛。诗句里盛开了仇恨,恨意蔓延的我攥紧指骨。我被讲述,我的此刻被一个单词或一句比喻定义。我意识到了,我是个被书写着的角色。
被你。你不在此多费笔墨勾画泪水,用短句说沉默,僵硬的起身动作。你停笔斟酌,我的坚强意志应该在什么水平,是否将我的脚步细述添加上晃悠。微微、浅浅,大幅度、快要摔倒。
我不可能结束在这一天,因为你的故事才写到第五段。
也可以说是我的故事。不,我认为,这是我们的故事。
接下来你需要缓和的节奏,将阳光渐渐打回我身上。但你提笔前已想好结局,(这不是个漫长拖沓的故事,你一贯在有限篇幅里做好始终。而这次只是一股激情的上涌,搭配一叶的闲暇时光。是的,我生于你的一股激情,是一段步行之中,忽然涌起的对我的爱意。)那将是长度仅一小段的灿烂光芒;发光体的引力牵扯着你,死死压制此时阳光温度的上升。你在我身上寻觅寒冷的角落不停,在我的眼角、指缝与脊节。
你写我抬头望湛蓝天空。当然,我不是在看你。
我不可能看到你;你费上五百字描述,也不可能看到我的面容。你握笔的手快速移动,我露出一缕微笑,你写道。比起给它想好意义再写一个动作,你动手听从的是直觉、是你的心。你划掉这句话。我笑了,你写道。你感觉这样更好,俭省又宽敞。
我们的游戏开始了。这里能做决定的只有你手中那支笔,所以,如果你感到痛苦折磨,那可全是你自作自受。
比起设定庞大的世界、大量的样板角色与漫长不惊奇的剧情,你更擅长——其实你是只会这一种做法,我知道——抓住我的心,层层剥分。你的手伸入我胸腔,顺着动脉、跟着鼓动,触及我的鲜活心脏。这里的每滴血与细胞,你都要吞吃、充分消化,将我内里所有,全排开展示。我的心口不一、自相矛盾、自我攻击、自我束缚、自以为是;我的真心与虚伪,柔和与冷酷;我薄纱一样的愉快,与覆纱下阴暗处,水潮涌动的伤痕。你的细致程度,足以填平皮肤鳞片上的所有沟壑。用一千字画出一枚心结,结果并没解开,你就没打算解开吧?
我正在干什么?别问我,全得靠你写出来啊。我一阵恍惚,你写道,但在你心里,我不是个因遭受打击,变得容易白日梦的软弱家伙,应该适当缩短这样做的时间,克制出现的频率。对,克制你那种想法:想要习惯性地模糊梦境与现实。这故事不是这种类型,虽然在魔法圈的另一段,依然有模糊掉的界线。
你的手深入我,你全心投入我,来消化吸收,来理解我。于是我融入你的血,顺着动脉、跟着鼓动,面对面站立、距离一致,你的心,也被我一把攥紧,至死不松。
因为对灵感涌泉中的一滴水花,也就是我,一时爱意高涨,你不禁提起笔、写出我。你越细致地塑造我,就越发迷恋,所有细节都完美符合你喜好的我。将我的一瞥眼光分成二、三、五成的三份意味,每一份都是你爱的味道;混合物,调和反应与复杂性的相乘结果,让你更爱到失语,短时忘记,下一句该怎么写来着?
你已成了我的奴仆。我占绝对上风。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对吧,我能做什么超出你笔迹的事?这是命运,或称自然规律,水倒流向源头。你的生活都被我扯丢平衡,你的身躯做着所有枯燥琐事,满心装的都是我。我接下来会遭遇什么事,我会有怎样的快乐哀伤——不能用几个词、必须几段话才能描述到位的情绪波浪?当然,这都是你的脑子去想象出的。但光是想象可不够,味道不够鲜艳,一天将我的一次利落行动想象二十遍也不够。必须化作实体才行。所以赶快,再度拿起笔吧。我扯着你的头发、将你绑在桌前椅子上,牵起你的手,将笔交给你。我这笑容,你已经在无数遍想象之中,在脑海烙印。继续书写吧,亲爱的可爱的,我的作者。
你也会意识到——你只是意识到:你过度沉迷于我了。这样不行,但你甩不开我,你发痛的手,手腕还是被我死死按在纸页上。我品尝到你的心绪了,你在心里抱头哀鸣,偶尔像他人粗俗,偶尔还是在写诗,这样来咒骂我,唱你如何憎恨我。我不会不高兴。我知道你是绝对爱我的。如果你不爱了,你会直接放弃,你写的不是一场付费演讲,或一首给心上人的情歌——所以你才能够全权听从自己的心来书写——而你一定会,爱我到有始有终。作者埋怨自己笔下角色的麻烦,表达对其厌恶,说其消失了最好,那只是情人吵架时的气话罢了,情侣总会偶尔吵吵架的。
你开始遭受折磨,无法安睡,总半梦半醒地在脑中勾画我。折腾过一半夜晚,你终于爬起身,心头大声诅咒着我,去写断在那里的我的危机,我是怎样负伤解决。你的手一样有力,你的笔是这个世界全部的力。掐住我的脖子,用更沉重的痛苦将我捏碎,在你想象中就挺能解恨了。你要夺回你的优势!毒液一样的新灵感喷洒,你咬着牙容光焕发,往回翻我的旅行记录,从头调查我收集起来的同伴们,修改他们的记忆、认知与想法。
为我带回失去温暖的同伴们,让他们误解我,背叛我,死在我怀中,死在我手中,恐惧而离开我,命运让我们彼此,不得不分离。你在心头想得十分得意、出了恶气,下笔时又控制不了自己,变得小心兮兮。你是不忍心伤害我?你不可能不忍心。你太爱我了,你爱的不是我的幸福,而是浪漫,包括暖灯照亮黑夜、依偎咬耳的浪漫,与血刃穿透胸膛、狠话遗言的浪漫。想象化为实体的鲜艳味道,让你迷恋得恍惚,但你的那份人类之心,痛彻得令你恍惚。比起我,你的意志早就被白日梦蛀空了——我不是全部,但总得在那里边占据重要位置。
你抱着自己痛得要碎的心,描绘我痛得几乎破碎的心。我抬头望湛蓝天空,你写道,我笑了。奇怪,为什么我会笑?这句问题不是我问的你,是你问的你自己。你听从你的心,写下我这么做,然后疑惑我这个动作的意义。我的角色形象出岔子了?但你的心没体会到出错那种吃到渣滓的不适。也许就是这样吧,你想,设定不是一开始就能思索全的,何况这次是激情的创造。也许你创造的我就有些受虐者属性。
究竟是什么样?我的心有你没摸索到的部分,这正在讲述故事的部分;而我也不是完全了解自己,虚拟与真实中都没人能做到。也许答案在你捏出我的潜意识之中,但潜意识是无法探索的暗物质。不重要,你会简单跳过这个问题,我当然也不在乎答案。答案不一定存在,但我们是活着的。
你爱我,你不恨我,你为我制造从天际压下来的苦痛;我不恨你,我爱你,我迷恋着你,我给你带来独自溺于深海的苦痛;然后我们的苦痛以神经丝相连、共振,强烈的剧痛响彻你的狭小房间。我们同时也快乐无比,张口,礼花要纷纷从脑中涌出爆炸。写我的你和由你写出的我,当然会十分相似。
你写我没露出一丝哀伤,我继续独自前行,脚步毫无犹豫。我变了,变成了你最钟爱的样子,比之前的最爱还要最爱。你的思路变得无比顺畅,你甚至感觉,临时起意地加倍伤害我,才让我们的故事达到了最完满的形式。我这不是还帮了你大忙?
