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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情侣
快刀乱魔ho2x非原作NPC,涉及ho内幕,请注意剧透
这是荒川隼第一次来晴山闲鹤的家。这栋楼的一楼是个义肢售卖的商铺,从店铺大堂走进去,穿过摆着各式机械或者塑胶的假肢,一直走到最后面,露出一个在自建房常见的窄长楼梯,从楼梯上去就是晴山闲鹤住的地方了。跟在晴山闲鹤后面往里走时,荒川隼瞥到标着“工作室”的房间里有个站在桌边偻着背的男人,手下摆弄着的应该是假肢吧。在上楼前晴山闲鹤敲了敲工作室的门喊了声“我回来了”,那个男人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应声。荒川隼在上楼时小声地问:“那个人是谁?”
“我养父。”晴山闲鹤轻快地跃上台阶,“你叫他哥哥也行,他只比我大十来岁。”
荒川隼没再往下问,他有一肚子问题,但无论问哪个都会牵扯到晴山闲鹤的假肢上。荒川隼主动地回避与之有关的任何话题,他觉得应该没有人会喜欢谈论自己的残疾吧,虽然在日常相处中晴山闲鹤看起来对此并不在意。
晴山闲鹤的卧室看起来应该是阁楼改的,房间的顶很矮,晴山闲鹤又高,他看起来离顶到天花板只差那么一点点了。这个房间的正中间摆了一张两米三的双人大床,晴山闲鹤把窗户打开,又拉过来一张桌子和椅子,他趴在地上往床下扒拉零食箱子,隔着床板晴山闲鹤的声音听起来是闷的:“你坐床上吧。”
荒川隼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他确实是来做客的,但好歹两个人也是情侣呢,让晴山闲鹤这样照顾自己算怎么回事。他在晴山闲鹤的房间里左右环顾一圈,顺手拿起桌上的空热水壶:“那,那我去烧点水吧。”
“烧水的话,你去楼下厨房灌水。”
荒川隼端着水壶从楼梯又下去了,工作室的位置就在楼梯口正对面,他便又看到了工作室里晴山闲鹤养父工作的侧影。荒川隼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打个招呼,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过一次头,晴山闲鹤也没说,荒川隼都怀疑他是不是压根不知道晴山闲鹤带人回来了。这么想荒川隼就有种偷偷闯入别人家的做贼心虚感,他蹑手蹑脚地找到厨房,灌满水壶后迅速回去了。
“喂,这个东西怎么用啊?”
“你怎么连热水壶都不会用。”
荒川隼是会用热水壶的,只是晴山闲鹤家的这个款式按键太多,他来回按了几下,热水壶也没有开始工作。明明就是晴山闲鹤没有主动说明的错,荒川隼不快地回怼:“我以前都是用自动饮水机的,没见过热水壶。”
“这样啊。”
晴山闲鹤走过来,荒川隼莫名地觉得他这是生气了——荒川隼还是很怕晴山闲鹤的,从两人见面的第一天、晴山闲鹤把他堵在教室里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怕,虽然在做了几年朋友后这种恐惧感有所削弱,在交往后荒川隼偶尔还会发点脾气,但在此时此刻,荒川隼以坐着的姿势看到高个的晴山闲鹤背着光从床边走过来,凉意从脊背恍然开始结晶到后脑。
“我教你吧。”晴山闲鹤蹲下来,“先按开始,设定温度,然后等一会儿,它就会开始烧水了。”
“……噢。”
荒川隼又有点不高兴。他总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明白晴山闲鹤(纵使他迷迷糊糊地和晴山闲鹤做了三年朋友还答应了对方的告白),荒川隼在这段交往里顾虑这个又顾虑那个的,晴山闲鹤却总是一副闲散的样子,他不会因为荒川隼语气差而生气,而且他好像压根不在乎这个。荒川隼隐隐约约地觉得他俩之间有什么信息差,晴山闲鹤知道荒川隼不可能离开自己才这么从容不迫……但也可能是因为这二傻子钝性太好、根本没有察觉到荒川隼在生气。
“你吃什么?”晴山闲鹤把零食箱踢到桌下,里面都是些油炸类的膨化食品,“要不要喝饮料。奶粉、茶,或者咖啡?”
荒川隼不喝茶,也没怎么喝过咖啡,他挺喜欢冲泡奶粉的,但这个饮料和其他两位相比总感觉像小孩喝的。如果说“我要喝白开水”的话听起来又像是在拒绝对方,而他刚刚才莫名其妙地冲晴山闲鹤发了脾气(晴山闲鹤好像压根没发现),荒川隼想了想:“和你一样吧。”
“那就喝奶粉。”晴山闲鹤拿出两个一次性杯子,他的奶粉罐上写着“专为三岁儿童打造、宝宝的补钙超人”。
“你不是要训练吗,不需要控制体重?”
荒川隼坐着看晴山闲鹤边嚼猪肉干边冲泡奶粉。他似乎是问了一个好问题,这个问题精准地踩在了晴山闲鹤期盼的点上,因为那家伙只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做作地抬起头。
“我不需要控制体重”晴山闲鹤得意地笑道,“因为我是个天才。”
荒川隼闭上了嘴巴。
神经病。
作者:乐亦
原作:《咒术回战》,无cp,梦主向
虎杖悠仁梦女向
(零)
人们总是觉得灵魂的重量是21克。其实不然,有的人灵魂重量为10.5克。
你觉得荒谬?为何不把这件事放开来想想呢?
(一)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代。至少对我而言是这么觉得的。我们从出生起便是一个成年人,懂得这个世间上所有成年人都该懂的道理,也懂得何为悲欢离别,更是能够深刻地明白,什么是时间的洪流。时光的刻痕并不会雕刻在我们的身上,它会以存储的形式,塞满我们的记忆,在我们死去时,记忆也将不复存在。
而距离我死去,还有十周。
今年的梅雨季来得有些迟,季风带来的太平洋暖流终于在六月下旬抵达了东京,浓稠而又黏湿的雨雾在空气弥漫着,像一丝蛛丝缠绕着心绪,无法解脱。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脚,总是使人无法释怀,难免会有烦躁的情绪,街道上等人的行人们都显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我望着连绵不绝的阴雨,天空被乌云层峦叠嶂般掩盖住,阳光无法渗透过来。恰逢夏季,理应来说应该是一片盎然绿色,但雨季不甘于被打败,它朦胧成了灰色。
虎杖悠仁同我一起站在屋檐下躲雨,我们两个都没有带伞,就这么沉默地等待雨停。
“不知道雨季要持续多久?”虎杖悠仁问,“这种天气真的是让人苦恼啊。”
“将会持续一个月。”
“今天出门没有看天气预报真的是失策,这样的话,汇报任务会延迟的吧?”他也跟着我望天。我本应该是先回高专汇报任务的,可还没有走出去,就被外面下的雨给拦住了。
“没关系的,我已经通知附近的机器人了,如果有公用伞,一定会先给我们的……啊来了。”我看向不远处在雨中运行的智能机器人,它头部亮起的两个LED灯在雨中被雾化,发出柔和的光,“好像只有一把。”
我接过雨伞,和虎杖悠仁面面相觑,半响,他笑,“你打吧,我跑去车站就好了。”而后率先跑进雨里,回头朝我喊着,“没事啦,到时候被骂的话,我会替你顶罪的。”
最后我还是拉着他跟我一起打伞,我打不打伞都无所谓,因为我不会生病,但虎杖悠仁不同,他是人类,人类是有生老病死的,而我们机器人,唯一的归途便是被回收。
虎杖悠仁接过我撑着的伞,他个子比我高,打起来比我方便很多,我让他把伞让他那边移,“你肩膀已经打湿了。”我推着他的手往他那边打去。
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被淋在雨里的右肩,“喔——我还真没有注意到,反正都打湿了,再移过去遮雨也无济于事。”他还是将伞往我这边靠着。
我和虎杖下了电车便连忙跑回去交任务,他跑得比我快,就算我身为仿生人,在这方面实在是不如人类的虎杖悠仁,见我还跑到后面,他又折回来拉着我跑,“好像赶不及了啊。”他说。
“我已经联系五条老师的仿生人监督了,大概……来得及……”我话还没有说完,虎杖悠仁一声“抱歉”后,一手便穿过我的膝盖窝抱了起来,飞快地冲向高专。
“仿生人监督没有会飞的类型吗?”他游刃有余的和我聊天。
“听说还在开发中。我没有这方面的权限。”
“啊是吗?不过我觉得你这样的就很好了。”
“我是最早一批的仿生人监督,功能性是最差的一代,悠仁到时候会分到最新一代的仿生人监督。”
“我应该会非常不习惯的,”他望了望天,雨已经停了,可空气还泛着潮湿,天还是阴暗的,麻雀从上面飞过,“因为共事很久了,突然换的话,会有些不适应吧。”
我望向远方,那里有一丝阳光拨开厚重的云层洒了下来,“不会。”我将视线收回来,而后看向他,“仿生人监督能够适应使用者就好。”
每位评级了的咒术师都会配备一位仿生人,这是高专斥巨资研发的AI项目,早在十几年前便研发了出来,咒术师是高危职业,辅助监督也是高危职业。为了不让两个高危职业的稀有人员搭在一起造成被双杀的局面,仿生人监督就此诞生。
而我是在一年前被分配给了虎杖悠仁。
初来乍到的虎杖悠仁并不知晓市面上还有仿生人的存在,作为最早一批的仿生人监督,大多数仿生人都已经退休了,只有我还留在高专……扫地。
那天,我照例打扫着前院,碰巧遇见五条老师带着虎杖悠仁去校长那里报到,他见到我还非常惊讶,说为什么打扫卫生的只有一个女孩子,这么大的地方,她做起来很累吧?五条老师回答他,“这是仿生人喔,悠仁。打扫庭院只是让她有事干,如果她不做事,就会被回收,你一定不会想知道仿生人被回收后是要被拆解的。”五条老师神秘兮兮地告诉他。
“可是五条老师,你已经告诉我了。”
我握着扫把,站在原地目送给他们离开。虎杖悠仁还歪着脑袋看我,故此我也望向他,朝他点了点头,便继续打扫着卫生。
我本以为我会在高专扫地扫到我的寿命终止,可没想到一个月后,我被五条老师安排给了虎杖悠仁当仿生人监督。
“五条老师,我功能比不起其他的。”
“我知道喔。”
“五条老师,我工作效率很慢的。”
“我知道喔。”
“五条老师……”
“就缺你一个啦,高专不缺扫地的,随便让谁来扫都一样啦。”说着,他又往自己的咖啡里丢了一块方糖。
就这样,一年级生虎杖悠仁被配对了一位最老的仿生人监督。钉崎野蔷薇非常好奇我这一代仿生人和最新一代仿生人有什么区别,她瞅着我转了几圈,也没有看出个什么不同来。
“最新一代的脸会更好看些。”我答。
“噗哈哈?就只有这一点吗?”
我摇头,“它们的端口不同,大脑网络比我们更广,速度更快。”
虎杖悠仁第一次见到仿生人,他有时候会非常好奇,会询问我一些有关仿生人的东西,他觉得我就像一个非常普通的人类,他是没有看出我哪里像机器人的。
这是对仿生人最高的赞美。
“你有心跳吗?”野蔷薇问我,“我的监督说最早一批的是安装了机械心脏的。”她非常好奇的凑近我,突然,她伸手摸向我的胸口,站在一旁的虎杖悠仁有些被吓到的往后跳了一步,“嚯、还真有心跳啊。”
“……”
“因为有了机械心脏会对机械体造成负担,所以最新一代去除掉了这个,改换成了智能芯片。”我向他们解释着。
“但我还是喜欢你这种类型的,不知道五条老师愿不愿意把你换给我。”
我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切换,“抱歉钉崎同学,我已经写入程序了。”
“什么程序?”
“履行咒术师的仿生人监督协议程序,已经不能更改了。”
他们显然都被我骗了,根本就没有这玩意。只是看着虎杖悠仁的脸,无法说出“只要咒术师允许,便可以更换”这句话罢了。
(二)
瓢泼大雨。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在奔跑着,机器人躲在屋檐下转着脑袋在雨中搜索着,它在探测这场大雨要持续多久。我非常明智的带上了两把雨伞,但还是同虎杖悠仁一起被淋了个满当当。
高专分配给我的车被机器人给撞了,目前正送回了厂家修理,故此这段时间我和虎杖悠仁不得不挤交通工具执行任务。
即便是有了新型的交通工具,东京的人口密度依旧大到交通拥挤,虎杖悠仁拉着我挤进悬浮飞艇中,半响,松了口气,我挤了挤刘海上的湿发,一小缕流水顺着发梢淌下来。
他带着我往角落靠,将我圈在他的臂弯里,“实在是太多人了,不愧是东京大都市。”他被挤地上半身往我面前靠近。我们两个衣服上滴下来的水汇在一起,慢慢地向后方流去,但它被一只陌生的鞋给拦住了去路。
“汽车应该很快就可以修好了。”我点开手臂上嵌入的光脑装置,开始发送任务,每年一到梅雨季,我的网络系统就会出现延迟,这就导致了我需要提前接收以及发送任务。而上次多亏了虎杖悠仁跑得快,我两才会及时的上交任务报告,从而逃过被罚站一劫的命运。
正当我操作着空中投影的电子光屏时,虎杖悠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带着热气的气音被体温系统捕捉到,“克隆人?除了仿生人已经有了克隆人技术吗?”
“也还在测试阶段吧。”
“那我要是克隆一个自己,岂不就是两个虎杖悠仁?!”
“目前据我所知,克隆技术还没有成熟到完全没有缺点的地步。”
片刻,我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转头去看他,他还是没有直起身子,我便一下撞进了棕色的瞳孔里,与外面的雨雾世界不同,这里充满着清澈。
我抬手一把禁锢住他想要移开的脸,严肃地看着他,“你感冒了吗?”
“没啊。”
我不信他,开始透过手掌测量他的体温,虎杖悠仁拉下我的手,程序启动到一半被迫停止下来,“没有感冒啦,不是什么大问题,别太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的——快看快看!是东京铁塔!”
东京铁塔……有什么好看的?
我还是顺从了他的话,转过脸去看窗外的东京铁塔。
——
我坐在高专的教室里,望着窗外的雨,已经下了有一个星期了。
泥土地被雨水浸泡得散发出一股泥腥味,地上满是被打落下来的绿叶,它们被水给推到了角落,堆挤着下水道口。
距离我死去,还有九周。
人的寿命真短啊,仿生人也是。我俯卧在课桌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已经在变小了,淅淅沥沥,从房檐上聚集下来的水滴打在窗台上,打在绿叶上,打进泥土里。鸟的叫声也逐渐响亮了起来,我闭上眼睛,能感受到那破开云雾的和煦柔光,它透过玻璃窗,折射出一道绚丽而又梦幻的光芒。
那即将存储满芯片的记忆,正在自动整理着这几年来的点点滴滴,将它们拼凑成影片交卷,而后盘卷好,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钉崎野蔷薇问我,我会不会像人类那样心跳加速?理论上来说是不会的,机器人本就没有血**||液,何来加速一说?不过倒是可以自动调节机械心跳速率。
那你会有人类感情吗?
感情?我从未听说过有机器人会自动产生感情的,我们所有的程序都是设定好的,理解人类,服从人类。作为最高科技的智能AI,我们可以做到和人类如出一辙,但我们无法自主产生感情。
“ERROR,无法捕捉关键词。”我借着机械语气,企图让钉崎野蔷薇转移话题。
但她似乎还不泄气,试图教会我什么叫做“感情”。
这件事最终在五条老师找来时才告一段落。
“还好吗?”虎杖悠仁探个脑袋在我面前,“仿生人大脑cpu运转过快,而且理解感情什么的,会很困难吧?会不会出现宕机的情况啊?”语罢,他伸手想摸我的额头。“还好,不是很烫。”
“悠仁,我不是人类,不会出现发烫的情况。”
“但是电脑运转时间过长就会变烫。”
“它们散热功能不好。”
“你有散热功能吗?”
“有的。”我伸出手。他一知半解的也伸出手覆盖在我手上,“散热器在手上?”我握着他的手,仿生人是采用生物科技制造出的皮肤,同样的具有人类皮肤的质感,但在这皮肤下面,便是一根根连通大脑芯片的机械管,“在皮肤下,我们身体具有热度便是在散热,最新一代的仿生人体温会比较冷,它们的散热功能得到了很大的改进。”我耐心地向他解释着。
“是吗?感觉很神奇啊。”他抓起我的手,比划着,“你的手好小啊,科技公司真厉害。”而后,他弯曲手指,从指缝中穿||过,他扣住了我的手,随后露出一个笑容:“我觉得这种体温就刚好啊,像人类的感觉。你们也是活着的。”
我也将手回扣过去,以此来感受面前这位人类的温度,“悠仁体温貌似过高,是生病了吗?”
他快速抽回手:“因为天很热啊,马上要到夏天了。”
“对,梅雨季也要来了。”
“梅雨季怎么了?”
“我的网速会变慢。”
或许会接收不到任何东西。
——
我听说虎杖悠仁喜欢身体火||辣的女性,得知这个小道消息的人见着我就是一副惊讶样,他们都会以为虎杖悠仁的仿生人监督至少屁股会是大的。
我思忖,或许我可以在离开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五条老师,让他为悠仁准备一位身材火||辣的仿生人监督,就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脸。
“悠仁,你喜欢什么样的脸?”在他清理完咒灵,活动着筋骨朝我走来时,我冷不丁朝他询问着。
“诶?”他显然被我问住了,“啊……这个没有特定的吧,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脸就喜欢什么样的脸。”
“那你喜欢谁?”
“……什么?”
我皱眉,当事人都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仿生人又怎么理解得到?这可真是难办,我走后唯一的心愿都无法达成。我转身继续在光脑里输入数据,“可以了,现场勘察报告已经提交给上层了,我们回去吧……悠仁?”
他一个人在那里不知碎念着什么,看起来非常的苦恼。
(三)
赶在梅雨季结束之前,虎杖悠仁感冒了。
梅雨季出了不少任务,也淋了不少场的雨。我说他感冒了,他并不相信。许是体质因素,虎杖悠仁的感冒来得特别的慢。
天空开始泛晴,有蓝色显露出来,季风带着暖流被吹散了。凹陷的水泥地上还堆积着雨水,每当有汽车开过,就会陷入积水里,激得泥浆子向四周崩出。我连忙跳开那块埋了雷地,手里还提着去看望虎杖悠仁的慰问品。
我计算着这一个月的梅雨季他一共淋了几场雨,以及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感冒的症状的。
男生宿舍女性本应该不能踏足的,但五条老师说了是探病的话,悄悄咪咪的进去就好啦。
故此,我寻找着能够让我踩脚翻窗进去的地方。
虎杖悠仁的房间我还是第一次来,和野蔷薇的房间大有不同,整洁简约,唯一看起来有点不搭的就是墙上贴着的明星海报。卧室里空无一人。在洗澡?我放下手中的礼袋,往洗手间走去。恰这时,浴室的门被打开了,浓浓热气争先恐后的跑出来,在一旁白雾弥漫中,虎杖悠仁走了出来,浴室里滚滚而上的热气将他的脸蒸得绯红,他穿着短衣短裤,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是个病号。
“哇啊——!”他被我突然出现在他房间给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听过你生病了。”
“五条老师告诉你的吗?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还打算让老师不要告诉你的。”
“你吃药了吗?”
“吃过了。”
“体温呢?”
“正常了。”
见我又要去摸他脸测体温,他挡开了我的手,“正常的!正常的!不用了!”
“不测的话就不清楚悠仁是否在好转。”
“没关系的,很快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见他如此倔强,我也就没有多过问。我想是时候该告诉他,九月份我就要离开了。
天空完全放晴了。
泥腥味变成了清新的草香,野蔷薇的衣服终于不再受潮湿的痛苦了,她说每次下雨衣服都不会干,那泛着潮湿气息的衣服,总是会让她的心情变得无比的暴躁。她觉得,仿生人应该有烘烤功能才对,亦或者是,让我躺在她的衣服堆里,用散热的余温帮她烤一烤衣服。
但天晴以后,我不用再去她的房间,帮她烘烤衣服,躺在她的床上,嗅女孩子身上独有的香味。
“我没有香味。”我对野蔷薇说。
“你有啊。”
“我没有。”我有机油味吧?
“明明就有啊!只是你自己闻不到吧?”
野蔷薇说我身上有香味,可我始终都闻不到是什么香味,仿生人不应该有香味,也不应该有任何留恋,我们懂得何为成长,何为离别,这是设定好的程序。不会因为在执行工作时生成其他的程序设定而理解到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
“你有喜欢的东西吗?”虎杖悠仁坐在床上问我。
我把被子盖在他身上,强迫着他要注意保暖,“我没有,悠仁喜欢什么?”
“我吗?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我不挑食。”
“你不是喜欢海报上的明星吗?”我转头看向那名有着西方特征人种外貌的女明星。
“是、是这样的!但这是属于粉丝对明星的热爱!”
“她看起来个子很高,嗯……身材也很火||热。”我右手握拳击左手掌心,我恍然大悟!“悠仁你放心,我会为你挑选一位最佳的!”
他的脑电波和我对不上,目前正处在迷茫的状态。
“我也不挑食。”过了许久,我回答了他最开始的问题。
很快,他反应过来,“你不是不用吃东西吗?”
“我什么都不吃不就是不挑食吗?”
他被我这种逻辑给惊住了。
我还是没有告诉虎杖悠仁我的寿命只剩下四周了。在回去的路上,我收到了来自总部的消息,我需要回去进行全方位的检测,因着梅雨季的网络延迟让消息接收缓慢,现如今我才收到它。
我和五条老师说明了情况后,便急冲冲地掉头坐上了前往东京市区的车。
——
系统检测需要几天的时间,这几天里,我都处在关机状态。醒来后,检测的工作人员只是说我机能有些老化外,便让我离开了。四周后,我又得回到这里来。
我顺路在东京买了礼物,回到高专送了一份给五条老师,感谢他的收留之恩;送了一份给野蔷薇,感谢她送给我珍贵的女孩子友谊;送了一份给伏黑惠,感谢他会在虎杖悠仁出事时非常的担忧;还有一份送给悠仁。
咦?
是悠仁。
他好像很着急,他在急什么?他的感冒看起来好了,他短跑的速度又变快了。
我站在原地等他,等他路过我的时候,将礼物送给他,可没想到他的终点是我。
“呼——你去哪里了呀?一直都联系不到你。”他扶着我的肩顺气,我看着他的粉丝脑袋和裸||露在外的后颈,红色兜帽服帖的搭在后面,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让他的胸腔在上下||起||伏着。
而后他抬起头来看我,“你是出什么事了吗?五条老师就说你有件重要的事情,也不告诉我是什么事。”他担忧地看着我,仿佛我生了一场大病,丢失了一个重要的人,心灵受到了创伤。
虎杖悠仁一直都把我当成人来看,他会像对人那样尊敬我,我和他不是上下级关系,更像是一对搭档。是蝉鸣又冒出来喧嚣了吗?夏天又来了?哦原来不是啊,是我的听觉系统出现了bug,我听到了一阵阵聒噪却又舒心的噪音。
“没有,我回总部检测机能了。悠仁,下个月我要走了。”我看着他的眼睛,想把这份担忧记录起来。
“走?”他皱眉,“走去哪?”
