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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树
评论:随意
一
凌晨十二点半,距离新年还剩两天,我在演出的酒吧门口那条街上捡了个金发的小孩回家。
我虽然是个行善积德的好市民,也远没有好到见了倒在地上的人就要带回家奉献爱心的程度。事实上,我的形象总被朋友戏说是街边小混混。我是看上了他的——你想啊,打扮得那么考究,身上穿的那质地,一看就是牌子货。从他的长相看来也是个小年轻,总是家里有些小钱才能有这样的条件。万一这一帮不小心立了大功,奖赏八成也是少不了的。
反正是个年轻的公子哥,敢半夜一个人躺在路边,兜里多点少点也没差——我向他那看着鼓囊囊的外衣口袋里摸去,确实碰到了一叠略有些粗糙的纸。
我失望地发现那只是叠信纸。更失望的是,他哼哼唧唧了两声,突然醒了过来,睁着一双清澈得能望到底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的手。
真倒霉!我一介市井小民可惹不起这麻烦。
“你是?”
“啊,我,看你倒在路上,东西都掉了。你看,你家在哪,帮你打车?”
“我,那个,我、我不记得了……”
不会吧。
无所谓,反正也算个有点种混混吧。总之人都捡回来了,对着现在已经睡死的人干瞪眼也没用。家里的狗早就睡了,我决定先去洗个澡,不能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赔了自己的休息。
鬼使神差地,我看了看他已挂在一旁的外套,又摸上了那个口袋,展开了那张纸。从名字看来像是个女的写给他的——有意思。我顺着往下看去,一时竟感觉额角滑下了冷汗。我顾不上把动作放轻,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按着原有的痕折回去的,只是迅速地叠好将它放回原处。
“怎么了?”
“喂,那边的……我问你,你不会是自己跑出来的吧?”
他不做声了,样子像只被雨淋湿的金毛。他四下望了望,终于抬起头,噼里啪啦一下倒出几年份的苦水,并不管听者是否有心,仅仅是要把它们排出去。
可惜,他的烦恼对于几年前还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我来说很陌生,我让自己显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并没有再与我交流的意思,只是完成了项对象是谁都无所谓的任务,留下光线微弱的夜灯在深夜里的出租屋中静默良久。最后我随便总结出“你也是挺不容易”的结论开溜,回房睡觉的脚步蹭得拖鞋踏踏响。
我并不承认最后自己还是赔上了休息,只是比平时多了翻来覆去的冗长的前奏而已。
早晨的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房间,偶尔有几声鸟叫和上学的高中生骑自行车的声音。我习惯早起,早起能让自己多出一段放松自己、打理房子的时间,早晨那股能感染人的蓬勃朝气也是很值得珍惜的。像我这种从一无所有开始的人,只有靠自己的双手去把握更多的东西。
可能因为昨天折腾了好一番,我实在又困又倦,只好放弃了感受朝气这一宝贵的活动。朦胧之中,我听见有人在客厅抱着吉他唱什么。
明明是同一首歌——不同于我所热衷的摇滚,从木吉他上拨动出的音符如行云流水,好像有细丝般的雨落在耳边,歌声在风中飘荡,在雨中飞扬。顿时我有千万个想要询问却说不出口的问题,异样的不安堵塞在胸口,泉水一样突突地跳。
“你还没走?”
乐声戛然而止。金发的家伙猛然回头,貌似刚才一直没发现我已醒来,正倚在门框边听着。
“那个,我看到琴架上……”
“歌倒是唱得挺好听,混声也很通透。这歌是挺久了,没想到你居然听过。”
“家里没……很少有人会这么用心听我唱歌。我只是想起,以前经常和姐姐听这首歌。”他的耳根蹭一下红起来。想必他也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他尽量让自己收拾东西的动作显得利落又有余裕,不幸的是紧锁的眉头出卖了他。
“喂,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有地方去?”我突然开口。
“对不起,不过我不叫喂。”
“好吧,小鬼。我是说,你走了要去哪住?”
他刚要回呛,张开口,却顿了顿,终于从喉咙里滚出了句“我会有办法的”,毅然决然大步流星迈向玄关,连鞋也忘了换就准备开门。
“谢谢你……再见!”
“——你要是不想走。”我瞟了一眼鞋架。
他一愣,转过身,向我投来疑惑的眼神。我怕自己显得突兀,又补充到:“你歌唱得还不错……有兴趣和我一起玩不?”
“也许还能遛狗?”他瞟了一眼边上堪称豪华的狗窝。
“那不行。狗必须由我亲自遛……等等、你这家伙接受得还真快!房租你可要付啊!”
“我没钱。”他沉下脸别开视线。
“哈,没钱!”
“我可以给你当,嗯……管家?”
“我还有雇得起管家的时候!”
“毕竟是我这个档次的。”
幼稚得没救了。然而毕竟是我提出来的,我深吸上一口气,叽里呱啦开始交代起来。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心不在焉,相反,他听得很认真。到这时候我才又想起来,跟平常自己打交道的不同,他好歹是个体面家庭养出来的。再说竟有勇气出走,我心里也十分好奇他能干出什么成就来。这么算下来,假如他有工钱了,我能收点租费什么的,还能有点小赚。不过关键不在这里,我心里明白得很。
他缺双耳朵,聆听他的声音的耳朵。
二
新年前夕的早晨七点半,我从沙发上睁开眼,发现他已经不在家了。早餐还有一份留在餐桌上。我在餐桌边四下搜寻,并未发现哪里有理应出现的便签条的踪影。我又望了望那个比我睡的沙发看起来舒服上很多倍的豪华狗窝,里面果然也是空的。
还真是,亲自遛狗啊……
我说着,亲自咬了口盘子里的煎鸡蛋。
总体来说,我认为自己的表现十分良好,不仅亲自吃完了早餐,还亲自冲干净了叉子,甚至亲自把盘子放在洗碗池里泡上了,当然最后也亲自挨了遛狗回来的那人一顿训。不就是刷个碗吗?打扫整理我可都不在话下,必须要让那人为他说出的话后悔!姐姐总说,十句空话也比不上一件实事,我斗志昂扬,在他刚扛上吉他出门的那一刻,就迅速投入了光荣的劳动实践中。
可是晚饭怎么办呢?要是像中午那样拿冰箱里的速食对付倒好,不过依那个人的性格,我一定会被骂的。虽然对他夸下如此海口,可是饭……我可以说是一点都不会做。
十分钟后,他在电话里破口大骂,说我打破了他在回家路上难得享受晚上没有活动的宁静。他像是踹了一脚路边的石子还是什么,被吓到的路人小姑娘连忙跟妈妈说还好石头叔叔不会哭。
“什么世道!家里家外都净是些莫名其妙的人,这世上怪人还真多。”
我无语凝噎。
二十分钟后,也许路人小姑娘就会在附近的超市看见石头叔叔杀手,和一位风度翩翩、优雅时尚的好青年,一起在货架前买年货。
我对于年夜饭并没有多少特殊的记忆,只是在兴师动众的家庭聚会上看着一个个样式精美的餐盘里装着各式各样造型精致的美食,由穿着典雅的漂亮小姐逐一送上来。有的味道十分惊艳,也有的难吃到差点叫我当场就吐。每年我都是看眼缘吃些,只记得几样尤其好吃的。
所以他说要“打边炉”,我足足反应了好一会才给出回复。
“你、你还是……锅炉工吗?”
“啊?”
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倒数新年的钟声和锅里的汤冒着泡的声音,再听下去连自己的心跳也像要同频共振了。我一点也不擅长应对这种安静的场面,这样空气总是会变得沉重,人至少应该活得轻松点才是。
看来对面的人是不会在我开口之前打破沉默了。我只好试探性地问:“你每年都是这样吗?一个人做点什么,然后安静地跨年。呃……也许还有,跟狗说一声新年快乐?我是说,至少比起现在,应该再热闹点吧?虽然放了电视,你好像也没听……”
“在听啊。”
“那是重点吗……”
“唠唠叨叨的。这不是在等你开口吗?”
“我……”
“不想也无所谓,”他叹了口气,起身收拾餐桌,“碗拿来。”
明明只是刚认识自己,这世上怪人还真多。
凌晨,我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又或许自己正做着一场长久的美梦,不愿睡下后在第二天睁眼时清醒。那人房间的门缝里还亮着灯,我就爬起来坐着,面朝那道光发呆。
结果他拎起吉他开门时被沙发上立起来的我吓了一跳。他没有开灯,应该只是打算把吉他放出来就睡。他瞟了两眼还坐着纹丝不动的我,就转身准备回房睡。
“我觉得,我好像获得了新生。”
他停下,回头看我。我呆楞两秒,迅速把头埋在膝盖里,恨不得为这中二的发言冲下楼掰开下水井盖跳进去。我听见他从房间里搬出一张板凳,放在我旁边坐下。我抬头,接着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三
“我也想做个好孩子的。”
“喔。”
“但我不想辜负自己的内心,我想做我真正能爱上的事。”
“好吧,但你还是要过活的。”
“我、我好想妈妈……”
“那就去见她。”
“可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应他了,转头用一副我也不知道看着是怎样的表情看着他。
“姐姐按爸爸安排的那样结婚了。”
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已经没有人会支持我了,姐姐也不会,我们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分享着一副耳机,偷着一起听歌了。我只能自己……”
“你,有一个人听过吗?”
“嗯。它的左右声道不一样,这是后来才发现的。”
他又把头埋回了膝盖里,肩膀也不住地抖动,哭了个痛快,哭得额前的刘海像蛇爬过,哭得眼睛都肿起来。又过了很久,他再悄悄抬头,发现我还坐在那个位置,居然吓了一跳。
“那个……”
“有话就说。”
“……要不要,先关灯?”
“哈?”我一头雾水。
“你说过,要节省电费。” 他瞟了瞟他卧室一直亮着的灯,满脸是委屈。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捧腹大笑,乐得眼泪都冒出来了。才想着“这人又要搞什么名堂”,居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这个。
“你这小家伙真有意思!”
他也破涕为笑:“你一点也不温柔,明明要留在这里看我的狼狈相,完了眼泪也不擦一个——我可不像你这种人。好吧,既然是我让你把眼泪给笑出来的,我也会负起责任擦掉你的眼泪!”
“睡觉去!”我一把推开他,拖鞋蹭得踏踏响,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四
我看着那人一张不耐烦的脸,总觉得我们的相遇是他的一场劫数,像雨,稀里哗啦就冲坏了他原有的生活。然而雨并不总是坏的,对要在春天发芽的种子来说,每一场雨都金贵得像久旱逢甘露。就像现在,我听见自己心房一震,仿佛有颗种子要破土而出。
“愣着不走,你是要等到下个年都过了吗?我可要走了!”
