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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尘聆
评论要求:笑语
邵白作为神龙,出生却没有灵珠。
他本该享有的荣光身份,在第一秒便崩塌,碎为齑粉。
父亲抛弃他,母亲也不阻拦,于是他轻松从云端坠到地面。
一位僧人路过捡起他,道,好小的白蛟,缘何竟在此处。
他睁开蒙昧双眼,僧人面带微笑,嘴里问着因由,脸上却似稀松平常。
你有劫难,我亦有劫难。他这般说。
僧人俗名陆逢明,违背父母之命要出家,住持不答应。
他自己剃发,住到灵岫山脚下,背靠涟村云丰镇,遥对青雷寺,偶尔侧首,便是满眼乔湖平郭,波澜壮阔。
他的父母每天派人到茅屋口,哭喊让他回去,继承万贯家财,完成媒妁之言。
哎,那姑娘喜欢别人,那家财源自不义,何必。陆逢明和友对坐茶桌,长叹一口气。
他的朋友叫游璧,从乔湖来,也是神龙。
邵白盘在床脚,嗅到刚学会掩藏的灵珠气息,原来这般凉冽。
你在这边清净,总强过我身居官位,早出晚归,非得行云布雨。游璧微笑。
他俩笑来如出一辙,邵白想,是那种好像料得什么,又像不知道、混不在意。
我若是有灵珠,我若是有机会当江河湖海、哪怕溪里龙神,一定天天帮大旱焦土降甘霖,大涝淹丘伏水患。他缓缓闭目。
小蛟长成大白蛟,青年僧人慢垂老。
老僧人眼观鼻,说,邵白啊,这是游璧分你的灵珠碎片,清修苦练,积德行善,他日有功,腾升紫微。
陆逢明圆寂,邵白葬下他,吃掉碎片、离开茅屋。
四野茫茫,好像有许多事可以做,又像没有。于是他也对天发笑,倏尔百载。
路过京城,人们说,乔湖大雨连绵三十日,灵岫山方圆都被淹啦。
皇帝是个花架子,就没想过要管事,这世道遭天谴,苦了山边百姓。
邵白飞得比平日快,如果不是龙角未成,他能被错认成真神龙。
山顶孤零零的青雷寺,住持早不知避难去哪边,游璧独坐佛塔顶,地上浩浩汤汤浮殍频。
我想不明白,天子之错,同凡民有何干系?邵白道。
这道啊,不是给我们参的。游璧听他来,似乎想笑,最终长叹一口气。
你把灵珠给我罢,邵白伸手,我不是神龙,停雨顶多就是重来过。
万一天雷把你劈死了呢?游璧不赞同。
那也不过是重来过。邵白笑起来。
龙的血肉,和人的血肉并无不同,生老病死,忧悲苦恼。
那徒有的一点坚韧,在天地正气之下,也像肃冬草木,摧枯拉朽。
闭上眼,就结束了。可是像心愿已尽,又像没有活够。邵白想。
如果我不仅仅使用灵珠,而是直接吸收呢?
风云团聚,电闪更厉,倏尔云霄雨霁。
哎,你终归还是这么做了。游璧坐在原地纹丝不动,佛塔日照里金光闪亮。
他五指并拢,邵白觉得那颗灵珠逐渐滚烫,横冲直撞,似要豁口破出。
这是最后适合我们的朝代,不是现在,也注定会成为尘埃消散。游璧语气和缓,陆逢明说,若你在劫难前真无贪念,侥幸活下来,就不必告诉了。
可惜他料到难两全,终归还是托我当恶人。神龙抬头看天,碧空如洗,就像百年前灵岫山的天,半点未变。
避过大难的人们,发现血迹蜿蜒到山脚的巨大白蛟,吓得不轻。
住持战战兢兢,念念有词半晌,呼吁大家将其合力葬在佛塔下,可以镇邪。
于是人们顿时定下心神,依言照做,之后也不时参拜佛寺,感谢住持。
……
千年又去,云丰镇衍生出各种神奇传说,并涟村一起飞黄腾达。
又因山川湖泊实在秀美,来旅游者络绎不绝,后来居然要预约抢票住宿。
而在人类不知道的位面,妖怪精灵也听闻此地少有的灵气浓郁,纷纷聚集。
一些故事落幕,一些故事开局。
轮回不歇,悲欢周转。
谁证菩提。
作者:旬夜
免责声明:笑语
备注:无脑恋爱,真的很无脑
1、
这是林弈打工的第三周。
风和日丽春光明媚还加上万里无云,隔壁店里的萨摩耶今早照例找他们店里的金毛撒欢了5分钟。打卡机显示,这是今天开店位置的第27单。
生意有点差,毕竟是周末。
“一杯茉香奶绿。”
“现喝,打包?”