“我的寿命到了,等到我记忆芯片储存满了以后,我就会离开这里。这是从东京买的礼物,这份是送给你的。”
他接过我送给他的礼物,“我从来不知道这回事。”
(四)
我去了五条老师那里做了交接准备,总部派了一位新的仿生人监督过来,我还没有见过它。走之前,我询问五条老师,是否能问到我身上的味道。
“老师才没有那个奇怪癖好啊。”然后我就被他赶出去了。
虎杖悠仁在外面等我,就算告诉他我只有四周可以活了,他依旧如往常那般跑过来和我搭话,甚至找我的次数比以往更多。
“工作交接完了吗?”
“对的。”
“那一起去走走吧?”
梅雨季一过,再过不了多久就立秋了。树叶还是一片盎然绿色,可风开始变得有些萧瑟,高专建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我和虎杖散步也不能走得太远,便在学校周围走着。
从学校所站的高处往外看,是可以望见远方的城市,在城市的背景里,一座座风力发电机在慢悠悠地旋转着。一路上我和虎杖悠仁都无话可说,但这也是事实,我并不是个有着话唠设定的仿生人。他问什么,我答什么;他想要我做什么,我做什么。
一直都是个将少说话多做事贯彻到底的仿生人。
“我很好奇,在你的深度学习里,仿生人会知道什么是幸福吗?”虎杖悠仁问我。
我在脑内搜索着回答,开始机械性的回答他,“作为仿生人,幸福便是对人民有利。”
虎杖悠仁有些被笑到的歪了歪脑袋,“我问的可是幸福。你说的是作为仿生人的义务,义务不是幸福。”
“抱歉,我不知道。如果你告知我的话,我会记录下来。”
“嗯……幸福是爱与被爱吧?感觉好高深,这已经是哲学话题了。”他自己都被自己给问倒了。
“那你……和我讨论这个干吗?”
“啊——因为实在是没话讲了啊。”他像是被发现了小秘密般不好意思挠头笑着,“AI总部是不是会有很多黑科技啊?”
“那倒不会,就和普通的科技公司一样。”
“那克隆人技术是AI公司的吗?”
“是的,是总部的新型产业,还没有大量的投入开发。不过已经在测试阶段了。”
“这样啊,那你想要活着吗?”
“ERROR,发生错误,检测到系统出现bug。”
“……这是在回避问题吗?”
“机器人会相信神吗?”他又问,“不过你们应该都是唯物主义吧?可是这世上都有咒灵的存在了,神也会存在吗?”
“神?我们不信神,我们睁开眼即是运行程序:‘Hello,world’。”①
虎杖悠仁在那干笑着,我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悠仁,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你说。”
我抓了抓衣摆,“你听到了会生气的吧?”
“怎么会?我怎么会生气?”他不解。
“嗯……我可以亲你一下吗?”我捏衣摆的手更用力了,“脸就可以,我的前辈们都是这样告别的。”
我有些不安的用余光去瞟他,我实在是无法想象,我的前辈们是如何冷静的说出这种话的。就算是亲脸,也是一种过分亲密的行为。虎杖悠仁显然比我还无法冷静,他惊讶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你被病毒入侵了吗?”
我疑惑的歪头看他,“并没有,仿生人拥有极高的防火墙权限,一般病毒是无法入侵系统,我们是属于单体。”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连忙摇手摆头,随后稍微安静下来,有些害羞的撇过脸,“既然是前辈们流传下来的……习俗,那就来吧!”他视死如归般闭上眼睛。
我感到有些好笑,前辈流传下来的习俗是不假,但我更想体会的是:什么是幸福。正当我垫脚亲吻他脸颊时,看到他紧抿到全身紧绷的唇,我打破了前辈们流传下来的习俗,我吻向了他的唇,轻啄一下,走个过场。
虎杖悠仁又一次被吓到了。
“你生气了吗?”果然做这种过分亲密的事情是容易让人类生气的,好的记录下来了。
他结结巴巴道:“不……不……没有生气,就是、有点……意外。”
“如果我是人类,或许幸福是生两个孩子,因为一个孩子容易孤单。要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要为我的丈夫做一切,使他成为一个……②”我愣住了,使他成为一个什么?一个伟大的咒术师?
随后,我转口说着,“这是深度学习的结果,一篇来自苏联文学作品的语录。”
“你懂的真多……”
“我是仿生人,拥有人类大脑无法匹极的信息处理速度。”
“你想活下去吗?”虎杖悠仁又把话题扯回去了。
我知道我无法再次回避这个问题,我伸出手,散热系统正在运转着,这使得仿生人的肌肤犹如人类般散发着温热。他伸手回握住,我将他的手心枕着脸庞,“我们只拥有10年的寿命,大脑的存储记忆只够存储十年份的。如果将这具身体的记忆清除,那我将不会是我。人类与我们的最大区别便是:你们可以拥有无限量的记忆存储。而我会选择将最珍贵的记忆留下来,同样的,我也会删除记忆。”
“悠仁有听过仿生人的心跳吗?它非常的沉闷,像笨重的悬吊挂钟,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
我本想抱着他让他听听这并不好听的声音,但我还是松开了手,都要离开了,还是不要让他留下阴影。可下一秒,他却反过来抱住我,“可是钟的声音很让人有安全感啊,它代表着我存活着,我能听到这世间的声音,我还能再次看到初升的旭日,看到落阳。就是早上起来的时候,非常的不情愿啊。”说到后面,他表示自己每天早上起床都需要挣扎好久才会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如果起不来,闹钟还会继续吵他。
每位仿生人都是自愿沉入海底的溺水者。但是我想——也有快要沉到海底时,想挣扎地游上去的另类者。
——
九月份的时候,我告别虎杖悠仁乃至高专的老师同学们,最后一位最早一批的仿生人的人间旅程将由我来结束。
临走前,我最后看了一眼我的搭档,人类在告别时,都会说什么?“再见,悠仁。”
“再见。”
我告诉悠仁,天气要开始转凉了,昼夜温差变大,晚上的时候要盖好被子。夜晚变长了,要早些休息,别再熬夜了。
那白天就变短了呢。他说。
因为冬天要来了啊。
(五)
机器人会有灵魂吗?
不会有的吧?灵魂只会困在血肉之躯里啊。
那机器人里有什么呢?
有那份想要破茧而出的感情吧。它们是自愿溺于深海的人。人?喔对,是人喔。即便是人,溺海时也会想要挣扎吧?别那么死板,它们可不会去怨恨任何人啊,至少不会产生诅咒不是吗?
人类和机器人还是有差别的。
当然有,人类可是有有限的寿命,机器人从某种角度上说,它们拥有无限的生命,没有时间和空间感,不会被困在着狭小的躯体内。它们可以前往太空,去往光年之外的浩瀚宇宙里。只要它们的机械性能还在运转着。
教授,寿命换转过来了。已成功移植,DNA准确,骨髓准确,细胞准确,记忆芯片正在抽取中。
你看,不论人还是机器人,都有另类的存在。第一批仿生人的bug真多,前面都处理了好几个这样的情况了,好在这是最后一个了。
*
是谁在说话?
我有些难受,想睁开眼睛,可无济于事。身体的疼痛像把四肢重组了一般,我把疼痛感调到最低了,怎么还这么痛?
周遭的声音逐渐离我远去,身体机能开始陷入沉睡。
大脑开始处理着杂碎的记忆,我在记忆碎片中看到了我自己。她正在和我说着话,面无表情的模样真像个机器人。我有些新奇的看着这段记忆,很熟悉而又不熟悉。
记忆中的我正在和我扣手,是悠仁询问我有关散热问题那里,对了,悠仁呢?我四处看着,随后我低下头来,这双大手不正是虎杖悠仁的吗?这不是我的记忆,这是虎杖悠仁的记忆。
“因为天很热吧,马上要到夏天了。”不小心牵到手了,她应该没有觉得冒犯吧?但是仿生人的肌肤真的可以做到像人类那般吗?看起来可真小。
我听着这犹如天外来音的意识话,它在我的大脑外回响着。
我跟着虎杖悠仁的记忆走了下去,他的记忆画面断断续续的,我看到了以他的视角第一次见到我的场景,他说:看起来很孤独,没有朋友吗?
原来他是这样看我的。
我又来到了教室,记忆中的我正俯卧在课桌上休息,窗外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虎杖悠仁脚步轻巧的走过去。他蹲在课桌前,似乎是想叫醒我,可最后他也跟着趴下来。透过他的眼睛,我看着自己的脸,非常想让悠仁快起来,我觉得很奇怪,没有人会想这样面对自己的。
“雨季真的很适合睡觉啊,我也困了,女孩子的睫毛都很长吗?喔不对,是制作她的人一定很喜欢她吧?把她做的这么好看。”
“该走了,五条老师还在等我呢,她不去的话也没有关系吧?五条老师很温柔的,应该不会说的。”虎杖悠仁站起身走出了教室,而后轻拉上了门。
记忆中的我转醒了过来,她看着我,无声的对我说着什么,我听不见,但周围的噪音愈来愈大,她像破碎的玻璃般,一下就瓦解掉了。
我醒了过来。
“你醒了呀?”虎杖悠仁粉色头发的脑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感觉如何,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想说话,可发出了的是毫无意义的单音节,抬手摸向喉咙,每发一个音便有一次震动。
“这是声带,你应该还不适应。多说几次就好了。”他递给我一杯水,“嗯,我觉得这个技术还不赖嘛。”
“什……技?”
他笑,“克隆人技术啊。因为没有什么后遗症,啊覆盖记忆的话,应该会缓慢覆盖吧?”他抬手摸下巴,“不过这样就好了,野蔷薇可是非常想念你的,你昏睡期间,她来看望好几次了。”
克隆人技术……我开始调用记忆中有关这方面的信息,记忆重叠、借用寿命、细胞移植……
将人类的DNA、细胞、骨髓抽取出来,生成另一个人类,但这个人类只有一个月的寿命,只有将本体的寿命转换一半过去,才会继续生存,而记忆是可以覆盖的,我的记忆尚未完全覆盖住虎杖悠仁的记忆。但变过来说,虎杖悠仁的寿命相比之前,只剩下一半了!
我连忙去拉他的手,温热的皮肤,有些粗糙的指腹,我动用着声带想发出一段长句,“不需要……悠仁……不需要!”
我晃着他的手,有些着急的看着他,我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寿命。我想去按病床上的呼叫按钮,他一下就扣住了我的手,“不知道该怎么说,总归是已经事成了。”
“而且……”他有些苦恼的撇嘴,“老实说,我还是不能看见女孩子要哭的表情。”
“什么?”我没有想要哭!这是两回事!
虎杖悠仁反倒是大大咧咧的笑着,“这又没什么,咒术师本就活不长,把寿命分你一半也不会怎样。从今天起,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我们两个人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所以别哭了……”他抬手抚上我的脸颊,我没有哭,机器人又没有泪腺,怎么可能哭。
(六)
机器人变成了人类也会产生灵魂吗?
灵魂是什么?
谁知道呢。
——
我总是会在睡梦里想起一段陌生的记忆,那并不是属于我的,是属于虎杖悠仁的。
我会从他的视角走一遍他曾经的人生,偶尔他的记忆中会出现我的身影,偶尔我也会听到他当时的想法。
这真的是仿生人吗?看起来就像真的人类啊,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啊。
手真小,一下就能握住。
天气很热,才不是脸烫。
海报会不会太露||骨了?突然跑过来,真的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有淡淡的气味?是衣服的洗衣粉香气?还是洗发水的香气?是太阳的味道吧?太阳照在她身上,和散热的余温冲撞在了一起。
……
我变成了人,虽然不是一个正统的人类,但我有了人类应有的东西。
我的记忆变成了无限存储,但这其中还夹杂着虎杖悠仁的记忆。唯一不太方便的便是,我无法连接仿生人网络,只得用电脑去做那些繁琐的报告。我搬进了女生宿舍,隔壁就是野蔷薇的宿舍,我可以每天去她那里串门。
我依旧是虎杖悠仁的辅助监督,那个我配给他的身材火||辣的仿生人成了别人的监督。
“吃白菜?”我指了指超市蔬菜区里那一颗颗大白菜。
“好呀!”
“虾?”
“嗯嗯!”
“萝卜?”
“嗯嗯!”
“咖喱?”
“可以可以!”
我匪夷所思的看向走在我旁边的虎杖悠仁,我每指一个食物,他都点头答应,见我没有指下一个食物,虎杖悠仁疑惑的看向我,“怎么了?你不喜欢吃咖喱?”
“不是。悠仁你喜欢吃什么?”
“我不挑食呀。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好了。”他的脑袋周围像冒出了一堆粉色的花花,“喔!这个也可以诶!你喜欢吗?”
我看着他手里的章鱼肠,发现这个人有点奇怪,随后我点点头,虎杖悠仁便将食材丢进了购物车里。
“悠仁喜欢吃的和我一样吗?”
“嗯?难道不是你喜欢什么,我便喜欢什么吗?就像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一样。”
我将脸埋进了围巾里,闷闷地回了他一声喔。糟糕,散热系统好像有些不行,不对,我没有散热系统。
——
我又想起了虎杖悠仁的记忆。
在我回到总部检测的那几天,虎杖悠仁一直处在焦虑的状态。他联系不上我,就连去找五条老师,对方也是说过几天就回来啦,不要慌。看到他着急的快要转成陀螺,我有些过意不去,我想那个时候我应该给他说明一下的。
我占据着虎杖悠仁一部分的意识,我能感受得到他的平静心跳,他联系不到人的焦虑情绪。有时会半夜醒过来望着天边挂着的弦月,脑袋放空,就那样静静地望着。
他渡过了不算太轻松的几天。而我也第一次体会到了心跳加速的感觉,像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被压制着,它们在血管下快速的涌动着,路过心脏处便会强力的抨击声,再通过血液,将声音传入大脑,像烟花炸开般鸣耳。
这是什么?这是悠仁的感受?再次见到我的感受?
我伸手想去触摸心口位置,但我的动作受到了约束,这里是悠仁的记忆碎片。
“我从来不知道这回事。”他的声音有点闷,有点委屈的感觉,“那你最后就不在高专了吗?”
“不在了,但我会为你找一位新的仿生人监督。她会很好的协助你完成任务的,悠仁不用担心这件事。”
“不是这样的。”他说,“就……”
我能说出来吗?说出来她会理解吗?这怎么想都觉得是件荒谬的事情吧?
“如果悠仁不喜欢的话,是可以申请调换的。”
不是这样的。他扣住记忆中我的手,义正言辞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如果未来还有这种重要的事情,请你一定要最先告诉我。我不想做最后一名得知者。”
“是我的错,因为不忍心告诉你这种结局。不过将来也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了。”
“不对,我指的未来,不只是四周后的未来。”是这世间永远的未来。
(七)
机器人会融入人类的灵魂当中去吗?
怎么不会?它们不也有自我意识吗?
灵魂到底是什么?
灵魂?灵魂是能够体会到对他人的爱意吧?它们记录了很多的爱人的方式,但它们最终还是想要踏出爱人的第一步。当踏出了这一步,灵魂不就形成了吗?
你是说,这位自愿来做克隆人实验的学生,早已将灵魂踏了出去?
难道不是吗?这个仿生人亦是如此。她能够融入进这具克隆身体里,糅合进灵魂里,人间不就是你自己吗③?当灵魂互为一体时,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
你便是我的人间。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作者:燕归山
一
白霭第一次进入星辰塔的时候迷了路,无数纵横交错的星迹轨道扰乱了体内的“线”,她站在镜面中,无法辨别出正确的道路。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眼前的青年微微弯下腰,平视着有些茫然的小星辰师,带着几分懒散,眼底满是笑意。
“需要我送你回到正确的道路上去吗?”
从他身上弥散出来的黑暗蚕食着四周闪烁的星辉,不消片刻,星光便黯淡了下来。
白霭看了他很久,最终伸出自己的手——
也许是当时太过于害怕,就算是那样的黑暗,也感受到了温柔。
二
只是那之后,白霭再也没见过那个人。
直到很久以后,她升上星辰塔的高层空域,才在偶然的情况下听到有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星辰塔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暗星,因为没有一个星辰师能够束缚他,所以一直被关在塔的最深处,只有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放出来——
“都这么多年了,估计也快陨落了,毕竟是寿命短小的暗星,就算再强大也得遵循命运的安排。不过若是有能束缚住他的星辰师,倒是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可惜他似乎一直都没这心思。”
对着白霭说起那个人的前辈颇有些感慨,后来又在白霭的追问下,告诉了他那颗暗星的名字。
“他叫零,不过你应该听过他在变成暗星之前的名字,”前辈翻开星辰录,指着最前面被划掉的一个名字说,“宸,曾经的光辉之星。”
三
宸这个名字曾经是所有星辰师的梦想,但是现在却变成了星辰师们避之不及的的存在。
在被称为星陨日的那天,无数的星辰和星辰师在与黑暗的交锋中陨落,破碎的轨道,星辰的悲鸣,和熊熊燃烧的战火交织在一起,犹如宇宙末日的到来。
也就是在那一天,宸的星辰师,阵亡了。
愤怒的星辰迸发出巨大的力量,他燃烧了自己坠入黑暗,堵住了通道。
再然后伟大的光辉之星消失了,带着恐怖和毁灭的黑暗之星从深渊里爬了出来。
尽管他宣誓永远属于星辰塔,并且将星核挖了出来交给星辰塔,但仍然被关进了囚牢失去了自由。
塔曾经许诺,若他愿意再次接受星辰师的束缚,便会给予他自由,但是千百万年过去了,他始终还是当初从深渊里爬出来的那个黑暗之星——
不可束缚,不可驯服。
白霭的手指轻轻划过星辰录上被划掉的那个名字,忽然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
四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星辰师申请了对暗星的束缚契约——
这条消息迅速地传遍了星辰塔,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在星辰师们都在议论着这件事究竟是哪个不怕死的小家伙干出来的时候,白霭已经在前往囚牢的路上了。
光路的尽头,懒洋洋的青年肤色苍白,周身围绕着比之自己记忆中更加深沉的黑暗。
“你这次是又迷路了吗?”
这是零时隔多年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白霭笑了笑:“要不要和我试试?”
零挑了下眉,随即抬起手,丝丝黑雾从他的指尖逸散出来:“在你提交申请的时候,塔里的人没有告诉过你,我的时限已经到了,马上就要陨落了吗?”
五
白霭后来是怎么说来着。
她说:“我知道,但是没关系。”
零最后问他:“就算是浪费掉你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束缚契约也没关系?”
白霭微笑着点头:“没关系。”
六
零最终还是没有和白霭定下契约。
不过他说自己有想去的地方,于是带着白霭离开了位于星辰塔深处的囚牢。
大概是因为黑暗之星即将陨落,这次的出行并没有得到来自塔的阻拦,或者说,根本无法阻拦。
零只用了一只手,就捏碎了以星辰塔的名义加诸在星轨前的锁链。
“你并不是被迫待在这里的。”
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白霭用着肯定的语气说。
零则是回了他一个懒洋洋的笑容。
“小鬼头,知道太多会活不长的。”
白霭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回了他一个温和的笑容。
七
两个人出了星辰塔,沿着命运长河走走停停,越过无数的星轨,往上回溯。
在这段并不算长的旅途中,零有时候也会对白提起一些很久以前的旧事。
他刚诞生的那段时间,宇宙一片混沌,没有星辰塔,没有星轨,也没有星辰师,有的只是星辰。
星辰与星辰之间的征战。
“为什么?”白霭问他,“为什么你们之间要进行战斗?”
零呵呵笑着回道:“别看那些家伙现在个个都是正义的化身,宇宙的指引者和守护者,在远古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些为了一点能量就能大打出手不知节制的破坏者。”
星辰之间的争斗持续了很久,搅得宇宙天翻地覆,充斥在宇宙间的各种物质在这样强大力量的推动下开始交错融合,最终带来剧变的,是两颗星辰的陨落——
“它们打得筋疲力竭,掉进了初始之地,然后塔就诞生;塔的诞生产生了规则,规则变成星轨,星轨引导着星辰师的出现;再然后,我们都被你们这些弱小的星辰师束缚住了。”
零像是没长骨头似的半躺在地上,他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指上环绕着黑色的雾气,汇集向上形成一座精巧的小塔,漆黑的地面不见半点光亮,就像是被那些黑暗吞噬了一样。
白霭同样坐在这片黑暗中,他看着那座黑色的小塔,忽然伸手过去点了一下。
小塔瞬间被打散,黑气四散开来,绕着他的手指盘绕了几圈,最后彻底消散在空中。
这样的黑暗让白霭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柔。
和千百万年前不同的是,这次换成他主动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愿意被我束缚吗?”
八
零再次干脆利落的拒绝了白霭。
“我可不想临到了陨落还要被一个星辰师所束缚。”
“是不想,还是不愿?”
问这话的时候白霭的语气很轻淡,光的瀑布从黑暗深处洒落下来,最终汇集成一片安静的湖泊。湖面上挣扎着无数的光点,大部分最后都落回了湖中,只有一小部分拖着长尾,划破天际而去。
若干年后,会有新的星辰诞生宇宙的某个地方。
这里是初始之地,是星辰们最开始诞生的地方。
“当然是不愿意。”
零坐在湖边,他身上的黑暗已经很淡了,连带着身体都变得有些淡薄透明,只是他依旧是那副懒散的表情,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动容。
“为什么?”
“因为你的星辰又不是我,既然不能独占你,那我就只能放弃了。”
九
白霭当然知道零没说实话,不过她也没有勉强别人的习惯,更何况这个人是零。
来到初始之地的零更加的懒散,一觉往往能睡很长时间。每到这个时候,白霭也不叫醒他,只是在他身旁坐着,然后静静地看着恒古不变的光湖。
零不是她的星辰她知道,但是她想要的星辰却只有眼前的这一个。
零清醒的时候会和白霭聊到那场分割了宇宙的战争。
大部分时间在说他的英勇善战英明神武,偶尔也会说到他的星辰师。
“明知道是死的事还非要去,最后死的连核也没留下来,”零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极为难得地停顿了片刻,露出几分怀念的神情:“我活了这么长时间就没见过那么傻的。”
“所以你燃烧了自己?”
“当然,”零轻笑出声,“他可是我第一个朋友。”
“如果……”
白霭刚说了两个字,发现自己要问的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可笑,便停了下来。
没过多久,又用着温和的语气问:“既然你不愿意和我缔结契约,那等你陨落后,愿意将星沙留给我吗?”
零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拿去拿去,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便宜了你。”
白霭看着零扬在半空中的手,忽然抓了过来,在掌心印下一个极轻极淡的吻。
似乎是过了很久,零的声音才飘了上来。
“白霭,”这是零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们人类对于这种行为的含义,你刚刚是表达了喜欢我的意思?”
然后白霭听见他自己用着肯定的语气说:“是,我喜欢你。”
十
突如其来的变化是在一个星潮喷发的白天。
星轨碎裂,周身围绕着黑色的火焰,从指尖起,身体逐渐化成金色的细沙。
“这一天来得倒是挺快的,”零在火焰中笑着对白霭说,“看来得说再见了。”
白霭站在光湖旁,手握成拳,似乎正抓着什么东西。
“我在未来等你。”
她似乎是极力想要冷静下来,但是嗓音里仍然泄出几分颤意。
零想了想,忽然上前几步,白霭只觉得眼前暗了一下,温热的气息扑在皮肤上,随即一个柔软的物体贴了上去。
“如果那个奇迹真存在的话,未来见。”
十一
星辰,陨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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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语,笑语,随便评
作者:诸子百
评论:随意
当厕所读物看效果更佳。是儿童文学读物。偏梦幻。
天很蓝,好蓝好蓝。没有一点云彩,特别像海洋大世界里的池子。我记得那天去的时候人比游泳圈要多,当时就说这稀里哗啦跟下饺子一样..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魏霜月,这次放假你去了哪里?”