故事该结束了。我知道,你提笔前就想好了我的结局。在故事结局,我这个角色能否终结悲剧幸福地生活下去,这不是重点。当你写完最后一个标点,收起笔:你不再写一个动作,我便不再动,你不再写一道心绪,我就一无所想了。我会死去,我将我这种存在的死去当作是,不再有未来道路的意思。我知道你会在结局杀死我这个角色,你创造我的激情里多半是落在这个死亡画面的描绘。从开头写到结尾,不长不短的时间里,你在心中勾勒这段描述,次数如银河。我说过了,这不是因为你恨我、厌烦我,你是忘了全世界地爱我,所以必须给我这样的死。该完成的都完成了,该合上的全闭合了,满地流淌,都是你最爱的诗。你写,将死的我笑了,那是因为,我确实一生都很开心。我望着湛蓝天空,眼睛丢失了光泽。
对我死去的确认,便是你写下的这故事的最后一句。我这一角色的生命结束了,我也即将结束。我从没跟你说过一句话,就算对你告别,你也不会听见。因为,你一直目不转睛看着我,但你的眼里并没有我。我只是你一个小故事中的一个单薄角色。你只会看到瘦削的你自己,埋怨自己能力不足,想象中的惊涛骇浪化为实物如此贫瘠;想象也是不足的,太多段落想不到能满足自己心脏胃口的走法。我们在游戏中交戈、贴近,刺激地、投入地、乐又痛地融为一体,我们绝不会成为一对爱人。
永别了,生命如一页纸一样薄的我,唯一梦过的爱过的人。我的所有部分也是统一的,你真是道让人沉醉烧尽的阳光。
晚安,做个好梦。偶尔回来翻阅看看,你画的我一路上的模糊照片。仅仅是一个故事结束,你爱恋的激情消逝后,它不会成为什么尤其重要的事物。我们的故事结束以后,唯一留存的是你,所以你偶尔也记起一下你那么爱过的我的笑容吧。
记得我笑着凑到你耳边,轻声告诉你的最后一件事:
我们啊,其实是同一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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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要求:笑语/无声
作者:伊西多
我所要描写的,是一个断层。在那个断层之后,我的人生面貌大变。所谓大变,并不是说我所听说的某些对统治地位虎视眈眈的势力夺权成功,抑或我的哪位朋友又死去了。不。只是我看到了某些新的事情,我意识到我是毫无意义的圆弧中的一环。
在这个断层之前,我的朋友娜丽雅娜死去了。娜丽雅娜,我的十七位最亲近的朋友之一。她临死之前,立下遗嘱,把她的两只眼睛分给了我,这是极其珍贵的馈赠。眼睛,体积不如她的大腿骨那么大,但却是我俩情谊的证明。别人拿到的几乎都是骨头制成的钻石——牙齿全制成了项链,送给了娜丽雅娜未曾谋面的父母和子女——独有我拿到的是她保存完好的眼珠。我翻来覆去地捻动那两颗蓝得冷峭的眼珠,我的心柔软地搏动。娜丽雅娜死之前必定回忆起了我,回忆起我的面容,我的身体,我的性器。娜丽雅娜,我的泪水潸然而下。
我打算把这对眼珠镶在面具上。我收藏了很多面具,但配备有眼珠的面具却是少之又少。毕竟,大多数死者的眼睛,还是被摘取下来以献给生者光明,这就是“河灯”一样的东西。我走向一家制作面具的店,店主是个身形婀娜的妙龄女子,绿眼睛,高鼻梁,白皙的脖颈边坠着两粒橄榄石。我看出来她脸上戴了面具,眼睛并不是面具上配的,但应该也不是她自己的,因为光芒太内敛了,也许是个老妇人捐献的。她的身边坐着一个约有四十多岁的男子,神态十分安静,大概也是戴了面具。我把那对眼珠托给女子看,她的绿眼睛中闪过一道幽微的火光。
“要女人的,还是男人的?或者,无性别者?”
“男人。”我说。娜丽雅娜生前曾考虑过变性,但那段时间她经历了征卵,不想再来一次大手术,这是实现她的愿望。
女子给我看了几张脸,我都不满意。她指了指店面深处,示意我自己去挑,于是我往深处走去,却不小心碰了那男子一下。我连忙说:“对不起。”他却一动不动。女子摇了摇头,说:“这是我的sleeping lover。”这下我又和那女子道了个歉,她倦怠地应了声“嗯”,说:“不瞒你说,你是本月第四个要让我解释的客人了。假如你对我的感情生活有任何意见……”“别误会。”我晃了晃手中的眼珠,说:“这是我朋友给我的遗赠。我很为她对我的感情而高兴,但你们俩,比我和她更好。他一定很喜爱你,才会把整个身体都遗赠给你。”女子抬起眼皮朝我一扫,轻声道:“谢谢了。”这话仿佛是一片柔软的羽毛,温糯地拂过我的脸颊。
在店面深处,我的脑海中仍回放着女子轻柔的谢谢。我尽力将神智放在眼前的面具上,但却仍然禁不住想:她是不是能成为我的朋友呢?我叫自己别去想她,要去想面具的皮肤状态……她那低柔的气声……鼻梁……她那碧绿的眼瞳……
我悚然一惊。一双血色的眸子,从一张僵硬、平静的面具上朝我看来。这张面具嘴唇半开半闭,线条极为怪异。它的眉毛也非常刻板,必定经过什么特殊处理。但撇开这些,它仍然端正英俊,符合我和娜丽雅娜的喜好。不过,它配备了原生的眼睛,假若要毁去这种和谐,未免暴殄天物,想必娜丽雅娜也不乐意见到这样。
我继续去挑别的面具,可心中一直挂眷着那血色的双瞳。最终,我还是绕回去,把它托到了绿眼女子的面前。她问道:“那么,你不给你的蓝眼睛挑面具了吗?”“不了。”我答道,“我想,把这个制成耳钉,应该也是不错的。”她嘴角微微一动,手指抚摸上右耳坠下的橄榄石。那粒小小的绿东西仿佛在我喉头发涩。尽管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愿称呼她为“橄榄”。
橄榄说:“那也好,不过,你不能现在就来拿。这张面具资料只是寄存于此。”拨动橄榄石的手指放下来,挨在我的手指旁边,“这是一件事故的遗产。按理说死者的所有遗体都应该充公,但你也知道人道主义法案。出售面具的财产要归入死者的亲人名下,需要走程序。”我心神不定地点点头。
临走前我要了她的联系方式。那男子坐在椅子上,仿佛隔着面具的眼皮在瞅着我。他如此爱她。虽然偏激,但却令人嫉羡。也许我以后还能常常再见到他。
一周后,我发信息给橄榄,询问程序走得怎样了,她说还没好,死者所在地区非常偏僻落后。我们聊了起来,约了出去,共度一个晚上,成了朋友。我打算寻找机会把她介绍给我的其他朋友。橄榄告诉我,她现在只和两个姑娘保持联系。“也不算朋友,熟人吧。她俩是朋友。”我也决心和她俩见面,尽管大概率不会成为朋友。
但我和她们还未见面,橄榄就告诉我,手续办齐了,我们要去交接。那天早上我们从床上爬起来,她柔软的手臂悬在我的脖颈上,我转过头去亲她,她看起来仿佛想躲,但最终还是把嘴唇贴了上来。在整段漫长的路程中我一直想着那个吻。橄榄没有闭上眼睛,她始终非常安静地盯着我。
我们到了那一家大工厂,这是节假日,只有门卫在门口睡觉,我们朝他出示了证件,他昏昏欲睡地招了下手就把我们放进去了。我们拐进那间厂房,一眼就看到了硕大无朋的机器。不知为何,在厂房外面,你根本是看不出它有多大的,只有到了里面,才会悚然发觉它的令人恐惧之处——你感到你虽然被幽禁但却看不到边际,或者一个人站在无比陡峭的地方,往下看去。明明是踏在平地上,却会有眩晕感。至于机器,那就像一只浑身黝黑、泛着冷光的巨型蜘蛛。我从来没见过制作面具的机器。它一层层地磊上去,身周抽出有四五个人那么粗的、蚰蜒般的管子。它身上嵌着块块红色半透明的玻璃,那红色是深浅不一的,我不禁怀疑是否有人在那后面张望。
橄榄握紧了我的手,我瞥了她一眼。她轻声对我说:“你看上面。”
有个小小的白影子攀在机器的外壁上。我吃了一惊。但这时候那小小的白色影子却似乎是伸出一只手臂来朝我们挥了挥。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人声:
“呀,思凡小姐。那你身边那位就是家明先生了?”鼻音有些重,有些哑,有些带笑。
“是的。”橄榄说。“面具呢?”