玻璃门折射着太阳明亮的光线,整个店里没多少人,林弈的视线不由自主飘向某个角落的发光体——穿着白衬衣的人挑了个阳光普照的座位,桌上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被光照地和加了buff似得。
林弈觉得他得瞎。
这家伙叫许望。
严格来说当了林弈将近六年的同校,从初中开始,他就不停听说许望的光荣事迹,什么打架斗殴,逃课上网,勾搭妹子始乱终弃。反正,有个妹子被他抛弃之后在操场上哭的和杀猪似得,林弈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耳朵疼得慌。
可以这么说,林弈几乎就是听着许望的“英雄”事迹长大的。
然后到了高中,他们竟然又在一个学校。市重点。林弈正常发挥,许望是初三浪子回头超常发挥。所以林弈听说许望特么又出现还在自己隔壁班的时候,内心是很不是滋味的。
但对方高中后走起了暖男路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特别后来还成了校篮球队队长,每天都能听到班上女生叽叽喳喳。
今天怎么怎么又险些撞到许望啊。
什么对方篮球打得特别好,还是小队队长,太全能。
最过分的竟然还有人说许望那头自然卷特别帅气。
林弈这就特别不开心了。
毕竟,许望那头毛是他初中毕业自己去理发店卷的。你怎么都不想想,那家伙时卷时不是特别卷的头发肯定不是天生的。
为此林弈想到许望,满脑子都是装模作样的斯文败类。
直到许望进他店的那一天,斯文败类四个字,直接升级成了禽兽。
他还记得许望那天点的是杯美式咖啡,不加奶不加糖。
他端杯子到对方位置上,许望从一堆作业里抬头叫了他的名字。“林弈……”
“恩。”他把咖啡放在桌子。手还握着杯柄,却听到许望说道。“林弈,我看上你了。”
浑身僵硬了片刻。
林弈难以置信地扭过头,许望正撑着下巴对他笑。
然后他愣了好久,当场抓起咖啡一饮而尽。
“好喝吗?”
“挺好喝”林弈木像个木头桩子。好一会,他木道。“我,我再去给你弄一杯。”
>>>>>>
嗯……许望目测不是个弯。
或者可以说笔直笔直的简直日月可鉴。
毕竟人初中到现在一堆的桃花债,就没有一朵是男桃花。
所以那句我看上你了究竟是什么意思,林弈在心里七拐八个弯楞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问发小。
发小说,人就是看上你了。他又问,那要是个男的呢?
发小说,那就是你得罪他了。
林弈一听,懵了两秒,忽然意识到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不远不近,就是上两周。
前学校办场校内篮球赛,许望那班正好和林弈那班打对手赛。
要知道许望是校篮球队队长,一顶三不行一顶2.5那还是有的,带领的队伍那就是“死亡队”。但那几天他们班长吴哲偏偏和文娱委员告白了,对方说要是赢了篮球赛就答应他。
于是全班男生都疯了。不争馒头争口气,不争口气我们要给班长争个妞啊!
一场碾压赛,硬生生就扛出了个加时赛。
当时林弈那时候完全是去凑数的。他什么都好,就是打球特臭。结果那天,倒数计时7秒,球传到他手上,林弈也不知道是小宇宙爆还是祖坟上忽然冒了青烟怎么的,站在几乎半场的位置对着篮框投出了一个空心三分球。
压哨三分逆转全局。
瞬间全场都疯了。
他被一群哇哇大叫的队友抛上了天,一扭头正巧对上了许望的视线……对方靠着球架对他一笑。
感情……那好像正好是许望来这家店的前两天。
天地良心。
林弈想,自己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个祖宗。
2、
说起来,林弈打工的地方有个特色。
那就是他们店里的wifi隔三差五就换一个。
用的最多的是“今天不吃肉”和“明天就减肥”的英文缩写。很直观地反应了他们店主的心情和恋爱状况。因为店主他女朋友嫌他这不到30的啤酒肚丢人现眼,总勒令他减肥。
有次他俩吵架,还把WIFI密码改成了“绝不相信爱情”。
人来问完wifi,林弈下一秒就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许望来的那天,wifi密码正巧是“天气不错啊”。后者听完后意味不明地对他一笑,笑的他浑身发毛,活像个千年聊斋。
林弈是真摸不清许望的意思。
他也没敢问。
毕竟人要没那意思,问出去,他面子往哪儿搁?要一问人真有那意思,那就别要脸了,这……直接就要命了。
于是林弈整天颤颤巍巍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差点没‘吊桥反应’。但许望从头到尾也没做过什么。在学校因为不是一个班,也没什么串门找他说话的先例,来他店里,许望也就老老实实点个美式,把那五三望桌上一摊,方圆几里都是他那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气氛。
搞得林弈都不好意思撵他,否则那都是摧残祖国的花朵。
以至于到了现在,店长看到许望来了,都笑呵呵道。“小弈朋友来了啊,又在等小弈下班呢?”