她没有回答我,我正要奇怪呢,一回头就跟陶老师对了眼神,我低下头发觉她的手里拿着一沓试卷,与此同时她的眼神抑制不住的愤怒,这几天天气太热了,班里的空调似乎不管事,所以她的脸红彤彤的。直到她把我拎起,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刚刚想的太入神,全然忘记是上课时间。
“武晓星..”陶老师捏起手中的试卷,结合她的表情分析来看,自己的成绩岂不是在雷区上蹦迪——糟糕透了?陶老师是年纪最大的老师,她稍微一皱眉,比所有加起来的褶子还要多。
可是,她却只瞪了我一眼,接着眉头舒展下来,将那张试卷整整齐齐放在我的面前,
“武晓星,这次成绩还不错。”
陶老师的声音在我脑内无限回放,成绩还不错,还不错,不错?我仔细一看有些出乎意料,不仅及格还比预料中的多10分!10分是什么概念,老师总说1分就是全市同学过独木桥,10分岂不是全国同学过独木桥,这只是人类的一小步,却是武晓星的一大步!
这么好的成绩,当然是要奖励奖励自己,于是这一整节课全没在听的。下课铃一响,我摊开那张光荣的试卷展示给邻桌看,并且迫不及待的戳了戳红色的字眼:
“魏霜月,瞧瞧我这试卷这成绩,是不是..”
“你滚啊,,”
这三个字硬生生浇透了我将要显摆的热情,她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声音小小的,要不是坐旁边,还真听不出来。她有些不对劲,单单三个字就能感受出她的不悦。我站起试图看向她的表情,遗憾的是她把脸掩的严严实实,我又坐下低头在抽屉方向仰看她,眼角偷瞥时除了一如既往整齐的资料外,就剩下那只套着黑色保护壳的粉色保温杯..
这个人,像是预知到我的举动一样,除此以外..连她的下巴都看不见。能让她这么伤心,看来是因为那个,我抬头环顾班级四周,课间中三五同学聚集一团,距离不远的不时望向她的方向,对话的音量不算大,凭借我日复一日熬夜偷玩防父母的本事,偷听一下实在是易如反掌。
他们压低着嗓音小声耳语:“这次月考,魏霜月没进前五呢..”
“嘘,别让她听见。”
我就说,那张试卷早就被她收进了抽屉洞里,原来是因为这个。这次题是难了点,问我这次怎么超常发挥?要不是家里不务正业的老爸跟国外选手没日没夜的双语互喷,想不听外语都难。
我悄悄看了旁边一眼,她还没有起身。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她的手在不起眼的地方攥了起来,似乎在忍着泪水。平日里冷不丁呛我一嘴的魏霜月成这个样子,看见这一幕我有些于心不忍,她这个样子比她不喷我还难受,我伸进自己桌下抽屉,一沓沓的试卷下掏出纸巾真的难上加难。
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全部掏出拍在桌上,好不容易找到半包干瘪的抽纸巾,刚抓起两张纸试图塞到她的手里,结果我的前半身被人拉起,双手被强行塞进一枚篮球,搂着我的肩朝教室外走。我正一脸茫然,身旁窜出了声响:
“下节体育课,别被隔壁班占篮球场位置,这次跟一班打比赛就靠你了。”
听到这个我可来劲了,自认为帅气的秀了一把指尖转球,吸引几个同学凑前直呼牛掰,这几声惊呼将那件事彻底抛在脑后洋洋得意道:“待会看我秀技术 ,低调低调。”
那两张纸被我团成一团乱塞进了口袋 ,抱着篮球跟几个同学跑去篮球场。
今天体育课破天荒的跟一班一起上,可能是到了运动会的缘故,操场上的人四散开来,不远处有小撮女同学在操场起点处围着老师,其中一个高个子女生高的简直就像小鸡仔里站着大公鸡,她一丝不苟的长马尾被不经意的风吹着,她微微低着头看起来心情还是不好。她站上了1号起点处,舒展完毕后正做着预备姿势,
砰!
发令枪声起,同时一个球状物体不知不觉砸到了我的脑袋,力气不大后劲很足,砸得我眼冒金星耳朵也是嗡嗡响,转过头看到那群一班的家伙,其中一人咯咯咯的笑着:
“武晓星,你看什么呢?你喜欢的人吗,那个大个绿巨人?”听到这个外号,其中几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的球技会不会比眼光还差?”
话语间那枚篮球落到了我的手上,
“我看什么管你P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抱起篮球一把投到那人的身侧,那家伙还在笑个不停,兴许是嘲笑我的准头烂。错,大错特错,篮球砸人真的是太低级的攻击方式,要用还是用——
趁他没注意,我伺机伸出拳头扑到了他的身上,这家伙惊了一下,在倒地的瞬间我又补了另一拳。他的力气没想象中的大,任他怎么挣扎都牢牢被我按在地上。
那家伙占下风,一看动真格就怂的很,怂包蛋一个。
旁边一班同学见势不妙,有的跑出了篮球场冲着起点处的体育老师喊叫:
“不好了,二班的黄毛打人了!”
“老师,武晓星跟一班的!”
一片混乱中,我被几个人强行扯开。这句话钻进我的耳朵里:
“武晓星为了魏霜月打起来了!”
“谁为了她打起来的!”
我想要反驳,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全神贯注寻找声音来源。可没想到对方趁我不备,一把拉住我的脚踝,没成想再次倒在地上。
场内直接乱成一锅粥,这锅粥稀里糊涂的盖我头上,等我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去了办公室。我靠着办公室的墙,说脏话的一班家伙,三个人不敌我一人,在被他们老班领回去前,一个个鼻青脸肿的恶狠狠的看向我。
“你们耍什么下三滥手段,不讲武德跟你家坤坤玩rap去吧!”
我这话一出,其中一人扭过头来正想打个回旋镖。可见到我丝毫没伤,又摸了摸下巴的伤口只好自认倒霉,小样~跟我打。此时此刻的我无人能敌无所畏惧!这会儿得意洋洋的表情本该转移到我的脸上。
刚刚目送完倒霉蛋们离开,远远就听到体育老师的声音,“你们班女生组有魏霜月顶着...”
隐隐约约中他的脸色比煤炭还要黑,脸也拉着老长。这个健壮的大猩猩老师也有这么沉重的时候。走廊安静十分,他俩的对话格外明显,“不过作为惩罚.... 武晓星......运动会不要去了......”
偷听到这句我十分不服,夺门而出与他们撞了满怀,伸出脖子跟他们讲理,“我为什么不能去运动会啊,他们挑衅在先的!”
两个老师的神情倒也不感意外,大猩猩老师神情依旧不变,他语重心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是最轻的惩罚了武晓星,一班那边同样取消了他们的资格。”说完他叹了口气,篮球赛可是他投进心血亲自训练的,没成想临比赛的前一天就有这种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这样吧。”陶老师见状出来打圆场,“让魏霜月专心训练,待会你就替她来办公室批月考试卷,”
“啊?”提到这个名字,脑海里忍不住闪出操场上的那个背影...“没办法,我帮她吧..”
于是这样,我被迫接手了魏霜月这个班长的任务。此时此刻的我,还呆在办公室桌旁,对着三班的月考试卷陷入了沉思。
问我为什么还在这里?体育课是上午的第三节,本该第四节是英语课,陶老师决定改为体育课让其他同学有富裕的时间进行练习,想到这里,羡慕的泪水从嘴里流了出来——可恶!我也想!
我抬起头,办公室的窗外依旧湛蓝,时不时有风吹过,办公室里安静的出奇,夹杂着不知哪位老师杯子里的茶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长到我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三班的卷子似乎一辈子都批不完。
一开始还能听到身旁陶老师掀页的声响,陶老师与旁人闲聊的笑声,陶老师离开座位的动静。似乎留下了那么一句“我儿子给我带了盒饭,就那个高个子白发的。”便匆匆离去。
时钟也变的异常安静,滴滴答答的秒针仿佛不再跳动。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一张!范大勇的倒数第一卷也顺利搞定,任务圆满结束!我可从未有过一次作业像这样认真过,陶老师跟魏霜月真该感谢我。
“老师,批完了。”我举起半个巴掌大的试卷晃了晃,这么一沓的光荣成果却没有陶老师的回应。转身看去才发觉陶老师还没回来,我有些不解,拿盒饭莫非从西天拿吗,怎么能这么慢?
接着我环顾四周,办公室里一个老师都没有,莫非到了吃饭的时间?我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课间铃声突兀响起,仔细辨认才听出是午睡铃声,难怪走廊寂静的反常,甚至没有半点人影。
“叮叮叮”
午睡的铃声又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还要悠扬,声源就在不远处的右手边里,是班级的位置。那阵声音正在低吟,似是引诱我开启二班的班门,大门打开铃声像是有了感应立即消失。
班里同外面一样无声就算了,台下同学也早就齐刷刷的埋头大睡起来。往常的午睡时间也有几个不愿闭眼,埋在抽屉里偷偷的摸索着什么,今天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全部睡的死死的。
仔细想来不对劲,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刚才自己打开门那么大的动静,也没有一个人反应着不满,怪,真的太怪了!
我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按照平常午休时偷偷看课外书的魏霜月,竟然同样跟着呼呼大睡。兴许是训练太过劳累?她可是二班女生扛把子,无论什么事情都那么拼命,
“醒醒,魏霜月,什么情况?”不过我还是不信,隐隐的异样驱使着我像往常一样,伏下身子试图看清她抽屉里藏的东西。心想着她不会在装睡吧?还是在偷看什么奇奇怪怪封面粉不拉几的小说?
可正要往身旁看去,一道白光就从她的抽屉中飞跃而出,速度之快连肉眼勉强捕捉到刹那。恍惚中另一道白光也从身前跳出。两道白光相遇发出铁质碰撞的声响,紧接无数条光芒在所有同学的身前腾跃上升,不断汇聚成巨大的光球,等到白光消退我才看清这奇异的景象。抽屉前后拼接,四四方方的抽屉铁盒依靠侧面的挂钩连接犹如几串火车车厢,并且井然有序的浮在空中。
“叮叮叮”
午睡铃起,摆放在头的几只抽屉闻声后打着头阵,它们仿佛有了生命不断朝向窗口飘动。
“不是吧大哥,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简直看傻眼了,那群抽屉不断放大,可又像幽灵一样碰不到任何的物品,不同抽屉侧面的图案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密密麻麻无数芭蕾舞贴纸的是朝白苹的抽屉,贴着课表的是陈志聪的抽屉,哦对了就是他一直排在魏霜月的前面。眼前缓慢划过的还有一个有着帅气剐蹭痕迹的超酷抽屉,真不好意思就是我的。
我没忍住上前靠近那只已经有小学生高的庞然大物。触碰屉口时,它竟然给予了回应抽屉上下方似是感应了什么,上下开始夹紧毫不留情的将我踢到了抽屉里面——只有白光的神秘区域。
光芒褪尽,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巨大的篮球,这颗篮球可是我爸去国外比赛给我带回来的宝贝,球星亲笔签名篮球,这可是无价之宝,平日里我可不舍得用它,一直放在柜子不敢有半点落灰,篮球上硕大的签名熠熠生辉闪闪发光。
这时我才发现,这个陌生的空间里有着无数熟悉的巨大物体屹立其中。两边垒高的教科书本开辟出一条宽长的道路。
真是一个诡异的地方。我不禁吐槽,接着左瞧又看,发现进来的地方早就被高墙堵住,不得不走进这条橡皮板路。小路铺满了几块橡皮,橡皮满目疮痍的惨不忍睹,全是上课开小差时我拿铅笔戳破的惨状。
谁知道踏进橡皮路的那一刻,那道挑衅的语气在头顶冒出:
“你的球技不会也和眼光一样烂吧!哈哈哈哈哈”这段笑声回荡于整个空间,这句话对我的伤害性并不大,该是....
咕噜噜噜。
身后出现球体滚落的声响在笑声的掩饰下不断逼近。猛然回头看见自己的宝贝篮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这边滚来,
“五角星能大灌篮?就凭他那个小身板?”
“笑死,他学习一塌糊涂打球肯定也是浆糊,就只是跑的快罢了。”
一句句的嘲讽从上方铺天盖地钻进我的耳朵里,吵得我的头都快炸了。
“浆糊黏吧黏吧糊你们嘴上,闭上你们的臭嘴。”我捡起一块橡皮屑扬到空中,这些话语才消停。
刚想松口气,没想到那颗球也是越滚越快,我不得不奔跑逃离宝贝篮球的追杀。这一条小路简直是为我独家定制一样,轻而易举的短尺跨栏和软绵绵的橡皮土地让我甩开身后大球一大截。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一扇黑色的大门屹立其中,就差一点点!
“武晓星不许挑食,西红柿必须得吃!”
不过在一片吵声中,我妈的声音杀出重围。想到这种红色的冒着汁水的水果我的背后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边跑边大喊哀嚎:
“我死也不吃西红柿,死也不吃!”
谁料这句话像是触碰了天罚,漆黑的天顶上稀稀拉拉出现零星的红点,下落的同时能看清这些红点脑袋上的一抹绿,竟然是西红柿从天而降,毫不留情的砸向地上。每一颗西红柿的威力堪比炸弹,大红点摔在橡皮地板上变成一滩恶心的西红柿糊糊。
我的宝贝篮球没能幸免于难,虽然停下可是签名直接淹没进西红柿汁里无法挣扎。红色的液体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简直要染红整条小道,另一颗西红柿在我身旁降落,红色汁水蔓延到我的脚边,刺鼻的西红柿味道强行钻进我的鼻子里。
不行,我要离开这里!这里,比地狱还可怕!
眼瞧黑色大门近在咫尺,最后一颗西红柿比刚才的体型更为硕大这颗炸弹,不这颗导弹似乎锁定了目标,从远处径直飞来,我的脑门赫然出现红色的靶标,大导弹直冲脑门!看样子势要带走我的狗命。俗话说人逼一逼总会有惊人的力量,这颗西红柿直接引炸我的小宇宙,于是乎直接一个跨步,在千钧一发之际我打开了那扇黑色的大门,让巨大红色炸弹扑了个空。
劫后余生的我喘着粗气,多亏我的体质惊人,能在如此危急紧要的关头完成自救,不愧是我。等我缓过神来,才发觉大门内的东西没有黑色大门该有的冷酷神秘。
粉色的地面印着白色的小花,抬头看天顶则是白色的云彩在飘,每走两步都能看见墙面上一副巨大的荣誉证书,软绵绵的白云碰上墙面后却逐渐变灰。证书的字迹被白云留下的雨水蘸湿,不能辨认证书的奖项。
头顶上没有刚才房间那么明亮清晰的话语,只有乌云中藏匿的一片窃窃私语声,这里也没有刚才房间的杂乱无章,反而俨然有序整整齐齐,以及最高处的那本书,书名异常清晰,
“《王子夺爱:泡沫人鱼的100种出逃》?”我不假思索的念出。要说刚刚是我的抽屉,那这里十分肯定!毫无意外!的就是魏霜月的地盘。
魏霜月为什么爱看这种书我不太知道,不过这种书原本只在其他女同学那里流传过,后面她也在暗中看这种粉粉绿绿的小说。她每次趁我睡觉时才看,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这本书在魏霜月这里高的简直吓人,我的宝贝足球只有三层楼高的话,她的宝贝书至少十层楼那么夸张。我向书的方向走去,每走两步,那些窃窃私语反而更为清晰明显。
“你知道么这次她英语失利没进前十!”
“要是这次运动会失利就有意思咯!”
“她装什么高冷,她以为自己很厉害吗?”
“她长的好高,简直就是绿巨人!运动神经发达的绿巨人!”
刚刚的房间也出现类似的情况,骂回去就没事了吧。我跃跃欲试,冲着那群云大喊
“你们才是一群小矮子,是不是嫉妒她,背后坏话算什么真英雄!”说完我就后悔了。得,这句矮子把自己也给骂上了。好在这句话效果拔群,这些声音瞬间腾空蒸发,那群阴云也不见了身影。
“武晓星你闭嘴!”
魏霜月的声音从云深处传来,拨开云月见天明,顶上的其余的白云化为蒸汽,
“武晓星你能消停一会吗!”这句伴着水蒸气落为雨水洋洋洒洒滴落下来。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掩盖了她委屈的语气。
我知道这一定不是在跟我对话,这里不是外面的世界,可她喊了我的名字还是心中打颤。
“我看你心情不好,我想那个..”
安慰你这三个字卡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口。
犹犹豫豫中她自言自语像是跟空气一样讲话:
“我担心明天的运动会会像这次的考试一样失败。”
“我最擅长的科目,我..”
“同学跟老师会不会对我失望。”
“武晓星会不会也在暗中嘲笑我..”
“不,不会的!没有的事!”听到这里我用力反驳,十分不解我在魏霜月的心里究竟留下了什么糟糕的印象。
魏霜月无数的自我怀疑正不断化为水滴 ,刚才的细密小雨顷刻间大雨倾盆,粉色花朵的地面也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掩埋了一层。
“等等,魏霜月!”
这下雨速度着实惊人,相信过不了多久这里就变成池塘,再过不久就是小河,再过——总而言之,自己迟早要淹死在魏霜月这片大海里。着急之余,
“我,我要跟你打个赌!”此话一出,雨水反常小了半分,这个好胜心十足的女孩子怎么会拒绝这样邀约?
于是雨水中魏霜月的声音再次出现,语气中还带有刚才的哭音,她在尽力掩盖自己的情绪。
“你想怎么比?”
我左看右看,最终锁定到眼前这本大书上,书顶上白光凝聚,一扇大门若隐若现,看来那就是出口。于是我道,
“我要爬这本书,能爬上书顶算我赢。”
她没有回答,我擅自走到那本书底。我从书底仰视,书面上朵朵水花藏着人鱼公主,岸上是正要拔剑的王子殿下,我碰到书的那刻浪花浮动,湿润的手感和大海的味道铺面而来。我抓起书面上方凸出的礁石离开了地面,不少海水溅在我的脸上冰冰凉凉,让有些疲劳的我倍感精神,接着我爬过礁石,努力爬到书中的部分,这时人鱼公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快救救我,王子生气了他要追杀我。”我歪过头看见人鱼公主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游了过来,这么大段的距离我爬了那么久,她一个瞬间就过来了?我没有停手继续向上爬,人鱼公主也随着我的脚步缓缓的向上游,看来我不回复,她就誓不甘休。“他为什么生气?”
“他说..”她犹犹豫豫,而我已经爬到海滩附近,王子的剑就在前方,我向右边挪移,怒气冲冲的他还没消气人鱼公主见状躲我身侧,王子似乎也发现了我的存在,拔剑的姿势有了变化,我问他:“你为什么要生气?”
这个问题像是戳中了他的心眼里,他更为激动的朝向人鱼公主的方向挥动起来,“她不是一个称职的王妃。她跑的比我的国家任何一个女子要快!”
听到这话我有些不解,“为什么跑的快就令你生气了?这不是一个优点吗?”
“跑的快就是不淑女的表现,没有礼仪的表现,是野蛮女子的表现!”
看着他的表情愈加狰狞,情绪愈加的高昂我更为哑口无言。这本书究竟在讲一个什么东西?!
“而且她的尾巴也比其他人鱼小姐的要长要大,就像..”就像大公鸡进小鸡仔群一样。再一次想到每次方队时,女生里的魏霜月总是凸出来的那一块,十分引人瞩目。
“只是因为这个,不至于发火吧王子。”我尝试调解,这时的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句话又一次扎进了这位头戴着王冠无不彰显尊贵的王子心里。
他不顾形象大发雷霆,“你一个书外面的小屁孩懂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插手。”
“你才是小屁孩 你全家都是小屁孩。”我不服上下打量眼前所谓的王子,“她跑得快是体质好是优点,怪不得你干干巴巴长的和老丝瓜刷绿漆的样。还是多锻炼吧你!”说完 我预判他挥剑的方向往旁边挪移一点点。
“她还外语不好!”王子大喊。
“只是一次失误算什么,她都不玩游戏,怎么会知道超纲题triple kill,全校就没几个答出来的!除此以外,她照样认真优秀!”
王子无力回怼,他的脸气的像西红柿,嘴里也有西红柿酸唧唧的味道。他抄起长剑刺向我的右手边,一旦刺中我就要摔在地上一切前功尽弃。
长剑即将冲出书面,浪花中闪闪的高马尾让我恍惚,危急关头让我来不及思考,我的嗓门比刚才的干巴王子还要大:
“魏霜月相信我,用你最骄傲的大尾巴甩他!”
浪花中的人鱼公主似乎有了动作,一记漂亮到鲤鱼打挺掀翻海浪,宽大而透明鱼尾浮出水面伸出书外,卷走长剑淹没在水里。一时间海面不再平稳,王子也在海滩摇摇晃晃。
我抓住机会急忙向上爬,在书面的天空位置向下观望,银灰色的人鱼尾巴泛着珠光真的好看极了。
临书顶只差一步之遥,魏霜月的声音鬼使神差从上面传来,听她的语气心情不错,不知道是哪个高人让开心了,一下子提了这件让我疯狂流汗的问题:
“对了武晓星,之前借你的水果橡皮你什么时候还?”
我爬出书顶,借着整理衣服很忙的假动作,故意不回消息,惨了那块橡皮早不知道丢房间的哪个角落了。
她问的同时我面前的白光本该在汇聚,没成想我这么不搭理,白光直接消散面前的出口瞬间原地消失。
“哎哎!我,我忘了!下次我给你买两块!”对方听到满意的答复,白光才重新出现,逐渐形成实体。
等到大门完全形成,魏霜月的声音再次出现,“哦对了,记得给我买包脆脆片。”
你怎么得寸进尺呐你!这句我憋在心里可没有往外说,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再把出口灭掉,
“好,好,大姐我买两包!”
门缓缓开启,裂开一条能装下人的小缝,胜利的曙光即将就在眼前,她的声音又一次又一次的出现。
“体育课你跟他们打起来了,怎么回事?”这个问题吓得我的立即钻进了门里,“没,没什么!”
真的吓死人,要是她知道我为了她打起来,这个地方一时半会是逃不出来了,好在前方就是出口。
我向前观望 ,只可惜跟想象中的截然不同门内一片漆黑。
叮叮叮——午睡的铃声从遥远的深处传来,我试图寻声过去,一卷书重重的砸中我的脑袋让我彻底惊醒。
晕晕乎乎之下我的眼底逐渐清晰,仿佛做了一场许久许久的梦,远处的黑色化成办公室窗子,窗外的树随着风摆动着留下清脆声响,我向左看见陶老师的脸庞我才意识到了严重性。
“我还是第一次见批着批着睡着的。”陶老师叹气着,我连忙低头看向手臂下的试卷,记忆中明明都批完了怎么会!“老师我。。”
我想要解释,陶老师却通情达理连忙摆摆手:“这么困你回去睡吧。”
这么温柔的陶老师让我有些不习惯,兴许这还在梦里呢?不是有什么梦中梦么?既然是梦境的话就不要反抗,照做就是了?我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后走廊与刚才相比多了几抹人影,这次的梦境可比刚才要真实多了。我又一次进了班级,可能是午睡铃的缘故,有的同学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有的则选择偷写着什么东西小声讲话着。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魏霜月照常趴在桌子上,她的抽屉缝能清晰的看见书的痕迹,她正慢慢的一页一页的翻着。
我屁股没做热乎,她那边传出轻微的声响,“我刚刚做了个梦。”
“什么梦?”我有些警觉,咔嚓的感觉立马灌满全身,这种冰冰凉凉的实感不像是梦中梦,莫非是——
“我梦见你被西红柿砸,挺有意思。”
她冷淡了半个晌午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了笑意,“而且。”
“而且?”