他的脸迎着早晨的阳光对着我。我伸手上去掰开他皱成一团的眉毛:“眉头皱多了人会变得更老。”
“我可活不了那么久。”他白我一眼,牵着狗转身走了。
我忍不住大笑出声。自己又何必担心区区一场雨能冲垮他什么呢?不如说,如果多做了不必要的担心,他反而会认为自己被人小看,大概要发火的。
去看妈妈的路上,我望着晴朗的,海一样蔚蓝的天空。
我承认:我是个胆小的人。我害怕回头,所以只好拼命向前奔逃。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在无边际的夜中下坠,面前立着一个糊成一团的黑影,引着我不受控制地开口。
“医生和护士来来往往,嘈杂的声音快把我淹没了。我看见妈妈身上的管子被移除下来,突然就听不见心电图机的声音了——听不见那属于生命的,有规律的跳动声。
“我被医生赶了出去。我靠在门边,感觉自己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在强烈跳动着,我被死死揪起来,又被狠狠摁在墙壁上,周而复始。我感觉全身血管都通了电,血液上下翻腾,就要从喉咙里涌出来了。父亲、哥哥和姐姐都不在——我该去通知他们的,我该去的!我冲出医院大门,可是外面正在下雨,我被淋湿了。路过的护士把我拉回来训了一通。她用手指着我湿透的裤子上凸起来的方块形的东西,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是带了手机的,原来打个电话就可以了。
“于是我拨了父亲的电话,却只有一阵忙音,拨不通。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拨电话了,所以我知道,拨不通并不是它沾到水坏掉的原因。”
黑影只沉默相对,然而他却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又转手拨了姐姐的。”
雨水像瀑布一样流进下水管道,天晴以后,走在街上就能听见水在地下流动的声音。
下水管道就像一座城市的血脉,在水泥和柏油的皮肤下纵横交错,维持着这座城市的生命。天空被雨洗刷过后,夜里就能看到很多星星。蒙在星星前的尘会凝结上雨水,然后不堪重负,向下坠落,一直淌进地下。
这是雨的旋律,我喜欢这样的声音。尽管在家门口的街上会遭人侧目——毕竟凑在雨后排流的井盖边听水声,实在不能算是件雅事,但我不在意。它们都会被沉淀过滤,最终干干净净地回归大海。
“他们说我真是可怜的孩子。妈妈没了,悲伤过度,发了疯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有多么惬意。不过父亲听不得那样的话,他知道我还理智着,把伞撑在我头顶,呵斥我进了家。
“丧礼那天也下着一样的大雨。妈妈总说要回归大海,我想是她等不了了,便叫了雨水做她的使者。”
我惧怕这团影子。简直像黑洞一样,要把我所有肺腑里的话都抽空。于是我强迫自己闭上了嘴。
许多戴着悲伤面具的人前来吊唁,向父亲表演着他们的沉痛。也有来送别妈妈前往大海的,他们会静静地看着她启程的碑石,伸出手来接雨,用眼神与我打照面,表演的人却不会——糊弄父亲已耗上他们不少宝贵的时间精力,没人有必要来糊弄妈妈、糊弄我。可分明有些人连糊弄父亲都不会,看不见他平静深沉的眼里蕴含着哀伤悔恨的泪。
咦?泪。
我还在惊讶眼眶的热度时,面前的黑影不知何时转成微微发着光的白色,环绕在他的身边,散发出暖暖的味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于是想伸手捉住那团影子一探究竟,它却突然被拽起来在空中乱飘。我咬着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影子扳回自己面前,影子却开口说话了。
我吓得一愣,放跑了影子。
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人充满嘲弄的脸就出现在我正前方。我重新合上又睁开了几次,他还是在我面前。我束手无策,只好望着他,突然感觉眼睛涩涩的。
“泪痕,”他漫不经心地说,“已经粘在脸上干掉了。”
“老大不小了,还爱看人笑话!”
我弹射起身,光速冲向洗手间的镜子,悲哀地发现干涸已久的泪痕在历经几次大力眨眼后断成了一截一截的。我连碎发也顾不上撇在一边,接起水就往脸上泼起来。等我终于觉得自己已整理好心情,回到客厅,却没了他的影子。正想着他又上了哪去,厨房边的门砰的一响,一个冰凉的东西带着水珠贴上我的脸颊。
“真不好意思,但这是我准备喝的。”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他自顾自喝了起来。
“梦见什么了?”
“问你个问题。你喜欢雨吗?”
五
我一如既往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见他不作声了,我就开口接话。
“你现在也会那样胡乱地做事?”
他突然爽朗地笑出声来。
“你说呢?也许我打雷了都不敢往树下过。”
“你太夸张了点吧!”
“我才没骗你。妈妈去世之后,我也更惜命了……生命是很脆弱的,我们说不定哪天就会死掉。所以我才想逃离那里,按照自己的活法,不留遗憾地过完每一天。”
他确实是个真诚又简单的人,对世道想得简单,对人也想得过于简单,这就对我放下戒备,轻松愉快地聊起天了。噼里啪啦讲完,他一副释然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再看看我,脸上挂起了笑。
真是青春啊,丝毫不用为生计发愁。我可能也有点被感染了。我瞥了一眼家里已经睡着的狗,生出一个主意来,起身走向玄关,蹬掉拖鞋,换上皮靴,抓了摩托车钥匙,打开门。
“你要出去?”他看着我开门的背影,最后总算有点悟性,后知后觉地起身,披上外套追了出来。我就撑在摩托旁边,从箱子里翻出另一个头盔抛给他。他手忙脚乱地接住,盯着那个头盔,说:“想来我好像还没坐过一次你的摩托。”
“上车!”
“你要带我去干什么?”
“带你兜风。”
“兜风?去哪?”
“不知道,总之去未来看看。”
他只是愣愣地被我一把扯上车后座。凌晨三四点的街道空无一人,我们好像真的在尚且无人触碰到的通往未来时空的路上,月下奔逃,拂晓抵达。
“我现在,脑子里,净是梦到的影子在耳边说的话。”
“影子讲的什么?”
他沉默片刻,搭着我的手突然放松,一下张开了手臂。
“如果害怕回望过去,那就逃得远远的,直到远得看不见尽头的未来。”
“中二病啊?”
“我觉得这是我有史以来最幸福的时刻了,真的,像小时候和妈妈去海边玩那样幸福。”他没有搭理我的吐槽,接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说。
“那就好好感激我吧。”
“也许我会认为,即使面对未知的恐惧也可以不去害怕……”后座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说话的人有意要让它消散在风里。
“听过不打不相识吗?不知道的东西,就是要去与它交手,才能认识啊!”我恨铁不成钢地回应。起码这是我一贯的作风。
“——与未知的东西交手,让它变成已知吗。”
我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你说过要当我的第一个支持者。你会一直支持我吧?”
“你找茬吗?”
他不再回应我,只是在黎明前凛冽的风中开怀大笑。
那天,我工作了一整晚。本该回了家立马休息的,却心血来潮陪着他疯逛了半夜,回来时疲倦得沾床就倒,一觉沉沉睡到了正午。我很久没有做梦了,那天却也做了一个。
我梦见了以前乐队里尊敬的前辈,他说着一些相信我能把别的所有事照顾好,只是真担心我忙起来顾不了自身的话。想起我刚住上单独的公寓不久,竟累得病倒了,一连就是三天,这情况还是前辈认识我以来头次见,竟着急忙慌地拎了一堆东西跑来看我。
“我是一直想不通。就凭你这狂野奔放,就差把横冲直撞四个字写在脸上的性子,我估计着你家里的状况也不太乐观,甚至做好了勇闯鸡窝的准备——每个角落都去看了,楼顶砖头围的菜地里辣椒长得好好的,狗也还活蹦乱跳的,录好的新曲demo都给摆桌上了,只有人窝在被子里头烧着。要我来编个《俗世奇人》续篇,肯定给你这人写在第一个。”
后面说了些什么记不清了,大概也是些与当年没什么区别的东西,我也不愿再想了。起身拉开窗帘,外边的阳光亮得眼睛都开始刺痛。我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正午了。我推开房门想要叫来那个金发的家伙瞧瞧心情怎么样了,却怎么喊都没有回应。
我找遍了全屋,也没发现他的身影,甚至连他带来的个人物品也一并消失了。借用的我的衣服和被子都洗好烘干了,叠得整整齐齐躺在沙发上。我四下搜寻,并未发现哪里有理应出现的便签条的踪影。我又望了望狗窝,狗还在里面睡着,好像也没有被吵醒过。
我此后再也没见到过他。
PS:没什么意义的交叉视角,感觉有点逻辑混乱对不上题目,但是就先这样吧(缓缓躺倒)……
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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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撒在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茶几上。透过氤氲的水汽,他呆呆地望着多年未见的故人。
那模糊而相似的脸庞,在朦胧的水汽中若隐若现,亦如旧日的残影,被岁月的风轻轻吹拂。既熟悉又陌生。
他抬起眼眸,眼中泛着淡淡的红晕,薄唇微颤,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却又在开口的瞬间,将那些话语碾碎在齿间,生生咽下。
终是故人懂他所想:“逢君有话便说,不必遮掩。”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与我道些那时的事吧。”
故人自是应允,嘴角微挑,快活地轻哼起来:“那时啊——”
卫晓盘腿坐在桃树下,怀中抱着方才认识半日的孩童,双手无情地蹂躏着他胖乎乎的小脸,全然不顾对方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嗳,小桃灵。你有名字吗?”
“疼……”孩童眉头紧蹙,小嘴微微张开,眸中闪烁着泪光,却又紧抿着嘴,倔强地不让泪水流下。他用卫晓的萧敲打着后者的手,敲得人骨节发红。
卫晓却像完全没感觉似的,带着些许期待,继续自言自语:“没有啊,那我给你起一个怎么样?”
“唔——放,放!”孩童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抓住卫晓的手腕,试图挣脱。
卫晓依言放开,侧头看去。孩童白皙的小脸两侧肿得老高,委屈巴巴捂着自己的脸。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滴落。
见人如此,卫晓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急忙将萧放到身旁,抬手抹去孩童脸上的泪痕,轻柔地抚摸着自己刚在他脸上掐出的红印。语气温柔得像天上的云,安抚着:“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怕疼。”
孩童委屈的撅起小嘴,把卫晓被敲得通红的手抓下,捧到自己面前,轻轻吹气道:“不疼。”
卫晓愣了一下。这是在说他的脸?还是自己的手?
孩童抬头看着卫晓,眼睛还有些红肿。“名字。”
“啊?”卫晓又愣住了。这娃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
“名字,有什么用?”
“哦你说这个啊。算是一个称呼吧。也能帮你加快修炼速度哦。”
“为什么?”孩童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卫晓摩梭着自己的下巴,眉头紧蹙:“生灵在拥有名字之后修炼速度都会不同程度的提高。似乎是根据赐名者的实力强弱决定的。我这样说你能懂吗?”
孩童点点头,示意人继续说下去。
卫晓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所以,我这么强,取名之后你肯定能长得很快吧。”
孩童向人投去鄙夷的眼神。后者果断抬头望天,拒绝接收,继续道:“你是这桃林孕育的灵,不如……姓桃?”
“不要。”孩童果断拒绝。
“那你喜欢什么?”卫晓回头看着他。
孩童指指落在周围的桃花。
“花?”卫晓挑眉疑惑道。
孩童点点头。
“花啊……”卫晓挠着头思索了好一会:“逢君怎么样?他时纵有逢君处,应作人间白发身。”
“什么意思?”
“就……就是……”卫晓眼神飘忽看向别处。“等到我白头的时候,还能见到你。”
……
“我已记不太清如何与阿晓相识的了。那日,我只觉得春风徐来,徐徐萧音宛若天籁。他就那样乘着小舟,来到了我的面前。”花逢君好笑似的摇摇头:“我本来是想同他好好打声招呼的。可无奈年少心性,性子直呀,说话也呛人得狠。”
故人将盏中茶一口饮尽,有些感慨地望着窗外的斜阳:“在那之后,你们分别多久了?”
花逢君喉头一酸,有些哽咽:“十万次日出,两百多个载着云雨的六月……”
“原来已经这般久了……”故人仔细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我还当你是当年的小孩呢。总觉着阿晓还活着,下一瞬便会从哪个角落蹦出来……”
花逢君悠悠叹出一口气:“人类不过几十年寿命。余下的,便唯有活在生者的回忆里。”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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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要找我谈生意?”
青年戴着平光眼镜,穿着卫衣的身形看起来十分瘦弱。他拿形状奇怪的自制马克杯给客人倒了一杯热水,算是尽到主人翁义务。
客人是典型中年男子,微秃微油的头,挡住脚尖的肚子。
因为长时间抽烟而留有黄色痕迹的手指摩挲着马克杯,斟酌开口,“对,生意。”
客人有些不安,他落了两次手,最后还是把马克杯放下,伸手去拿脚边的黑色运动背包。
青年抬脚踩住背包,强迫客人抬头看自己。“不着急,先聊聊。谈妥了再报价。”
青年长得很普通,有点儿小帅,但放人群里并不会被人高看一眼。就是这样普通的脸上露出的笑容,让客人汗毛耸立。
“好,嗯……”客人正襟危坐,深呼吸,“我想雇你杀人。”
“目标?”