许望没反驳。
林弈没敢反驳。店长天天感慨着年轻人就是有爱。
但其实他俩的最多的对话也就那几句。
“今天喝点什么?”
“照旧。Wifi密码改什么了?”
他们是……真没什么关系。
>>>>>>
夏末的季节,云层都厚厚地积在天上,只有头顶摸不清尽头的漆黑天幕。
家里来了最后通牒,要让林弈两周后去上高考周末辅导班,这意味着他的打工只能进行到下周周末了。想想自己工资还没领多少,林弈有点不高兴。
慢慢悠悠在街上骑着不想回家。路过初中学校的时候,忽然刹住了车。
林弈看到许望的时候,他们隔着密集的铁栅栏和小半块的操场。
今天许望没来店里,林弈还纳闷对方跑到了哪去,没想到在自己这找到了人。
四周的教学楼灯光都被熄灭,那人站在操场中央,有无数雨丝被灯光印成细密的银线。他想许望应该已经湿透了,可却好像没有知觉一样,是不是脑子傻了。
只是等林弈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抓着湿滑的围栏,和某人一样翻进了学校。
雨水滴在伞面上,发出一点闷响。他走到旗杆下,许望正好转头来看他。
“你在这做什么?”
“看你在这来看看。”林弈躲在伞下,有些尴尬地挪了挪身子。
他觉得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怪,毕竟就他俩这情况,还没到深夜翻墙送伞的交情。
得,淋死他算了。
林弈心想。可看到许望几乎湿透的衣服脚又迈不出去了。
脑内整一个天人大战。
许望只是静静站着,许久,他垂了垂眼,扭头往围墙边走去。
那瞬间,林弈脑子里所有可能性都朝着“你个真事儿逼”狂奔而去。
毕竟中华语言博大精深,他怎么就偏偏料定许望对他是有意思的。从小到大这八荣八耻你白背的,大雨天的有伞不给遮,你这是要气死谁啊?
他一把拽住许望手腕。“下雨了。进来。”
离开的脚步顿了顿。
雨水顺着对方的发尾还往下落,许望转过头看他。“你怎么和以前还是一样?”
林弈有些愣神,他完全不理解对方嘴里的以前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身边一挤,伞下一个人变成了两个。
他听见许望慢悠悠地语气道。“周末陪我出门买东西。”
用的不是祈使句也不是疑问句,稔熟地想相识已久的老朋友。
3、
其实,林弈初中是见过许望打架的。
想想,这大约就是许望嘴里说的那个“以前”。
想来夜路走多能撞见鬼。
林弈那时候也就初二,作业没带,初中清校夜里不让学生进。
他又担心第二天被老师告家,硬是冒着雨翻了学校的围墙。
翻进去的时候,他就听到吵闹的人声,男女都有。
那年头的学生似乎对于在学校打架有种莫名的向往,白天不能打就晚上打。
一个两个还挺兴奋。
一群人大乱斗,还把林弈翻墙的路给堵了,他蹲在柱子后面抱着他那歌颂祖国大好河山的作文本,涕泪横流,心想自己怎么就这么背。
他就这样在柱子后面蹲了半天,久到外面声音都散了,才敢拖着麻掉的腿从柱子后面爬出来。
大晚上大白月亮在天空照着,林弈看着瞬间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可还没笑出声,他就对上了蹲在墙角抽烟的许望的脸。
用许望的视角,林弈大约就是见了鬼。整个眼睛瞪得老大,一直手指着他。“你!你你你……”了半天。
外头风光霁月,鸟静虫鸣。
林弈脸上却像盏走马灯,几乎把那人生六苦都参透了,硬生生憋出了一句话。
“你!抽烟不好,少抽点!”
那语气相当笃定。
许望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口烟卡嘴里,直接给吞了下去。
这便是许望和林弈初中唯仅一次对话。
算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在他们记忆里存着,占着小小的一块。
过了太久,林弈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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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怎么样。”
“还行……”
周末商场球鞋店里都是来来往往的人。
林弈是被许望拽出来的,人笑的一脸乖宝宝和店长说,能不能让林弈请个假。然后店长看着祖国花朵们乐开了花,大手一挥准了。
顺便免了林弈一个下午的工资。
其实,和许望出来林弈也并不是不愿意。
他做了一个多星期的自我建设,想着人要没做过分的事情,就不能这么误会人家。
结果一路上,许望贴心如他妈。
马路让他走里面,进店帮他推推门,时不时还一句,你渴了吗?到林弈觉得自己像个被老母鸡护着的鹌鹑。
直到许望在球鞋店打算帮他换鞋的时候,林弈心理防线彻底塌了。
“许,许望,这不合适。”“什么?”许望还维持着给他换鞋的姿势,询问道。
林弈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你没必要送我东西,咱俩也没倒这份上。”
“没什么,送完就到那份上了。”许望弯眼一笑,哄小孩似得。“是不是吴哲偷偷告诉你什么了。你别理他。我和他说了,他说你要没意见,他也支持。”
这种你别担心,你爹已经同意的台词,着实把林弈吓得脊梁骨一抖。
于是他一脚把许望踹飞的时候,自己的表情比许望还要震惊。他缩在椅子边上,大有我下一秒就要拉爆这颗手榴弹的气势。“许望,你死心吧,我不喜欢你,我们两个男的是不会有结果的!”