她转过头,音量降低了一度神秘的小声回复“别忘了你的约定。”
“什么什么约定?”我想装傻,刚刚的奇特遭遇不一定是真的呢。
“脆脆片3包”她回,
什么?竟然多了一包?我立即反驳“胡说,明明是2包!”
她歪着头看向我,这时我意识到这是阴谋的圈套,这一定不是梦!因为她满满自信的笑容让我有些哑口无言。“好好,三包就三包”
运动会当天,我如愿以偿的还是没有了参赛资格,陶老师想让我有事做,于是让我担任气氛组拿着横幅向起点的选手们摇旗呐喊。
今天天也很蓝,海水一样的蓝,路过的风掀过小旗像是荡起一朵朵浪花,枪声起一道银灰色的身影比其他人还要率先出发。
“魏霜月,第一名!”
魏霜月冲破终点线,在所有人都去庆贺的空隙,我抓紧机会丢下条幅去休息区等她,过了好久她才珊珊归来。
“说好了,我可遵守了约定”我后退两步,将六包脆脆片跟两块橡皮给了她。她脸上的热气并没消退,她的马尾被风吹的一晃一晃的,她接过后又许久才说起“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对我说?”
我直接摇头,头摇的比手动电扇还要快,矢口否认,“哪有!没有的事!我先,我先走了。”接着溜之大吉。
我跑走时看到了她的背影,我怎么也没想不明白,当时是怎么把人鱼公主认成了魏霜月的呢?
——end——
作者:贩卖机(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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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乌有三十六年旧王驾崩,幼子继位,改年号太虚。待服了王丧,举国贺喜百官来朝,正待欢庆之时,城外突传一声巨吼。这吼声可谓是惊天动地,余音千里。直把房梁上的百年老土都震下来,连城里最壮的勇士听了都得抖一抖。一时间全城可算得上是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新王手下。干将得令,带三两心腹,快马加鞭前往出处探查,三天三夜得以回还。报称。城外五百里处有座黑风山绵延三百里。黑风山上黑风洞,黑风洞通黑风海。这黑风洞本是集天地灵气之神仙洞府,却叫一恶龙霸占。恶龙号称八百龙子龙孙,十万妖魔鬼怪,带领着众恶妖霸占了黑风山,强征黑风海,作恶一方,怨声载道。而今听闻当今圣上开张圣听,治国有方,正是盛世之像,有心阻挠,便才使毕生绝学一声低吼天下闻。
王听罢,便道:“这恶龙平素里作恶多端为害一方,今更是变本加厉妄图乱我民心,将军来——”令将军在城中四处张贴告示,许以重赏,遍选天下勇者。
不多时,便有千多人应征,各自两三成队,讨伐恶龙去也。
这诸位勇者斗恶龙之经历自有他人成书,暂且不表。
只说自众勇者出城算起整五年零三月又九天后,有一勇者名唤虎彪者斩杀了恶龙,恶龙众手下随即做猢狲散。
要说这虎彪倒也算是个勇者,但无一身胆又少两臂气力,平日里虽非偷鸡摸狗游手好闲之人,却也好借着些小聪明油嘴滑舌闲散混日子。
当年恶龙初现之时,此人虽吓到尿湿了裤子,但一听说赏赐不菲,便三下五除二收拾行李蒙混做勇者去也。行至黑风山脚,听说恶龙法术高强,张口火烧三里,拍爪地陷三尺,定非我等闲人可近身,心生退意。又因出城前夸下海口,如此回去恐要遭人嘲笑,回去不得。便在山口底下支了个小摊,卖些杂货。倒也生意兴隆。然天有不测风云,天上掉下条巨龙正砸在他这小摊顶上。给这草皮棚子“啪嗒”连顶带着里边东西全砸成一个平面。可巧虎彪不在棚内,看着已经没了模样的小摊心里直叫“谢谢老天爷保佑”,回头再看这龙,有出气没进气,扬了扬脖呜呼哀哉——摔死了。虎彪心内便是一喜“若是带此物回城,倒也是个交代。”便将那死龙绑将起来回城讨赏。
王听闻恶龙已死,为表彰勇者斗恶龙英勇表现,决定大赦天下。令城中遍设宴席,张灯结彩,大开城门以迎众勇者归来。整个城里好不热闹。
再说回这虎彪,此人仗着捡来的龙尸,混的可算是风生水起。
这一日径直睡到日上三竿,头起来吃罢了早点,悠哉哉打客栈里头出来转头便进了茶馆。正赶上说书先生讲新书,说的可不是别的,正是他这勇者力战恶龙之事。虎彪听了半截连连摇头,直嫌这先生说书不够精彩。干脆拳一抱,道“先生说累了罢,不如听咱家来一段?”说罢自顾自拿起抚尺一拍,说书先生看他这身板,也不敢惹他,虎彪便接着说书先生的话头,将这捡着恶龙的经历添了油加了醋小事化大牛皮尽捡着那大的吹去。
吹到精彩处,径自跳上桌台比划起来。
直叫是
黑风四起日无光,恶龙长啸人惊亡,一枪独斗恶龙死,屠龙威名天下扬。
一言终了,仍未尽兴。正待再讲,楼台之下忽有人喊叫到“告示贴出来了!”虎彪急忙扔下茶碗,三步并作两步奔下楼去,直奔告示板去也。谁料这天下才刚太平,看热闹的人可就多了不少。那告示板让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别想穿进去。
虎彪使出平日里看热闹的力气,直往人堆里钻,不过一会便挤到了最前头。
只见那告示板之上,粘着张白纸,上书一行大字——待四月一日公布。
虎彪看罢,笑道“却费这这劳什子劲来。”
又看让他硬挤到后面去的人一脸不满,颇有要骂街的样子,只是虎彪心里头欢喜劲还没过,又想着炫耀,便转头把头前茶馆里说过的书又从头讲了一通。这一通讲下来,便是又得了不少的打赏钱和叫好。
好容易耐着性子熬到四月一日,也不等天亮,虎彪便摸着黑往告示板走。还离着老远就看这告示板外面又是黑压压的一片,围满了人。
且待这虎彪急躁躁拨开人群,左扭右插钻将进去,好容易挤到那告示前。
定睛一看。不由得急火攻心,一口气提在嗓子眼不上不下,踉跄跄后退半步险些跌坐在地。
各位看官便是要问,这告示上书何物?却将这没面皮虎彪气做此番?
要说这虎彪挤在人前,抬头定睛一望。那告示板上贴着却还是昨日那张白纸,连纸上那六个大字都与昨日别无二致。再细看时才发现其中端倪。
原本的一字底下,让人用笔添上一横。如此一来,告示上的内容便成了待四月二日公布。
想着那老哥几个早已在茶馆等待,听得了消息,还不知要如何拿虎彪取乐。再者这虎彪细看那告示字迹,却是出自熟识之人之手。
想到此处,虎彪是急火攻心又加冷汗上涌,一时间竟腿脚一软左腿绊右腿右脚踩左脚连连后退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一身冷汗经风一吹,又十几个喷嚏连发。摇头道“虎彪啊虎彪,你何至于此!”
各位看官便要问了,这虎彪何出此言?以至于告示上书此句为何,以及那书者何人,此番详细且听下回分解。
END
作者:阿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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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是oc文,设定不太清晰,不推荐看。
头部猛然传来一阵钝痛,胡斐在即将失去平衡时睁开了双眼。他在剧烈的颠簸中稳住身形,熬过仿佛昏迷三天三夜的眩晕感后惊讶的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正在移动的狭窄花轿之中。
五彩线与金箔细细描摹修饰的雕花实木轿顶看着有些眼熟,更为熟悉的则是单人轿子盛了两个人的拥挤感。身旁挤占了另半个空间的人正掀起鲜艳的红丝绸布帘从侧面的窗口探出身去,为了不被窗沿磕到身子,他费力的在小窗口中维持着自己的平衡,看着稍有些滑稽。
这里似乎是曾经离开酆都所乘的婚轿。记忆复苏,接连当时的旖旎回忆一同流入脑海……还有自己收到的第一份礼物,那个鸢鸟香囊,胡斐不愿承认自己很珍视它。但一码归一码事,曾经的美好回忆并不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又回到了这轿子中。于是他便握住窗边人的胳膊用力往回拉,拽得那人一个趔趄差点在慌乱中踩到胡斐的脚或是跌坐在红漆木的轿底上。
“解释。”他简短的命令着。
青年正坐在属于他的那一侧揉着在刚才的混乱中被狠狠磕碰到的脑袋,看胡斐这样一副心安理得的傲然样子没有恼怒也没有害怕,他嘿嘿一笑,嫣红的瞳子里溢满了对眼前人的喜爱,以及一些胡斐现在还辨认不出的奇怪情绪。
“少尊,你终于醒了。”
宛如镜中倒影的青年笑盈盈的开口,语尾一如既往地上扬,像一只轻快的狸奴。
“这次失去记忆的反而变成了少尊你,真是风水轮流转。”他先开了个玩笑,话语中确是少有的认真,“简而言之……”
“我们已经死了,这轿子似乎是通往奈何桥的。”
掀开窗边的布帘,映入眼中的先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萧瑟芦苇丛。层云密布的惨白天幕下雪花纷纷而落,在近乎凝滞的空气中左右飘摇着融入淡黄芦苇的毛絮海里。温度却如酆都,虽是下着雪却并不会感到寒冷。再探出头去往前后看,由小鬼抬着的轿子排成长长的一列,缓慢地在泥泞小道上穿行着。稍稍留意便又会发现花里胡哨的显眼婚轿不止他们一座,兴许是死的人太多,就连阴差的轿子都不够用了。
‘真是荒唐。’就连胡斐都忍不住暗骂了一句。不过这轿子也算队伍里最为豪华的,他看够了窗外景便懒懒地坐回座位上,在栾映身侧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了上去。
本在偷偷观察他的神情的栾映眨了眨眼,伸手将胡斐揽在了他的怀抱中。如此距离,狭小的轿子反而空出了一截。
“少尊比我想象中平静。”栾映试探着问到。
“死都死了,你还能让我活过来?”他环抱住身下人,将下巴搭在栾映的肩膀上闭上了双眼,又因为感受不到对方熟悉的比自己高几度的体温皱起了眉头。
“你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不想复仇吗?”
“想。”他恶狠狠的说着。近在耳边的声音让栾映打了个哆嗦,感受到这一点的胡斐很是满意,“我恨不得把他抽筋剥骨,把他扔到血池里供活尸啃食,他甚至没资格成为你那几块破田的肥料。”
“但我已经死了,再想这些也没用。”
与自己相接的胸腔起伏了几下却是没有出声。胡斐习惯性的摸索到身下人的后腰用手指摩挲着,语气慵懒,“怎么?”
“……没事。”身下人轻轻笑了几声,与胸膛传来的振动一同,胡斐感受到自己的头皮处传来了轻微的牵拉感,是栾映在一下下梳理着他的头发,“只是在想幸亏你我本为一体,我们才能又乘上同一座轿子。”
“呵,这轿子小的像棺材一样。”
“能与您死同穴是我的荣幸。”
‘如果重来一次自己会怎么做?’胡斐的吻一如既往地激烈,下唇和舌头都被咬烂了,口腔中的血腥味前所未有的鲜明。栾映眯着眼睛迎合着,动作几乎已经成为了本能,思想才能在这时跑的远之又远。
自己曾多次命悬一线,有时甚至一脚已经踏入了地府。但这一次栾映知道自己是真的不可能再侥幸逃脱了。他惧怕死亡,无比的惧怕死亡,引以为豪的本能在这时如新生幼崽一般疯狂叫喧着,吵的他几乎已经无法维持理智。他不想死去,他不想孤独的死去,他不想失去所有,他好不容易才在这该死的命运下踏着千万人的尸骨爬上深渊,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别人生来就有的“平静日常”,他——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少尊的爱。
少尊,少尊。他呼喊着这个对于他来说独一无二的称呼,勉强维持着清醒。
少尊。
好害怕。
为什么你死去时能够有我陪葬,而我却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不公平。
他突然感到大脑一片清明。只要完成这个最后的任务,我们就都能够得到安息,我们就能一同离开这个该死的世界。
就如圈养的狸奴早已对主人失去戒心,即便掐着它的脖颈,它也只会觉得是在玩乐。
所以栾映按着胡斐的肩膀将他抵在了轿子的另一侧,在胡斐的痛呼中报复性的咬向了他的嘴唇。
交叠的急促呼吸中,他们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小鬼报站的声音:各位客官,望乡台,望乡台到了。
——end——
最后的栾映部分是死前回忆,快要死去的栾用最后的力气杀死了自己的主子让他陪着自己一起死,大概就是这样忠犬反水的故事x
文:魇
阿强在山里的村庄出生,他三岁时,隔壁人家喜添新丁,是个小姑娘,起名叫阿贞。
阿强看着阿贞长大,一直觉得阿贞就是自己的老婆。阿贞却只觉得天真蓝真广阔,她想走到海边去看看蓝蓝的天和蓝蓝的海连在一起究竟是个什么样。
阿强十七岁了,再去找阿贞出去玩,阿贞拒绝了他,只说想自己呆在家。阿强便假装走远,又偷偷绕回去躲在角落里盯着阿贞的家门。过了一会,村东头的阿丽来敲阿贞家门,两个小姑娘有说有笑地在门口丢沙包,阿强在角落里看着,目光渐渐冷得像冰块。
第二天,阿强问他爸,什么能拴住女人。阿强爸想了想,说,房子、车子、金子。阿强又问他爸,什么能拴住男人。阿强爸说,女人,想了想又说,因为你妈不在身边,所以我迟早是要走的,我走了你莫怪我,只怪没有女人拴住我。
阿强点了点头。
之后阿强看到村里人便闲扯几句,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曾将母亲留下的嫁妆金戒指送给阿贞,但之后阿贞便不再搭理他。有人听了不以为然,有人听了打趣阿强肉包子打狗,有人真心为阿强着急,甚至想陪阿强找阿贞要回戒指,但阿强只是笑笑故作大度地讲那是母亲留给儿媳妇的。一来二去,村里人都知道阿贞收了阿强母亲留给儿媳妇的金戒指,谈起阿贞时也便将她当成了阿强的媳妇,甚至在阿贞出门玩时,还要教育她不要如此抛头露面,毕竟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丈夫要是介意,就不好总在外面晃悠。
阿贞父母责备阿贞乱收东西,阿贞百般解释,父母最终带着阿贞当面跟阿强对峙。阿强只是冷笑,把给戒指的情形描绘得惟妙惟肖,又轻描淡写地暗示阿贞想赖账。阿强爸更是喊来了村里的闲汉来看热闹,阿贞一家落荒而逃。
当夜阿强摸到阿贞窗下,大声说若不嫁他也没人要她,若是嫁他他还能带她去看看大海的模样。阿贞放声大哭,阿强扭头就走。天亮后,阿贞敲响了阿强家门,阿强打开门,一把把阿贞拉进去,又把门狠狠地关上了。
阿强十八岁时,阿贞给他生了一个女孩。阿强爸受不了家里又多出一张嘴,借口跟村西边张包工头打工离开家,过年过节也不回来,只托人带回一点钱。家里的地全是阿强一人在耕种,他便开始觉得力不从心。
某天阿强回家比预计的早些,发现阿贞正在家门口一边哄孩子一边挑菜,偶尔抬头看看路过的人。阿强看了看阿贞,又看了看路过的人,然后默不作声地进了家门,睁着眼想了一宿的心事。
第二天,阿强开始跟别人讲老张无故克扣人工钱,还上门对阿贞动手动脚。老张信用一向好,这次新阿强话的人少多了,但还是有个别人趁老张回家时对他翻白眼。老张不明就里,打听到结果后气愤地去敲阿强家门,开门的却是阿贞。老张脸一阵青一阵红,只得转身就走。月底阿强收到两份钱,一份是父亲的,一份是老张的。阿强捻着钞票,看着阿贞,冷冷地笑了起来。
自此阿强认定了语言才是最强的武器,别人打他,他便说话,别人骂他,他也说话。村里人肯搭理他的人越来越少,但终归还是有人会信苍蝇不叮无缝蛋,而阿强只是说,也不讲自己有证据。他靠一张嘴四处揩油,竟然也过得不错。他的儿子渐渐长大,不仅明白了“用女人拴住男人,用房子、车子、金子拴住女人”的道理,还把类似的道理都教给村上其他的孩子。阿贞辅导孩子的功课,教孩子诚实守信,孩子只是瞥了母亲一眼,冷冷地笑着,幼稚的脸上显出和阿强一模一样的神情。
阿贞吓坏了,连夜和村里其他姐妹逃出去打工,再也不肯回到村里。阿强不想出去找,反正阿贞连孩子都给他生了,即使没有结婚证也没有摆酒,阿贞也只可能是他的人,毕竟房子可是他爹留给他的。他等了一年又一年,阿贞始终没有回来,只是在过年时寄回一点钱给孩子,附上一张海景明信片。
村子在阿强的等待中渐渐衰败,最终只剩下几户老人带着子女的孩子在村里游荡,带得村里的一切都衰败不堪。晚上,阿强躺在炕上看着露出草根的天棚,想着第二天进城找父亲商量一下如何处理孩子和阿贞的问题。接着他眼前一黑,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桥边。河边是连片的青萍,河里是鲜红的滚水。桥头一个老太婆正站在桌子后面,桌子上摆着一列汤碗。
阿强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端起碗要喝,突然手被老太婆按住。一群人从桥对面走来,停在阿强面前。阿强怔怔地看着,那些人中有阿贞,有老张,还有一些人他只是脸熟甚至叫不出名字。他刚要开口,阿贞抢先出了声。
“这个人造谣说我收了他妈妈留给儿媳的金戒指,逼我嫁给他,又教我的儿子学坏。”
阿强刚想说儿子是跟自己姓的,怎么成了她的儿子。老张紧接着开了口。
“这个人造谣说我克扣工钱,还对他媳妇动手动脚。”
阿强刚想说你一个大老板还在意那些钱吗,下一个又接上了老张的话。
“他造谣说我惦记村长的位置,逼得我只能进城投靠亲戚,田便宜地租给了他家。”
“他造谣说我侵占了邻居的宅基地,逼得我只能缩小院子范围,他却在让出的地上盖了个窝棚放柴火。”
“他造谣说我……”
语言自然是武器,阿强不多时就遍体鳞伤,他端着汤碗的手被老太婆祖死死按住,动弹不得。一群人七嘴八舌说完,老太婆点点头,慢慢地开口。
“阿强,你教了孩子如何用谣言牟利,你的孩子带着所有的孩子胡搅蛮缠。如今你们村已经被邪气污染,你这罪魁祸首怎么配喝下汤安然轮回?”