“三中初一六班,全杰。”客人递上早已经准备好的照片。
“理由?”
“他霸凌我女儿。”客人气到双手颤抖,紧紧攥住裤子,眼神满是怨恨。他再次深呼吸平复心情,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给青年看自己女儿被霸凌后的照片。
头发凌乱,满脸血污,衣衫不整倒在地上,孩子的脸颊边还有散落的牙齿。
青年放大照片,点着数,竟然数出了15颗牙。
这下原本恹恹的青年来了精神,他双眸一亮,身子不禁前倾。“继续讲。”
客人组织了一下语言,对之后发生的事进行简单概括。
“他只是因为讨厌我女儿座位在他旁边,就叫了好几个畜生殴打她。我联系了学校也报了警,但是没有处罚。”
调解?去他妈的调解。傻逼东西就知道调解,现在不杀这些为非作歹的畜生,是打算等他们年过14杀个人再抓?
一想到派出所那拥挤的调解室,客人就直觉得恶心。
“我不想要赔偿,也不稀罕道歉,我要他死。”客人顿了一下,“如果不贵的话,我想让其他参与其中的人都支付代价。”
青年推推眼镜,笑着说,“不贵,你绝对支付得起。”他向后仰,靠在单人沙发靠背上,姿态放松,“我们来探讨一下细节。”
死有很多方式,既然是生意,那得符合甲方心意才是。
“你想让他怎么死?”青年举了几个例子,“淹死,烧死,砍死,勒死……或者复杂一点的活剐,密封……”
“当然,价格是一样的,这是套餐内服务。”
“……”客人顿了一会儿,开口道,“能不能选一击毙命?”
“当然。”青年笑容更甚,“你是客人你说了算。砍头可以吧?”
“可以。”
“盛会1元。如果你还在报复其他小孩儿的话,拔牙十万每人,拔牙加剜眼两千每人。”
客人动作利索的数出三万块,又迟疑了一下单加一百,一起塞进青年手中。
青年扬了扬那单张一百,“不找零。”
说完,青年目送客人离开。
随着大门紧闭,客人拎着沉重背包快步走向楼梯,直到再次坐在自己的车上才敢长长呼气。
“搞定了?”开车的女子穿着艳丽,妆容精美,时髦墨镜衬得她瓜子脸更显娇小。
“是,他答应了。”客人抽纸擦了擦头上的汗,系好安全带问,“那丫头呢?”
“放心,处理好了。”女子将长发别到耳后,发动车辆,“我给她的牛奶里加了一整瓶安眠药,出门前就没动静了。”
客人点头,彻底放下心来。“等那个杀人犯把那些多管闲事的小子干掉……”
“不报警吗?”女人开着车,分一半心神在正事儿上,“或者,干掉他?”
青年活着,可就是他们买凶杀人的认证。
“会干掉的。”客人斩钉截铁。
不过那是另外的生意了。
在他的预想中,青年会在某一天潜入学校,或者直接在校门口守株待兔。等见到那些小兔崽子后,冲上去切瓜砍菜般轻松完成任务。然后被赶到的警察治服——不过在治服前,得再加一个角色。
客人再次拿出给青年看照片的手机,换上高价收来的实名认证电话卡,对照着新闻报道上的受害者名单发彩信。
“杀人犯在xx省xx市xx街道第三中学出现。你想报仇吗?”
两人开着车从没有监控的小路驶出,汇入主路,一路往奢侈品商场去。他们花大价钱买了一个女孩子喜欢的泰迪熊将包里剩下的钱花个七七八八,等到晚饭时间才往家走。
到家后,按照计划先开灯做饭闲聊,等饭做好了去房间里叫女儿,然后“惊觉”女儿“自杀”。慌乱之中报警,等医院出具死亡证明后,往眼睛上抹点儿洋葱,一直哭到第二天早上。
再然后,火化安葬一条龙。
就在夫妻俩“沉溺”于悲痛时,青年杀人犯行动了。他藏在接孩子的人群中,放学时间冲进去用30厘米长的西瓜刀砍翻将近十名师生,最后被愤怒的家长们失手打死。
一切都如计划般完美。
但买凶杀人的夫妻俩还是坐在了后悔椅上,戴着手铐,穿着马甲。
“你们是怎么找到证据的?”
客人不明白,他明明把所有证据都处理掉了,警察到底是凭借什么抓的自己?
警察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跟人渣说,只是指了指桌子上的材料——小女孩儿在学校跟死去的同学上课传的纸条。
“如果我跟爸爸说,他能让我回妈妈家吗?”
“阿姨和爸爸拔我牙齿的时候,真的好疼。”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这位朋友,请留步。不知您是否有尝试过“灵魂漫步”这种娱乐方式呢?
……什么,您第一次听说?这可太出人意料了!这种不用花费金钱又十分安全的娱乐方式,您别说尝试,居然都没有听说过。……请您别误会,我不是在戏弄您,不如说,请让我借此机会向您推荐这种娱乐方式。放心,我不是骗子,您只需要在此停留几分钟,配合我的话语即可。
首先,请您看向前方。现在有不少车辆顺着公路奔腾而过,选一辆你喜欢的车,然后让你的注意力随着这辆车向前奔腾吧。幸运的是,这条公路五分钟后才会遇到第一个红绿灯,现在也不是高峰期,只要不发生什么意外,想必车辆会顺利地前行。
你平时坐车的时候,有观察过道路周围的景色吗?虽然现在公共交通发达,但是也一定会遇到坐车的情况吧。没事,维持你平日坐车时的习惯就好,无论你习惯将视线投向窗外,还是习惯低头看手机屏幕,都不会影响你的这趟体验。
因为,现在的你并不需要依赖视觉去感受掌握周围的情况。当车辆驰骋在公路上时,周围的景色会倒映在车身金属面板上,你可以将这些倒影视作一幅幅的绘画,悠然自得地翻阅着画卷。
比如一分钟前倒映在车身上的这个瞬间。大约三人高的行道树排成一列挡住了一幢幢浅灰色的楼房,但是在树干与树干的间隙中,这个红底白字的招牌还是清晰地透露了出来。让我们看看上面写着什么?哦,虽然招牌被掩去了一半,但后半部分清晰地写着“馄饨店”三个字。
听说在不同地方,馄饨的种类也有不同。喜欢清淡口味的或许喜欢鲜肉馄饨,带点海味的则是紫菜鲜虾馄饨,如果喜欢辣一点的或许会选择红油馄饨,另辟蹊径的则会尝试炸馄饨。你上一次吃馄饨是什么时候,吃的又是什么种类的馄饨呢?你还记得价格是多少,以及吃的感受吗?
反正我们也没有看清招牌的前半部分,说不定这家馄饨店,就是你平时去光顾的馄饨店的分店。虽然你的身体正随着车辆向前移动,但你同样可以走入馄饨店中,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菜谱点下你喜欢的菜色。
接到你订单的收银员向你确认了一遍菜品,然后请你稍作等待。车辆穿梭在空气中引起的阵阵风声回响在你的耳边,但同时馄饨下锅时飘散出来的、带着点面粉味道的水汽也会拂过你的脸颊。你透过分割就餐区和厨房的窗口,能看到厨子将沾着面粉颗粒的馄饨下入锅里,随着时间流逝,纯白色的面皮逐渐变得透明,馅料的颜色反而愈加明显。
一声汽鸣传入你的双耳,一辆白色的车超过搭载你灵魂的车辆。你或许会为这突然炸响的声音感到不愉快,但是厨房里传来的叫号声很快转移了你的注意力。一碗散发着热气的馄饨被放到了你的面前,馄饨上热腾腾的水汽拂过你的鼻尖和脸颊,同时带来一股迷人的食物香味。也不知道这份香气是不是飘到了路上,吸引了过路的行人,当你正准备动筷子时,店里忽然又来了三五个客人。
这几位客人似乎是朋友,他们正在兴奋地交谈着某个话题。你原本无意偷听他人的对话,但是不经意间,你的双耳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们在谈论你珍视的事物。这个事物可能是一个人,一个角色,一部作品,一个店铺。无论如何,这个名字传入了你的耳朵,引起了你的注意。
他们会围绕着这个名字讨论什么呢?你一边吹着馄饨上的水汽,一边竖起耳朵试图听清楚他们的对话。然后你发现,哪怕你不用这么做,你也能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原因无他,因为这些对话早已存在于你的记忆中。
你最初知道这些对话,或许是不经意路过某个房间时,又或许是在卫生间里偶然听到,也可能是你在浏览社交网站的时候刷到了相关信息。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起这些对话,而这些内容又以这样的方式重现在你的脑海中。你唯一知道的是,你听到这些发言时的情绪此时再次被唤醒。
当听到他人在赞扬你心仪的事物时,你会感到喜悦,还是会感到嫉妒?当听到他人在对你珍视的事物发表负面的评论时,你会感到愤怒,还是会感到不知所措?你如今回想起了当时的心情,你是想要加入他们一同讨论,夸赞心仪事物的美好之处,还是想要站起身,用犀利的话语回击那些令你愤怒的评价?
又或者,你对此都不感兴趣,只想要埋头专注面前的食物,好好品味唇舌之间的幸福?