要知道,按林弈这性格,这么正面地和恶势力有多不容易。
他觉得世界都应该给他掌声,许望的眼角却抽了抽。“你……你说什么?”
“我……我们是真的不会有结果的。”
“不是,吴哲那家伙到底怎么和你说的?!”
“他没和我说什么。我猜的。”林弈表示并不想坑队友。“你,不是说你看上我了!”
“我那是看上了你的球技!想拉你进篮球队!”许望脸都绿了。
“吴哲那王八蛋说你那是瞎猫碰死耗子,不给同意,死活要你自己肯才行。不是,林弈你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想来那大约是林弈人生至今为止最长的几秒钟。
他的脑子像个生锈的铁壳,咔哒转了两下,发出了嘣!地一声脆响。
篮球队……所以才给他买球鞋。对哦,这就是明显挖墙脚的怀柔政策。
头顶大白灯笼照着,心里小凉风吹着,林弈自打出生都没觉得自己有多自恋。
忽然觉得,全在这一刻补齐了。
4、
自打那天之后,许望就没来过林弈打工的店里。
店长说,哎呀,你们年轻人真好还会闹矛盾。你那好朋友都不来了。
然后就特别贴心地顶着他日渐消瘦的肚腩,把wifi密码改成了“兄弟抱一下”。
林弈生无可恋的把这密码念了几天,心想着,能改成“人生火化”吗,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到头了。
于是,在他人生到头不到半天之后,他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阿弈,许望出事了。”
其实。林弈一直很嫌弃他们班长给他的称号。“阿弈”“阿弈”听着就像在叫隔壁阿姨。
但那一刻,林弈来不及嫌弃,只是跳出柜台,一把抓住吴哲的肩膀。
“你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靠!”吴哲还喘着气,一把推开舔他脸的金毛,掏出手机。“说是,许望以前打架的视频被人爆了。”
林弈把手机接过来。
是一段低画质的视频。画面中间蹲着一个人,周围嘻笑着轮流上前。画面一点点旋转,最后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上,他面无表情,站在人群之外。下一秒视频黑屏。
“不是,许望以前真是这种人?”吴哲语气里还有点难以置信。“刚篮球队里直接就打起来了,你看学校论坛,都刷疯了。”
林弈闻言打开论坛,平日偶尔刷着男神真帅和校园八卦的页面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新贴,就像板块被恶意屠屏了一样,清一色的视频截图和谩骂,还有一些长得和微信朋友圈的标题。
【震惊!所谓男神不过人渣,八一八高三学霸不为人知的一面】,起的绘声绘色简直男默女泪。
这些林弈是知道的,初二那年他们学校出现过一次严重霸凌事件被闹得沸沸扬扬,还上了地方报纸。许望也在其中之列,因为不是主犯所以被记了大过。
林弈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手在不自觉发抖。“那……那许望呢?”
“不知道,据说是篮球队的人要开除他。反正我刚刚是去劝架的,喏,脸还被不知谁给挠了。”林弈懒得理他们班长的脸,毕竟人文娱委员都和他在一起了,挠个一两下又不会变成单身狗。他想给许望打个电话,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对方的电话。
他第一次发觉自己根本不认识许望,他们是真的一点也不熟悉。
“怎么办。”他抓住吴哲的手,觉得自己脑子冒火。“这家伙会去哪儿啊?”