所有人都对着阿强啐了一口,那些细小尖锐的气流在青萍的尖端打旋,汇聚成一股飓风,裹起阿强向河水中冲去。阿强在半空中挣扎时看到了河里父亲的头,他尖叫着下坠,向那颗头靠拢。
阿强猛地坐起身,外面太阳已经老高。他想着昨夜晦气的梦,不禁咬牙切齿,觉得最好不要去找那个晦气的父亲商量,应该直接把阿贞找回来。他唤来儿子,找出孩子最破的衣服给他穿上,找出家里最破的包背上,一边往包里塞干粮一边想着城里人会信怎样的托词,怎样才能让阿贞身边的人相信他是个可怜的被抛弃的无辜庄稼汉。孩子还小,怎样教才能让他不说漏嘴。
阿强带着孩子满腹心事地走出家门,踏在村里无人修缮的黄土路上。风刮起黄土,遮住了太阳。
评论要求:笑语
给读到这封信的人:
当你看到这一切时,所有的事都已经结束了。这大概是唯一你能得知这些过往的途径。
现在我在废墟之上,写下这些注定无人知晓的真相。
我本不想写下这些文字,这就像在亲手挖开那些伤疤。我不是亲历者,连个旁观者都算不上,但是我和故事里的那些人物一样,热爱那些现在已经葬送在火海中的一切。我最初的也是最后所爱过的土地,我爱过的和那些爱我的人,我所珍视的所有回忆,一同淹没在火海中。
我不知道我说这些你能否听懂,预言成真了,诸神的黄昏降临,巨狼吞噬了日月,巨蛇自海底冲出,毁灭了我们的国度,死神驾着死人指甲编织的船散布死亡,而巨龙,它在树根下醒来,他要毁灭阿斯加德和九界。
战火持续了那么久,久到我已经忘记了和平是什么样。我的父亲们试图抵御入侵,然而那也是螳臂当车,毁灭来的比他们预料中的要快。我的一位父亲去恳求另一位父亲,求他尽早撤出这片土地。那时巨狼已经开始吞噬日月,巨蛇已经在海底苏醒。
它们是来复仇的,我知道。
最初被波及的是约顿海姆,我和我挚爱的兄弟所诞生的地方,冷冽的寒风一度让我以为世界就是那个样子。在阿斯加德沦陷之前,那里已是灰飞烟灭。
然后就像预言中那样,死亡一点一点逼进阿斯加德。
忽视掉信纸上那些血渍和尘土吧,在废墟中你连一块完整的可供休憩的土地都找不到。原谅我写得歪歪扭扭,如果你是垫着一个战士的盔甲你写得也不会比我好看。别担心他,我连他的头都找不到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最后的那一个人,我被我的父亲们护着活到了现在,他们说我们是一个变数,我和我的兄弟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然而我们出现了,阴差阳错地。也许那个伟大的先知没有料到这一点,那条巨蛇也会调皮。我们不在那份预言中,而那位先知,甚至没有考虑过要修改它。
他们说也许我们是最后的转机。因为他们的命运已被语言写死,而我和我的兄弟却逃过了命运的眼睛。
然而我已经找不到我的兄弟了,战争初期我们就失去了他。他悄悄违抗了父亲的命令,跟随着另一个父亲去了战场。而后那天噩耗传来,阿斯加德永远地失去了它的王,我也失去了自小相依为命的兄弟。
最后父亲把我推入深渊,当我爬出来时我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个活着的人。龙毁灭了一切,父亲倾尽毕生所学,用他所有的魔法试图守护阿斯加德最后的领土。
后面我没有看下去,时间魔法太过耗力,而我又直接看见了结局。就像我那位睿智又狡黠的父亲所说,也许我真的是最后的转机,然而这一切势必会杀死我。我看见它了,我必须留下足够的魔法发动它。
没有时间了,我必须走了。不论我的魔法结果如何,我的死亡已成定局。我希望逆转可以成功。在此之前我需要记下这一切,这是这个世界的我留下的最后痕迹。
我不知道你是这场灾难的幸存者还是新世界的新生者,只要有人看见,那么我就成功了。如果你是幸存者,那集宇宙的宠爱于一身的宠儿,那么,我向你献上我的祝福,龙之女的祝福。
果然我在阿斯加德生活得太久,都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作者:企鹅
我讲的第一个故事是:想象你的男朋友是一个外星人。M31星球的住民发现了地球,探测员惊讶地发现那里有种极为重视性别的动物,他们按照性别配对繁衍,而不是随心所欲变换身体功能,并根据心情分裂出后代。于是M31的领球人决定派遣自己的下属深入了解这颗星球,他当即分裂出N9257,而后者在宇宙中穿行时看到了你。她穿过星云和宇宙垃圾时看到你在和他对视,这望天发呆的一秒决定了你生命的走向,你要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个男人在和你打招呼的前两分钟是一只没有性别的史莱姆。那么现在你可以原谅他了吧。他的所有缺点都源于对人类生活的不适应,你不能对一只史莱姆要求太多。
而既然你的男朋友是一个外星间谍,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将你和周围的圈子作为他的观测样本。每当夜晚你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他的头顶就会伸出两只透明的泛着蓝光的触角,向母球通报他的地球观察日记:第七地球日,样本1号依然把自己埋在一摞植物尸体里犯愁。根据第三地球日的报告,人类通过残忍手段将植物变形后印上他们的文字,让这些提供呼吸养料的植物成为折磨人类的道具。据观察,一部分人类爱好排列组合这些文字,用以制造更多的植物尸体,以及让其他人类更加痛苦。
我说完这些后他们都笑起来。阿倩的眼睛眯了眯就把眼神粘回到了陈锐身上,陈锐右腿搭在左腿上,脚尖冲着阿倩。我想起网上那些不入流的心理学帖子:你翘腿时冲着的方向是你心中所想。我看看自己的腿,往酒吧出口那里斜着,确实有点想走。
“妹妹不愧是文学系学生,编故事都这么可爱。”
“哈哈是呀,你这工科生就太理性了,但有时又理性得可爱,”阿倩把桌子上的UNO牌拢了起来丢给我,“妹妹输了该妹妹洗牌”。
来这家酒吧是我的主意,现在虽然后悔但也没什么离开的机会。虽然我才认识他们一天,也对他们没什么兴趣,但对当面拒绝他人的恐惧让我忍受麻烦的下限非常低。
阿倩是我来这座城市独自旅游时住的青旅里的上铺,昨晚她刚住进来,借着找东西的由头和我搭话,短短十分钟里我已经了解了她的年龄家乡工作,并在今天被她约出去吃午饭的路上得知了她与后妈的关系及三个前男友的故事。这和盘托出的热情让我迅速地想要真诚地对待她,我们待在酒吧一小时后她说想叫一个在这边工作的朋友,我理所当然地同意了,然后在这个朋友到来的五分钟内明白了他是她的暧昧对象。
于是我像是这场成人游戏里的开场小丑。
“你输了,该选大冒险了。”阿倩一手撑着下巴朝陈锐眨了下眼睛。
“妹妹挑,我无所谓。”
我把手机伸到阿倩的面前,屏幕上挑战挑选界面的红光倒映在她棕绿色的隐形眼镜里,“你来”。
阿倩选了第二名给输家涂口红。阿倩立起她的中指指腹在陈锐的唇上慢慢涂抹,开叉到大腿中间的黑色裙子与陈锐的裤脚碰来碰去。我回头望向吧台的酒保,自从陈锐来了他就一直在生闷气,似乎之前以为自己调情成功,只是被这个突然找上门的男人打断了。真是一切都莫名其妙。
第三局我输了,阿倩划走一堆可能会给陈锐造成性骚扰的真心话选项,最后选了“对不起朋友的一件事”。
我讲的第二个故事关于一个高中女生,在她的世界里,她失调的自尊心让路边的野草也变成尖刺。故事的主人公是她和她的朋友安,她们偶然得知双方的爱好非常相似,于是常常一起吃午饭、课间一起结伴回教室,无所不聊的气氛让她们渐渐成为形影不离的好友。后来她们开始写交换日记,她很喜欢企鹅,而安画画很好,常常在日记本上画形态各异的企鹅,配上字逗她开心。但更常出现的还是她最喜欢的音乐剧《歌剧魅影》的插画,安非常喜欢那位戴着半边面具的歌剧院幽灵,最喜欢的唱段也是属于幽灵的The music of the Night——
Close your eyes and surrender to your darkest dreams
闭上双眼,臣服于你最深沉的梦中
Purge your thoughts of the life you knew before
涤净你过往生活的思绪
某一天安生了她的气,几天里都回避着和她见面,终于她忍不住给安塞了一张请求和好的纸条和一块巧克力。那天晚自习前,安把她叫到一个空房间里,让她坐在自己对面,沉默地对视了一个小时。“我的话说完了”,安起身径直走了出去把她丢在原地。每一次安情绪不对时都这样沉默地看着她的眼睛,但她从未明白这一切的意义。她想着,安妄想可以通过对视而明白对方的心意,但眼睛究竟有什么魔力?有时它甚至用莫名流下的泪来欺骗我自己,你为什么相信它竟会对你诚实。
“所以你对不起朋友的事情是没有理解她?”阿倩问。
“我们后来绝交了,安让我把日记本烧掉,但我留了下来……甚至现在也会翻看。”
我在洗牌时感觉到了陈锐的心不在焉,我想着自己的故事对于沉迷在调情中的人也许太没意思,但那些真正有意义的部分也就潜藏在这些平淡的叙述里。
“下次还是让妹妹编故事,不要从这个破软件上挑了。”
我讲的第三个故事有点滑稽:一个女生喜欢上了抢走男朋友的对手。故事的主人公是这个女生的男朋友,他结束白天的工作后会在晚上做一名虚拟主播,用一只浅灰色企鹅的动捕形象聊天讲故事。这个形象来自于女生的提议,她非常喜欢企鹅,为他设计了这个形象。企鹅很大,敦实地坐在角落里,眼睛沉稳地眯着,背后是小小的冰山。你有没有看过那个企鹅独自走向远山的视频?企鹅得了抑郁症,于是脱离了它的群体,往海洋相反的方向走去,最后迎接它的只会是孤独的死亡。
“或者是被带走做成标本,放在水族馆里,”阿倩说,“以另一种形式回到群体中去了”。
做虚拟主播的主意来自她的男朋友,但除此以外的几乎都来自她了:虚拟形象,平面设计,他讲的故事,讨论文艺作品时的观点……她更喜欢独自待着欣赏这些故事,并不需要这么多的输出和交流。但他很享受这些,自从粉丝数上千之后直播时间越发长了。然后某一天,女生发现了他没来得及删除的聊天记录,他约了一个网友见面,语言暧昧不清。从那以后,她每天看着他的直播,注意到这个女生每天都在和他频繁地互动。痛苦茫然的阶段过去之后,她突然发现这个女生有多么理解她。她每一个经男朋友之口说出来的故事和观点都能得到这个女生认真的回应,有时被男朋友一笔带过的她最喜欢的部分,也能被她发现。有时她说的话让他接不上,因为他并不真的懂他讲的那些故事。男朋友出轨的痛苦在他不知道时已经渐渐变成了对这个女生的好奇。她在心里恶意地想着,这个女生喜欢的并不是你,你所有的吸引力都来自于我。两周后,她男朋友告诉她自己要出差几天,她看着他有些躲闪的眼睛,他不知道她早就买好了同样目的地的机票。
我感到有点想吐,起身去了卫生间,对着镜子理头发的同时为自己有呕吐感而开心,这给了我离开这里的间隙。回去时阿倩和陈锐的手已经牵在一起,酒保把杯子放得当当响。
“我要走了,后面约了别的朋友。”
“妹妹的故事还没讲完啊,回去有空我们打电话聊,一定要告诉我后续啊。”阿倩朝我摆摆手。
这就是在压力下无法拒绝他人带来的麻烦,我终于迎来了独处的时刻。
在咖啡厅等待的时候我想到自己也许只是在麻痹自我,逃避正视多年的男友如此轻易就想要离开我这个事实,毕竟这是多么自我否定的事情。我常常想象某一次冷战的时候,我生了场重病,或是为了救路中央的小孩出了车祸,我躺在医院里心满意足地享受自己被动的沉默。而他全然不知道这一切,当有朝一日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我的死,他会终身陷入无尽的懊悔中。
但如果要直面这个问题,就会有无法回避的悲伤和争吵,而这些带来的空洞要靠潮汐般往复的疼痛来弥补。我好像是父母人生的标本,一切都不可避免地在我身上重演,好处是那些沉默的卧室、破碎的杯子、默认的亲情和明显的憎恨,这一切我早早就从父母身上看到了,爱或恨的来临与消退都不会使我惊讶。
他们走进来了。
一个人挡在我面前,走过去时他们已经在一个角落的桌子旁坐下。他朝着我的方向,他的眼里熠熠发光,是我们刚在一起时我所得到的目光,现在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脸上。她背对着我,头发是熟悉的深棕色,挽在脖颈的左侧,随着她点头的动作几根发丝在轻轻荡着。突然他顿住了,他看着我,睁大了眼睛。她微微歪头,然后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来。
我抓紧杯子,好像在握住一只冰凉的手,杯壁的水珠在我的掌心滑落。我把视线从他的衬衫移向他在桌上不自觉握拳的手指,移向她的杯子,望向她右边的发丝,再望向她的眼睛。那里有什么我害怕见到的东西?疑惑,陌生还是嘲讽?倒映在那里的是我眼底的彷徨,它们因旧日青涩的温存而危险异常。那是我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却无法移开目光。
备注:求知/笑语
作者:土木风
评论:随意
*本文为家里两位角色的《漂泊的荷兰人》paro,对原剧设定有化用和改编*
*按照完整故事写作,不熟悉原角色和原剧的读者也可放心观看*
“你当真不一起去么?”埃拉的朋友问她。
埃拉摇摇头。两个朋友叹一口气,挽着胳膊一块儿往码头去了。
“谁呀,埃拉?”母亲从屋里问。
“玛丽和伊丽莎白,叫我去码头看热闹。说是今天有幽灵船靠岸,什么的。”埃拉回答。
她回到厨房,摸了摸晾在灶台上的汤盘。温度刚刚好,她拿上勺子和餐巾,给母亲端去。她照看母亲磕磕绊绊地吃下半盘卷心菜汤、半块面包,又喝下比菜汤多得多的汤药。拿餐巾给母亲擦嘴时,母亲说:
“别让我拖累你啦。照顾与不照顾,我这病都好不了的。你想去就去吧。”
“我本来也不想去的,妈妈。”埃拉说。“那儿现在肯定又挤又热,我才不凑这热闹呢。”
她收走餐盘,站在灶边将自己的那一份胡乱扒进肚里,把盘子洗了。门外,海上烈日高悬,细密的波光像嵌满碎钻的金丝网,在海面上缓缓闪动着。海鸟都已躲起来了。顺着空旷的海岸线,正午的海风穿过门框,扑在身上是温热的,拂过时却有一丝凉爽,吹得人直打瞌睡。
埃拉发了会儿呆,不情不愿地抱起门边的木筐,踏到那晒得晃眼的沙滩上。几步的功夫,滚烫的沙粒就已钻进脚趾之间。穿凉鞋就这点不好,她嘟哝着。她从筐里捞出湿润又沉重的布料,费力地甩在晾架上,一张张展平,中间一刻也不敢停歇。一旦停下,汗水就会从每个毛孔里往外冒,热气也要在皮肤和衣物之间蒸腾起来。她断断续续地干到天快黑,到海风变得凉飕飕的,整片海面也染成鲜艳的橘红色,玛丽和伊丽莎白终于结伴回来。她们挽着手臂说说笑笑,看见埃拉,远远地挥手冲她打了个招呼。
埃拉也冲她们挥手。她们走近,埃拉问:
“下午看见幽灵船了没?”
“没有,”玛丽回答,“真没意思,只远远见着一艘船影。看着倒是不小呢,就是到底没有开进这边来。”
“后来它沉了。”伊丽莎白说。
“沉了!”
“我听说的,咱俩当时正巧进屋了。那船撞在礁石上沉底了,就是不知道上边有多少人呢。”
“圣母玛利亚呀!”
两个朋友叽叽喳喳着离开,这就是一天里仅有的新鲜事了。埃拉把最后一筐干布抱回家,里屋传来剧烈的、呕吐过后的咳嗽声,一定是母亲把刚吃的一点晚饭又吐了个干净。若不是埃拉日日夜夜地看着她,她恐怕早已放弃进食了。埃拉拿来抹布,熟练地收拾完痰盂边上的污物,在酸味和药味中看见母亲愧疚的神色,于是抹着额头上的汗,说:
“玛丽和伊丽莎白告诉我,她们没看着幽灵船呢。我就说不该去嘛!不然,你早上目送你女儿出门去,晚上就要看见一条肉干回家来了。肉干还要对你嚷嚷:‘我真傻,妈妈!原来人家去码头不是看幽灵船,是看别人的脑袋瓜!’”
母亲不禁失笑。埃拉出去洗手,很快回到卧室,坐在床边对母亲讲起两位朋友的见闻,中间绘声绘色地比划着,很是添油加醋地扩充了一番,好像她亲眼看见了似的;随后又聊起幽灵船的传说来解闷。她讲:曾经,有一位船长发誓要冒着风暴绕过好望角,惹怒了魔鬼,被诅咒永生永世在海上漂泊,直到世界的末日。紧接着,天使却许给他救赎的条件,允他每七年靠一次岸,如果能在此期间找到最纯粹、忠诚的爱,就可以获得救赎。可怜的人啊,被海上的颠簸和困苦折磨得半人半鬼,船舱中堆满花不出去的财宝,想要的却只有死与解脱而已。可海渊不肯吞没他,礁石不肯埋葬他的巨船,岸上的人也对他既恐惧又厌弃,一个又一个七年就这样过去...他被称作漂泊的荷兰人,只因那幽灵船叫荷兰人号,他原先是哪国人已无人记得了——今天,码头上之所以挤成那样,就是因为有老水手称,荷兰人的七年之期又要到了。按什么规律算,洋流又该把他带到这片海域来了。可谁能说得准这是真事,还是故事?许多人去围观,是为了什么爱呀救赎呀,凑些浪漫热闹。真见到那船长本人,怕是要比赛谁跑得比谁快啦。
埃拉絮絮叨叨地讲着,母亲因这沉重的故事而皱起眉头,见埃拉讲得开心,那眉心又舒展开,脸上也挂起微笑,仿佛坐在她面前的还是一个小女孩。见此,埃拉才松了口气。她出门重新煮起汤药,伺候母亲喝下,又忙忙碌碌地做了许多家务:扫了地板,把晾好的干布垛起来,又将母亲白天补的渔网全都挂好,贴上它们主人的名字。太阳很快落山了,夜幕不知不觉地将海与天之间的空气收入怀中。埃拉回到自己的卧室时,只感觉身体很沉,窗外轻柔的浪潮声像毯子似的盖在身上,墙上的光斑也像是巨大的航船,随海浪轻轻晃动着。
睡吧,睡吧,她想,迷迷糊糊地把自己扔在床上。帆船驶上天花板,扬起的浪花也是月光似的银白色,把床铺与四周的墙壁都淹没了。睡吧,这些活儿明天都要再来一遍呐,船上的水手说。他们将她安放在小艇里,她就随着银白色的海浪漂呀,漂呀,漂过一排排巨大的晾布架子,汤盘和熬药的小锅浮在她身旁,形成一支小小的船队。耳畔突然传来烈风呼啸的声响,海浪剧烈地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破浪前行;与此同时,她的小艇也颠簸起来。救命,我不会划船呀!埃拉抓紧船边喊道,我要是沉底了,谁来浇我养的花呢?
她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连睡裙都没有换,窗户也还开着,梦里澎湃的浪潮声正从窗外一阵一阵地涌进来。她向外望去,看不见熟悉的月亮和星星,只有一点闪着银光的浪花在一片漆黑底下。
别淹了房子,她不安地想。据说海啸前就是这幅景象:漆黑的水墙会从远处竖起,一直推到岸边。可当她来到屋外时,浪潮声早已平息了。广阔的夜幕上,星星和月亮还在原处,仍从天上凝望着她。
看我们为你带来的新客人,它们好像在说。
一艘巨船,一艘硕大无朋的巨船,正静静地停泊在海面上,近得好似就在眼前。她震惊地发现,方才窗外的星空原来是被它遮蔽了。它的船身漆黑,几乎隐入夜色之中,需仰起头才能看见船头雕刻的走兽,藤壶和海藻从舷底上方一直生长到甲板边的围栏上;再往上看,三根修长的桅杆直刺夜空,几乎望不到顶,帆缆密密麻麻地从上面垂下来,暗红色的风帆卷收在木架上,颜色像是血染的,破烂的边缘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小屋在这艘巨船面前只是一块贝壳,岸边的浅海也被衬成薄薄的一层,它却只是悄无声息地漂浮着,毫无搁浅的迹象。有那么一瞬间,埃拉差点伸出手去摸它。直到一个人影从船边的垂梯上攀下来,她才发觉:原来它距她仍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只是它实在太庞大了。
她挪不开眼,直直地盯着那个人影趟过浅海,登上沙滩。待他走近些,她看清这是个男人,一个一袭黑衣、高大阴沉的独眼男人,气质简直像那艘船本身。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仿佛不信任脚下的陆地似的。再近几步,她看清他苍白的肤色,看清那身黑衣怪异的形制。那是一身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不属于当时代的服饰,跨步过来时,黑披风下摆翻飞,像浪花似的涌动着。海风带来他的气息,森然又阴冷的,隐约透着腥锈气。而再近几步,她已对上那只同样森然的灰色眼睛。那是怎样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一丝生气,好似一片海那样深的痛苦、疲劳与嫌恶都藏在那深不见底的瞳仁里。她顿时像被什么东西击中或刺穿了似的,浑身的血不知是将要凉下来还是将要沸腾。
那只灰眼睛冷嘲似地从台阶下仰视她。它的主人用低沉的嗓音开口讲话,言辞礼貌而疏离,说自己是偏离了航向的旅人,想在她家借宿一宿,为此愿给出丰厚的报酬——并拿出一把亮闪闪的金币。埃拉却仍盯着他的脸,连眼都不眨。他的面孔被月光照得惨白,像是大理石或已死之人的面容,衬得左半边的眼罩像一块黑影,那只警惕地打量着她的灰眼睛下隐隐现出半圈憔悴的乌青。
他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投宿,别人家这会儿早已睡了,她鬼使神差地想。
进来吧——她听见自己说。直到他登上台阶,埃拉才发觉自己只到他肩膀高,并很快后怕起来。她引他到已故父亲的房间,因疏于打扫而向他致歉,之后就悄悄取来厨刀藏在自己枕头底下,并将母亲的屋门关上了。卧室角落里有一道墙缝能窥见隔壁,她窝在那儿观察这位不速之客,见他坐在床边凝望着星空,很快和衣睡下。他睡得极沉、极安静,她甚至不确定他是否活着。一整晚,她都好像在盯着他,即使后来见到的东西有些奇怪,床扬起风帆,书柜跳起舞来,陌生人的影子融化在渐渐变成暗蓝色的空气里。后来,门外也传来些模糊的动静,几个人嘀嘀咕咕地交谈,像隔了一层厚布似的;过不久又清晰了,是母亲在说:干布——新布——放在门口吧——埃拉还没醒呢。
屋内的陈设突然全都看得清了。埃拉连忙从墙角爬起来,发现窗外已是一片亮白;再看墙缝,床上的人已不见踪影。她跑到门口,越过交谈中的母亲和染坊伙计,急切地向外望去。海上空荡荡的,只有成群的海鸥在灰白的晨雾中穿梭。
“外面那艘大船去哪了?”她问。
“什么船?”母亲惊讶地反问道。
埃拉不说话,提起裙子狂奔回屋内,母亲拄着拐杖跟在后面。熹微的晨光投在空屋的床上,床单与被角都掖得平整,好似没有人住过,只有床头柜上的抽屉拉开了一条小缝。仅向缝里望了一眼,母亲就几近昏厥过去,埃拉的心也砰砰直跳。直到送别了染坊的伙计,看着满载布料的牛车消失在海岸那头,她们才敢将它拉开。金灿灿的钱币、金条,成串的珍珠和宝石胡乱堆放在里面,其中一些已有岁月的痕迹,数量如此之多,以至于将抽屉搬出来时,埃拉险些没抱动它。她向母亲讲述昨晚的奇遇,母女俩惶惶不安地凑在一起,合计这究竟是个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母亲设想起若干不好的状况,埃拉却总想起那只阴郁、疲惫的眼睛。
“先都锁起来吧,”母亲说,“先当作没有这些东西——万一被人家起了疑心,是福是祸就不好说了。”
她们将财宝藏在箱子里,推进母亲床底下,这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了。母女俩忧心忡忡地开始这一天,吃饭、熬药,母亲补渔网,埃拉拎起篮子到城里去。她独自穿行在集市中间,穿过成群结队的纺织姑娘们,挑选萝卜和卷心菜,鱼和黑面包。旁人闲聊的声音好像比以往更清晰了,聊起荷兰人的传说时亦如是。他是个独眼男人,她们说,他有许多财宝。他看起来高大、苍白又阴郁。他早已不相信救赎,只一心求死,曾有人见到他跳海,还驾船撞向海边的岩壁。据说,他几百年前的伤口至今仍在流血。他的船很快,却没有目的,上次随洋流来到这里是几十年前;如果没有找到以爱来救赎他的人,下次在这靠岸时,他所见过的船只估计已全部腐朽,遇见的人也都已老死了。
埃拉默默地听完,拎着篮子回到家。她哄母亲吃下中午的饭菜和汤药,待太阳最大的时候,再次抱起门口的木筐,将湿布搭到晾架上去。搭布没有花费太久,剩下的只是等待。其实,一切工作都不必花费太长时间,剩下的也都不过是等待而已。浇花,等待花长大;熬药,等待母亲病好;搭上湿布,等待它晾干;收好干布,等待第二天人家来拿。等待仿佛只是为了更多等待,分不清是为生活而等待,还是为等待而活着。埃拉坐在台阶上看守这些布匹,中途在屋内外来回数次,照顾母亲,或忙活各种各样的琐事。熬到黄昏,又做了许多家务,漫长又短暂的一天就这样过去。天黑时,她已累得眼皮打架,快把什么都忘了。光斑化作的航船再次开到天花板上,船身似乎是黑色的,并比昨晚大上一点。睡吧,睡吧,船长说,明天还要再来一遍呢。
她发觉那船长好像是个独眼。与此同时,三声沉重的叩响从门外响起。她跑去开门,又见那陌生人站在门口,巨船也再次停泊在他身后的海面上。
“您还要来借宿吗?”埃拉问他,“您有那么多钱,完全可以住顶好的旅馆。我家屋子实在很破——”
“我不能离开船太远。”陌生人回答,“且我厌恶人多的地方。今晚我会给你一样多的报酬。”
他盯着她。从那眼神看,他好像既等她因害怕而拒绝,又等她因贪婪而应下。无论哪种都使埃拉不太舒服,好像被蔑视了似的。
“进来吧。”她还是说。
她照昨晚一样安顿好他,又窝进墙角,窥探起他的一举一动。细细端详才会发现:他的脸其实很年轻,只是周身的气质太过摄人,把它遮蔽了。他在窗边的花盆前驻足片刻,好奇地摩挲着叶片,又很快失去兴趣似的,回到床边坐下。他又要睡了吧,埃拉想——却见他脱下披风,解开上衣。月光照在他苍白、健壮的躯体上,在那腰腹中间,几道破布条潦草而密集地缠着,右半边已呈棕褐色,不知被血浸透过几次了。
这道伤口怕也要有几百岁了,有个声音在埃拉耳边说。她望着他把布条一圈圈揭开,浓重的血腥味顿时从墙缝那头渗过来;拆到底下,他不得不调整起呼吸,慢慢扯下与皮肉粘连的部分,眉心紧锁,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这使埃拉几乎不忍再看,心中升起一种微妙的感受,好像与他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似的。伤口完全暴露出来的时候,她不禁捂住嘴,偏过头去。回过神,他已给新绷带草草地打上了结,脸色也恢复如常,好像从来不知疼痛似的。他很快和衣睡下,把披风裹在身上,睡着时胸腹几乎没有起伏。一夜过得很快,清晨埃拉起床时,他已再次不见踪影,又把一抽屉财宝留在床头柜里。
母亲看到这些钱,补渔网的手都发抖,一上午没能吃下任何东西。埃拉安抚过她,闲暇时特意将那件空屋的地板、桌面都擦洗干净,并换了两盆长势更好的花放在窗边。中午,她去城里找伊丽莎白和玛丽。两个朋友拉她去吃午饭,坐下闲聊时,埃拉问:
“那漂泊的荷兰人——他既然不相信救赎,为什么还是上岸来呢?”