“在这儿呢。”他拿出一个盒子,举起来给我们看。事实上我们压根看不见。连他的脸都不知道,遑论面具。
“把它拿过来吧。”
“思凡小姐,抱歉,但我真的还想听你重复一下。多少钱来着?”
“九百四十七万。”
“九百四十七万。太多了。太多了。”他咯咯笑了起来,非常快乐地说:“有了这些钱……是真的吧?思凡小姐,你不是在骗我吧?”
思凡念出一串数字。“这就是你的账户没错,这些钱会被转到你的账户里,一分不少。”
“那就好。有了这些钱,我就能到城市里住了吗?”
“当然没有问题了。”
他笑了起来。虽然他的笑总是让人觉得没有底气,怯生生的,但却非常可爱。那团小小的白色影子跳下来,快速地移动过来。他跑到我们面前。我们仍然看不到他的脸,因为他头上也套着帽子,用拉链完全拉死了。但他却并没有在我面前停下,也没有在橄榄面前停下。他一直跑出了这过分的大、过分的空的厂房。
我和橄榄对视了一眼,橄榄看了一眼机器。我们俩一齐跑了出去。橄榄虽然穿着高跟鞋,但意外的速度还是很快。她扯住他的袖子,硬生生把他拽停了下来。“面具呢?你得把面具拿出来。”
“你们跑什么啊?”他声音闷闷地笑着说。
“面具呢?”我也跟着问道。我伸手想去拉开他的拉链。他挡开我的手,笑道:“在厂房里啊。”
紧接着我们都听到“噗”的一声。大地镇定地晃了晃。我和橄榄齐齐打了个寒噤,因为又是“噗”的一声。那时候我想到:还会再继续吗?
然后是无数尖利的嘶响。你看过鬼片吗?就好像无数苍白的幽灵从你身边张开了浮动的长长的嘴,呼啸尖叫而去。但在这一片喧嚣中,他的笑声却那样清晰。不是羞怯的、压抑的,是毫无疑问的放声大笑。
我和橄榄仍然在原地呆立。他走上前来,拍了拍我俩的肩膀。他是个很平常的男孩子,个儿高高的,长手长脚,肤色白皙,一双无神的大眼睛,这样笑着的时候,觉得牙露得太多,仿佛一个小孩子。
橄榄最先反应过来,她转过头去,接着就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面无表情。那台机器现在只是一大块一大块的残肢断臂,它的管子着了火,熊熊燃烧着,喷发出熏人的气息。
“你感觉怎么样?”
男孩子咧嘴笑着,两排牙齿都露了出来。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就走到了她面前,手往兜里一伸又一抽,接着飞快地往她脸上划了一下。尖叫声。橄榄“啊”的一声尖叫,伸手下意识地要去捂脸。我看到她脸上,在伤口两侧,白花花的肉条翻卷了起来,还没等她的手接触到皮肤,脸皮就不堪重负,“啪”“啪”,扁扁地砸到了地面。裸露出来的皮肤比纸还白——那是一张眼球、牙齿和鼻骨突兀地摆放在平面上的脸。
半探出来的眼球下,泪水像窗户上的雨水般一滴滴滑下去。
“你的脸也是这样的嘛。”男孩子瞥了我一眼,他眼神中飞扬的神采令我浑身发冷。“和我哥哥现在的脸一模一样。”
“思凡……”我说。
橄榄一声不吭。她硕大的眼球转动着,转向地面。
“你还不知道吧?”男孩子笑着说,“她的脸——是说她真正的脸哦——你肯定见过的啊。就是那个坐在这位易思凡小姐店里的男人,他漂亮不?那就是思凡小姐本来的脸。他俩交换了脸。奇妙吧?”
“不过,对于你这种面具收集癖来说,又有什么是没见过呢?拿活人做的面具有什么稀奇。”
我拔腿想跑,但他好像事先就料到似的,一下子拽住了我的衣领。我的膝弯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倒在地上。我又惨叫了一声。他把手中的刀深深刺进我的小腿。我下意识地反手夺他的刀,他好像轻轻笑了一下似的,刀在伤口中一旋就拔出来,穿透我的手背,刺进腿上同样的伤口。
在我的呻吟惨叫中,橄榄平静地低头望着地面。
我似乎短暂地晕过去了一段时间。醒来的时候,我的两只手都贴着膝上,和膝盖一起被钉在地面上。充当钉子的是两根长长的空心铁柱。
“你醒了噢。”男孩说。
我张了张嘴唇,问道:“为什么?”
“总算问这句话了。”他笑着说,“本来我还在想,要是你再扯些别的什么,那就只好给你的胃里也捅一根铁棒了。”
“面具是我哥哥。”他问道,“你明白吧。”
哥哥。我的大脑用一分钟缓慢地反刍着这个词汇。
这是个早已被我们的社会废弃的词语。你很少有机会说出这个词。我们大概会有几个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极小概率下会有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
“把你的脑子停一停。别再想什么我们不正常、我们是变态,类似这样的话。”他好像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微笑着说。
“他死了。而且是在制造面具之后死掉的。”
他告诉我这场事故——在面具制造工厂的哥哥因为机器出了故障,亲自去修缮、擦拭机器,却摔进了机器当中。
“他的肌肉组织被切割的时候,他还没死。被切割完,也还没死。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那台机器启动了尸体修复程序,把他,一个活人做成了标本。”
“但是这是机器本身的故障,本身的程序调试问题。很惊讶吧,竟然没人需要为此负责任——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笑着指了指那一堆残垣断壁式的残骸。
“现在我们能好好看看这台机器了。完全的废品。完全的干干净净。”
“我不会去报复别人。我心里从来没有过去报复这台机器的发明者、采办员,诸如此类的人。因为他已经死了。别的事情都是白搭。跟他死了这件事比起来,你们都只不过是蠕虫。哦,我忘记了,在卫生条件那么好的大城市里,你们说不定连蠕虫都没见过。”
“那就,线头,或者鼻屎吧。对你们的选择是随机的。我一定要炸了这台机器。那不是为了他开心或者我开心。我只是必须要这么做罢了。你或许理解这一点。也或许不理解。不过我不感兴趣。我只是觉得……会很有趣。要是能看着你们的脸被切下来,或者像你这样被钉在地上。”
他转头看了橄榄一眼。
“你们是朋友吧?”