5、
现在想来,林弈和许望的许多次偶遇都是和翻墙有关。
十有八九,那天都还得下点雨。
不过好在今天没雨。
就是林弈翻围墙进来的时候,险些摔成个跛子。 许望坐在操场的双杠边上,抬头望着不远处的教学楼。老旧的建筑,所有灯火都已经熄灭,像个空空的壳子。
“你还真喜欢我们初中。”林弈顺手撑着铁杆翻上双杠,四周都是深夜草木的气味,偶尔头顶有飞机闪着星星点点的灯掠过,两人就这么并肩坐着。
“以前打完架就喜欢来学校坐坐。”许望声音和往日一样慢悠悠的。“这里夜里空荡荡的,又没有人,就感觉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
“放眼望去都是朕的天下。”林弈点点头,一米二的水平双杠,两个人和羊肉串似得串在上头,还真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他动了动扭到的脚踝。“对了,你怎么都不接我电话。”
“哦。我就说怎么又7、8通陌生来电。以为恶意营销,我加屏蔽了。”
林弈直接咽的不想说话。想他为了要许望电话,刚在篮球社还险些和人打起来,这家伙竟然把自己给屏蔽了。嘴角打架的淤青还新鲜,林弈直接开损。“可不是,许望大大初中开始就阅女无数,隔三差五姐姐妹妹的骚扰电话,哪能随便接啊。”
这要搁平时林弈哪敢和许望这么说话,这明显是被气地够呛。他今天找了许望一下午,工资还特么没了,想想就亏。
“我怎么就忽然阅女无数了,到现在我都没女朋友。”许望忽然反驳。
“卧槽,你要脸吗?当初一班那妹子被你始乱终弃,在操场哭的和杀猪似得,全校都知道了。”
“那她表白我拒绝她了而已。谁知道哭得和我对她做了什么似得,直接把我吓得那天下午没来学校。”
“这么说来你还挺委屈?”
“可不是。”许望得意道。“我初中那么老实,也就打打架逃逃课上上网,别的事我什么都没干。”
林弈不说话了。他本来还担心许望因为帖子的事情想不开,现在感觉这人直接脸可以砌城墙。根本不用担心塌。他扭过头,眼神却微微一震。
视线里,许望垂着眼,脸上没有半丝喜悦的神情。
“那为什么……”林弈想问问当初的事,却不知道许望是否愿意开口。
“朋友。”许望轻笑了一声。“其实那个被打的人,抢了我朋友的对象。用那时候的话来说,我们兄弟被带了绿帽子,我们就想给对方一点教训。很无聊吧?
可我们那时候心里真是那么想的。
人就是这样,没有人告诉你是错的时候,你会觉得一切是理所当然的。没有收到惩罚的时候,谁都不会因此而害怕。”
“所以你道歉了?”
“没。”许望淡淡道。“直到被抓到教务处,我心里都还不服气。而且我巴不得被开除。”
“那你为什么……”
“我爸。”许望顿了顿,声音里第一次有了点波澜。
“说来也奇怪,这个人吧,从小到大都窝窝囊囊,就爱家里横,没事揍我。以至于我和他关系也很差。但他有个毛病,要面子得不行。
曾经为了点芝麻豆点的事在小区里和人吵了一下午,就是为了他所谓的那点颜面。所以我一直看不上他,只是没想到……”他顿了顿。“那次他给人跪下了……为了求人再给我一次机会。
啪一下……”
他手比划了一下,抵着额头笑了起来。“太吓人了。”
他朝天叹了口气。“所以……无所谓了。”
他那人悠悠舒了口气。“那些都是事实,是我要为过去背的债。他们爱什么时候翻什么时候翻,要骂我,我排挤我,都是我应得的。人不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总没有比那时候更差了。”
“你很厉害。”林弈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看着许望扭头对他眯眼笑的表情,整个人把头埋了下去。其实他自己都没发现,从某种程度上,林弈对许望的事事儿妈的很,但他总是在心里事儿妈,表面上却又装地云淡风轻。从初中到高中都这样。
林弈不是个脾气差的人。
或者说,由于天生长了张有点婴儿肥的脸,再加上五官清秀,总有人爱把他和老好人挂上钩。
所以他冲进篮球社,对那些嘴巴不干净的人动了手,直接吓坏了吴哲。
老班长一颗心七上八下才把人劝回来。觉得自己交了个假朋友。
可谁说不是呢?
林弈怕许望,从来都怕。可同样的,他也比谁都关注这个人。他一直不能理解自己的这种关注的意义,甚至在许望和他表示亲近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做法就是把这层关系摔得越远越好。
“……老实说,我没准嫉妒你嫉妒得要命。”
“啊?”
林弈干脆把头埋地更低,语气却讪讪的。“以前你被你们班主任抓在走廊训话。我就心想,怎么会有这么狂的人。逃课,顶撞,群架,嘴里成天骂着人傻逼。
说真的,许望,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你这个人,还有你的做事方式。
但你好像一直都这样没变过,你比谁过的都像自己。从始至终,你都敢按你自己的想法来。对了就对,错了就担。我想过,如果换成你我,这时候我会做什么,我可能会疯了吧。巴不得堵住所有人的嘴,不让他们发出一点声音。”
“可你呢,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坦然得让人害怕。
他曾经在许望身上看到了自己叛逆,狂妄的影子,却又在后来看到了他羡慕的未来。
那个人就像一面镜子,无时无刻在映照着自己的懦弱。
所谓的好孩子,优等生,他却忘了自己心中最想成为的样子。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真是。”让人讨厌。他握紧了拳头。
“林弈。”
整个脑袋被人掰得转了半圈,林弈回神时候对上许望的眼睛。探照灯白色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许望的手指蹭过他的嘴角,眯了眯眼睛。“你刚打架了。”
“没有。”林弈胡乱地想遮住受伤的嘴角,身子不稳险些从铁杆上摔下去。却被许望一把捞住。
“可刚收到短信,说刚刚有人为了要我电话,来篮球队和人打了一架。”
“什么……什么时候?”