“没准他必须上岸。”伊丽莎白说,“也没准,海上总是一样的东西。他觉得无聊,期待岸上能有什么新鲜事呢。”
她们聊起其他的,说起些埃拉不认识的人。玛丽自豪地向另外两人展示自己要绣的手帕,刚打好草稿。她要将它送给一位追求她的水手,那小伙上周刚出海去了。吃完饭,埃拉就急匆匆地向她们告别,赶回家去看守布料。她很快干完活,待天黑下来,就早早地竖起耳朵守在门后。陌生人再次叩响房门的时候,她猛地将门推开,差点吓了他一跳。
“我不能再要您的钱了,”她说,“前两次您留下的那些金子,已经够我和妈妈富裕地过后半辈子。我们本来没有可让别人惦记的东西——反正,如果再多下去,对我们来说怕会是祸事了。”
陌生人什么也没说,只转身要走,却被她一把抓住胳膊。他的手臂果然是冰凉的,埃拉想。她的喉咙发烫,心也怦怦跳着,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疯了,不知为什么要说出下面这些话。
但您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她说,钱不要再给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白天帮我干活——事情不算多,呃,大多是琐碎的小事儿...当然,您不乐意也没关系...
他只是看着她讲,神情说是惊讶、好奇或饶有兴趣都说得通。再看下去,她真要开始胡言乱语了。终于,他用低沉的嗓音回答:
“好,我接受这个条件。”
他随她进屋,并在步入卧室时环视四周,发觉她打扫过了。当他投来目光时,埃拉却眼神躲闪,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向他道过晚安,逃也似的回到自己房间,半晚上忐忑于自己竟真把他留下,另半个晚上则雀跃地期待起明天,觉得会是个与往常不同的日子。直到窗外泛起朦胧的淡蓝色,她强抬起眼皮窥视墙缝,确认陌生人还在床上,才放心地躺下,准备小睡一会。一闭眼的功夫,日头已爬到海面上,把晨光投向卧室的窗边。海鸥在屋顶上鸣叫,母亲则颤巍着敲起窗玻璃来。
“埃拉,”她喊道,“快出来看看,埃拉!”
埃拉迷迷糊糊地起身,瞥见隔壁空荡荡的白床,登时一激灵。她跑去门口,看见沙子上有脚印、蹄印和牛车的辙痕,几个空木筐叠放在门边;再往屋旁望去,一脑袋困意瞬间扫清了。新送来的湿布全都展在晾架上,已按颜色归好了类,像刚切好的面包片似的排着个儿,整整齐齐地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你晾错了!”当天晚上,她一把推开正被叩响的屋门,气鼓鼓地对陌生人说。
男人怔住了。他眨眨眼,神色竟有些无措,像是从没遇到过这种事。
“对不起。”他愣了一下回答。
她耐心地对他讲:布料分类晾,这很好,但展平的方式不对,不容易干;并且,应当从正午开始晾晒,海鸟和人都最少的时候。否则,闲人会把布料顺走,海鸥则会——她顿了顿——海鸥会在布上留白印子。她边讲边偷瞄他,见他默默听着,灰眼睛现出认真的神态。她于是说:今天的事没关系,只要你明天中午留下,我可以手把手教你。陌生人点头,与她分别回屋就寝。一夜过去,当埃拉再次窥见空着的床铺时,已经毫不意外了。她拎起篮子上集市,回家路上郁闷地踢起小石子,认为一切都到此为止。反正他有的是钱,还有大船,是传说里的人物,人家干嘛信守你这小人儿的承诺呢!她愤愤不平地想。可当她被沙子烫得踮起脚尖时,却远远望见一团黑影潜在自家的屋檐底下。是那陌生人,他坐在小屋门前,披风从台阶边上垂下来;见她过来,轻轻地挥了下手,就当作是打招呼。
于是一切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陌生人在埃拉家住下,每天中午现身,帮埃拉晾好布料、做些家务,之后便不见踪影,深夜才回来;那艘巨船也随他一起夜晚出现,白天消失。对于自身那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他一点也不遮掩。每当埃拉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他却面色如常,一滴汗也不落;他从不和母女俩共进晚餐,埃拉也没见他吃过任何东西。他坦然地任她凝视他苍白的面孔、触碰他冰冷的手臂,傲慢而好奇地观察她的表现,像是要看她什么时候才被吓跑似的。“她难道看不见吗?”埃拉曾听他在深夜里喃喃自语道。除此之外,他十分寡言,共处时往往是她自顾自地念叨,他只沉默地听着,似乎不屑于和她对话。他仅有一次主动向她搭话,是某天中午将布料晾上之后。埃拉闲得要命,溜到海岸边缘去,把困在水洼里的小鱼丢进海里。他在一旁看着,冷不丁地问:
“你在救它么?”
“那当然,”埃拉回答,“不然这小东西就要晒死在沙滩上了。”
“你怎样断定,它就一定不羡慕死去的那些呢?”
埃拉目瞪口呆,一时想不通怎会有人问出这样的话来。“因为它还活——为什么会羡慕呢?”她下意识反问道。
“死去的只要腐烂就可以了,不必承受生命本身强加于它的许多苦楚。”他回答,“不必觅食,不必日复一日重复地巡游,不必苦于剥落的鳞片、残缺的尾鳍,或惧怕被捕食者吞入腹中。它们获得绝对的休憩,而与此同时,活着的那些永不停息。”
他说着,独眼望向远方的海面。
“我不知道它想不想死。”埃拉回答时,却认真地盯着他,“我只知道,我不希望它死。”
他转过头,有些意外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把眼神挪开了。
“我一个月后就离开。”他说。
自此,他每天留下的时间却稍长了一点,且不再以那种威慑式的眼光来扫视她,偶尔还会悄悄投来打量的目光。埃拉则松了口气:这才算把她偷看他的事追平了呢。她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似的,依旧照常人一样对待他,并将日历挂在灶台边上,暗自计算起一个月的时间。两人干活总比一个人要轻松,又一个清闲的下午很快到来,埃拉再次蹲在沙滩上搜寻鱼儿的时候,陌生人突然说:
“这似乎和昨天是同一条。”
她检视起手心里那条无力地翕动着鳃盖的小生命,尾鳍少了半边,尾根上有一道被海水泡得发白的裂口。是同一条没错。与此同时,他冷嘲似的接着说:
“或许它自己又跳上岸来——可惜自认为在救它的人只能把它丢回海里,不能终结它的痛苦。”
“它挨了那么久的晒,还受了伤。”埃拉回答,“再被海浪卷上来是正常的事。”
陌生人向她摊开手,她当即护住小鱼,后退半步。
“你不会把它杀掉吧?”
“我不会轻易让它死去。”陌生人说。
他接过那细小的银色身躯,涉水向前几步,俯身放下,目送它有气无力地摆着尾巴,消失在海水中。
“照你的说法,我也应当算在救它。”他说,“可实际上,我认为它想死,且不想让它如愿以偿。我故意叫它得不到最想要的东西,希望它求死不能,永远遭受折磨。”
“可是,它没准会因为你而想要活着。”埃拉说。
他不解地皱起眉。埃拉想了想,解释说:
“或许它现在想死,是因为被日头晒着,十分痛苦——可你让它再次感受到清凉的海水,它不痛了,就不再想死了。——也可能,它是被迫来到太阳底下,觉得自己除死之外无路可走,你却让它能够选择跳回岸上还是继续生活。无论如何,因为你救它,即使刚才它真的不想活,现在也应该不那么想死了。”
他惊讶地望着她,许久也没说出话来。接下来的一下午他都若有所思,大概是回想起自己的事。埃拉没有打搅他,而是悄悄地去了镇上;第二天中午碰面,她以天气太热为由,递给他一套当地流行的男子夏装。意料之中地,他再三推拒,久久不肯换上。
“难道你要在披风里闷一整个七月么?”她半开玩笑地说,“就当是为我穿吧,我看见你就觉得热得慌呢。”
他拿着那身衣服,接受也不是、放下也不成,踌躇犹豫半晌,还是回屋穿上了。她满意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夸他比镇上的其他年轻水手要板正得多,竟使他一下午都没敢与她对视。当天夜里,他把腰上那渗着血的绷带换了新的,并多缠了几层,埃拉从此便知道他穿黑衣是为什么了。她没有将这种发现告诉母亲,而只把他当寻常人介绍,因而母亲也逐渐接受这位苍白的大个子水手住在家里,并认为他只是脾气古怪,做事却很认真。他住下后的第一个周末,埃拉又要去集市采购,托他为母亲送药。两人在屋内交谈起来,埃拉听见母亲说:
“一礼拜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独自漂泊太久,姓名已不重要了。”他说。他顿了顿,或许是母亲又在用那种热切而失望的目光瞧着他吧。“威廉。我的名字叫威廉。”他最后说。
威廉——埃拉悄悄记下。或许这是他信口编的名字,可既然有了名字,一切就都将大不相同了。威廉住下的第二周,他们已养成了一定的默契。那漂泊的荷兰人厌弃人类, 集市上的人说;威廉却每天中午都默默从她手中接过提篮,把面包、蔬菜和鱼放到灶台一侧,又帮她生起火。荷兰人出手阔绰,他们讲,但从不在同一家借宿三晚以上;他们互道晚安却已成为习惯,埃拉每天晚上都点起灯等待威廉回家,又偷看他包好伤口才能安心睡下。伊丽莎白说:那荷兰人形同鬼魅、长相骇人,惯于看人害怕逃开的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威廉却总在接过东西时飞快地收回手,打量过来的目光也愈发紧张,开始怕埃拉触摸到他冰冷的手心。荷兰人吓唬人是有道理的,玛丽放下绣了一半的手帕,应和道:他那么痛苦——我若是他,就不愿和岸上的人扯上关系;倘若有了牵挂,却没到救赎的程度,之后独自漂泊的日子可还怎么熬呢?威廉现身的时间却越来越短了。甚至有那么两三天,埃拉从集市回来时,他就已不见人影,只留下挂好的布料和灶台上晾温的药汤。
埃拉费了很大的事,才搞清楚他去了哪里。她穿过沙滩和树丛、登上山坡,在海边的一处山崖上找到了他。这里海风呼啸,天空澄明,远处的海上波光粼粼,闪烁的光点在海天交接处聚集成群,平缓地向岸边推来。威廉独自坐在悬崖边缘,静默地凝望着远方。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城镇嵌在另一处峭壁底下,由绿树环绕着,隐约能看见微小的人影在砖红色的屋顶下穿行。
埃拉轻声唤他,声音却很快被风声吞没了。她小心翼翼地挪向他,坐在他身边的岩石上。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很快回过头,回到方才的沉思里去。他们安静地待了一会,埃拉说:
“昨天晚上刮了大风。今天中午的时候,许多小鱼都已经晒干在沙滩上了。”
“我看见了。”他平淡地回答。
“水坑里还有一些——我拾起它们的时候,看见了之前我们救过的那条。”
“这次它死了么?”
“还活着。只剩一口气了。”
“它运气不大好。”
埃拉愣了一阵,不知他是指前一点还是后一点。
“我又把它放回海里了。”她接着说,“这次我趟到大腿那么深的地方,才把它放下,应该能让它更不容易被卷上岸来。”
“你还会再遇见它的。可能它每天都要这样痛苦挣扎一通。”
“那我就每天都送它回去一次。要么再往深处走走,要么找片平静点的岸边。总有一天,它尾巴上的伤会养好的。”
他没再回应,两人双双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埃拉问:
“其他地方也有这么大的风吗?”
“有很多。”威廉说,“这片海域已算是平静。离岸更远的地方,巨浪会将你的船高高抛起,有时会有这座山崖那样高。——之后向礁石砸去,连人带船都浑身粉碎,或整个卷进暗流里。夜间的狂风起来时,几乎掌不了舵,要颠簸到临近清晨才能看清天上星星的样貌。”
他说得轻描淡写,眼睛却死死盯着海面,像在凝视一位折磨他的死敌,埃拉很轻易便想象出他漂泊在一片漆黑的混沌中,在颠簸中抓紧帆缆、浑身被海水淋得湿透的模样。他们再次静默下来,片刻之后,埃拉问:
“可是,像现在这样美的时候也见得很多吧。”
“太多了。”威廉回答,“多得我已不再能看见它。”
“我要带你看些不一样的。”埃拉说,“就在这座山上!真的。”
她猛地站起身,风把她的卷发吹到脸前面,蓝眼睛却在发丝的间隙里闪着光。威廉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她一把牵住手,跟她向环抱着崖顶的树林走去。他们穿过密生的榆树,跨过灌木丛,在长满鲜花的草地逗留一会——这是她的秘密基地之一,埃拉说——最终抵达一处低矮的山坡,地上布满乱石,高耸的岩壁在面前矗立着。她提着裙子领他绕了许久,走得她自己一身大汗、不断抹起鬓边和额头,终于钻进一处还算宽阔的岩缝。这里由几块巨岩包夹形成,堪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站立。再往前,似乎已是死胡同了,除去头顶的一线青空外,只在岩石间有一些缝隙把光透进来。
她叫威廉到其中一处孔隙前,并示意他蹲下身子。清凉、潮湿又咸腥的空气从孔洞那头沁过来;向外窥视,海浪拍击着崖底的礁石,水花在烈日下如碎钻般闪耀着,在蒸腾的水汽中骤然投出虹色的光晕。再往远处望去,海上倒与往常无甚差别,光线在海面上跃动着,连成一片致密的、波动着的银白,像织机上来回变换的银色丝线。
“这还是海。”威廉将目光从孔洞前挪开,说。
“这不一样!”埃拉气得差点儿跺起脚来。
这是一片更小、更漂亮的海,她说。她挫败地坐在一边,从另一个孔隙处往外看,以为努力已经白费,转头却看见威廉席地而坐,认真地向外望着。光从孔洞中穿透进来,照得他的灰眼睛近乎透明,从那眼里现出某种微妙的、她从未见过的神态,像个头一次见海的孩子似的。太阳很快西斜,海鸥的纤细黑影也开始穿梭于海天之间;埃拉惊呼一声,发觉自己忘记了时间。他们急忙从山上一路向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沙滩,向小屋赶去。好在布料没有损失,母亲也午睡刚醒,没有需要人照顾的地方。她最近睡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愿意下床了;听说两人去了山上,只是欣慰地摆摆手,叫他们一定要多出去,不要顾及自己。
“常出去看看才好呢,”母亲说,“回来把见闻对我讲一讲,我也过得不无聊啦。”
于是,第三个星期里,埃拉利用劳作间的空隙,将自己的“秘密基地”向威廉介绍了个遍。周一,她硬拉着他去喜欢的花店,给他的马甲胸前别上一支稀奇的粉色雏菊;周二,她拽着他在小巷里东拐西逛,终于找到那家卖奇怪玩意的小店,两人隔着橱窗观摩些瓶装帆船、海螺哨子之类的稀奇物件。周三,他们去卖兔子的摊位,摊主将一只刚睁眼的幼兔放在威廉手中。这微小、滚烫的生命栖在他冰凉宽大的掌心里,小鼻子好奇地嗅着他的皮肤,几乎使他不知所措。周四和周五,他们什么也不做,只躺在阳光普照的草地上。...而到了周末,不用晒布的日子,她领他到另一片山坡上漫步。回来时,他们的篮子里满载着野草莓、树莓、醋栗,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野浆果。这其中混进了几颗不好惹的小玩意,母亲尝的时候刺到了舌头,却笑得很开心,回想起自己卧床前和埃拉一起在林中采摘的时光。她少见地吃了不少东西,又拉住威廉讲起母女俩以前的事,威廉则坐在床边耐心地听着,并在母亲呛住时将水杯递过去。
当天晚上,母亲就把埃拉叫去屋里,悄悄问她:
“说实话,埃拉——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没有意见,母亲说,一切都要看你的意思。他很不错,为人正直,做事也靠谱,尽管眼睛有残缺。你们最近常待在一起,什么心思我能看得出来——你已经是大姑娘了,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这病是好不了的——只要你能找到依靠,我就...
母亲说着,竟流下泪来。埃拉急忙拿手帕来擦。“别说这种话,妈妈!”她抱紧母亲,眼眶也湿润了,许多话语却死死梗在喉咙中。她安抚母亲到后半夜,到母亲终于睡着,才蹑手蹑脚地摸出卧室。屋内一片静谧,巨船庞大的身影沉在夜色中,被窗棂分割成几片。她已见过它太多次,以至于忘记了她的窗外原本是有星星的。它们在海水里投下细小的、闪烁的倒影,冷笑似的瞧着她。
那漂泊的荷兰人,他一次上岸当真只有一个月吗?第二天她问玛丽。大抵是吧,玛丽回答。老水手都说是一个月。
集市上的人也说是一个月。她久违地踏进书店,故事书里写的也是一个月。她熬药、做饭,日历挂在灶台边上,七月的末尾在向她招手。她把日历投进灶里,被浓烟呛得流下眼泪。有什么办法能使他多留一阵呢?她问。没有办法,街边卖花的摊主说,除非他得到救赎。可惜,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因为连那荷兰人自己都不相信世间还存在纯粹的、忠诚的爱啦!想要让天使显灵,一定得爱得不要命;若是知道自己要没命,谁还会爱他呢?说罢,他接着对摊位周围的小孩讲起荷兰人的传说,并把两根手指竖在额头两侧,做出魔鬼的模样。
“所以说,你们要小心别讲大话,当心魔鬼的诅咒,”他瞪大眼睛,左右扫视一圈,“那漂泊的荷兰人很快就要离岸了——他自认没有获救的希望,因此谁再像他当年一样吹牛,他就把谁一起带走,一起到海上漂泊去!他见谁还有左眼,就把谁的左眼挖掉;见谁身上没划口子,就要在谁肚皮上划一道跟他一样的。很快,你们就要坐在幽灵船上驶向深海,伤口在海水里泡得生疼,眼看着岸上的家人把你们忘记——永远,永远也没有家啦!”
孩子们吓得四处逃窜,其中一个险些撞翻埃拉的提篮,这使她从摊主那儿得到一朵白玫瑰作为补偿。回家时,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威廉苍白的脸,盯得他偏过头去,又装作没事一样,踮脚把花别在他的耳后。“航船为何会在明知有危险的时候,还是开向暗礁,跌入你的怀抱里?”当天晚上,她躲在屋后,听见他低声对大海说,“人又为何会在明知事情没有好结果的时候,还是义无反顾地踏入其中呢?”
她假装刚到家,若无其事地向他道了晚安,却整夜不能安寝,梦中的航船总被摧折在暴风雨里。第二天,伊丽莎白就红着眼圈告诉她:追求玛丽的小伙子在海难中去世了。偌大的船队,唯独那一艘船撞上礁石,声响都湮没在狂风骤雨中,只剩衣物和碎木片漂浮在海面上。她们去诊所看望玛丽——她得知消息后昏厥过去,很久才醒来。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玛丽面无表情地坐在病床上,眼睛都不眨,脸惨白到泛青,手却死死攥着埃拉的胳膊。他还说要为我带礼物的,她喃喃地说。我的手帕还没送给他,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我爱他啊。
埃拉陪护了玛丽一整天,回到家中,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她凝望起黄昏时分的海面,夜里巨船停泊的地方。等夜幕降临,船影像幽灵似的浮现在愈发昏黑的天色里,她就认真地仰视起那艘漆黑的大船本身。那直刺天穹的桅杆有多么高,她想,风帆展开的时候,启航得又会有多么快,要多久才会消失在地平线上?她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夜风拂过脸颊,星子散满夜空,直到威廉不知什么时候凑来她的身边。他俯身张开手掌,将掌心里的东西给她看。是那尾受伤的小鱼,已经死去了,沾满沙粒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灰翳。
他们无言地回到海滩上,把它埋在有水的地方,静静望着夜色里一浪一浪的柔光将沙地抹平,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过了许久,埃拉才轻声问:
“你说——到底怎样才算是救了它呢?如果结局是这样,它好像本不必痛苦这么久的。——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拯救就是给予它最迫切想要的东西。”威廉回答,“倘若它想活,就救活它;倘若它想死,就放它死去。”
他顿了顿,海浪声立刻清晰起来,填满了他们之间静默的空气。
“...到现在,我也不清楚它到底想不想活着。”他接着说,“或许如你所言,被你多次送回水中之后,它已重获了一些生的意志——可倘若让我来救它,我仍会选择把它杀死。”
“为什么?”
“因为海浪永不止息,太阳也一直高悬在空中。在你看不见的时候,它迟早会再次被暴晒折磨。”
“那如果我来救它呢?”埃拉问,“如果我要救活它呢?”