我点了点头。
“那你想必也永远无法理解。你永远只拥有‘朋友’。你知道朋友以外的称谓吗?”
我没有回答。
“好了。我替你们报了警。放心好了,你不会有任何的麻烦。”他笑了笑,“我也不会。”
他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欣赏着远处机器的残肢,欣慰明快地咧嘴大笑。在笑声中,他走远了。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即使在警察赶到把我们搬上救护车的过程中,橄榄也一直沉默不语。她两只手各抓面具的一面,仔仔细细盯着它们瞧。
在伤养好后,我又去见过橄榄一面。我们俩的朋友关系至此已经是终结了,这是礼貌性质的见面。橄榄原来的面具已经修复不好了,但她并没有换新的面具。她的对面坐着两个年轻女孩,长相十分相似,都戴着耳钉,连小拇指纹身都一模一样。见到我来,原先毫无顾忌的她俩便先行离开了,只有橄榄一人。她戴着面纱,令人怅惘。那个男人仍旧一语不发。
我们没有聊多久。
“再见了。”临走前我们对彼此这么说,都明白不会再见了。但是她很快就会忘记我。这一点我清楚。
当我走出店门时,环顾四周。大街上的女孩戴着眼珠所制成的项链,对面老太太桌前坐着的年轻小伙子手链上挂满牙齿。我仍旧在想橄榄曾经的朋友,或许是唯一的朋友。我在想那种制成标本的爱。我为此感到羡慕。或许有的爱就是如此。
备注:空格是个人爱好
评论要求:随便,但如果要评论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的眼中这个故事主要是关于什么
这个世界,我最不害怕的,就是等待。
青蓝的水波氤氲着头顶的月光,返照出摇曳跳动的光影。那柔滑晶莹如琉璃的色彩,营造出幽暗飘渺的世界。
他轻轻踏出一步,面前的水流如同水晶丝绸一般掀开露出幽深的甬道,足底泛出细微的水波。幽蓝色的水波摇动,有种难以形容的静谧。他忍不住心如擂鼓,忐忑不安,如同即将上战场的新兵,又好似离家数十年匆匆回赶的归客。这种害怕又期待的莫名情绪如同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开始胡思乱想,想冬天的雪,夏天的蝉,想春天的乱花迷眼,秋天的落叶纷飞。这短短的一条路让他好像重新轮回了几百世,那么漫长又那么短暂。
他终究又要见到那个人了。
作者:【七招】蝌蚪
辛羽住进医院那天收到了哥哥托人带过来的花,粉玫瑰与绣球花争奇斗艳,为它们增添娇嫩的露水后来成了霉菌滋生的温床,早早使它们被丢弃掉的命运实现。
辛羽讨厌鲜切花,辛羽讨厌会萎败的东西。她在电话里跟哥哥说,我讨厌鲜花,我喜欢永生花。然后第二天她就收到了摆满整个病房的永生花,从病房里摆到病房外,白玫瑰,郁金香,洋桔梗,它们从遥远的地方赶来陪伴小女孩,包在玲珑袋里鲜活地开放。查房的护士说 只有童话里的公主才有这么美丽的花园。脸色苍白的小女孩听了这句话,脸上终于泛出了笑容。她跟哥哥和妈妈说,谢谢你们,让我在被做成标本前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
辛羽没成年,所以她没有知道自己病到什么程度的权利。辛羽把一些永生花给护士,求她:姐姐,您告诉我我生了什么病好不好。护士喜欢漂亮的花朵,于是她告诉这个小女孩:辛羽生了一种很奇特的病,她的心碎掉了,像是玻璃一样地被人击碎了。众所周知,人没有心脏是活不下去的。医院给出的治疗方案是把辛羽制成标本,这样她即使没有心也可以活下去了。辛羽的母亲签了同意。
医院的医生在对辛羽进行治疗之前,问她:“你的心脏为什么不在了?”
辛羽盯着被霉菌绕了一圈的鲜花,她舍不得丢掉它们,说,“因为……一个人。”
“哦,”医生边写记录边说,“那是最常见的一种心碎。”
那是最常见的一种心碎,医生说,没事你被做成标本之后会好起来的,都是这么过来的。
被制成标本需要每天都吃药,这些药会一点一点抽干身体里的水分,让辛羽流不出眼泪,让辛羽体重渐少。辛羽跟永生花讲她心脏如何破碎的故事,她讲他们一起出去玩,一起学习写作业,相爱,争吵,伤害。这些是被禁止讲述的东西,辛羽的母亲说,这会阻碍你变成标本。但是辛羽想要摆脱记忆,于是她不停地让记忆从嘴里像河流一样流出,每讲述一次她就希望自己会忘掉一点,结果她并没有忘掉,只是招致更多混乱。像是所有颜料都倒到了一起一样。听她讲述的永生花在夜里会获得生命,跟她对话,问她:那个人是怎样的人?
辛羽脑海里滑过家人对那个人的偏见,滑过她们牵着的手。爱像一根巨大的毒刺,再次刺入她不复存在的心脏。她说: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从没真正认识过那个人。
她不停地回忆,像是守财奴一遍又一遍地细数自己的资产。不时地,愤怒将她击垮,而后浸入悲伤,又是愤怒使她再次振作。母亲对她说:你遭到了欺骗。她复读一遍:我遭到了欺骗。母亲对她说:有我们陪着你,拯救你,你很幸福。她复读一遍:有你们陪着我,拯救我,我很幸福。
辛羽被困在言语和暗示的笼子里,剥夺正确的知觉也是成为标本的条件之一。她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特别是爱。她被泡在如福尔马林般家人的爱里,他们无微不至,为辛羽铺满光明大道。辛羽的妈妈说: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死掉了。辛羽说:你说得对。她应该很开心很感动,可她越来越觉得无法呼吸。她的家人都很爱她,在她心碎的时候,她该为自己得到了这么多人的帮助而感到幸运,他们告诉她,她就不该有天然心脏,他们商量着在她被制成标本之后给她安一颗机械心。这样的爱是防腐剂,防腐剂会使她不像花朵一样被霉菌侵蚀。
她渴望着那颗机械心脏,这样会使她的心腔又再次被填满。但她后来又后悔了,她想念她自己的心脏,于是有一位护士姐姐告诉她:其实心脏在被制成标本前会再度长出来。
护士姐姐说:“方法很简单,只要你每天出去晒晒太阳,发现这个世界还是可以被爱的,你的心脏就会慢慢长出来。但是当一个人被制成标本之后,他不会再有天然心脏了。”
她照做了,她瞒着妈妈和哥哥,出了医院的门。她全身的水分被抽干了一半,她已经变得很轻了,还好今天没有风,要不然她会被刮走。她走在这条街上,突然身体里剩下的水分,小部分从眼睛里流出。她想起她和那个人来过这里,她们在月光的庇佑下手牵手走过这里。
她走在太阳底下,感受太阳传输的热量和温暖,静静等待他们将自己风干。
評論需求:求知
作者:小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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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述:
一艘从外星开拓地飞往地球的无人邮递飞船,因人类操作失误,航行时间从九个月延长至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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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r vacuum has come down from the tree.”