许望勾起嘴角。“就在你说,世界怎么会有我这种人的时候。”眯着的眼睛依旧带着往日的三分狡黠,却似乎多了些看不懂的情绪,他注视着林弈,很久忽然笑道。“林弈……我看上你了。”
那天,林弈依旧是从学校翻出去的。
只不过他把许望推了个大跟头,和当初踹了人一脚一样霸道.夜风在耳边吹过,他听不见逆风声音,也嗅不到草木气味。
唯一记得的,一轮上弦月挂在天上。
那晚的月色,真的很漂亮。
7、
后来,将近一个星期,林弈都和自带隐身效果一样,消失在许望的视线里。
或者这么说,以前他是见到许望,林弈都是尽量躲着走。现在他是远远见到许望,直接就撒腿跑了。
反正无论上学放学,林弈都宛如一只疯狂的兔子,风一吹都能窜个百八十里。
吴哲直接就被逼疯了。
他跑去隔壁质问许望,后者由于最近‘绯闻缠身’,十分淡定地抓起讲台上量角器。三秒后,他们班上的几个男生左右手抓着吴哲,直接把人架了回去。“别别别,咱们别和他打,他当初混过的。”
日子就这么过。
没人知道许望在想什么。同样,也没人知道林弈的。
之后的日子,他们两个就像两条平行线,不相交织,各不往来。从许望篮球队撤职离开,到视频风波渐渐落下帷幕,再到倒霉催的期中考试。
然后就是入了秋的落叶纷飞。
林弈最后一次去打工就是期中考后的周末。
那天,店里的大金毛照例在他脚下撒欢似得转了一圈又一圈。至于店长,由于媳妇儿来看他,整个绽放地像朵盛开的向阳花,把事儿都丢给林弈一个人做。那天店里生意还挺好,一整个甜品店里位置被坐了有七八成,背景音乐播着,四周都是喧闹的人声。
林弈穿梭在各个卡座之间,直接被忙成了一颗陀螺。
然后许望出现了。
像是整个世界忽然被丢进了一个重磅炸弹。林弈脑子里乱糟糟成了一团毛球,手脚不听使唤,饮料品种点错了三次。
林弈不知道对方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毕竟这大约是从那次球鞋店之后许望第一次光顾。总有点非奸即盗的意思。
许望倒不忙,照例点了份美式,付完款就找个角落,大大方方地开启了他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在叽叽喳喳的店里来了个僧人入定。
店里的人来来往往,林弈一个人下单送餐,死命拖拉,终于还是硬着头皮把咖啡送到许望桌上。“WIFI密码多少?”
许望没抬头,手上还不紧不慢写着应解的公式。林弈看了眼秀恩爱的店主,却僵在原地,咿咿呀呀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怎么了?”许望抬头。
“额,密码是……%*R^%&……”那点声音真是比蚊子还小。
“什么?”许望的表情瞬间疑惑地厉害。他倒是不怕林弈跑了,就是担心这家伙是不是最近傻了。“你大点声。”
“唔%*R^%&……”林弈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大了点,只是被店里的音乐和吵闹声盖过了。他也不管许望有没听见,立马拔腿就走,许望却在身后喊了他名字。
“喂,林弈!”
身后的声音让他猛地站住脚步。
心脏不听使唤,乱糟糟的思绪成了沸腾的血液涌入四肢百骸。
林弈觉得自己开始恶毒。
是你来招惹我的,我头疼脑热了这么久,你凭什么都好好的。从以前到现在,你凭什么都是好好的。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许望在大太阳里依旧干净地发亮。
他心想,这人,真他妈的好看。
“我喜欢你!”