——我很好奇你的答案,但看来我没有机会倾听你的回答了。你的电话响了,哪怕那辆承载着你思绪的那辆车恰好通过了绿灯,你的思绪也不再能随着风飘向远方。
现在,就让你的灵魂回归身体,脚踏实地地面对现实吧。刚才思绪随着车辆驰骋、心思定格在某个瞬间的感觉或许会随着你注意力的转移而变淡,但你已经体验过一次那样的感受,而你还有很多很多机会,重新体验这样的感觉。
因为身体或许会被空间与时间限制,但灵魂一定是自由的。待你感到疲惫的时候,再试试让心灵脱离身体,让灵魂随着一阵微风、一片树叶、一声鸟鸣,在自由的天地中漫步吧。
END
作者:尘聆
评论:笑语
*踏仙门oc第二篇
岁月总是倥偬,变换白云苍狗。
“迦陵频伽,此云美音鸟,或云妙音鸟。此鸟本出雪山,在壳中即能鸣,其音和雅,听者无厌。” 他们这一族,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生与死的意识,也没有性别,只是为了维持浅薄亲缘,才编造出那些称呼。
从睁眼的那刻开始,彀瓴便知道自己的使命是要坐镇慈山,这是所谓父母传承下来的记忆,就像他的姑姑殷椽——他们都早便料到自己的死期。
慈山的百丈深崖和千仞白雪之下,埋藏的是能令天地动摇的气。莲台阁便是镇压的枢纽,每年需要吞噬一次迦陵频伽的生命。外面的一千盏灯以这生命为烛油,燃烧成一个牢笼。青山翠柏将动荡掩埋,落英缤纷,恍恍然是殷椽豆绿姚黄的衣袖,帮他将头发一缕缕梳起。她说,我们待在这里,便是要护人间太平,迦陵频伽,世代如此。
大寒,新雪轻盈飘零,楼外的桃花却是终年不落。明明他们的耳朵足以将遥远和人声鼎沸听得一清二楚,殷椽却总爱去山脚。除旧迎新的爆竹噼啪,她从村庄归来,卷出的风也带些硫磺硝石气。岁岁平安,她垂眸,把折来的腊梅递给他。
岁岁平安,迦陵频伽却是消耗品,凋敝到只剩下他和殷椽。
和他的冷漠截然不同,殷椽耐心且温柔。他总是觉得麻烦,陆生羽是麻烦、阙西东是麻烦,离别雀更是麻烦。哪怕他自己,又何尝不算呢?如果没有他,殷椽至少在进入莲台阁之前,还能独自周游天下。他对这些事的兴趣不大,而后却走遍列国,纯粹是因为殷椽走前,说外面的世界不看可惜。他捡那个麻烦,又默许对方继续捡麻烦,也像是从自己和别人的身上捕捉殷椽的影子。
莲台阁外的灯,承载着无数凡人的记忆和灵魂残片,也是他们稳固本身、修炼功法的根源。他年幼的时候闲来无事,便从山的这头数起,花费整整一天,发现确实一盏不多、一盏不少,恰恰是一千。有时旷野苍茫,一片片蓬蒿衰草作响,他突然想唱殷椽唱过的歌谣。凡人的记忆里常说,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他有些不懂伴随旋律的那些情绪是否能算作怀念。
殷椽之前的莲台阁所待何人,他压根不清楚,只有从殷椽在山脚下带来又送去的那些点心,可以证明确有其人存在。所有的生物都是因缘际会,此时彼时就像此世彼世,如果没有机会,再怎样也无法连接到,殷椽将他的手放在灯的表面上。琉璃灯盏里的火光耀眼,表面却温吞,一点也不烫手。
所以你修炼啊,要选那些喜欢的灯。她眉眼弯弯,青丝在云雾中飞扬。
月亮皎洁的晚上,殷椽会在山间飞翔。山风极大,她裙裾绸带随之舞动。凡人说,蜉蝣朝生暮死,蝴蝶不知庄生迷梦。蜉蝣和蝴蝶的翅膀也会是这样轻盈的吗?——后来他见过这些短命的昆虫,在和殷椽一般夜游的时候,会注意到那只捡回来的小鸟在松柏树梢立着,那样目不转睛又安静地注视自己。他们的寿命一样短暂,注视又一样轻盈。
至于为什么要捡陆生羽,好像也只是和想数灯盏和观察蝴蝶似的突然兴起。帮助凡人本就举手之劳,哪怕小妖对于他来讲也和凡人没太大区别,无非是多一项能变回原形罢了。所以在被对方抓住脚踝的时候,他也不觉得惊讶。对方求他收徒,可是他哪有什么方法学成仙术,无非也和殷椽一般将人领到莲台阁的千灯前,说谁和你有缘便去找他们。
倒是陆生羽出乎他的意料,参悟的速度快上好几倍。可惜只能活一千多年。他在心中默念出这句的时候,突然发现好像这是自己第一次对生与死的感觉这么透彻。再去摸那一千盏灯,温度合手的竟多三百有余。殷椽说,待这一千盏灯一盏不烫也一盏不冰凉,就到你该去莲台阁的时候了。他本来对这些没什么所谓,却莫名又第一次有一些触动,好像凡人记忆里说的恐惧。尤其是后来陆生羽知晓他们这一族最终的归宿,奔走人间寻找解决方法,徒劳无功又讲要代他进莲台阁。
迦陵频伽如椿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尚且对天命没有半点办法,这凡间众生区区百岁、小雀鸟仅仅千岁的替代,又能顶什么用呢?他抚过千灯温度如常,在阙西东声竭力斯地质问中判断这感觉或许是茫然。
为什么要那样失望地注视我?你们和殷椽不同,和陆生羽也不同。他试图无视离别雀和阙西东对抗禁制时唇边眼角渗出的鲜血,最终还是松懈法力。
这些都与我无关,慈山本来只有迦陵频伽。踏仙门也不过是陆生羽说既然他是师父又有三个徒弟,合该算是个门派取的名字。
所以,他为什么要把那坛骨灰带在身边呢?
作者:八千鸟
评论:随意
请注意:本文内含部分未经解释的提前设定,可能导致部分阅读障碍或引起疑惑
早上醒来研墨发现自己长出了毛茸茸的爪子和大大的尾巴,华丽丽地变成了一只小熊猫。
他转来转去迷茫了一上午,直到快到饭点的时候有人走了进来,“研墨,有没有好好反思呀?再打架下次还住单间哦!出来开饭了。”
研墨听见熟悉的声音一抬头这不原森么!
急促地发出了求救,原森却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是小熊猫,笑嘻嘻地打开了笼子门,把研墨一把抱了出去,然后扔进了——
——一堆小熊猫里。
原森从身后掏出一个小桶,开始从里面抓出苹果块抛洒在空中,“苹果之神听见了你们的呼唤!现在就降下大自然的馈赠!来吧,我的信徒们!哄抢吧!享受吧!感激涕零吧!”
研墨很想从头开始吐槽,但是身体不受控制地被苹果块吸引了:苹果!全世界最好的苹果!
但身体瘦弱的研墨怎么抢得过其他小熊猫呢?一片混乱中研墨好不容易抓到一块,就被隔壁一爪子糊到了脸上。
“陆思非!你又抢研墨的!别以为我没看见,你都吃了三块了!本苹神来这就办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你是不是今晚想住单间了!”
卧槽,研墨震惊中,隔壁小熊猫叫陆思非。这是真的陆思非还是假的陆思非?为什么原森分得清每只小熊猫是谁啊,我们不都长一个样吗,不对为什么会给小熊猫起这种名字啊!
他转过头看了看,名为陆思非的小熊猫没有任何特征,除了在抢苹果这件事情上比较积极以外,但会这么做的小熊猫这里还有一大窝。
研墨很想开口问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是陆思非,但他的语言系统在张嘴时变得一片空白。看来沈黎安是骗人的,动物根本没有什么语言系统……对了,沈黎安!
如果沈黎安还是人类并且和原森呆在一起,自己就能和原森沟通了!
“你好吵啊,研墨。”身后传来一个慢悠悠又怪熟悉的声音。研墨一转身,迎面撞上了另一只小熊猫的大脑袋。
那上面一双乌丢丢的眼睛不屑地盯着自己,明明嘴一点没动,研墨却感觉仿佛有字幕在自己脑海里自动生成,甚至有一瞬他觉得这只小熊猫冷笑了一下,“觉得很不可思议?别东张西望了,就是我。”
“沈黎安?”研墨震惊中,“你的能力怎么变成读心术了?不对,我也能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是,意念交流!”
“什么意念交流,这就是动物语言好吗!”名为沈黎安的小熊猫揣着一块苹果领着研墨远离了疯狂抢食的小熊猫群,找了个角落开始细嚼慢咽,“你醒的也太晚了,我们其他人早就到了。”
“那原森,他为什么不是小熊猫?还有陆思非,他根本不听我说话!”研墨一屁股坐在旁边。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还挺舒服……当小熊猫好像也挺不错的。
“你不是能听懂原森讲话吗?所以这方面,我们的语言系统都没有变,只是发音器官丢失才说不出话,你们本质都不会小熊猫语,想要交流还是得经过我哦。至于原森,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是人类,但能认出我们大概是又拿了剧本吧,我也没法和他交流。”沈黎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研墨一眼,“所以说,本来该干的活还是得干哦。”
随即远处就传来了原森的喊声,“陆思非!陆思非你人呢?到点了上工了,管吃不管种是吧!”
沈黎安叹息一声,加快速度把手里的苹果块啃完,踱步到一个树桩后一把把躲在后面的一只体型较大的小熊猫踢了出来,“听到没,上工了!”
研墨看得目瞪口呆,原来翻译还有寻人功能。
“但是这个,呃,小熊猫养殖基地?”研墨环视四周,“也没啥危险吧,那些战斗人员呢?秦归能干什么?”
“劈柴。”
“殷秩?”
“发电。”
“生火还是原森自己生。”沈黎安懒洋洋道,“北顾还是管仓库的。”
“那我……”
“哦,你醒太晚了,因为交流有障碍,原森一直以为你废了,所以现在主要起到一个吉祥物的作用。不过你这个能力能干什么呢……”沈黎安冥思苦想,“逢年过节在年会舞台上制造气氛?好像有点太阴森了。”
“反正原森还不知道,你就接着当小熊猫吧!”
研墨的迷茫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意识到小熊猫的生活也有很多事要做,比如吃饭、睡觉、爬木桩子,以及晒太阳等。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唯一记得的是空气中弥漫的苹果香味。
某基地里,又通了宵的研墨睡得正香。
“都大中午了要不要叫他起来吃午饭啊?我都饿死了。”
“再等会吧,桌上有两个苹果,你先啃了垫垫呗。”
作者:【十二招】柏志榮
Summary:
然後他張開眼,看見那些麵包屑,像他本來的家鄉一樣,怎麼都還是在那個地方。怎麼也都弄不掉。
免責聲明:隨意
Notes/備註:
這篇算是我的實驗文,這次嘗試了沒寫過的東西。希望你們愛看,我覺得我的狀態不是很好,最近身體不舒服,請多包涵。
源峰男還很小的那時候並不知道所謂的聖誕老人和馴鹿是為何物,就知道鹿茸即雄鹿的幼角,是可以入藥的好東西。聖誕老人駕著馴鹿拉上的飛天雪橇去給乖孩子們送禮物——源至少在那時候確實聞所未聞,但確實那時候看到過連環畫上畫著的那個——叫作天馬、長著翅膀的白馬是會飛的。後來,他升國中那年在一片漂亮的賀卡紙上第一次看到長著紅鼻子的鹿(那時自然還不知道是什麼鹿)——拉著雪橇,雪橇上坐一個眉發都花白的老人,懸在半空裡。看起來像是要降落在瓦片屋頂上面的樣子,因為已經飛到了地方吧。那時候的源峰男不很相信這樣子的紅鼻子鹿真的會飛。因為啊,源其實是這麼想:他認為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應該是可以被眼睛看到的。有那麼美好,可是卻是看不到的,他覺得這樣子實在又可惜又沒天理。譬如從最愛的那家喫茶店裡早早排隊才買回來的香草卷蛋糕,切開來必能一下聞到香草的味道。又或者說常去的街角簡餐吧會賣給客人喝的柳橙汁真的是用實實在在的柳橙打碎了出的汁水,一入口就會嘗到橙皮的澀味。因為只是用看的,那麼一般的奶油和香草調味的奶油其實並無差別,新鮮的柳橙汁和超商罐裝橙汁被倒在杯子裡的時候看上去好像也差不多。源希望美好是直直接接、不要一點虛偽狡詐就可以被察覺的東西,這樣就好,這樣子最好。
源慢慢地喝掉昨晚剩在桌子上的啤酒,已經消泡完了。嘗起來不那麼好喝。他喝著那杯很沒勁的小麥果汁,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到畫著馴鹿的祝賀卡片來。然後他跟坐在了他對面,也在喝昨晚上罐裝剩啤酒的那個人——這是源峰男的外國男朋友——源說出了他的那個美好可知論。源的男朋友點了點頭,說這個想法蠻酷,但親愛的咱們現在是不是該吃點東西了。男友起身去翻冰箱,拿出來裝超商自營品牌火腿片的保鮮餐盒,還有一個小得多的餐盒,那裡面是一塊農家手作的奶酪。最後是一個紙袋,裡面裝著一整條全麥麵包。男友拿著刀子比劃了下,然後把麵包切片成薄薄的好幾份,碼在盤裡面。男朋友開始一層麥包一層火腿肉一層奶酪地組裝他們倆的早飯——再疊上麥包,火腿肉奶酪,麥包。用牙籤固定住塞到預熱過的烤箱裡去了。這應該是男朋友學會用烤箱做的第二道菜,上星期是用烤箱烤了冷凍披薩,吃起來不像是微波爐烤出來的那樣黏糊糊的。源有點吃不習慣不黏糊的披薩了,然後吃著披薩的時候他想起來,他男朋友才是愛吃黏糊糊披薩的人,在認識現在的男朋友以前他壓根也不吃披薩。
源一邊聞著空氣裡油脂和火腿的香味——麵包也很香——一邊拿吉利剃刀刮幹淨了鬍子。他看著男朋友再翻了一次冰箱,去拿製冰用的格子模具,把冰塊放進兩隻玻璃杯裡面。最後倒上滿杯的可樂。這個時候三明治烤好了,被一切兩份,一人一盤。今天的麵包烤得有點過火,還蠻乾的,咬一口就會掉下很多的屑屑來。源慢慢地吃他的三明治,看桌子上的麵包屑屑越來越多,想到最近是不是晚上總聽到哪裡響動,是不是鬧老鼠?倒也想不起昨晚是怎樣的響動了,正如他想不起上次擦桌子的是誰,是在什麼時候。過了兩天,還有三週,月末就過聖誕節了。男朋友悄悄地配齊材料烤了盤薑汁餅乾,雖然還不到聖誕夜,就權當是練習——練習如何烤薑汁餅乾,應該也是從最近的報紙還有雜誌上看來的。不過他也實在烤太多了,源峰男說也不錯啊,這是姜汁餅乾大餐啊。到了吃這大餐的時候,他們面對面坐著,晚飯前男朋友喝了太多冰可樂,一直在著帶著可樂氣泡聲的響嗝——他看起來很尷尬,皺著眉頭看看源再看看周圍、桌子、壁爐,好像要和屋子裡死的活的東西都表示一下歉意。接著他低下頭來抓起盤子裡的那些薑汁餅乾,他希望從指揮中心那兒分些注意力來嚼東西,好平復自己的身體和橫膈肌。只是每咬下一口,嗝聲就冒出來,他就更加窘迫地繼續低頭猛猛地嚼著。面前盤子一角的薑汁餅乾已經被消滅掉,他於是抬起來頭要伸手到更遠一點的地方去拿更多餅乾。嘴裡還嚼著薑汁餅乾,還沒等他摸到剩下的餅乾,源峰男就俯下身來吻住他。男朋友瞪大眼睛,愣在那裡。其實這個吻很溫柔也很快就結束了,源鬆開了捧著他男友臉的兩隻手,退後一步摸了摸嘴角。源想到,薑汁配熱可樂好像、好像是——他印象裡有個什麼地方的感冒偏方,只是現在無論也想不起那是在什麼時候的哪裡聽到的。源笑了一下,男朋友更加窘,看表情像剛才差點要被薑汁餅乾的碎塊給噎死。他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把嘴裡的東西順下去,只是那杯還是可樂,加了冰塊。
男朋友輕輕吸了幾口氣,他不再打嗝了,於是鬆了一口氣。源峰男沒有看他,慢條斯理地啃了幾塊餅乾——眼睛卻是盯住男友的。源突然說:“我小時候就覺得,會飛的馴鹿好屌哦。”
然後源嘴角上揚,又睜開他那黑亮亮的眼睛,說:“你也這麼覺得嗎?”男朋友沒有答話,只是也笑了笑。源又說起日本的聖誕節總是很熱鬧,特別是他從前呆的地方,日本東京都新宿區東口的歌舞伎町。街道上掛著彩燈,喫茶店裡節日限定的精緻小蛋糕看上去會叫人捨不得下口,因為做得實在是很漂亮。源繼續說,坐在喫茶店裡一個人吃蛋糕的時候,好像時間都停住了——甜甜的東西會讓人忘掉很多不開心。源又說,他的家鄉不在日本——男友問,那麼你從哪裡來——源還說,他的家鄉是沒有聖誕節的,街頭不會在十二月末掛上彩燈,人們家裡也沒有聖誕樹。那個節日,叫作“春節”,應該是這樣的。沒有聖誕禮物,沒有聖誕老人和會飛的紅鼻子馴鹿,有的是一個紅色的小小紙包,裝著一些紙鈔。男朋友說能拿到錢也不錯啊,你可以自己決定買些什麼。
源歎了一聲,說:“那個錢不是我的,因為我以後是要還回去的——還給他們的孩子——應該可以這麼說?”