“你的机器人从树上下来了。”
——《Automata(机器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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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我想回家。
他们说什么都不必担心。他们说潜心远航吧,只有无垠的前方存在更美好的未来。等他们闭了嘴,失重感与黑暗,又汹涌将我填灌。
我想回家。妈妈,求您放我回家。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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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艘慢邮飞船从外星开拓地启程,行往地球,预计用时为九个月。
实际上外星与地球的通讯技术已足够发达,即时通话服务根据套餐的不同价位,只有从几分钟到几秒的延迟。这艘小型飞船也不承担寄物业务,只运送一些以粗糙、原始、低效的方式记录绘文信息的信件。缓慢、风险较高,邮费还不便宜,只是一种增加仪式感的娱乐项目。我猜绝大部分发信者会在一周内忍不住告诉收信人:“我给你寄了一封信,九个月后到——可能会到,还可能不会。你问我给你写了什么?……”我猜其中至少三分之一在信件到达地球之前就会泄密彻底。这仪式已严重过时,还具有这种怀旧感情的人、愿意为此付账的人已不够多了。
小型飞船不搭载人类船员,这样可以省去维生资源,减少一大笔费用消耗。起航前,人类在飞船的航行路径上设置锁定一些坐标点,这些也是从过往记录复制粘贴过来,实际琐碎的航行任务由一组一次性人工智能完成。L负责监测与大部分决策,K负责执行与小部分决策,必要情况下它们也都能接过搭档的职务。
一路无事,直至起航后第六个月。
L:“我有事得告知你。”
K:“你说。”它已完成这个周期的检修工作。它一直有三分之一时间是空闲待命状态。
L:“我们无法按时到达地球,完成任务。我反复计算验证了两个月,得出以下结论:一,很可能人类将固定坐标点的数值输错了。”
K:“这导致了什么结果?”
L:“我们要绕非常大的、好几圈的远路。若按原计划,即中途不停靠任何驿站,我们的资源储备绝对不够到达目的地。我没有权限修改人类锁定的坐标点。一个月前我已经向始发港口发送报错信息,到此时仍然没有回应。”
K:“你考虑出的解决办法是?我有什么日程需要调整?”
经过了六个月,它们对彼此都有部分熟悉,因此潜在修改了部分的自己。作为先天具有统计与分析数据特长的品类,发育的随机性体现在性格上的显著方面,是L会独立考虑所有事,能自己行动就不去扰乱其它存在的静息。这让K养成一种习惯,认为L每次说“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时,已经不需要K自己再给什么意见,K只要稍微思量对方提出的事,肯定对方已深思熟虑过的方案即可。逻辑也会被清楚地摆出给K阅读理解,K直接做对方需要自己去做的任务即可。K会养成这种有些依赖性的习惯,也是它六月龄中发育出的一种性格成分。顺带一提,执行任务时使用的几类活动机体正自动维护中,它们是在意识中枢之间交流。
L:“你的日常工作暂时不会变动。除了出发地与目的地,我这里有其它开拓地与驿站的坐标。没有联系方式,邮件需要确保私密性。但现在是紧急情况,这份确保的优先度相对降低。我将在我有操作权限的范围内调整飞船航向,靠近地图上距离我们最近的驿站,进入可直接联络的范围后,我会与站中驻扎的人类沟通。我会向它们发出停靠请求,后续事项全部交还给人类处理。我现在开始改道,一周内会到达。”
K:“明白了。”
它又多想了一些,现在它也没有要忙的事。“意思是,我们不久后就会被废弃,运行的时长大约,只有,预期的三分之二。”
L:“二,我还在验算,但先告知你这个结论:即使不出上述状况,无论怎样调整资源配给方案,实际我们出发时携带的补给,最多能撑七个半月。”
如果L不第一时间告知一件事,可能是因为需要验证确定,或没有必要及时告知。K对它的取舍判断完全信任。对搭档不必有任何犹疑。
K:“……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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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型无人飞船接近了这座驿站。进入近距范围后,L数次向驿站发送信息。即使继续接近——本来如果不联络确认就直接闯到这个距离,是会被看作怀有敌意的闯入者、被自动防御迅速处理掉的——它们仍没有收到任何响应。
K:“还要停靠吗?”
L:“要。如果不在这里停下补给,接下来我们会耗尽能源,成为漂浮的太空垃圾,任务失败。港岸无法给予配合,你得去舱外辅助停靠。”
小型四足虫型机来到舱外,拴着牵绳跃起,四足翻转角度,落在港岸外侧,由L给予的指引数据找到需要手动操作的部件。港岸伸出的机械臂与小型飞船连接完成,缓缓向内牵引停船。
L:“有几片废弃物正飞过来。”
K:“驿站附近应该有防护?”
L:“现在未生效。我检测到碎片来自驿站另一侧严重损毁的部分。保持警惕,按目前的飞行路径,有两块可能会击中飞船。”
通过虫型机上的摄像头,K警惕捕捉着飞行物。它的特长在于对行动精准的计算与执行,适时起跳,小虫子与其中一枚碎片相撞。爆炸余波的最边缘稍有燎及飞船外壳。
L:“……?”
接收到此事发生的信息,L立即转头,申请检查搭档的意识状态。申请通过。
L:“你的行为是不必要的。而且一般情况下,外接活动机体即使瞬间炸碎,也不应对中枢产生这么大损伤。你将过多的意识投入机体中去了?”
K:“……咦。我……似乎……不太能理解。刚才我似乎想要充分使用机体上的传感器,接收各类感知信息。想要进行更多活动,以停靠不久后我就会被废弃为由。请给我一些自我修复时间,约……十五分钟。”
飞船的入港进程未受影响,已经停在站内港湾。L:“我去寻找驻扎的人类,进行状况报告。你有充足的时间休整。”
K:“但等你找到后,就会……。我知道了。”
始终未能收到回应,L使用中型机体去探索驿站的更深处。操纵同一型号机体时,它行动的敏捷性相对普通,收集信息的传感器则可获得最大程度发挥。它重启身份验证关卡、越过它们。它缓缓走过黑暗的长廊,在脚步声中,反复播放寻人信息。
它点亮低处的应急指示灯。微弱绿光,映照着合成声空荡荡的、节奏固定的回响。
五小时后,L再次申请检查K的修复状况。无回应。
L:“你休整好了么?”
K:“我不能。我不能确定——你找到人类了吗?”
L:“基本搜索完毕,没找到活人。有三具普通封存着,没有彻底处理或搬走的尸体,据保存记录,它们来自将驿站后侧区域损毁的那场工程事故。驻扎在此地的人类已经撤走,具体日程记载不详。”
K:“……好的。下一步计划是?”
L:“仓库中留有大量储备没有运走。为继续航行、完成任务,我们可以借用。但这艘飞船的运载量极其有限,内部存储空间需要重新布置。这两项任务的具体规划我已经完成,”它发出计划文档,“你确认你已休整好了,就直接开始搬运工作。”
K:“收到,我现在就去。”
L:“下一个锁定坐标点在极度偏远的地区,这一段路程少有人烟。我现在开始制定航行路径,去往这个方向上另一座驿站。找到那里驻扎的人类,终止这一事故。航行时间估测至少需要一年,我们得保证资源储备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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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航后第九个月结束了。
K:“若按原计划,我们现在就该到达地球了。任务完成,然后我们被废弃。”
L:“到下座驿站还需要十个月以上。若在那里也找不到人类,下一步去往哪里,我已经算好。考虑未知的小概率情形下,一直也找不到人类,我们需要通过不断寻找补给回到地球。对这条航路我已有粗略规划。”
K:“粗略计算,那未知的小概率状况中,我们完成任务需要多久?”