“你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你要带它到深水里,到浪潮无法卷它上岸的地方。在那途中,你很可能会死去。你没必要那样做。”
他注视着她,灰眼睛在夜里微微亮着。她从未在那只眼睛里看见过此刻这样的神情。
“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他说。
“我要先向你坦白一件事。”埃拉说。
那艘巨船就在他们身侧。从两人所在之处望去,高挺的船头刚好将月亮遮蔽了。月光像圣画上的光晕似的挡在后头,将直刺向前的船首桅杆勾勒出一圈银边。
“我其实一直看得见,”她轻轻地说,“一直知道你是谁。”
我好奇的事情有很多,她说。我一直想知道这艘船白天都去了哪里,航行起来又是什么样子。我想知道你的眼睛是怎样失去的,是否疼痛,是否还在流血。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裹起披风、远离人群,是否曾遭遇过不好的事情;我也想知道你在漂泊中见过什么样的风景,是不是比山崖下的还要美丽。我明白你只是编造出身份,却害怕一旦戳穿,你就会溜走。我从第一天起就认出你来,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
她望向他。起初,他震惊了一瞬,很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早知如此的了然,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混杂着欣喜与悲切的复杂神色。他们在黑暗中对视了很久很久,好似比他们相识的时间还要久得多,直到身侧的浅海翻涌起来,浪尖在余光里闪烁起银白色的光辉。他们侧过头去;开阔的星穹之下,荷兰人号那硕大无朋的身躯已悄然降入海里,黑色甲板宛如一片陆地般平展在海面上,木制结构发出轻微的喀吱声,仿佛在向岸上的两人致意。
“这就是我要向你坦白的事——作为你带我去过那些地方的报答。”它的主人说。
他微微欠身,向她伸出手。登上甲板的一刹那,船头便再度缓慢抬起,强烈的失重感使埃拉不得不抓紧那生满藤壶的围栏;紧接着,船尾也缓缓找平,整艘船平稳地向上漂浮,越来越高,好似永远也升不到头一般。停下来时,岸边的小屋已像是一颗亮着灯的小小桃核,远处的城镇则是一团遥远的、暗淡的星星。向上望去,真正的星辰却并未因此而离得更近。夜幕高不可测,星星像是布满其上的孔隙,使原本望不到顶的桅杆忽然渺小了,像几条手臂似的徒然伸向夜空;往下,海也仿佛不复存在,微小的浪花几乎被抹平在墨黑的背景中,只由月光映射着,在远处聚成一条亮白的分界线。
“这就是它白日里的去处:它在白天沉下,夜里浮起,这是它自己选的。它不愿与人接触,却也想有停泊的片刻安宁。”他说。
他带埃拉游览船上的陈设。一路上,荷兰人号如同有生命一般,为他们打开舱门、降下垂梯。他携她看过船艏那阴森肃穆的雕塑走兽,见过死气沉沉、堆满珍宝的船舱,又在月光烂漫的甲板上散步,埃拉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他身上。他似乎比在岸上时更随和,神情却更严肃、更漠然,浓眉下的眼神在夜色中晦暗不清。她不禁想象起他是如何度过数以万计的夜晚,那只灰眼睛如何凝望着远方,仿佛穿透了船只和海洋本身,心绪与表情全都磨失在海风里。他们攀上主桅中间的平台,他在风声呼啸间带她触摸风帆,眺望星幕下的海岸。在你们看来,这里的许多结构都已很古老了,他说。在漫长的时间里,作为一个早已放弃睡眠、放弃进食的人在某一个百年中的绝望消遣,他曾搜寻过各个大洋中的新近沉船,试图仿制、更新其中的一些部件,最终却只能把成品投入大海,从没能把它们更换上。同他一样,这艘船永不变化,永不损毁,永不朽败,即使撞碎在礁石上或沉没在汪洋深处,也会在太阳升起时恢复原状。一切于是停留在诅咒降临的那一刻,只有岁月的印迹得以留存。
他说到这,眼神却不禁躲闪,因为埃拉正热切而怜惜地凝视着他,那目光几乎要将他灼伤了。她挽上他的胳膊,央求他再多转一圈,他们便回到甲板上,重新从登船的地方开始漫步。他讲起漂泊中那些常人难以想象的困苦,像是期待她听过之后就决绝地离去,却见她细细端详每一块他熟悉到痛恨的木板,每一道他曾细数过的划痕,以她自己的手去摩挲那无数次磨破他手掌的帆缆,无数次撞裂他肋骨的舵轮;见她站在舷边,他曾海葬船上最后一位水手的地方,一边听他讲述,一边久久地凝望着大海,不知在思索什么。她全神贯注地听他讲每一件事,并不断向他询问更多,在黑夜中以手心触碰他所提及的一切事物,像是要把他经历过的一切苦痛都攫取过来,吞入自己腹中。而当两人坐在桅杆下休息,他讲起诅咒降临前的那场风暴时,她便更加仔细地打量起他本身。恍惚间,他的发梢与眉弓化作夜间的巨浪,泡沫融成皮肤,鼻梁是桅杆在暴风中倾斜的角度,阴云聚在他的眉心,为那只灰眼睛降下一线闪电似的光亮。他任她瞧着,当讲到自己在颠簸中撞在围栏的断茬上,刺穿左眼和侧腹的时候,他已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此刻,万物都相距他们如此遥远,唯有她的蓝眼睛在黑夜里炙热地闪烁着,和天上的星星没有什么两样。
“说起这个,我还有一件事要向你坦白。”她注视着他,说。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吧,她说。你包扎得太简陋——你对它实在不太好。你用的绷带太粗糙、太不透气,每次勒得也太紧。让我看看它吧。
她不顾他的推拒,以及若干无措的、关于被窥视的猜想与疑问,将手伸向他领口的纽扣。触碰到他的一刹那,他突然驯顺地安静下来,任她将扣子一个个解开,把浸血的绷带一圈圈揭下。夜此时已经深了,月亮在夜空中腾挪过位置,投向这边的光辉愈发暗淡,使人堪堪能在黑暗中看见事物模糊鼓胀的轮廓。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刻,她认真地凑近看着,痛惜地抚摸它周围冰凉湿润的皮肤。再抬起脸来时,她的眼中竟已溢满细小的、晶莹的闪光。
“还痛吗?”她问。
“已经习惯了。”他木讷地解释道。她却只是扭头撕扯起自己衬裙的边缘。柔软的布料覆上伤口时,他不禁震颤一下,手抓紧一旁的衣物。不知为什么,同样的疼痛似乎比独自包扎时要难以忍耐得多。他望着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细细地为他包扎好,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昂贵的白瓷;待她系好衬衫的最后一个纽扣,他也凝望着她,说:
“我也还有一件事要向你坦白。”
“什么事?”
“你与你母亲是仅有的知道我真名的人。”
为避免不必要的煎熬,他说,启航前的事他已有意全部忘记,无论是出身还是生活,连曾经的母语是什么都早已在遗忘中消磨殆尽;唯独这个名字他一直记得,只因他在困苦中自言自语时,常常需要一个称呼。它在多种语言中都能找到对应的形态,却仍不为人所知,因为几百年里,几十次仅有的上岸休息中,竟从未有人善意地询问过他。
“所以威廉就是你真正的名字?”她问。
他点点头。
“当真没有别人呼唤过它吗?”
“他们或惧怕我,或只贪图财宝,或两者兼有。遇见你之前,我以为自己与人类互相厌恶得心知肚明。曾经有人为劫我的船,半夜里拿刀刺进我的胸口——倘若他成功杀死了我,那倒应该感谢他才是。”
他说得稀松平常,却发现埃拉又开始以那种炽热的眼神凝视他,说不出是欣喜还是痛心。他刚想出言找补,她已扑了上来,紧紧将他抱住。滚烫的泪水沁湿他胸口的衣物,他下意识地轻拍起她的后背,两人却都很快意识到什么似的,把手臂松开了。他们像平常一样若无其事地聊起其他,威廉讲起海上巨浪滔天的奇景,讲起美洲与印度,磅礴的朝阳下长满棕榈的岛屿与环抱海湾的群山,许多埃拉从未梦想过抵达的地方;埃拉则谈起白天里玛丽的事。我担心她会寻短见,她说。她喜欢读爱情小说,她最喜爱的那本书是写一位船长与渔村姑娘,结局就是女主角跳海殉情——他却凝重地看着她,于是她的话便渐渐少了下去。他们在星空下无言地静坐良久,感受夜风拂过耳畔,在海浪翻涌间倾听着彼此呼吸的声响。倦意很快从宁静之中涌上来,埃拉眼皮发沉,不自觉地依偎到身边人的肩上。她感到身体变得轻盈,仿佛被一双手臂拦腰抱起;迷迷糊糊地,她听见自己问:
“真的没有留下来的希望了吗?”
“睡吧,睡吧。”那个低沉的嗓音只是说。
清晨醒来,她已身处自己的卧室中。晨光熹微,海面宁静,染坊刚刚送来布料,威廉与巨船则都已不见踪影。埃拉起来为母亲熬药,昨夜包扎伤口时的血腥气和海水浸泡木料的气味仍萦绕在她的鼻尖。所以这就是结束了,她想。他怕我动那救赎的心思,即使他从未明白地告诉我那是什么。现在他又消失了,和没来过一样,一点痕迹也没留下,连句再见也不愿留给我。她赌气似地将自己投入劳作中,却事事都不顺意,先是打碎了药锅,很快,母亲房间里的花草也突然全数枯萎了。许多事接连不断地发生,两天后的一个晚上,当埃拉家的屋门再度被叩响的时候,她能用来迎接客人的只剩一张迟钝的、麻木的面孔。她将门推开,见威廉穿着来时的那袭黑衣站在门口,披风也已系在肩上,竟使她险些没认出他来。
“我本以为那夜之后大海就会召我回去,”他说,小心地瞧着她的脸色,“——将我抛回大洋正中。没想到两天过去,我仍能站立在陆地上。”
他看上去有些忐忑,大概是因为她神情木然,没有什么反应。
“——我从没遇见过这种事,也不知这宽限能持续几天,因此还是想来与你道别。还有你的母亲,她这两天怎么样?我...”
“不必了,”埃拉面无表情地说,“妈妈昨晚已经去世了。”
这位一生苦难的主妇以为女儿已经找到依靠,与埃拉彻夜长谈后,在睡梦中撒手而去,走时脸上还挂着微笑。至死,她也不知道威廉已经离开的消息。威廉震惊地呆愣在原地,看埃拉扶住门框蹲下身去。她浑身微微颤抖,嘴角倔强地向下撇着,那面具似的表情很快崩裂了,从双眼中滚滚地溢出泪水。威廉扑过去抱住她,她才终于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急促地抽噎着,几乎喘不上气,“留下来吧,求你了,留下来吧。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轻轻抚着她后脑勺的卷发,绝望地看向大海。浪花始终如一地涌向沙滩,永不停歇,载满泡沫的浪尖像流苏似的闪着银光。
他终是答应了埃拉的请求,留下来帮她处理后事,却始终不敢踏进她的屋门。白天,他来帮她清点物品、打点事务,在葬礼前吓退图谋不轨的人,又在夜晚悄然离去;埃拉也像无暇顾及他似的,只缄默地从他手中接过箱子,或躲在屋里流泪、发呆。这间屋子从未如此空旷过,到了夜里,海风与浪潮的声响几乎要将她吞没,遮蔽了呼吸和心跳声,使她不知自己是否还活着。房屋仿佛已化作巨大的航船,在虚空之中缓缓颠簸着;从中放眼望去,星空高不可测,海水深不见底,陆地在千里之外,与她相伴的只有不会说话的草木,以及窗缝里尖啸的风声。而当漫长的夜晚过去,她终于获准在白天靠岸,陆地却对她说:我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离开。他温和地疏远着她,像陌生人一样礼貌地对待她,紧张于一切趋于亲密的举动,有时却能感受到他紧紧跟随的目光。埃拉故意不看他,他便松了口气似的;从此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趁他不注意时偷偷瞄他腰腹处的衣物,看那里的伤口有没有再渗出血来。几日后的一个傍晚,当他们再次漫步在海滩上时,相互之间已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埃拉光脚站在浅水中,任海浪把沙粒裹到她的脚趾之间,威廉则默默无言地捧起水洼里的小鱼,一条接一条地丢回海里。
“玛丽失踪了。”埃拉冷不丁地说。
身侧的人动作一滞。
“她趁其他人睡着时溜出了诊所。伊丽莎白她们找了很久,才在山崖上发现了她的鞋子,还有一张信纸——就在我们上次看风景的那个地方。纸上写着:‘我站在这里,对你至死忠贞不渝’。或许是她从书上抄写下来,想对那水手说的吧。”
他没有回答,但她知道他在认真听着,于是接着说:
“可她曾对我们说过,她最喜欢的台词并非是这句。她最喜欢的是:‘真正的爱使人放弃生或放弃死’。”
“因为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且选择得没有意义。”威廉生硬地说。
一条小鱼落在埃拉脚边的海水里,摆起尾巴游走了。他们安静地看了一会夕阳,待深粉色的云霞晕满天空,埃拉终于再度开口道:
“我知道你的船在哪里。——有人在夜晚看见一艘陌生的大船停在港口,已经在调试风帆。消息都传到这边来了。”
她顿了顿:
“我记得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我已经留下太久,无所谓了。”他回答。
他起身要离去,埃拉上前拥抱他,与他告别。她感到他的手马上要环抱住她的后背,却很快放下了。
“明天早上你还会来的吧?”她问。
他沉默不语,她于是也知晓了答案。她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海岸那头,泪水悄无声息地从脸颊上滚落。天色一发不可收拾地昏暗下去,岸边的夜晚很冷,屋内却也早已不再温暖了。埃拉抱着双膝坐在沙滩上,不停眨着肿痛的双眼,望着月光从明亮到暗淡,星辰从稀少到繁多;夜不情不愿地退去,灰蓝色的晨雾弥满海岸时,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她用海水抹了把脸,最后浇灌一遍屋里的花草,就穿上凉鞋,马不停蹄地向港口赶去。一路上,她仿佛在与太阳赛跑,每向前一段,周遭的空气都明亮一点,身边览过的草木与房屋也愈发清晰;待她在码头的栈桥边望见威廉的背影时,天色已然泛白,雾霭中也已传来海鸥的啼鸣。他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岸上,任微风吹动他的衣摆和披风,像一块礁岩似的注视着浓雾下翻涌的海面。
埃拉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我爱你。”她气喘吁吁、一字一顿地,对着他猛然僵住的肩背说。
我爱你。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处,但我决定要让你知道。我永远爱你。
她说完,平静地望着他的反应。他的背影松动了,从一旁伸上来一只冰冷的大手,微微颤抖着覆在她的手上;紧接着,却粗暴地抓住她,一把将她撇开。他转过身,不可置信地、惊恐地后退半步,灰眼睛绝望地瞧了她一眼——接着便皱起眉头,暴怒地大喝道:走开!
走开——竟真敢追来,你以为你是谁,以为你能救得了谁?——回到你的家里去!别让我后悔上岸,后悔认识你——比起这浅薄无趣的日子,还是永远地航行更合我的心意——离我远些,我不想毁了你!...
他呵斥着她,同时向水边退去,戴着眼罩的左眼却流下一道血泪。埃拉早已料到这样,原本静静地立在原地,心都碎了;见他流泪,却忽然来了勇气,直直地冲他那边追过去。他很痛苦——她对自己说,他说的不是真心话。你最起码要抱一抱他吧!她追着他登上栈桥,差一点就扯到他的披风,一转眼,他的身影却不见了。海上突然传来震雷般的声响,巨浪漫上岸边,将埃拉冲得摔倒在地上。她拨开挡脸的湿发,向海面望去:光点似的太阳底下,山脉般涌起的骇浪中,两支高大的桅杆首先浮现在朦胧的晨雾里;紧接着,荷兰人号漆黑的甲板露出水面,瀑布般的水流从围栏的间隙中冲刷下来,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滔天的水雾扑面而来,叫人睁不开眼,再能看清的时候,那庞然巨物的身躯已有一半浮在海面之上,被雾气模糊了轮廓,像一片煤炭筑成的浮岛。埃拉费劲地抬头望着,终于找到了她所追逐之人的影子。他站在桅杆下,正神色冷峻地俯视着她。
“你们尚不真正认识我,尚不知晓我是谁,”他冲埃拉身后振声道;她这才发现,码头上已挤满听见响动出来查看的男女老少,都目瞪口呆地仰望着这一奇景,其中一些已将目光投在浑身湿透的她身上。
“——去问一问全球的各大海洋,问一问大海上航行的水手;他们认得这艘船,懂得一切虔诚之人对其的畏惧。”
“回去将我的名字告诉你们的后辈,教他们也不要来打扰我启航前的宁静,”他宣告着,到最后一句,眼睛却看向埃拉,“——漂泊的荷兰人才是我的名姓!”
话音刚落,荷兰人号那庞大到可怖的船身终于全数升出海面,遮天蔽日,如同一片漆黑的剪影,十几道血红色的风帆同时展开,狂风肆虐着掠过甲板、穿过帆缆,发出瘆人的尖锐哨音。围观的人群顿时尖叫连连,作鸟兽散,埃拉却逆着人流挤向水边,只因雾霭吹散后她终于看清他悲哀的眼神,看清那张熟悉的惨白脸孔,那上面分明已被血泪染红半边了。她趁乱抢到各家停泊渔船的地方,随手解开一条小船。很好,埃拉,她对自己说——你不会划船,也不会游泳;海水很深,也很冷,可你总见过人家都是怎么做的。她试探地踏进船里,一上来就差点翻倒,挣扎许久才堪堪稳住,并挑战似的抬头向他望去,果然见他慌了神,伏在围栏上紧张地盯着她。
你分明告诉过我你真正的名字——她在汹涌的浪声中冲他对口型道。话毕,她便学着记忆里的样子抄起木桨,向起锚中的荷兰人号划去。起初,海水像咬住了她的船底似的,半天也没使她前进一厘;待风向调转,巨船开始驶向广阔的海面,埃拉的小渔船也终于能够破浪前行,甚至隐隐要有赶上它的势头。她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是人群又聚起来了,试图喊她回到岸边去。向后瞭望,晨雾已然散尽,淡青色的天空下晨曦普照,城镇的屋瓦上闪烁着微光,仿佛能闻见树上的花朵与街道中新烤的面包散发的香气,她与母亲曾经常去的那片山坡默然矗立在远处,绿树飘摇,青草依依;而往前看,大海深不见底、一望无际,墨蓝的海水上浮起一层迷眼的淡金色粼光,小船如一粒麦壳般漂流在其中,两侧泛起渺小的银白浪花。埃拉不舍地回望一眼,又仰头望向前方,威廉正站在荷兰人号的船尾,担忧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她于是决绝地挥舞起木桨,向前划去。她听着岸上的呼喊声愈来愈远,巨船后方的浪涛声愈来愈近——终于要触到船尾时,她听见他的声音在上方祷告着。我乞求你,暗流涌动的汪洋——他的声音微微战栗,低声呢喃着——今天之前,我从未向你低下头去;看在互相搏斗几百年的份上,请你将她留在岸边,用海浪声哄她安眠,使她忘记我,再不能想起我。我愿为此付出代价,倘若你从我身上还有可索取的——我愿继续忍受颠簸和折磨,再有几百年也一样...
埃拉终于赶到船侧,伸手去抓舷边的垂梯。就在触碰到它的一刹那,偌大的荷兰人号散发出光辉,如水汽般消失在日光里。一波大浪推来,将她的小船掀翻在水中;之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当时是在家门口醒来的。——你当真不记得了?”伊丽莎白说。
埃拉摇摇头,对着镜子把这位老朋友新送来的发带系在已有零星银丝的发髻上。
“二十年前的事,谁还记得呢?说实在的,我连你长什么样都快不记得了。谁叫你总不来我这儿做客呢。”她说。
“玛丽你还记得吗?”伊丽莎白问。
“记得,可怜的傻姑娘。她妈妈可伤心了。”
“我们一起出去吃饭那次呢?”
“当然记得。看,还挺合适的。跟你年轻时送我的那条一模一样。”
“怪事,你连它都记得,唯独不记得那一件事吗?你当时莫名其妙地浑身湿透,躺在你家的老房子门口,我散步的时候发现了你——”
“停,我已经听你讲了八百回啦。”埃拉说,“可一点儿切身的记忆也没有。就像你说我有阵子总爱打听漂泊的荷兰人的事,我也不记得。”
“说起漂泊的荷兰人,你听过新的传说了没?”
“还没呢,只记得之前那些。”
“听说,这事就发生在我们那边的码头上。那荷兰人获得了救赎——按道理,救赎他的女子是应当爱他到为他而死的;当时据说也真有一位姑娘划船追他,可在她落水之前,荷兰人就像被抽走了生命般跪倒在甲板上,幽灵船也消失了。——之后还有人看见过那女孩,可见她还活着,也没听说有谁家女儿失踪的事。说真的,要不是知道你不会划船,我真会以为是你呢。”
“我没准只是躺在沙滩上睡着了,赶上了涨潮。那可怜的荷兰人,所以是谁救赎了他呢?”
“不知道呢,有人说是他自个儿。可能他真心爱那姑娘,愿意为她死去,他自己的爱让他获得了救赎吧。也没有别的说得通的解释了。”
“可我记得故事里都说他求死不得才对。”
“那就是爱到为了她而想活啦。”
埃拉梳妆完毕,她们于是一块出门去。这会正值夏天,阳光将树叶照得透绿,街边的小摊都支在房屋与树木的阴影底下。在饰品摊前停留时,伊丽莎白问:
“说起来,你搬到城里之后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这里比镇子大些,更有人气,可逛的地方要更多。要是妈妈还在就好了,她喜欢热闹的地方。”埃拉说着,拈起一只深蓝色的蝴蝶结,“你看,这个给希尔德戴怎么样?”
“挺衬她的头发。小孩子嘛,戴大一点的蝴蝶结也挺不错。不过我还是好奇一件事——你别见怪。”
“哈,我已经猜到你要问什么了。”
她们为蝴蝶结买了单,漫步到人少的地方,找一张长椅坐下。伊丽莎白凑到埃拉耳边,小声问:
“——我们都没收到你结婚的请柬——哪里来的小姑娘呢?”
“你真的想知道?我可要从头开始讲的。”
“真的想知道。”
“我是在妈妈去世之后搬到这里的——这你知道。我原本没有钱在城里置办房产,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活计,只想先租一间小屋,再慢慢寻思谋生的路子,之类的——结果,搬家前整理遗物的时候,你猜我在床底下发现了什么?”
“什么?”
“一整箱金币呀,珍珠呀——总之,一整箱钱。我吓坏了,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后来仔细想了想,可能是妈妈一辈子的积蓄,或者年轻时继承的遗产什么的,只是不知为何没告诉我。我拿出一部分来置办房子,剩下的够我舒舒服服地过两辈子还要多。我本来是想结婚的,可是接受过两三个追求我的人,也主动追求过人——说实话,有的甜蜜,有的酸涩——爱情真美好呀,可一谈到结婚,我就不舒服,感觉要被缚住了似的。给别人做家务和给自己做家务可是两码事。所以,后来的一段时间,我一直自己过着。出海去玩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去——”
“你还出过海!”伊丽莎白惊呼道。
“我去过可多地方呢!”埃拉说,“去过印度——那儿的人用手抓饭吃——还去过美洲,去过冰岛和挪威,还去看过荷兰人号当年启航的那个港口,他们给它和它的船长立了塑像。幽灵船的传说在哪儿都有,看来他们是真的漂泊了很久,到过世界各地。——到后来,我玩累了,实在不想再出远门了,就收养了一个别人家养不起的女孩。希尔德是我见过最好的小孩子,即使我没见过多少小孩——她爱读书,现在还没多大,知道的东西已经比我多了。我不知道能陪她多少年;等她长大了,有自己的家,我就继续过自己一个人的日子。”
埃拉靠在长椅的靠背上,被树叶间投下的光斑照得眯起眼睛。几只云雀在树枝间叽叽喳喳,很快嬉戏着飞走了。
“说起来,如果换做妈妈去世之前,我是没办法忍受孤单的生活的。”她突然说。
“我记得你母亲刚去世的时候,你也是消沉了一阵。”
“对。但那之后,我莫名其妙地就好了,就在你从海滩上发现我的那天之后。”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望向蓝天。
“我虽然不记得那件事,却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从那以后,我总觉得有人在什么地方等待我——即使我从未梦到他,也记不起他的样貌,却从此不再感觉那么孤单,一个人过夜时也可以入睡了。”
“这是件好事,”伊丽莎白说,“我们这个年纪,将来要面对的离别还有很多呢。”
她们站起身,说说笑笑地向下一条街漫步过去。她们一直逛到黄昏才分别,送伊丽莎白上马车的时候,埃拉忽然说:
“——改天我想回老房子去看看。——自从搬家以来,我还经常梦见那片海岸的浪声呢。”
“随时欢迎,”伊丽莎白说,“你可以来我家住。”
“好呀。再见。”
“再见。”
写在后面:
感谢您读完!这一篇是边写边构思的产物,自觉情节构思不够精巧,有些地方也写得不太清楚,好在终于是尝试了一些风格不一样的东西hhh如对剧情或角色有疑惑欢迎在下方评论区或群里提问,我会尽力解释的!