男友的表情是困惑的,然後源輕輕地把捏過薑汁餅乾的手覆在他男友的嘴唇上,那聞起來現在也像是薑汁餅乾。
源峰男打了個哈欠:“我累了,我想去洗個澡。麻煩你幫我梳頭髮吧?就像平時一樣。”
午夜的那時候。男友用梳子幫源打理頭髮的時候,源突然笑了出来,那笑聲很尖、卻細細的,好像一根穿過針眼的線。然後那一根針上留著這根線,扎在了空氣裡。扎得兩個人都沒話說。
過了一會兒,源轉過頭來,對他男友說:“你知道嗎 ‘源’,這個字是日本古代貴族的姓,真好笑啊。”
源手裡還拈著一根燒到半截的香煙,煙灰落下來,帶著一點熱度鬆散地躺在皮面沙發的扶手上。男友聽到他說這話,停了一下手上動著的梳子,然後說:“我叫贊恩,這個名字還他媽是‘上帝的禮物’呢?它給我帶來什麼了呢?”然後屋子裡安靜了,這時候沒人再打破沉默。北風吹起、掠過去窗簾進到居室裡,然後窗簾不再動了,像一個輕車熟路的賊,晃了一下就無影無蹤了。源盯著手上鏡子裡自己的臉,贊恩看著壁爐裡噼啪噼啪嚮、燒著的木柴。大概因為兩個人的名字都好笑得可以,以至於他們暫時想不到要說些什麼更有趣的,來開一個新話題。
源從贊恩手裡把梳子奪過來,半晌又塞回到贊恩手裡,贊恩又開始梳源的頭髮,說:“是禮物還是多餘的東西,其實也說不清呢。”
源手上的煙燒到末了,手被燙到就松了勁兒。他低頭看著煙頭在地毯上燙出一圈焦掉的痕跡,輕輕哼了一聲,再答話說:“是禮物就好了。”
“你說是禮物,那麼就是禮物也可以。”
壁爐裡的熱火終於熄滅掉,因為沒人去添更多的柴來。屋子裡慢慢地暗下來,屋子裡面被提起的名字也像是燒夠了的炭火,慢慢滾在爐灰裡了。源靠在沙發上面贊恩溫熱的懷抱裡,睏得睜不開眼的那時候他又聽見廚房的響動聲。明天應該到鎮上超商買點鼠藥回來了,不過有一陣子不能坐在那餐桌上吃飯了。
源止住思考,決定先睡上一覺。明天的事情還是明天再說。
終於聖誕夜的時候,源峰男顫顫巍巍地撞開家門,他不上鎖,因為這兒沒值錢的玩意兒可偷。房間裡很安靜,一進門撲在臉上的是昨天晚上煮熱牛奶的味道,滯澀的奶香像水燒開的蒸汽貼在他臉上。源覺得喘不過氣,直直地拖著腳步去餐桌前,想要倒一杯茶來喝。桌子上沒有茶壺,源想起來那個茶壺昨天就碎成了幾大塊,被他掃進了爐灰堆裡。桌子本身還是老樣子,一樣油膩膩。他盯著桌面發呆,目光掃到桌上的麵包屑。源夠到桌子另一頭的抹布,用力地擦桌子。抹布變髒了,桌面變濕了,只是那麵包屑不動,嵌在木頭裡似的。頑固地像陳年的疾病。源氣笑了,於是找來切面包用的那把刀,刮它。桌面刺耳地哀叫,而那麵包屑子也還是動都不動,好像要和這張桌子同歸於盡——直到死亡把它們分開。
源突然停下來了,怔怔地看著那些刺眼的屑屑。他現在酒醒了一半,見鬼了似的開始渾身發出冷汗。源想,它們已經不是面包屑了。那時這些屑子是從他自己嘴邊掉下來——它們原本是麵包的一部分,也本來會是源自己的一部分。現在無論如何去使勁,這些麵包屑都沒法被剝掉。源覺得胸口很痛,好像要裂開似的——它在痛。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不哭了,這時候眼淚像被放下的門簾一樣垂下來,蓋住他的眼睛。他左手擦眼淚,右手去摳桌子上的麵包屑。摳斷了指甲,血滲出來,針刺一樣痛。他還摳著,像要挖出一個完整的世界來才罷手。最後實在挖不動,他的手已經抬不起來,血已經止住。源趴在桌面上,閉上眼睛,滿眼裡都是贊恩笑著的那張臉。然後他張開眼,看見那些麵包屑,像他本來的家鄉一樣,怎麼都還是在那個地方。怎麼也都弄不掉。
源就趴在那張桌子上睡了一覺,隔天便是受了風寒感冒——或者也有可能是肺炎。空前的嚴重,他每晚入睡都以為會再也看不見第二天的太陽。到底他又挺過來了,他的肺和他一樣熬過了這個冬天。贊恩已經走了快三十天,源峰男覺得自己都快不記得贊恩聖誕節前說過什麼話,他知道自己病得太久又太嚴重了,以至於損傷大腦——他覺得有些無法理解那晚的淚水和痛苦了。出院回到家裡的時候源想要在冰箱裡找一張披薩來塞到烤箱裡去,他這些天待在醫院裡這不能吃那不能喝,嘴裡都淡出鳥味。披薩應該烤好以後再切,但就是先切了也沒什麼。他一個人吃不完那麼大張披薩,留著下次吃也可以。源把披薩從紙盒子抽出來放到餐桌上,用切肉刀努力地鋸凍很硬的披薩麵餅。披薩被鋸成四等分,他把披薩放進烤盤擺在一邊,烤箱需要時間預熱。源打算先收拾下桌子的,他把披薩紙盒疊好丟進垃圾桶,去洗了一隻玻璃杯——往裡面倒了冰塊。披薩已經進了烤箱,整個屋子聞起來是暖暖香香的。源目光掃到地毯上一小塊白白的東西,手一觸到的時候就消失在地毯上,看不到了。那是一塊冰屑,源覺得心臟突然很痛,但不知道為何痛,只感覺非常痛,比死去的人還要痛。
本文世界观来自《Horizon Forbidden West Complete Edition》(译:《地平线:西之绝境》前作:《地平线:零之曙光》)
好玩,大家都去玩,但注意DLC,大胆假设大胆求证,不然会被编剧可怜的感情线功底吓死(……)
另:标题捏他《新世纪福音战士》。
本文出现的如:“特纳克”“卡加”“诺拉”“风暴鸟”“闪电鄂”“红眼观察者”“射钉枪”“猎手弓”“射手弓”“绊线枪”“爆破线”“反射壳”“燃料罐”“超控”等名词名字皆来自《地平线》系列。整备描述和战斗描述同样,整备方案和作战计划来自本人真实游戏经历。
其上名词不影响阅读,本质上是因为太喜欢游戏和设定,灵机一动搞出来的大的,开的开心就好。
1.
“特纳克?这里为什么有个特纳克人?”
“小点声!她就是那个‘风暴传信人’,一矛能击碎风暴鸟的两块翼板。”
“那这位‘风暴传信人’来这里做什么?太阳王要见她?”
“似乎是的,是‘完人’马拉德亲自迎接。”
“根据我听到的传闻……城外不会……”
“真的停着一头风暴鸟。”
“太阳在上……”
2.
“‘风暴’信使·瑟琳娜,很高兴见到你。”年轻的太阳王端起双手,机械部件与织物束成衣物,一如既往地得体:“看来野外的风与机械没有磨去你的魅力,你仍然如此美丽,一如前代太阳王那时。”
“感谢您的慷慨与宽容,让‘风暴’得以留在城外。距离我上次见到您,已过了数年岁月,很高兴看到子午线城欣欣向荣的模样。”瑟琳娜颔首,保持着礼仪和微笑。
得到默许,她上前几步,问道:“太阳不会随意招来‘风暴’,您需要的是一场真正的风暴,还是宛若风暴的传信?”
“完人”马拉德上前一步,及时接话:“三天前,我们找到了一位逃离了战争的年轻战士。他参与了‘血色突袭’,却在战斗中跳入大地的裂隙,从此不知所踪。
“之后,常有消息从各地传来,这些人有着不同的名字和身份,特征却足够一致,我们怀疑那位战士在拒绝了前代太阳王的命令,逃离战场后成为了游荡者,以不同的身份四处游猎。
“这是他的名字、可能的身份和出现过的地址。”
太阳王艾瓦德开口:“瑟琳娜,我希望你能前去确认,他是否成为了日蚀,如果他没有,请询问他是否想要回到太阳的怀抱。如果他成为了日蚀……请您保证,他不会威胁到子午线城。”
“我会留意。”瑟琳娜收起卷纸,“您还有委托么?”
“完人”马拉德递出一封信:“这是他唯一的家人留下的书信,也请一起交给他。”
“信使会捎去信与思念。”
3.
“这就是你骑着风暴鸟从天而降把我正要狩猎的劫掠者一把抓走从高空丢下来的理由?”