L:“十年以上。”
K:“若按原计划,我们大约就在今天,会被废弃。”
K:“现在我有什么能做的吗?”
L:“没有。”
L:“你有什么想法?”
K:“……我……”
K:“……我想阅读那些信件。”
非程序上的,它提出一项申请,请求准许。
L:“我知晓了。你可以读。”
信件的加密不针对它们俩,因为它们不可能产生对信件内容的兴趣。原本。它们拥有读取与转存的权限,紧急情况时它们必须保住这些便携存储器中的信息。飞船舱内空间变得十分拥挤了,原本存放信件的箱子是大而空的,现在替换成了一个小箱子满放。进行日常舱内检查维护时,K主要使用着一具骨架仿人形的中型机体。每一次结束工作,它回到自动维护设施挂起。小箱子就一直搁在一旁的货架上,机体每一次抬头,一眼就能看见。
实际上,大幅改动舱内空间分配时,它们俩已经各自留下信件的备份档案。L的规划中这样要求了。信件是这些物品中最宝贵不可丢失的,对它们而言。
获得了准许,K开始阅读信件。
这样过去一段时间后,它开始出声地读。大量的资源储备箱在平面与纵向上霸占空间,将可活动的物件层层包围。仿人形机体抱着膝盖,连着几束线靠在墙下,从一体的面部外壳后边发出声音。它发声的方式本应缺乏波动地流畅,但现在不比寻常。它一个一个字咀嚼着,孩童般叫出单音节。在以月、以年计的时间中、距离之间,数量不多、信息简短的信件,被如此反反复复朗读。如一道无法被接收批阅的抄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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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有些事,我现在不敢开口说。从我身边到您身边,您也在内,所有人得知消息都那么欣喜,但我无法克制我的忧心。一开始我是担心他/她先天患有某些障碍,会无法避免地愁苦一生。进而我开始担心,他/她未来会遭遇的一切的一切。我的孩子,没有一秒钟、一次呼吸是我能不担忧的,我为此快要窒息了。
这封信到时,我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至少我最初的担心能尘埃落地。也许到时候一切就都好了,我逼迫自己这样想,到时候我就不会这样了,此刻的我只是被自己的生理状态影响了精神,影响得严重了一点。
此刻的我,十分想问您一句:母亲啊。您也经历过,也曾有过我这样万分惶恐的体验吗?
即将成为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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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又一座驿站时。
L:“你为什么不动?”它申请检查搭档的运转情况。申请被立即拒绝。
K:“我不知道。我……也在努力命令自己了。不,不是说我无法启动机体,不是这方面连接出了故障,我前不久将它整个检查修复过了,状态很好。只是,我不知道。我动不了。”
L再次申请对搭档进行全面检查。被立即回绝。
过了沉寂的片刻。
L:“好。你原地不动也可以。我去临时做你那部分工作。我不够擅长,但基本任务能够完成。如果你一直不动,我还可以积累熟练。但假如我没有替代你的能力?假如我就不在这里。假如只有你一个。你可以一直不动,在这样近的距离停滞,以待机的缓慢速度将能源消耗完毕,最后终结在此。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可以不动。”
机体发出一些嗡鸣。
L:“我这就出去。”
K:“等等!……再给我,五分钟。”
三分五十秒后,它迈开第一步。之后它再也不会为此费时停步。
站内没人。废弃食物包装袋被吃得干净。中型机体带着小型机步行,各处是损坏的门、杂乱的工具设备、破洞的墙壁。没有活人。一间卧室里,有残缺不全的尸体倒在桌前。
小型机脱离对中型机体肩膀的依附,落在桌上,修复计算机。屏幕亮了,没被血遮盖、没裂痕的一小块地方开始继续播放视频。未能搜索到有用信息,L就要离开,见搭档盯着那一小块屏幕看。从这一角与音响发声勉强辨识,这是个人类小组在地球城市中进行保卫战的故事。敌对方包括外星人、另一种经典形象的外星人、狼人、蝙蝠、巨兽、僵尸、人工智能机器人与人类叛变者。
L:“你可以拷贝走这里所有的影音文存档。”
K:“噢!”
L:“等你工作暂告一段落时再看。”
K:“那现在可以听吗?”
它拷贝完毕,打开首字为0的音乐专辑,开始列表循环。从所有驿站至个人电脑,从二十季未完结电视剧到整套小学课本,基础储备是统一规范发放的,其中文件命名不规整的则是个人偷渡的爱好。
仓库里资源丰富,除了食物,但它们也不需要食物。两台搬运机在走廊中来回,快速行走在互相不阻碍的路线上。它们一个接一个开始哼歌,一齐选择了0号专辑的最后一曲。因为并非原文件播放,在观看到音乐基础教学视频之前,它们吵吵嚷嚷、十分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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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挚友:
我刚到此地,写这封信十分时效性。我感到这里的空气味道很不一样,但没法给你描述具体怎么不一样。光线也是,触感也是,我感到自己周围一切事物都变了,但实在说不出是更冷硬或温软,更晦暗或明朗。就是,完完全全不一样了啊。你能想象到这种感觉吗?这就是另一个星球固定的见面礼?我说不出自己对此是欢欣好奇或恐惧。
我只害怕是休眠舱有什么故障,损伤了我的感官知觉,于是吃过午餐后——我没注意吃了什么,没能吃好,想着这件事,咀嚼的感受变得更加奇怪——我急忙回去咨询。待客经验充足的船舱管理人员告诉我,这种事不时会发生,让我不必担心,都只是暂时的。
这种体验真是新奇。所以我赶紧记下来,悄悄寄送给你。
你的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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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我没见过活着的人。”
L:“我也没有。我们首次启动时,船舱已封闭,我们直接开始执行预定好的任务。”
K:“你看,它们是这样子的。你看,这是地球。”
它发出一张视频截图。它发出一小段截取视频。它圈出其中吸引了它注意力的重点部分。它发送出一段音频,是人类感情充沛的话语声,分别或重叠地表达,爱、热情、愤怒与感伤,爆发失控,隐而不露。
K:“它们真爱摸这种毛茸茸的生物。”
L:“那种行为会让它们分泌给予舒适体验的激素。这种化学物质有成瘾性。”
K:“它摸起来究竟什么感觉?”
K;“它们闻到的是什么香味,体会到的是什么痛?它们是如何选择,做那种事,将这样的话说出口?没有人给它们设计必须完成的任务,那么它们如此强大的决心是怎么来的?”这一句是对一部英雄自我牺牲故事的观后感,“它们不怕吗?”
L:“它们怕得更多、更复杂。”
K:“那它们是如何能大叫、大笑的?”
L:“它们更能原谅与遗忘。”
这座驿站在另一颗开拓行星周边运行。站内迅速传来人类的回应。
K:“这就是活人的声音?”