他们隔了三四个卡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半个店都听得见。许望似乎是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于是那一刻,所有的喜怒哀乐被牵系在那画面的尽头。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眼前这一点。
那个人目光渐渐融进了名为喜悦。
午后的阳光顺着玻璃窗透进落在他们的眼角眉梢,潺潺地像是淌进了过去的岁月。
有人走过来拥抱了他。
他听那人说。
“巧了,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
阳光正好,秋日依旧。
冬季未远。想来不久,早春随后。
-END-
作者: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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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个好名字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尤小玲常常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够霸气,普通到显出几分敷衍。所以在有能力以后她毫不犹豫地把中间一个字去掉了。过了好久尤家父母才知道这件事,这时的他们早没了从前的气性和可供挑衅的权威,最多抱怨几句为什么没跟他们商量。玲,玉声也。她的名字本身没有意义,只是上户口时工作人员问了,他们就顺口这么说出来了而已。而她那个称得上青梅竹马的邻居陈末,倒是可以说是人如其名。
陈末从小跟着他奶奶生活,不爱说话,存在感竟然也低得出奇,像放置在时间里的一道阴影。“文静”是老师惯用的评语,属于“孤僻”的替换词。在脑海里找了找,见没有丝毫印象,将这两字写上去就是。陈奶奶戴着老花镜去翻他的学生手册,看不惯自家孙子没有朋友,所以找上了隔壁同龄的孩子。陈末从不违逆他奶奶的意思,尽管认为没必要,但还是每天等在尤家门口。小学起,尤小玲后面就跟了一个身影,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偶尔搭几句话,只当是同路人。
学生对于可以管制他们的教师通常很敏感,有一段时间他们班上那个非常严厉的数学老师胖了点,还变得很爱笑。后来知道原来是她怀孕了,已经在准备结婚事宜。每次临放学,她未婚夫都会开着车来学校接人。一群学生不光喜欢讨论老师那枚戒指——她拿着三角板往黑板上比划着时,手上的钻石尤其显眼,便引得课堂上一阵窃窃私语。放学则围着护栏往下看,然后就着陈末和尤小玲起哄,说是他们男女朋友,天天一起回家。无论陈末跟他们解释了多少遍也没用,倒是尤小玲略微粗暴的方法起效了。她直接两脚踹到纠缠不休的那人屁股上,指着陈末,“还说?怎么不说大点声,这我小弟懂?”
于是尤小玲荣获“校霸”称号,明面上是没人再开两人的玩笑了。私下陈末倒是经常收到别人对对方的评价,嬉笑地说上些“你老婆很凶啊”之类的去惹他白眼。不过升入中学后,这些幼稚的东西终于减少。学校抓早恋,青春期的学生就下意识规避男女之事,不得不按捺着心里面的蠢蠢欲动。
此时的陈末依旧是尤小玲的“跟班”,这么多年下来甚至已经得心应手了。那会儿言情小说盛行,什么黑道太子、校园top4火得一塌糊涂。里头的主角被描写得强大又专情,封面上的帅气脸庞不知俘获了多少读者的芳心。尤小玲也跟着看,一连被老师没收了好几本依旧乐此不疲。有时候她没空,陈末就去书店替她买,从一堆花里胡哨的书里选出一本《帝国太子的女人》。
如无意外,他们之间纯然的友谊应该能维持很久,多年后还能感慨自己的人生竟有良友相伴。但是大多曲折离奇的故事都启蒙于现实,事情的转折很快出现了。他们这个小城里的毫不起眼的学校突兀地来了个转学生。听说之前是在日本读书的,家里在港城有很大的势力。“小少爷”来报到的那天又下了一场秋雨。奶奶早上给陈末煮的面里卧了鸡蛋,他翻出来两口吃完,然后到楼道等尤小玲出门。女孩子碰了碰他的脸,又摸摸自己的,“你感觉怎么样,没睡醒吗?”一路跟人东拉西扯终于到了学校。第三堂课,任课老师带着转学生进教室,简单地说明后让他自我介绍。陈末昏昏沉沉地抬头,黑板上已经潇洒写着“方其琛”几字。
那人穿的可能是从前的校服,裁剪良好的白衬衫、灰色格裤,上面精致的校徽看着就和这里格格不入。他把名字说完,在老师开口前先说了结束语:“今后会跟大家好好相处的。”配合着略微的一躬身,恍若小说男主的家世容貌还有温文尔雅的做派。不巧,陈末坐在角落,旁边则是班里唯一的空座位,上面早垒了一沓新书。顿起的骚动还未平复,方其琛就顶着众人隐晦的注目走到他面前。“我是坐这里吧……你好?”他说。窗户进来的风湿润,空气里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雨雾,扑面却只让人觉得冰凉舒爽。陈末略略点头,却已经忘了具体回了他什么,大概是因为那场持续了很久很久的低烧。