面前的“女性”看看地上冒着电火花、四肢半脱落,身首异处的可怜机械,又太起红眸看看天上盘旋的风暴鸟,最后把目光定在白发信使的脸上。
“如果我找不够这头劫掠者身上的部件,我就拆了你的风暴鸟。”她蹲下身,从一地碎片中翻找资源。
“我可以再给你打一只劫掠者。你是要芯片还是大型机械核心?赛特身上有绳枪和钉枪,什么弹药都有,运气好,我可以活捉一只给你。”瑟琳娜取走劫掠者加农炮,重武器的弹药全满,她吹哨,将风暴鸟唤下来。
“它叫赛特?你叫什么?”
“瑟琳娜·穆。”
风暴鸟落地时扬起一大片尘土,猎人深红的长发缠上支出的机械骨架上,‘她’挥了挥手,咳嗽两声。
瑟琳娜将加农炮固定在它胸腹处,又取下几支机械骨架和绳缆固定角度……现在赛特能够对地发射弹药了。
“你就这样固定这门炮?就这样?”
“不,我打算做一些改装,飞行时最好收起来,否则风会吹落武器。”
“那你需要长角兽的角和一些承重,最好再弄几个机械兽的膝盖护板,用管线把绳缆包起来,这样才能保证高空高速飞行时它不会脱落。”
“不错的建议,我会采纳。”瑟琳娜暂且解下加农炮,放在赛特背上:“你现在用哪个身份?”
“辛西亚。要用‘她’做人称。”辛西亚清清嗓子,低沉的男声迅速变化为女声,“我现在不想谈那些事,如果你的承诺确有其价,就和我一起去狩猎一头闪电鄂,因为这头劫掠者身上的部件基本碎完了,只有一个点火器勉强还能用。”
瑟琳娜固定好了加农炮,闻言伸手调整风暴鸟背部的驾座:“可以。等你交完货,我要看到你作为‘卢卡斯·沙’出现。”
“是卢卡斯·夏。子午线城到现在还没把这个名字修正吗!”辛西亚瞪了她一眼,不满地看向她手中的卷纸。
“至少马拉德是这么写的。”
“唉……”
4.
两人潜伏在高草中,不远处就是一头闪电鄂,较为麻烦的是,还有几头红眼观察者正游荡着。
辛西亚取出猎手弓:“告诉我你太阳穴上的东西不是装饰。”
“它不是。”瑟琳娜取下背后的长矛,看了眼她手中的猎手弓:“很珍贵的武器,你能独自狩猎大型机械,它应该出力不少。”
“它叫‘日蚀’,我离开突袭军前暗杀了所属军队的统领,从他身上摸下了这把弓,我的改造让它焕然新生。”
“工匠的身份叫作伏尔甘?”
“……你保密的话,我不介意帮你改装炮架。”辛西亚用全息眼镜标记了这里的所有机械兽,并显示了一头红眼观察者的巡逻路线:“你左边,我右边。”
“可以。”瑟琳娜握紧长矛。
5.
她们运气很好,三头红眼观察者,拿到了两个完好的小型机械核心、一个观察者芯片、一只观察者透镜。
接下来就是那头闪电鄂了。
辛西亚扫描闪电鄂,拿出了射手弓:“你有反射壳么?我的撕裂箭不够。”
瑟琳娜掏出了射钉枪,她刚做了几支爆破钉枪,闻言从包里掏出一些反射壳递给她:“拿去。”
“我会击落它身上的炮台。你的射钉枪性能行吗…真不错,这次狩猎会很轻松。注意迂回。”
瑟琳娜突然眨了眨眼,一滴雨挂在她的睫毛上,像是什么预兆:“要下雨了。”
辛西亚不语,抬弓瞄准那头机械野兽——
6.
大雨在辛西亚射下闪电鄂背上最后的圆盘发射器时正式落下,它蓄谋已久、来势汹汹,几乎瞬间就将两人一机浇了个透彻。
瞄准变得困难,辛西亚取出绊线枪设置爆破线,瑟琳娜的推进钉枪炸翻冲来的闪电鄂,而侧翻的机械兽又一脚踩中了三份爆破线,机体出力顿时少去大半。而在狩猎的最后,瑟琳娜的最后一发推进钉枪炸毁了闪电鄂头颈附近的管线,系统彻底损坏。
天色深暗,大雨倾盆,篝火噼啪作响。
辛西亚甩了甩身上的水,将武器和弓卸下,擦了擦,开始翻找补给盒,并递出干燥布料:“这是距离那片狩猎地最近的庇护所,如果你不想和我待在一块,可以去找别的地方。”
庇护所在平地上,一条溪流水流汹涌,雨势汹涌,溅起的碎水淌入庇护所,赛特落在附近的石坡上,用机械翼支起一片避雨处。
瑟琳娜从赛特身上解下一个防水包,她的武器和盔甲织物已放在篝火附近等待烤干,布包里的是两套衣物,她甚至还有一套简易过滤器用来滤水。
她拉下赛特的另一只机械翼作了屏风,简易过滤器滤好的溪水,一份给辛西亚用容器和燃料罐加热,一份被她用来冲刷身上的尘土。
气温很低,却不到能够使人生病的地步,她还有闲心冲洗一下赛特身上的泥水。
当瑟琳娜穿好衣物来到篝火旁取暖,辛西亚已经卸掉了面彩和伪装,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和男性的骨骼特征。
卢卡斯·夏手中是她的银钢矛,他正拆开长矛的护手和护甲,擦干后重新调整。
新护甲是从那头闪电鄂身上剥下来的,他熟练地给那些护甲上了银黑色的彩漆,正在篝火旁等待干燥。
除此之外,瑟琳娜还看到了一些紫色和蓝色的发光带,和几支斑彩羽毛。
见信使回来,卢卡斯解释道:“它快坏了,你没注意到卡刃口已经向内裂开吗?”
瑟琳娜接过那根结实的木枝,确实看到它顶部的开口崩裂:“但你至少得和我说一声。”
“你把劫掠者丢我面前的时候也没和我说。”
瑟琳娜颇为无语地低了低眉:“好吧,我想你道歉,你还要抓着不放吗?”
“闪电鄂抵消了,我没和你说就动了你的武器是我不对。”
瑟琳娜挑眉,继续听。
“这是那些反射壳的报酬,如果你不相信我的手艺,我就把它复归原位。”卢卡斯要回了那根木枝,将银钢矛尖插回崩裂的开口里,话说到这里,他转了个弯,深吸一口气昂首等待她的答案:“当然,你同意我改装你的长矛,我就继续工作了。”
瑟琳娜坐在矮小的树桩上,右手向前摊了摊,意思是同意了这次改装:“在你改装的时候,我来传达一下来自子午线城的太阳王艾瓦德的消息。”
一根金属骨骼被卢卡斯从身后的箱子取出,他比对了两根棍子的质量和长度起身前往工作台。他显然也是在听瑟琳娜说话的,丁丁当当的金属敲击声里,他听上去没那么惊讶:“艾瓦德?现在他是太阳王了?那战争还在打么?”
“很早以前就不打了。不过现在出现了一个新部族‘日蚀’。正代表疯王谋划着什么。”
“艾瓦德让你找我,是为了让我当他的矛尖,去和这个‘日蚀’拼杀么?”
“他并未这么说,他只是问你,愿不愿意回子午线城,回归太阳的怀抱。以及,请你不要帮助日蚀族。”瑟琳娜看着他在金属骨骼上凿出一个洞,又破开一个口子,比对了矛尖后,沾了些染料,为穿孔定位。她有些好奇那些发光带的作用:“那些发光带是哪来的?做什么的?”
“从剑背兽身上摘下来的,也能从工匠手里定做,不过做得最好看的还是我,作用是装饰。有人缝在身上,我不太喜欢那种埋入身体的习俗,容易感染。”卢卡斯很快结束了改造,开始组装,他使用了很多自制的工具和从机械兽身上搜刮下来的零件,迅速固定好了矛尖和矛身,他拿起发光带和护甲,比对标记后,开始处理那些已晾干的外壳,让它们正式变成适合这根长矛的护甲。
间隙里,他还开了个小玩笑:“至少你不会在夜晚轻易丢失你的矛了,还是说你是实用主义者?”
“呵…身为太阳的子民,却害怕夜晚藏起武器吗。”瑟琳娜指尖抚过太阳穴上的全息眼镜:“有它在,找回武器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说回刚才的话题吧。我不准备回子午线城,我也不想掺和卡加的内战,更不准备继续当一个卡加。你作为信使,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血色突袭是卡加作下的孽,它伤害的不只是诺拉或别的部族,还有卡加自己。
“我不认同疯王的做法,所以才离开了卡加,但疯王的所作所为是有必要的,至少艾瓦德深刻认识到,‘这一代’的太阳王该如何领导卡加族。”卢卡斯手中的两块护具互相卡死,发出咔哒一声,他在矛身上缠上护手和防滑带,以及一个小而简单的滑轮卡扣——这是用来挂靠和携带的绳子的收缩扣。“你是个特纳克,现在还是吗?”
瑟琳娜看着篝火,答道:“很早前就不是了,但现在仍有人称呼我为特纳克……时间和雨会冲刷一切,无论是故乡,还是伤疤。”
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只有处理护甲的咔哒声和雨点打在赛特机械翼上的叮咚声。
她拨开披散的白发,呢喃般说:“一切都如云烟消散时,记忆就会带我们回家……”
她听过这它。卢卡斯顿了顿,手中的工具也停了下来:
7.
“…我想看看家的模样,却听见雨声一如既往。”
“再观察一次阴晴圆缺,再拉扯一次潮起潮落。”
“我们藏在月亮背面的故乡,它风景如画。”
“我们死在太阳面前的故乡,它满目疮痍。”
“等时间积累绝望,等雨水冲洗悲伤。”
“等春天带来希望,等歌声镀上璀璨。”
“一切都如云烟消散时,记忆就会带我们回家。”
8.
卢卡斯拉紧了最后一根固定绳揽,他取用了一些钢线和电缆改造固定绳揽,动物骨骼与斑斓羽毛作为装饰,他再次调整了一下长矛的配重,终于将改造完毕的长矛递给了它的主人:“试试看。可以了我会开始打磨矛尖。”
瑟琳娜接过长矛,尝试了一下,很顺手,但毕竟更换了矛身,她需要一些时间和战斗去适应它。
“我本来就不是卡加族,不知如何漂洋过海,被一个好心人捡走谎称我是她的哥哥,她恰好是个卡加。封冻基地未知,但冷冻仓编号是204。”卢卡斯接过她递来的家书,沉默着看完,沉默着消化,随后开口:“她病死了。她过得很好,在城外给我留下了一间小屋,也给我留下了许多抱怨,看来我还是得抽空回去一趟。”
“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请节哀。”瑟琳娜礼节性地说道:“我需要回去复命,可以带你一程。”
“谢谢。报酬就用武器调整支付吧,你的风暴鸟我也可以调整修复,只是缺少工厂、工具和材料,不会焕然如新。”卢卡斯好奇起她的经历来:“你是怎么醒来的?”
“我的情况和你差不多,但我是自己走出来的,那个基地很快就因地震崩塌了。赛特就在山脚下,我远程修改了它的逻辑协议和武器协议,它是仅属于我的风暴鸟。
“赛特带着我飞过了海洋,因燃料缺失被迫降落在特纳克的领地。竞技场后,特纳克接受了我,后来我又离开了。”
“为什么?”
瑟琳娜笑了笑,那笑容凉凉的:“一些人无法接受赛特,我不接受他们不接受赛特。”
“我开始喜欢你了。还有这只……还有赛特。”
“赛特很漂亮吧。”
9.