信使骑着一匹黑马穿行在山岭中,每到夜色降临,明月攀上山顶后,他才叮铃叮铃地进入村庄。总会有支着灯笼的人家在等待,他翻身下马,站在院子里等候,便会有人迎出来。
信使从不说话,只是从黑黢黢的背囊里取出一样东西交付给他们。然后便不管他们是哀哭还是晕厥,转身跨上自己的黑马,叮铃作响地打马离去。
每到晨曦微吐的时候,黑马便会找一个背阴的山坡伏下。信使想快些完成自己的使命,但是黑马想要休息,恋栈于还未被兵火焚没的青草和嫩枝,信使只好和黑马一起停驻于此,直到血水在身下汇成溪流,腐臭的气味让泥土变质。
在等待黑马休息的时候,信使会摘下自己的斗笠,让铃铛安静下来。他会摸一摸那个黑黢黢的包裹,里面的东西形状不一,大小不一,大部分都是坚硬的。最常触碰到的是一个圆滚滚的头盔,那上面还沾染着故主的血迹吧。纱布包裹的手指触碰到头盔上的破洞,信使反复抚摩,好像还记得头盔的主人。
有的村子里有人在等待,也有的村子已不复存在。黑马踱过灯笼熄灭的村落,回应铃声的只有逡巡的野犬。信使曾经听过家乡的人说,荒年的狗眼睛是红色的,遇见它们的时候一定要转身逃跑。而现在,野犬们听见铃铛的声音不敢靠近,当他策马上前,狗群一哄而散,远远逃走了。
再没有人接收的物品,信使会将它们抛入河流,让它们顺水而下。这个年月的人已经不会再为河流中的遗物而惊诧,信使知道有人以捕捞漂流物维生,胆子更大的人会前往战场遗址,但很少有人能回来。他们说这些家伙被军队抓了壮丁,也有人说是遇上了死人化身的尸魔,年纪大的人言之凿凿说,死在战场上的魂灵会寄宿在活人的身上,完成他们最后的心愿。
头盔偶尔在背囊里磕撞,发出沉闷的叹息。
接收头盔的人是一个女子,信使没有立刻离去。她抱住头盔落泪的时候,信使觉得心腔中仿佛有某种东西跳了一下。那个女子向他伸出手,想把斗笠扯下来,看看他面纱后的真容。信使僵立在原地,铃铛沉默了。但女子的家人死死拉住了她,斥责她不该触碰信使的身躯。他伤痕累累的铁甲,朽败的斗笠和铁铃,黑血浸透的纱布……一切都已昭示死者与生者的界限。
送走头盔后,包裹就变得很轻很轻。信使回想着自己的使命,最后的愿望驱使着他的脚步。很快,漫长的苦旅就将画上句号,抵达终点,他催促着黑马昼夜兼程,奔行在饱受蹂躏的土地上。他甚至见到了另一个驱马如风的黑色骑士,来自另一座战场,另一片坟土,他们在马背上彼此致意,两条黑色的血痕交错而过。
最后一封信件,信使踏入村落,整条村黑沉沉的,没有灯笼指引,但他太熟悉这条村子了,不用灯笼,他策马直奔最后的收信人门口,叮铃叮铃地翻身落地。柴门打开,两个互相搀扶的人影摸黑挪出来。
早已失去视力,信使张开嘴,用朽败不堪的声带嘶喊:
“爹——!娘——!”
话音刚落,他便叮铃一声仆地而灭。
“儿呀……”
死者们哀戚地回应,旋即一同化作尘土,不复存在。
作者:伯欢
18年参加桑桑学院F1大赛暖场文
为自创世界观
又名《都市之动物园雇佣兵王》
作者:诸子百
评论:笑语
看前提示:本文为偏架空,剧情逻辑有不合理之处敬请谅解。剧情奇葩有些癫尽请谅解。
一串脚步从门前快速掠过,闪出的红光钻进这间狭窄的房间内,没了屋外光源的支撑显得异常昏黑。如此环境下只剩一块小小的屏幕散着幽幽的绿光,勉强能辨别的数字倒计时着,
“三两幺。”
数字归零的顷刻爆出白光轰开整扇房门,他们穿进走廊与路口观赏草丛擦肩而过,在短短八秒内,走廊外四面八方拥来持枪人员,随后两个身影抓住队伍离开的空隙窜出草丛,不紧不慢朝向二楼外窗攀去。两人耳机中穿出埋怨的人声:“希尔加德公主已经跑到三楼了。”
二人小队中领队男子敏捷跨进窗内,迅速环绕周边环境,身后男子顺势扫过背后摆出安全手势后,耳机再次传来埋怨与催促:“你们跑的也太慢了!”
这句话无人回答,可个个心照不宣加快脚步。领头身后男子快速扫过他的身后摆出后方安全的手势,领头男子跨进二楼外窗,刚落下脚还没踩瓷实,便低头看二三个蒙面人齐刷刷瘫倒在地,他们身旁甚至还扔着一人高的长矛,他不觉感叹如果是在黑帮腹地,这种情景倒是屡见不鲜。
可这是一位小公主逃跑时留下的佳作,还是忍不住的开口:“威廉这小闺女真的神了,公主这么猛?”
带有中国地方口音的英语钻进五人小队的沟通频道内,他的语气充满着不可置信。
然而众人的重点不在于小公主遇难后还能突破重围,反而目光落到了这个字眼,
“兄弟,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直接喊国王名字的,太屌了狼哥!”
不给其他人半点空余回复时间,尖锐的蚊音迅速占据通讯频道,糊满整个小队所有人的耳朵,显而易见的机械音下是憋不住的笑容,真不知道背后人有多开心。
“mole,不要笑,要不是wolf这单国际生意我们都做不成。”声音伴随嘈杂声出现,顶上细微的风声也会被耳机内不断放大。
说是国际生意并不假,他们可是头回接到国王的委托,在这个灰色地带里摸爬滚打二十年里,哪一回能赶上救援小公主。一听到这样的吹捧,领头的狼哥话语中满是骄傲,“mammu说的是相当正确,想当年他还没当国王的时候我跟他就认识,这叫生死之交。”
前脚这边吹完,后脚中庭内三四人聚成的队伍欲要上楼,
“插播一下兄弟们,这里RR。”稍微活络的气氛被另一名队员声音打断,“敌方四人小队进入北面楼梯,五分钟内碰面遇敌,请尽快行动。”
“10-4。”听到这里,wolf收起笑容,四顾迅速调整状态,发号施令的这一刻才感受到他是ZO小队队长的存在。
“RR控制1楼楼道 持续观察敌方第二波推进。”
“mammu原地不动,听我指令信号灯为号。”
“mole给我公主停留位置信息。”
wolf转过半身,招呼身后男子上前,在这场短暂的对话中身后人并没参与,他自跟随。wolf发觉他进入夏宫后紧绷不言,或许是因为初来驾到的紧张,平日里贫嘴的年轻人却一如反常沉默不语,wolf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顺势安抚,“fox跟进我,后方支援。”
fox点点头顿了几秒才恢复状态:
“lima charlie。”
wolf的手下意识扣紧,徘徊在扳机附近,他始终没有跟伙伴讲,此次任务是赫尔姆莱希国的国王紧急委托。两个小时前突入起来的讯息让wolf前往这个逐渐恢复繁荣的国度,威廉并不是一个善谈的人,他的表情尽管保持肃穆,可眼神中藏不住的担忧与懊恼。比起一国之王,此时的他更是一个惹怒女儿逃跑的父亲,考虑到国家表面的安稳这位恪守职责的国王还是选择了低调行事,与国内保镖相比还是外援更为稳妥。
三言两语间,wolf全然了解了对方的委托请求:找到失踪的女儿,并保护好皇后生前的遗物——白雪王冠。
对于这些常年处于灰色地带赚钱的家伙来讲,速度与效率就是一切,两个小时解决,哦不,寻找一个人简直是绰绰有余。可是单单一点使得他迷惑,小公主逃到夏宫散心,不止是什么组织的消息灵通,一小撮敌人很快进入夏宫亦要抢夺王冠。
“公主现在躲进三楼北面方向的一处房间。”mole有了回应,所有成员的单视镜上同时显示出方位信号源头,“房间内有信号屏蔽器,是夏宫内的珍宝阁。”
红色的点在珍宝阁不断闪动,受到屏蔽器的影响红点逐渐微弱乃至消失。他有些等不及了,趁那群黑衣人没有发现珍宝阁之前,将公主带走才是最优解。这是在跟时间赛跑,他心想着打出前进姿势拐进三楼楼梯旁。
赫尔姆莱希夏宫内四面通风,越是向上越能触及到夏宫附近湖泊吹送的清凉,清风中夹杂着雏菊的香气,他向下俯瞰是宫内的大片粉白色雏菊花海。那是皇后生前最爱的花朵,这里不止是夏宫,更是王后生前钟爱居住的地方,wolf似乎有点明白小公主为何会跑到了这里。
他借着余光观察楼上环境,三楼寂静仿佛无人入内,危险通常都是在风动花浪的美好下暗涌伏击。他与fox的脚步放的足够轻,都说狼的嗅觉与听觉发达,wolf称号可不是白叫的,拐角处微弱的摩擦声在wolf耳中放大。
‘拐角只有一人伏击,我掩护你绕侧偷袭’
wolf打了简单绕侧手势信息,fox半只身体在他的掩护下顺势握紧手中枪栓,脚步近了拐角处,枪声竟迫不及待响起,这发子弹却完全打偏,黑衣人半伏着身子想着来一招出其不意,奈何出现的人身材高他大截,巨大的体型差下简直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被高大蒙面人身侧的同伴迅速控制。
fox跃进向前将黑衣人压在身下,刚要进一步行动,耳机内不合时宜的出来声音:“公主在房内移动频繁..恐怕敌方已经到达,”
wolf朝北面看去,那些人能提前我们一步?他有点急躁,公主不能在他眼皮子下有事。
fox正摘黑衣人枪支,底下的人不断挣扎手肘猛击fox腹部。fox躲闪不及,压制的左手开始松懈,谁成想一双突如其来的大手,直愣愣的拽起fox身下快要逃脱的黑衣人。wolf将黑衣人死死钳在墙面,他摸出黑衣人腰间藏匿的微型通讯器,随即立刻捏碎。
“你的同伙在三楼哪里?”
黑衣人有了反应,wolf的土鳖式英语发音看来是听懂了,就这样过了30秒,黑衣人却沉默不语。
“行,我不在这里给你耗时间。”wolf着实着急于是放弃询问,带有怨气的一记重拳冲向黑衣人的下巴,黑衣人当即昏厥。他撤下黑衣人甩下一句:“fox记得搜包交械。”就急不可耐的奔向珍宝阁的方向。
珍宝阁的房门与旁边并无差异隐蔽性十足,单视镜下仅有一扇门外红点再次停止了跳动,这下他与找到公主这个任务仅剩一步之遥!越是胜利在即越是会出岔子,这是他干这一行来二十年积累下的求生经验。wolf发现珍宝阁的门比起其他大门结构上更为紧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选择拿出红外线内窥镜悄无声息的伸进门内。门内鸦雀无声,昏暗的环境下陈列着无数的珍宝古董,紧接出现半截身子将角落柜子推向门内,完全堵住大门。
看行动幅度与着装,是小公主无疑。一个柜子在小公主眼里似乎并不满足,她又拉来一张废用的圆桌挨紧,杂七杂八全垒在其中,门就这样被挡的严严实实。
这倒是个拖延逃跑的好法子,wolf想起临走前威廉的话,他的女儿总是令人出其不意。这闺女..果然胆大的令人意外。
“希尔加德公主,我是你的..爸爸委托来救你的。”他轻敲着门,展现一下绅士风范,他的语气尽可能温柔下来,虽然父王这个词他不会读,用了通俗的爸爸来代替,想必他的诚心会被小公主看见吧?然而过了一会,门内鸦雀无声。
“你不是有女儿么,怎么哄的这么费劲?”mole先声夺人无情嘲笑,
“他已经离婚二十多年,就没怎么见过女儿,更别说沟通了,让让他吧。”RR迅速补刀。
“滚滚滚,你们行你们上。”见语言安抚行不通,wolf决定用点“暴力手段”。他嘴继续说着,手上也没有停过。一个小型液体炸弹被他装在珍宝阁的门上,他预估着计量,用四根手指大小的微小炸弹足以炸翻整扇门
“但愿威廉不要让我赔宫殿房门的钱。”他嘴里嘟囔着摁下按钮,房门被威力巨大的炸弹瞬间炸飞,冲出走廊外,用于堵门的柜子也难逃一劫,随着爆炸直接裂成两瓣。珍宝阁的入口轰然“打开”,门外的光芒照进房屋内,原本躲在角落的小公主急忙跑进珍宝阁更深处。
“珍宝阁大门打开,重复一遍,珍宝阁大门打开。”wolf与队友交流后进入珍宝阁,刚才灰蒙蒙的窥镜下是看不出什么,借着光亮才彻底看清里面的模样。
阁内烛光灯光都没点亮,像是盖上一层朦胧的暗雾,又依靠窗户的太阳照耀,展示柜摆置的珠光宝器熠熠生辉,白雪王冠在中央摆置,它没有喧宾夺主的闪闪发光,也没有刻意彰显着所谓的地位,只是无声无息的落在那里,王冠的宝石上温柔的光芒只是静静的流淌,王冠旁小公主背对着这位闯入的不速之客。
不知是心理的还是气温的逐步升高,穿戴严实下wolf满头大汗,“两个小时前,你的父亲委托我们来夏宫找你。”
面前的小公主迟疑回头,他没有再次逼近,保持了几步的距离。
临走前国王叫住了他,“她是个聪明姑娘,没有真凭实据她不会跟任何人离开的。”说了这番话后递给他一枚戒指,小巧精致不失简约,戒面刻着小串小字与日期,原来这是婚戒。
这枚婚戒被wolf紧握,他明白这枚戒指包含的浓厚爱意,将它展示给希尔加德公主,“这是他交给我的戒指,不信我也要信它。”
小公主拿起戒指,熟悉的触感让她卸下防备。眼看气氛恰到好处,楼道内涌进几串脚步,珍宝阁门外的阳光被一个个身影迅速填满。
领首的黑衣男举起冲锋枪锁定wolf头颅,在狭窄的环境下长管枪没了场地优势,wolf一人抓起枪身踹向他的下三路,啪啪几发子弹冲向天花板,剩余几人见其有可乘之机,窜到wolf身后接近公主,他抽拽出黑衣男的空枪,一个转身甩到地上,两三人被地上枪支绊倒前仆后继跌了狗吃屎。黑衣男紧抓着wolf不放,wolf转头看见门口处闪过人影敏捷扫过,攻进黑衣男下三路,fox突出重围。
一片混乱之际,小公主并没有被这样的阵势害怕到呆愣住,反倒手脚麻利将王冠装在首饰盒内。wolf逮住缝隙将黑衣男放倒,黑衣男双腿灵活攀向wolf脖颈,大腿一紧让wolf动弹不得,紧要关头下wolf大喊:“fox你带着小公主走。”
黑衣人与wolf二人持续僵持不下,fox将小公主带到门前,希尔加德临走前做出大胆决定,她挥了挥手中的首饰盒子,朝着黑衣男方向喊:
“你们不是要白雪王冠吗,给你好了!”说罢将首饰盒抛在空中,黑衣男显得更为慌乱立马松开锁技爬到首饰盒掉落处,生怕被旁边蒙面男夺走。黑衣男打开首饰盒,这烫手的山芋总算到了他的手里,打开一瞧却是空空如也,被小公主戏耍后黑衣男恼羞成怒将首饰盒扔掉。
趁其不注意,wolf左脚勾起柜子腿右脚发力将柜腿弹起,直直砸向黑衣男的脑袋。
wolf打量面前的家伙,回忆黑衣男一瞬间的动作有巴西卡波耶拉的身影,他操起蹩脚的葡萄牙语问,“你们是哪的私人杀手,为谁做事?”
“你还算不笨,老头。”黑衣男站起勾紧脚尖摆出预备架势,接着上下巡视对面不动如钟的从容蒙面人,“我猜的不错的话,你是ZO的SilverDragon。”他的语气中带着戏谑的挑衅,灵巧的转身比兔子还要轻盈,无不在告诉wolf这位即将步入50大寿的中年人敲响着岁月不饶人的警铃。
wolf不想搭理他,黑衣男的气势汹汹在他眼里不为所动,黑衣男看他毫无干劲撇眼看向柜旁,“既然能在这碰到你,想必你是接了国王的委托,要是有点财产损失...你猜会怎样?”说罢他单腿撩下柜上的瓷花瓶子抛向地上。
wolf眼疾手快拎起将要落地的瓷瓶,放稳于其他柜上。坏了这小子似乎抓住了什么诀窍,摸起更易碎的海盗船琉璃装饰投在空中,黑衣人瞬步向前,他的腿上功夫惊人,大腿绷紧犹如弓弦顺势待发,两步刺向wolf的老腰。
wolf全身心放在琉璃装饰上,海盗船划过二人之间,一条漂亮的弧线即将飞出珍宝阁窗外。
花香的风再次袭来,窗边纱制窗帘被风惹的止不住吹拂,wolf来不及多想,抓住窗帘向后下腰与黑衣人的脚擦边而过,蓝色的窗帘被他双手撑起,窗帘飘飘扬扬乍看更似海浪,海盗船摇摇晃晃荡进其中,wolf抱起海盗船放置书桌平稳上岸。
要不说黑衣男始终年轻,仅是两个回合没碰到老头分毫便开始气急败坏。wolf这边半口气还没舒展,下一轮的飞踢力度更甚,黑衣男拿出了这个腰就得坏在自己手中的架势,将浑身力气给予进自己引以为豪的腿法之中,黑衣男攒够劲的三连踢让wolf连连拨手挡避,不断向后退去。
wolf头戴面罩身体幅度拉快,黑衣男见攻击逐步占于上风就开始洋洋得意准备切了腿法,三连腿换作二连。谁知wolf正等的是这短暂的切腿动作,他屏住呼吸,黑衣男见识到熟悉的拨手回挡后,开始两步并为一步,就是这样的虚晃让wolf抓住空隙。
黑衣男的腿持续势如破竹的攻进,回应而来的双拳一改了前两次的拨荡,如同双蛇绕身紧紧缠住黑衣男的小腿,双臂黏身的一瞬拨手化锤,双蛇跃了“龙门”,wolf的拳头跳进上三路,化为双龙痛快的砸在黑衣男的脸上。
黑衣男被这两拳打的措手不及直至眼冒金星,他下意识靠在墙上,热流从他鼻头冲出,这两发短拳接时不疼,后劲痛感无穷。
“我认输。”黑衣男捂住鼻子语气里没了神气,他失了全身力气跌坐在地上。wolf见对方没了还手架势,这才放心与队友进行再次通讯。
“fox,情况如何?”
fox频道无人回应滋滋作响着,隐约中只剩瑟瑟风吹声持续着。
“真是一只蒙在鼓里的东方老龙。”黑衣男晕晕乎乎站起,他低笑几声“刚刚你问我为谁做事,这下你可知道了吧臭老头。”
笑着笑着他声音变作嘲笑,wolf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黑衣男敲晕捆在一旁。他寻思难怪刚才风声不同寻常的大,频道内的风声呼哧呼哧像是有了形状。wolf连忙跑出珍宝阁,向上望去一架小型直升飞机正向夏宫楼顶徘徊。
wolf此时正在三楼,夏宫内的主宫不多不少整整四楼,如此高度在他眼里绰绰有余,他快速跑近楼顶方向,拐道处不出意外跃出另一波四人小队,他们可学乖了,每个人手中拿着短款枪支不断逼近wolf,
“fire!”
手枪是不长眼的主,在子弹对逼迫下wolf钻出夏宫的外窗,双手扒紧外壁的装饰物不断向上腾,四人小队在窗户内挤作一团,纷纷干瞪眼瞧着他朝楼顶爬去。wolf抓住金雕雕塑的嘴巴终于登进了楼顶,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等候多时。
“mole他们把信号早早切断,这就是你的好队员吗?”fox站在楼顶边缘处手枪抵着小公主的脑门,他见高大的一团出现在对面,方才喊着。
wolf没有回复,不断向fox方向走着,fox并没扫兴依然讲着,“刚才混战的时候小公主扔下了空的首饰盒,按道理说王冠就该在她的身上。”
fox异样的眼神投向小公主,小公主昏迷状瘫在fox身下的椅子。他手拿着枪不安分的在小公主的脑袋游动着。“奇怪的是,她的包里却没有王冠,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wolf站在离fox三步之处,“如果我猜的不错,白雪皇冠在你手里。”fox的枪此刻收了回去,为表诚意当着wolf的眼下拆了弹匣,“看在你我往日同事一场的情谊,你拿王冠与小公主的命来换,怎么样很划算吧?”
wolf没有回应多余的话语,在战术背心的夹层中掏出了fox梦寐以求的皇冠,wolf将白雪皇冠拿在手中,王冠置于隐蔽的珍宝阁中如平常皇冠,可在楼顶阳光的照耀下才懂白雪皇冠为何称为白雪。每一颗宝珠散着独属的光。
fox眼神都要看直了,他似是喃喃自语:“听闻每一颗宝珠都是在不同海域打捞而来,单颗就价值连城,一整个皇冠岂不是...果真稀世珍宝。”
“我们1换1,快给公主解绑。”
此刻wolf没有再管什么几年来的队员情谊,如此情谊与人命关天的大事相比不管作罢。wolf迎前fox像是着了魔,不断盯着皇冠,白雪皇冠的宝珠仿佛有着罗蕾莱歌声般发出奇幻的光,迷上了船长的心。
fox立马夺去皇冠将小公主扔下,此刻直升飞机盘旋于顶绳梯钓下,fox将皇冠放在其中黑衣人手拿的箱子内,刚要上了绳梯又转过身来,“哎呀对了队长,我从小公主的包里发现了这个”他掏出了一枚戒指,戒指在夏宫的阳光下映得灿烂生辉,“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可惜是块破铜烂铁而已。”
他说罢将戒指弹向楼外,一颗耀眼的星光即将转瞬即逝 。
“这枚戒指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国王与她们的唯一宝物。”
wolf将小公主解绑后不假思索奔向戒指,他的脑子空白,全身驱使着他只想抓住眼前闪耀的星光。他奋力起跳腾出夏宫,他抓住了戒指握在手心。直升飞机的轰鸣下wolf不断下坠,脑中不断播放着人生回马灯。星光即逝,他的遗憾却不知怎么弥补..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掉进粉白雏菊的花海中,不知是皇后的冥冥还是——
总之他没死,也是,四楼跳下怎么样也死不了。
他躺在花海里,仰视着天边,直升飞机已经离开夏宫,wolf心想看来这小子已经把他雇的黑衣人全然抛弃。“只可惜没给这小子一巴掌,妄我教他这么多。”
“不啊,你现在揍也来得及?”机械的尖细嗓音冒进wolf的耳麦内,机械音下也有簌簌风声。
“狼哥,我们几个替你教训。”RR的频道同样闪烁,砰砰两声枪响,wolf便看见远处直升机的绳梯被人恶意切断,直升机外开始摇晃,跌跌撞撞歪七扭八砸向更远的森林处。
“你们的信号早就切断,难不成..”他早早就知道他们切断了信息,因为ZO小队有不成文的规定:
“没有队长的命令下,宁可切断讯息也不会擅自行动。”
“不过,fox真的把皇冠带走了吗?”猛犸许久后才出现声音。
“你们相信我这个队长,皇冠可没那么容易拿走。”
wolf站起,原来从四楼跳下的滋味可好受,也就是他皮糙肉厚活动活动筋骨便返回到了夏宫珍宝阁处。
小公主在门口早已等候,在fox来前wolf偷偷交了解药,她也将真的皇冠藏于手上抱着海船琉璃摆件之中,据说她的母亲为防止偷窃,特地制了一真一假两件皇冠,只有公主才能全然辨认。
黑色发亮的海船下藏着真正的皇冠,话糙来讲由哪里来由哪里藏,话精细着来讲,那是水归大海。
后记:
“你们把小公主和皇冠带回交差,我要回国一趟。”
“你已经二十年没有回去,怎么突然?”
“可能不到南墙不回头吧..”
“啥?”
“没文化,跟你们这群老外就是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