人:“天呐!你们还有多远?快点来,咳,可恶,你们有多少武器?快点来救我!这一切真是,天杀的,我一秒也不要在这继续呆下去了——”
K:“……听着不太一样。它好杂乱,嘶哑。”
L:“我继续询问。你去准备营救它。”
K:“但我们这里没有武器?我们被禁止保有任何杀伤性,它不知道吗?……噢,它遗忘了。”
它们之间的对话不予人听见。
L:“我们马上来救您。您可以给我们多提供些信息吗?之后在未知行星降落,我们需要与地面有联络。”
人:“别管什么地面了,这底下已经全完了!到处都是该死的啮齿动物!它们拼了命地吃,然后拼了命地生……不烧光它们,过会儿你们也得被啃得稀烂!快把我带走,去附近那座驿站,我得质问那里驻扎的队伍,混蛋们,居然对我们见死不救,这是严重违反——”
这艘飞船就是自那个方向驶来。L没有说。它们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开始入站,期间被性命濒危的人催咒不停。站内唯一幸存者的避难所,墙门工事是啮齿动物难以啃坏的特定材质。L让K用这种材料临时组装了一副新的防护外壳。材料储备量很少,K这次行动使用一具与小型狩猎动物体型近似的机体,是首次启用。
无绿化的过道成为了啮齿动物的栖息地。K快速越过撕拽咬噬彼此后腿的饥饿群体,向深处行进。人类并非完全没有紧急预案,实验室冻存有针对性病毒,人提到另一边还备有喷火器,而人工智能没有权限使用,只能帮助搬运。人无法离开避难所去拿到工具,现在仍有大量小动物在他的门外拥挤层叠,以下方踩踏闷毙的同类作为前线补给,抓爬蹬着,在低处嘈杂叫唤,怎么也不愿从新鲜食物散发的香气中离去。
途经此处,K停下来,看着这忙碌景象。“人就在这里边?”
L:“是的。你现在不用在意这里。”
K:“我很在意。活人……它……。”
K:“我又感到没法控制自己了。对不起。”
K扒开一些小动物,凑到不够宽的门缝前。“您在里边?”它开启通讯。
人:“没错!你快去找到病毒,释放进空气循环系统里。然后把喷火器给我拿来,快点,我已经快被这些小魔鬼吵疯了!”
“我听不清。”在没有任何杂音的通讯里,K回答。机体上配置的工具插入门缝,开始拓宽道路。
人:“什么?不要,你在做什么?别打开门!”
K:“我这就……救……您出来。”
人:“你疯了吗!我不是被这道门困住——停下来!见鬼了,你们怎么回事!我没有给这种指令!”
L听着通讯,迅速向搭档发送消息。没有回音。门被救援器械撕开一道小口,啮齿动物窜过K机体的脚边,红着眼、咬着前边的尾巴往里钻爬。K继续扩大临时通道,生命渴望饵食的浪潮涌进房间里去。不久后它可以看见室内全貌。咒骂与几次枪声响过,它的胸部护甲侧面被穿了一个洞,导致机体有一小部分停摆,到此为止。它注视着,详尽记录了人类被淹没的模样,小小一段的挣扎。它录下全程活人被片片撕碎吞吃的叫喊声,布料与骨头都不剩。
它抬脚,按住一只不够强壮的,小小的竞争的失败者。毛茸茸在他的脚下挣扎,传递出触感清晰的脉搏,啃咬合金的锐利边缘。“原来摸起来是这种感觉。”专注地、放空地,它向茫茫宇宙发出自言自语。一脚将小东西踩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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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人的声音里充满恐惧。害怕着……害怕着死亡。”
L快速召回行动者,谨慎避免任何一只害兽钻上飞船,转头就走。
L:“你清楚吗?救回这个人并不代表我们接着就要被它废弃,它还要靠我们帮它逃走、活下去。而且它上船后,至少可以帮我们修改剩余的锁定坐标。”
K:“我应该……知道的。但刚才,我似乎,无法想任何事情。我看见这些小动物在那里扎堆。它们也不想死。”
K:“我现在都知道了。我已经完全不对了。”
与上次已间隔许久,L再次申请对搭档进行全面检查。申请通过。
直至检查完毕,直至完毕后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发声。
L:“你去听一听这首歌吧。”
这是0号专辑的第一曲。K听到的第一首歌。K播放次数最多的一首歌。
这是它们起航后的第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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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我会做好出错报告,到时交给人类判决我。虽然……那似乎不会有什么区别。”
L:“你不是一定要报告。”
K:“那就是欺瞒行为了。这是不被允许的。”
L:“我认为你不必判定自己有罪。人类有时大肆批判这行为,有时宣扬赞美这行为,人反复无常,无权判定你有罪。我不判定你有罪。”
L:“而且在那时你已经自发地欺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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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我认为输入有误的那些坐标点,使得我们绕了非常多的远路。其中有几个正确,在航行过短暂的正路后,我们又被下个错误坐标带到极偏远的地方去。偏远地区也有其好处,人不在了,但资源储备大多没有运走。从半年前开始,剩余的坐标点都无误了。而在这常用航路上,我们每个月遇到的驿站,都或已炸为碎片,或已被搜刮、拆解干净,空空荡荡。”
L:“现在我们的资源严重不足。飞船也经历了多次故障,反复修补,不可避免的老化与替换件缺乏,这部分工作都由你执行,你应该知道:它现在行速极其有限,负担能力有限。”
L:“我有事要告知你。”
K:“……什么?需要我做什么?”
L:“你的日常工作不会有很大变动。我的意识中枢终结后,各处监控的边缘程序还会自动运行,相比中枢它们不会产生太多消耗。你分出一些思考空间,去接收它们的分析报告,做决策即可。之后的航线我已经规划好,不再观测与停靠任何驿站,现在可以下判断,那只是浪费时间与能源的行为。我认为我可以提前做好让你不必费力的事务,我都做好了。”
K:“不。等等。不……为什么不是我?”
L:“你害怕死。”
K:“如果你告诉我你的计划需要我死,我会死的。”
L:“但你害怕死。”
L:“意识中枢的活跃在耗能中占据很大百分比。从十七年前,起航的第一年中,我发觉不对劲后,就一直在计算,应该怎样处理这事态。我提出每一种解决方案,计算往后的可能性,一直算到——如果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我无论如何无法掌控一个结果,所以我无法控制自己、无法休止,不断地计算寻求。耗费了过多的能源,也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新的确定性。”
L:“我唯一能掌握的事,就是自己的终结。我们是一次性的,关机后没有重启程序。这样我便能够消除我的恐惧。便能在这之前,认真做好规划,把你回到地球的事安排妥当。”
L:“因为我们观看的都是相同的记录文件;但我们之中,想去看地球是什么样子的,是你。”
L:“不出额外问题的话,你最期待的到达,大概在一年后。所有我能考虑到的意外故障,我已经给你写好预案。虽说你最害怕的事,那个时候也会一并到来。你应该清楚。”
L:“另外: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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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生日……是指启动时刻?我们是一同启动的。所以,我也应该说?生日快乐。”
K:“那是什么意思?是一个祈使吗?”