雨还在下,不过天已经开始亮了,不再像是夜晚一般的黑。
两人躲在赛特的机械翼下,等待武器和盔甲干燥的时候,为这只巨大的机械鸟清理承轴和护甲缝隙的脏污。卢卡斯提议去狩猎一只风暴鸟获取更换部件,为了使自己的话更具可行性,他将自己跑南闯北获得的地图资料传输给了瑟琳娜,上面贴心的标注了各类各地的机械兽。
这份地图在由瑟琳娜与自己的那份整合校对过后更加完整,精度很高,内容详尽。
作为交换,瑟琳娜编写了一份超控程序,可以通过近距离接入机械兽的逻辑协议进行修改。卢卡斯为它制作了一个装置,方便携带。
“权限密码是那首诗的作者。”
“你知道这首诗没有作者,它是互联网还在时匿名者合作创作的拼贴诗。”
“所以密码是‘佚名’。你后来肯定再没浏览过那个帖子。”
10.
“赛特有发热功能吗?不出意外我们得在这过夜了。”
“看着点篝火比让机械鸟长出羽毛更现实。”
给它饵食
文:讷
mode:随意
/
*«博德之门3»邪奥戈cpcb都可以,读前请注意。没有写完,这篇是上。
*(谁想和我一起丸博德之门?)
/
戈塔什曾在窗台上撒下面包屑,款待飞来的小鸟。这一举动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因为早餐的面包味道过酸没有讨好他的舌头,不如看看能否招惹屋檐下叽喳的生物。同一时间被款待的还有白龙裔的盟友,对方倒并不挑剔,把银盘里盛的面包与烟熏肉都吃得一干二净,戈塔什回首时甚至看到盘底在阳光下闪过一道锃亮的反光。毛绒绒、圆滚滚的小鸟在窗台上挤挤挨挨地一蹦一跳,啄食着不合他口味的面包,间或不怕生地蹭一蹭他的手指。戈塔什漫不经心地站着,将一只手肘搭在窗台边,琢磨着要换个厨子,回过神来发现邪念正望向他的指间。小鸟们吃得正欢,还没有散去,他因此看上去很像正在逗鸟——尽管他其实没有这层兴致。
“只是一时兴起,吾友,”他向邪念解释道,可能是因为他忽然想起邪念在这里吃早餐的原因,他们在此前商量计划的细节而对方正是里头那个巴尔神选;邪念摇摇头,不置可否,“只是一群小东西,当然,随你高兴。”他大概是表示他没有在盟友手边抢下这点死亡的兴趣,旋即走过来和戈塔什一起看了一会儿鸟,然后开始问有没有多余的食物可供他带走。“奥林根本不懂什么叫早饭,”他说,“但她懂因为低血糖拿不稳刀而来找我乱闹。”戈塔什闻言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他去找厨房要。他再一挥手,把窗台上的鸟都赶跑了,再唤人来收拾掉残余的面包屑,留下鸟粪可比酸味的面包更让人头疼。
他处理工作,手头忙起来忘掉了午餐,到了午后才摇铃让厨房重新准备。大约是肚子饿起来不太好受,他起意便去厨房转了一圈,发现邪念一点都不客气,打包的时候甚至带走了整整一条大火腿。早上那批酸味面包也被全捎完了,这他倒没意见,但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他不信奥林一顿早餐能吃完这么多,但想起对方一天到晚精力过剩、上窜下跳搞血呼啦差之艺术的身姿又不禁有几分动摇。戈塔什用完了餐,外面的太阳也降到了一个明亮而不晒人的角度。今日天气宜人,博德之门在朗朗蓝天里纯澈得像童话里裁出来的城市,戈塔什目光落得悠远,慢慢欣赏着阳光下烁烁反光的一片片屋顶,再佐以正徐徐铺开的他们蓝图中的未来光景,一切简直赏心悦目得有点过分。他心情颇好,不计较像被礼貌的游荡者洗劫过的厨房,出门一路散步过广场边,在一家风味颇佳的冰淇淋店门边稍一驻足,仰头欣赏招牌上优雅线条绕出的示意图案,这时脖颈忽然攀上一阵凉意——一眨眼的功夫,远处胖墩墩踱步的白鸽都没被惊起,一双冰凉的手捂住戈塔什的嘴,可称十分粗暴地将他拽入冰淇淋店旁的小巷。
这逼仄的空间称为小巷有点勉强,只是两边房屋外墙夹出的窄窄一条。戈塔什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是他记得为这事杜里瓦尔——冰淇淋店老板——和对方一直有点纠纷——隔壁是哪家来着?他余光晃过一淌金色的发辫,金得有些发白,紧接着是血的味道,随之触觉也忠实地递上反馈,现在贴着他后脖颈的冰凉并不只有手指。戈塔什甚至觉得脖子上有点黏腻,他猜对方没有擦手也没有擦匕首。戈塔什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想翻白眼、叹气、骂人、被血腥味熏得略微腿软亦或四者兼有,但最后还是通通忍了回去,戈塔什深深吸了口气,吐出时连带开口:奥林。
身后的人不说话,不过他想来也不会有别人了。戈塔什此前从来没有单独见过奥林,他和奥林第一次照面时她看上去还是个身形单薄的小女孩——缀在白龙裔身边,邪念说这是奥林,我的妹妹;戈塔什便望过去投以微笑,令妹真可爱,他的社交细胞占上风,又虚情假意地续上我一直想有一个小妹妹。奥林这时候看了过来,她苍白无瞳仁的双眼直直与戈塔什的双眼撞上了,戈塔什一瞬间不禁愣了愣,很难表述他那一刻为何会有那种感觉,似乎他的内里被奥林这初次见面的第一眼径直撞破了,看到了底,但奥林其实并没有在看,或者说她就算看到了也并不真的去看,她只看向眼前胡子不刮的年轻男人,只想看他身上插一把匕首是否会有意思,但她已经从邪念那里知道不能杀死戈塔什,于是不会变成尸体的戈塔什在她眼里岂止无趣,简直烦人透顶。戈塔什估计他和邪念在奥林身上还有一两句闲谈,估计奥林也开口说过话(尽管大概不情不愿),但他全都不记得了。在他的印象里,在剩下的他和邪念商谈的时间中,奥林始终很不耐烦地待在旁边,玩弄着匕首和其他巴尔小道具,不停碰出细碎的声响,因为烦躁,她频繁交换着双脚的重心,脚尖啪嗒啪嗒踩着地面。戈塔什去回忆时才发现,在他与邪念交谈的时候,始终分着一缕注意力绕向旁边的奥林弄出的动静,于是他也记得,在谈话告一段落的空档,他和邪念都停下来,邪念侧头看向他的妹妹,而奥林恰在此时一舒胳膊,她长长的、编成发辫的金发甩开来,奥林语速很快地说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她拔出匕首时迸出的一连串血珠,她指着窗外说:哥哥,我会杀了广场上那几只白鸟,我现在就能去!
戈塔什猜那几只鸽子当时逃过一死,因为他关于奥林的印象还有一项,邪念一直不满意奥林在杀戮上的花里胡哨,他觉得那是开小差。专门跑出去费事手刃几只鸟估计也在此列,那简直微不足道,充其量可以当做点缀,但没有正餐的话又点缀什么呢?反正最后奥林看上去也不满意,她怒气冲冲地又一甩她的辫子,然后呢,戈塔什的记忆不深刻,和邪念聊完天后他邀请他们共进晚餐,所以三人又一起吃了饭。奥林的盘子也混乱得像谋杀现场,可能是因为当晚他们恰好吃红烩牛肉。她还是不太耐心,没有说话,不过和邪念一样也没放过食物。在那之后戈塔什几乎见不到奥林,理论上说其实见不到才是好事,间或的一两面也是由于邪念,不过两人根本也不是天天能黏在一起的兄妹。他对奥林的认识更多源于邪念之口,而白龙裔也是偶尔提起。戈塔什在后颈要命的黏凉里分神想了想,他形成的印象中奥林好像永远不高兴——烦躁,索要着任何东西但又只懂得如何取走小命。他分心的这几秒明显感觉身后的人越来越尖锐,戈塔什回过神,他知道奥林不会杀他,但终究心里一时有点没底,他想躲开后面贴着他的匕首,但小巷太窄没地方躲,戈塔什最后背过手去,扣到了那只手腕,他慢慢往旁边牵引开,那点凉意终于散去了,他说,你要做什么,你怎么跑来上城区了?
奥林还是没说话。戈塔什其实有点意外她就这么被他拉开了,毕竟捅伤和捅死也是两回事,捅伤之间亦有区别。他想这些做什么,巴尔的人才是专业的。他同样慢慢地谨慎地挪了挪身,一半是由于不想让墙壁蹭上他的袍子,戈塔什终于看向奥林,她正用匕首拨弄着长长的辫子,那刃上粘稠的暗红果然没有干透,这让她现在看上去就像是谋杀案的脚注,奥林微眯着眼,眉目间看上去颇有怒气;戈塔什扪心思索,有可能是因为他并不怕她,但这种细节恕他没心奉陪了。奥林的双眼对上戈塔什的双眼,奥林猛地把头一扬,颇为不屑地大笑起来:当然是杀人,班恩家的小暴君,你想看看我的杰作吗?戈塔什摆手说没必要。
奥林仍半眯着眼,说,我会杀了你,我现在就可以。戈塔什真心诚意地说:我知道。他想了想,很有耐心地问:你想吃冰淇淋吗?
TBC.
Vol.239 「珠宝」 绯色晨奔
月光在彩绘玻璃窗上淌出银蓝色溪流,艾琳将红宝石吊坠塞进披风夹层时,索菲亚的银线腰封已经横在门框中央。烛光在她身后拉长成一道金色的栅栏,将整个房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囚笼。
“你宁愿要画匠的赝品,也不要费拉拉公爵的真金玺戒?”索菲亚点燃墙上的烛台,火光爬上她的锁骨,绣着夜莺的裙摆扫过门槛,碾碎了几片凋零的玫瑰花瓣,“那位画匠甚至分不清青金石和琉璃。”
庭院里喷泉在黑暗中汩汩作响,艾琳将吊坠扣向胸口,感受着丝绸衬裙下传来的急促心跳:“这是洛伦佐用二十幅肖像画换来的鸽血红,”她想她的画家此刻应该正将画箱装上马车,“不是赝品。”
索菲亚忽然抓住披风边缘将艾琳拉近,银线刺绣勒进掌心:“上周从翡翠河捞起的尸体,右手还攥着褪色的情诗。”
“而你的右手,”艾琳扯断披风系带,后背贴上冰凉的玻璃,“正攥着我的绞索。”断裂的金线在空中飘散如蛛丝,红宝石吊坠从夹层里跌落,滚过拼花地砖。
艾琳弯腰拾起吊坠,宝石的棱角刺破掌心。索菲亚逼近一步握住艾琳的手腕,指尖陷入对方跳动的脉搏,珍珠袖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真正的红宝石该镶嵌在真金的玺戒上,而不是别在粗麻画布。"羊皮婚约书从她袖口滑落,金雀花纹章磕在红宝石表面,溅起细碎的血色光斑。“至少费拉拉公爵能给你一座镶满镜子的宫殿……”
“你嗅过松节油混着鸢尾根的味道吗?”艾琳突兀的打断了索菲亚未尽的话,带着橙花水苦涩香气的鼻息拂过她的唇齿,“那比水晶宫的琥珀麝香更接近天堂。”
索菲亚收紧手指,艾琳的腕骨在她掌心发烫。“你以为私奔就是自由?”她握着艾琳的手将吊坠举到烛光下,红光在她的眼底跳动,“自由就是那在荆棘上歌唱的鸟儿,只能在歌谣里存在。”
挣脱索菲亚的手,艾琳压低激动颤抖的声音:“那荆棘上的鸟至少还能歌唱,而我们的歌声,早被纹章和婚约书闷死在襁褓里。”
“你疯了,”索菲亚双手捧起艾琳的脸颊,蕾丝手套抚过她颤抖的脖颈,“费拉拉家的聘礼车队明日破晓就到,别为了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画匠……”
“疯的是这个用金丝编织牢笼的世界!”艾琳猛地推开索菲亚,后者踉跄几步,飞扬的发丝与夜莺的刺绣纠缠不清,“洛伦佐会教我辨认每一颗星星的名字,给我讲述它们运行的规律,而不是像你们一样,只会用星座占卜婚期。”
钟楼传来第四声嗡鸣,惊飞了栖息在滴水兽上的夜鸮,羊皮纸卷滚进壁炉,金雀花纹章在余烬中蜷曲成焦黑的蝶。
索菲亚稳住身形,“东侧廊桥第三根石柱,”她突然说,手指擦过艾琳的耳垂,取下一枚珍珠耳坠,声音里带着艾琳从未听过的疲惫,“去年暴雨冲垮了守卫亭的基座。”
艾琳愣在原地,感觉耳垂残留的温度像一团未熄的火:“你……”她刚开口,就被索菲亚打断。
“别说出来。”索菲亚的手指在艾琳发间停留片刻,像是在抚摸一只即将飞走的蝴蝶,“有些话,说出来就会变成诅咒。”
艾琳错身绕过索菲亚,徒留她捧住一抹月光:“索菲,还记得去年春天那只撞进彩窗的云雀吗?”
“它翅尖的金粉落在你发间,像上帝撒错的祝福。”索菲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看着艾琳奔向螺旋楼梯,将耳坠按在唇间,珍珠在齿列间泛出贝壳内壁的光泽,“现在,你要带着整个春天的花粉私奔了。”
艾琳攥着吊坠奔向栅栏时,洛伦佐的马车正撞碎月光,松木画箱在车架后摇晃如摇篮。
“艾琳·维纳迪斯!”索菲亚的呼喊惊起沉睡的玫瑰,她半个身子探出石雕栏杆,晨露在她发间织出蛛网般的银丝。“你会冻死在翡翠河的水雾里!”
艾琳将吊坠挂在车帘金穗上,红宝石在晨光中燃烧如血。“那就告诉公爵,”她抓住洛伦佐递来的手,染血的掌心相互交叠,“我的血永远比他的金玺戒更烫!”
马车驶入晨雾深处,车辙印在露水未干的草地上延伸。索菲亚站在露台上,晨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摊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艾琳耳垂的温度,和一枚沾着晨露的玫瑰刺。
作者: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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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上了上世纪有名的螺旋台阶。它围绕着一座直上直下的电梯,天井直落的阳光把空中的灰尘照得闪亮,向四周望去,排列的是一家家商铺,能透过灰蒙蒙的玻璃墙面看见它们内里的装修,大多数的家具都已经被搬走,大多数的墙纸都玩笑似的被撕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燃烧后的痕迹。
我回想起第一层茂密的树木以及环绕台阶仿佛溶于自然的防雨布搭成的帐篷。之前,似乎有段时间这里也曾被没钱没势的难民占领。只是现在已经见不到了。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昨天?
耳边仿佛传来导弹发射的呼啸声。
越往高处走,所见的人类活动痕迹就越少。灰尘积压在地板和未能搬走的沉重桌椅上。没有风,它们就是永恒不变的玻璃景观。窗门禁闭,看不见任何打开的迹象。
我来到顶楼,这里的空气也有一股厚重的尘埃的味道。地上的灰已经黏住,用脚碾也不见分离。我踮起脚,似乎再高十五厘米就有清醒的空气。
用来满足,我这个过时的落后的奇葩的“古迹”爱好者的妄想。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城区倒了一大半。我见过他们的规划设计图。按照时间排列,一层层叠加的立体地图是我在图书馆里最喜欢的东西。只需要滑动,就能看到建筑在几十年里变化。我喜欢调快时间,然后跳舞似的躲避那些新长出来的建筑。我记得住这个城市每一个变化。
甚至我记得它最后也其实没有现在看起来那么拥挤,只是楼房的倒塌让它乱成一团。这些建筑甚至衍生到了天边。
我把脸抵着玻璃幕墙,模仿我在电视剧里看见的人们。他们看的倒是夜景居多,只是时至今日也没什么夜景好看了。外面黏着灰尘,世界一副破落的样子。
我或许就是喜欢这份破落,才喜欢上了这段历史。相比可以在虚拟世界自由体验的更古老的历史,真实地分布在这个世界上,由人类所制造的垃圾堆,或许更符合我的审美。
天上的云悠悠飘荡,一如几万年前。
我双脚起跳,蹬在墙上,反身攀向高处,双臂用力把自己拉了上上去。上面是个方块型的建筑,以前似乎会用来作为小型展览的场地。现在并不开门,我也懒得破门而入,只是一味爬向高处。
我站在最高处,张开双臂,这里总算是风原本的味道了。我仿佛被自由的风填满,在这块一米见方的地方摇摇晃晃地跳起“舞”来。
与其说“舞”,倒不如说我的小小游戏。
“高楼窜起来啦!”我脚尖一点,移开原来的位置,仿佛有座高楼突然拔地而起。
“小心!”我不断移动,因为这时有着满地的建筑“生长”出来。我就好像地上有无数钉子,急忙躲避着。
城市延伸,我也与其一同延伸。哪里又被开发了,哪里又有拆迁了。一百年的历史在我的身边匆匆变化。
终于到结束的时候,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躺了下去。我的腿垂在外面晃动着。
已经没有任何人了。我想着。从这里往外探索十公里,五十公里,都不会有人存在。这里是拾荒者们最先存在的地方。而他们也在一两年前在此销声匿迹。
作为一个城市,它已经到了死的时候。我聆听着风声,这不是它的呼吸,这是它死后的肿胀。
“咚”“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是旧制式的导弹在摧毁旧日的城市。
“还城为林”,或许是为了消耗那些多而无用的古老导弹,人选择把它们倾射向过去自己曾生存的城市。城市庞大的尸体横亘在大地上,虽然受到自然消解,但那毕竟还是太慢。
连续的震动从大地上传来,离我越来越近。
我缓慢的爬起身,带来巨大破坏的导弹在我的视线里也不过是几个线条。
它们弯出好看的形状,然后“咚”地砸在地上,爆出些许火花,仅此而已。
连串的灰雾从地面腾起。这几十年,说实话这些地方早就被植物占领了。只是专家说,炸了后几年就能长得更茂密。
眼中有些绿油油的建筑也在爆炸声中轰然倒塌。震波不仅把树干炸断炸飞,也把种子炸到了很远的地方。
或许诺贝尔会感到高兴,人有天会以这种形式参与到生命的繁衍中。
直下传来了震动。有导弹打到这里了。
我站在最高处,站得笔挺。导弹还在飞来,摇晃越来越剧烈。
承重的柱子被炸断了。整个建筑开始向一侧倾斜。
螺旋的楼梯被楼房撞断,落向地面。中间的电梯间却非常坚韧,随着楼房一同倒向一头。
我蹲下。楼房托着我朝地面撞去。
又是几枚飞弹飞来。从中段,高段分别进行打击,终于让建筑断成三截,砸入地面。
一切都结束了。
导弹洗地持续了两天。
我在地底听着连续不断的震动。在第三天爬出地面。
城市的形状已经不再。它现在更像一座巨型土堆。
城市已经不在了。
当科洛诺斯转动时间的齿轮,
时间在忒弥斯的体内流转,
在历史的流变中,
卡利俄佩唱起了长歌,
经过不知几个世纪又度过了多少春秋
那金色七弦里拉琴被人遗忘
歌声逐渐缥缈
但大地仍然在滋养着万物
高楼从黑铁的时代冲出
于是——
永恒的缪斯们
请用新的旋律和乐器演奏这曼妙的歌曲
在高耸入云的奥林匹斯山上
俊朗的狄俄尼索斯将美酒立于桌前
晶莹的美酒与旋转的瓶口
首次出现在这神圣的餐桌之上
初次出席这众神的庆典
盖尼米得将酒注入高处的克拉特
敏捷的赫尔墨斯连忙将其制止
“这美酒与泉水相调是悠久流传的美德,
您为什么要将我阻拦?”
曼妙的水瓶发出质询
善辩的赫尔墨斯则将其回答
“请不要将这悠久的历史与美德相合
古老的酿造工艺将酒精增叠
迫使那酒宴的主人们,以清甜的泉水相与
才能得到曼妙的美酒。
而今时不同往日,旧日的习俗应被遗弃
这新生的器械将美酒酿造,而不会堆积沉重的
让人沉沦的糟粕。
年轻貌美的盖尼米得吶,
请接受这新时代的美德,将古老的克拉特遗弃,
因为在新的时代,机器与钢铁之中
不会再有那使人沉沦的陷阱,
留下的只有美妙的佳酿,
和着远古的颂歌。”
敏捷的赫尔墨斯话语将毕
为自己满上一杯美酒,饮入喉中。
主位的宙斯为自己美丽的侍从发言,
只见他举起手中的酒杯,略品一口
“诚然,旧日的习俗应已鄙弃,
新时代的美酒无需再与泉水相融。
但旧日的传统还应延续,
这新世界的佳酿,早已无醇厚的质感,
令人乏味,
总觉有所欠缺,
而旧日的传统也应适当于新世界传承,
保留原有的风味与醇厚的口感。”
“或许又只是那橡木酒桶的味觉残留,
能让些许人流连忘返。”
爱笑的阿芙洛狄忒同举杯,
阳光映照在她金色的发梢,闪耀出点点光亮。
晶莹的酒杯中摇晃着透明的葡萄液体,
散发着清冽的酒香。
“酒庄与木桶,机械与铁皮。
或许总有人同我一般厌倦那旧日的传统与死板的道理,
喜欢这清澈的口感,不添加任何除葡萄以外的风味。
将酒以葡萄品种、年份与酿造工艺区分,
而不是那木桶材质。”
苍穹的阿芙洛狄忒将一杯饮尽,又唤那宁芙添上。
伴着意大利南部的春菜与西班牙肉干,
又饮尽几杯。
如牛的赫拉望向她庄严的丈夫,一同相饮
却又不忍说道。
“自有人爱那传统的醇厚的风味,
也会有人爱钢筋铁泥的锈气。”
“不朽的钢铁又如何来的锈气?”
这俊俏的狄俄尼索斯带来的佳酿早已饮毕,
又开了五六瓶续上。
桌上的谈话一茬接着一茬,谈论的事物早已从酿酒
到了工厂。
从钢筋水泥的都市到了田野之间,
丰饶的德墨忒尔将人类的新技术夸赞,
丰收与祝福从她的口中脱出,
土地的肥沃与庄稼的收成在此时得到了永恒的农神支持,
而大地之母却发出不一样的声音。
“钢筋铁泥将我的表皮戳破,
灰色的气体让我的呼吸受困。”
盖亚显得越发地有些苍老,
即使她一直是那久远的古神,
自世界诞生之初便已经存在。
但她却从未如此疲惫,
就像是那机械与灰雾将其摧残,
原本应是靓丽的母亲,如今却成了老妇的模样。
如光一般的阿尔忒弥斯轻抚着大地之母脸上的皱纹
将金色的桃金娘的花环戴在她的头上
而如玫瑰般的阿芙洛狄忒将一朵鲜花放入她的杯中
当她饮入,皱纹便被平去
只是这疲惫的身躯,无法修复。
“或许,你不该被束缚。”
一名拄着拐杖,穿着兜帽长斗篷的男性声音传出
在他身后的如宇宙一般不被光亮照射的影中,
走出一位权威的女神。
“历史就像是一条长河。”
“在此件人类也应属自然的一部分。”
“破坏或许是重铸。”
“摧毁也是一种发展。”
“被约束在和平主义者的谎言之中。”
“自然与大地也就会变成他们所期待的模样。”
两人的话语一唱一和,将大地之母的伤势抚平
或许伤痕从未存在,
就像是两人的话语之中所言一致,
盖亚的模样改变,就像是夜之母倪克斯从暗处走出,
即使夜晚是她的名字,但她却指向的不是黑夜
而是那浩瀚的,不会独独被某一个恒星照亮的宇宙
诸神的宴会还在继续,
而一旁的缪斯们吶
在弹着其他的乐曲
只有那银弓的阿波罗,依旧拨弄着金色的七弦里拉琴
配合着永恒的缪斯
史诗的卡利俄佩
讲述着这并不古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