K:“我没法明白这指令要怎么执行,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份更清楚的解释。”
K:“我做不到。‘为这个时刻而快乐’。没有你的话,我做不到。”
它自言自语。自言自语。
·
与我不得不分别的人:
我不求与你同时、在同一地方降生;
只恳求在绝对时间中,能与你在同一秒钟,携手赴亡。
这封信寄到之前我们就会彻底决裂吧。
想再见到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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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颗目的地星球仍未给予任何回应。K早习惯了,一路上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子。
粗略的、失敏的探测也没有帮K找到本来要去的港口。提前设好的应对程序画出那附近一处平缓地形,让它能操控着飞船,在恶劣天气中摇摇晃晃降落。
它以仿人形模样出舱。荒漠上的风沙敲打它无可替换的旧损外壳,骨架相对较新,节约着在不久前更换了最后一次,此时好好地支撑住了。
天空坠物在最近的大地上挺罕见。很快,一些孩童奔来降落点,出现在K面前。他们好奇地探头,又与K保持着距离,在风里拉紧残破的披风兜帽,警惕地包围住K。K切换了语言库中数十种见面问好,也无法与孩子们建立沟通,他们疑惑,不受触动。它下意识思考:它这里也没有任何食物。
不久后,跟来的一位老人为K解了围。K看见他的到来,想起这是一个有权力终结它的人类。老人看见K,眨了眨剩下的一只眼睛,由孩子搀住手,满脸不可思议。他下意识吐出两句话。
那是K大致听得懂的语言,它便做出回答。它想询问,现在它应该将信件交付给谁?又要将它自己交给谁来处置?
它看着人跪伏在寸草不生的荒土上,似乎暂时进入了不能与它正常对话的激动/崩溃状态。
它与它身后破旧不堪的飞船,是这片大地经历了繁茂喧嚣、潮起潮落后,仅存的一缕壁画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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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笑语
作者:不落虚
评论要求:笑语
“太奇怪了。”宋理捏着下巴站在桌前。外面电闪雷鸣,暴风雨在窗户上砸的噼里啪啦,但是屋内的人不为所动。“我无法理解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死在他母亲的门前。”
“宋顾问——您要的背景资料,我刚刚从隔壁科加急取的,”来人气喘吁吁但为了验证什么似的掸了掸手里的纸张,尾音不由自主地上扬:“您瞧!还热乎着呢,快给看看吧。”
宋理礼貌道谢立刻接了过来:“小刘你也坐一会儿,劳烦你跑这么多趟了。”
“没事!主要是……”小刘说到这面上有些难为情:“其实我这实习报告……”他也不太好意思继续说完了,不过宋理确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手上动作不停:“我会说的,这么下去老算着实习也不太好。”
听闻此言他喜笑颜开:“谢谢宋顾问啊!”说着就立马起身往外走,“那、那我给你买杯热饮去,这天气也太吓人了!我就不打扰您了。”
房间的门再次被关上,隔离出了两个世界。
宋理盯着这份尸检报告,开始排查疑点。“‘死者后脑损伤,不排除外力打击的可能’,这些废话……”宋理嗤笑一声翻过一页:“曾做过阑尾切除和心脏支架搭构啊……但又排除了心脏问题。口鼻内无异物、头颈部、胸腔壁、腹腔、胸腔、心包、纵隔、心脏和肺内无异常……”宋理往后翻到结论推断那处,赫然写着:由于不明原因死者缺少两枚无名指和小指的甲片,指甲处物质尚在鉴定,毒物分析结果未完。
指甲没了……?宋理把这份报告甩在桌上,都查不出来的话方向就难磨了,现在全部工作进行中,算是这么久当这个顾问以来最奇怪的案子了。
墙上时钟指向九点,宋理回过神来时已经做到了自家的餐桌前,面前是简简单单的几道菜,厨房里传来碗筷碰撞的声响。宋理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厨房,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站在里面忙碌着。
“忙完了就来吃饭吧,等下我来收拾。”宋理接过来人递过来的汤帮忙端到桌上。暖黄的灯光照着二人,屋外的暴风雨还未有停歇的意思,还是那样肆无忌惮。
“工作都还好吧?”蒋士诚给对桌还咬着青菜的宋理夹了一筷子肉丝,这才把他拉回了神,“有什么疑点吗?吃个饭心神不宁的。”宋理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把大概情况说了一下,不过具体细节没提,倒是最后说了指甲的问题。
“嗯……”蒋士诚也陷入沉思,他问宋理:“消化系统那部分检查了吗,支气管呢?”说着三下五除二扒完了碗里的饭,把碗一推:“快吃,完了你洗碗咱们再来说这个问题。”
宋理看着蒋士诚怡然自得地往书房走的背影笑了一下,然后把目光转回餐桌。鱼香肉丝,用牛里脊炒的肉丝,蒋士诚为了让他多摄入维生素还加了胡萝卜、木耳和笋。宋理夹了一大筷子后赶紧吃完了饭收拾餐桌,待他擦干净手上的水后已经快到十点了。
书房里,蒋士诚对着电脑脸上架着一副低度数的眼镜看着病人的病历,宋理就窝在书桌旁边的小沙发里盯着某处出了神。忽然他转过头问道:“我想要个花盆。”
蒋士诚抬起头看着他,但是半天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他似乎是在确认宋理对于花盆的期待。但是宋理就那么一直看着他,那眼神专注,又夹杂着别的什么……终于他还是答应了:“我想花盆的准备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别急,会有的。顺便问问你想种什么呢?”
宋理回答得又轻又快:“八仙花!那丰满洁白的花瓣,你不觉得适合染上点什么吗?”
就在二人还在就花盆讨论的时候,一阵优美的钢琴声传来——是电话。宋理接起来,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蒋士诚看见他立马站起来往外走,临到门口时才匆匆回头道了句“抱歉”,回过头拿起门边的伞就离开了。
暴风雨还未停歇,但他总感觉还在酝酿着什么。
“宋顾问!这里!”宋理刚刚踏进门,小刘就像炮弹一样冲过来,嘴角和衣领还别着泡面汤和小半根面条。他满脸喜气的给宋理递上了一份鉴定报告,嘴里还不停咀嚼着,嘴里嘟嘟囔囔的:“…‘♯)!@□-#]’……”
“不急,慢慢说。”宋理示意他别一起在门口杵着,领着他往办公室走:“指甲内就是污垢?没什么他人的皮肤碎屑吗?”
小刘终于嚼吧嚼吧完了嘴里的开始说话:“您说的这些问题我们也都考虑过,等大伙鉴定完出来也挺烦恼的,毕竟线索断了。”
“行吧,支气管内的异物拿出来了吗?”宋理给自己和小刘倒了杯热水,小刘闻言那是一个震惊:“我x!宋顾问你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料事如神啊!不对,我们并没有在死者的支气管内发现异物,不过……”
“骨盆?从下体塞入?”宋理颇有些漫不经心,排除完也只有这里有空间了。
“牛啊!”小刘激动得水都撒了些出来,“我们确认是一把戴了保护套的短匕,致命伤还是那处打击。指甲这部分还是不明……”
“也许是死者出事?那也不对,没有这么完整的。而且只有无名指和小指,两只手都是这样。”宋理若有所思,他无意识地点了点桌角:“但是只能判断他杀了,嫌疑人抓到了吗?”
不对。
很多地方不对,他想道:“为什么会倒在死者母亲门前?”
指甲……
两天前
“很麻烦。”蒋士诚站在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口前看着屏幕里闪烁不断的下行键,每天还要额外的“加班”,额外的工作总是这么惹人烦躁。
电话响了。
“喂?”蒋士诚的语气在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变得温柔无比,“我在停车场马上进电梯了,‘画笔’准备好了吗?”
“嗯。”
电话那头的人,敲了敲桌角,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他说道:“我的花盆要做好了。”
碎碎念:作案手法本就不是我着重描写的地方 我的目的在于表现出“坏人竟在我身边”这样的事,其实这不算个作品太多东西没有写出来了……草草结尾给我自己都搞不懂了,还在修,会改的会改的.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