实际上方其琛并没有在这个小地方待太久。高考前的那个学期,他已经和尤小玲分手。约着他们再见一面的短信被陈末错过后,他就出国了。眨眼多年过去,陈末某天忽然想知道远处自己从未感受过的风是如何的,亦或是陌生的街道、擦肩的行人。拿着相机记下了太多地方,走走停停,他却没想过找方其琛赴一个太迟的约。他不知道自己在究竟在方其琛的恋情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又是怀揣着什么心思把尤小玲交由他退回的戒指藏下来。错失了最后的机会,如今谁都没有了那份少年人的莽撞后再见面,陈末就多一阵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十几年下来,曾经的小城发展得很不错。年前的老同学聚会之后,陈末现在就在其中一人新开的酒吧兼职调酒。尤玲则升职成了“尤总”,忙着到各个城市出差,反而不像先前那样有空天天来捧场了。方其琛,难以想象一个人留在别人脑海里的影像竟然可以做到经年不褪色。媒体报道中偶尔会看到关于他的只言片语,而陈末能在这儿发现对方得以归功侍应清场。趴在桌上睡着的人不是醉倒,被喊了两声就抬起了头。陈末临出门时回头去看,正好同他对上视线,因此站住了脚步。
“好久不见,陈末。”他没醒酒般歪着头托腮,话里没有丝毫生疏,自然得像是午觉睁眼后接着的一句随口调笑。陈末在吧台后面退了两步,同样的“好久不见”就没了下文。“……喝点什么?”只得背过身拿酒,听见他说“Tequila”。和自己拙笨的口舌正相反,陈末一直觉得方其琛的嗓子念英文特别好听。无论是抵着上颚去发音,又或是齿碰着齿、唇点着唇。但凡试图将目光停驻到他身上、以一种躲闪着的凝视,自己与他的差距便尽数浮现出来,进而自惭形秽。
也许是自小生活在外国环境的缘故,在学校里他就不必操心英语成绩,甚至还能给陈末和尤玲补课。陈奶奶对这个孩子的印象特别深刻,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方其琛其实是陈末的第一个朋友。一起学习也好,玩闹也罢,她总归是乐于见到自家孙子不那么形单影只的。夏季的末尾,陈末出生,父母紧跟着离婚。简直是胡闹,爱了就亲亲密密地生下孩子,结婚了才发现处处不合,又离得轻易。就这样撇下孩子分道扬镳,逢年过节都见不着人,让他跟着一个老婆子长大。陈奶奶不止一次心疼孙子没有父母,他性情那么乖,可以说体贴过了头,要是以后自己死了,徒留陈末一个人孤零零……
尤小玲敲响医务室的门,老师不在,屋里的两人几乎是同时转过了头。方其琛是自来熟界的佼佼者,陈末实在不习惯。可又是这位新同桌把自己扶到医务室的,为了不陷入更尴尬的面面相觑里,这段时间他们就保持着那种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早上你还说没事呢,看看现在。”尤小玲冲进来,把下意识站起来想走的陈末按了回去,“校医有没有给你吃药?退烧了吗?”用手背探完他额头的温度,她才想起这儿站着个没见过的人。陈末任由她摆弄,在面对尤小玲时他已经学得乖觉,再偏头指向一旁,言简意赅地给她介绍:“……这就是那个转校生,我同桌,方其琛。”
学期开始老师已经宣布了此人的存在,着重渲染了他的优秀以及强调大家不要做出什么事情来破坏学校的形象。传到隔壁班的尤小玲那儿,她跟陈末嘀咕“怎么这么大的架势”时难免有了期待,结果左等右等都没见人来报到,热情过去她也就把这事给忘了。“你好你好,陈末真是麻烦你照顾了……”话里的当事人一脸无奈,拉住尤小玲:“不要在别人面前以一副我家长的口吻说话。”方其琛听着他们的话笑,跟着调侃:“闲着也是闲着,不麻烦,而且陈同学很乖。”
尤小玲乐得快要拍桌了,“喂,你们俩……”,本来陈末脑子里就是迷迷糊糊的,现在更是不知道怎么反驳。不欲跟二人多争辩,他直接往外走,结果正好撞上老师进门,又给拦下询问状态。看陈末一一回答了,尤小玲就在后面搭住他肩膀:“走吧,回去吃饭了。”方其琛落他们几步跟着,一路碎碎念:“你们关系这么好……原来是从小一起长大……你不嫌弃我话太多吧?”尤小玲有问必答,就差和他说上一句相见恨晚了,当然是摆手否认。“ ……那我能到陈同学家里吃饭吗?”听见他问,下意识点头:“好啊……”
“不行。”幸好陈末及时截住话头,尤小玲那个被哄得找不着北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干笑两声:“啊、抱歉哈哈。”方其琛见被识破,便绕到陈末面前,笑嘻嘻地卖可怜:“陈同学拒绝得好冷漠,我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家里又没人……”陈末不为所动,他继续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还在医务室守了你那么久……”“因为老师没叫你回去。”眼看着尤小玲跃跃欲试地想帮腔,陈末干脆打断他,并心中腹诽:“为的是借机逃课才对。”
上午时候班主任就打电话来说陈末发烧了,但不是很严重。陈奶奶心里挂念,拿着毛线针怎么也织不下去,临放学就频频地去看钟表。今早的雨刚停,太阳光隔了重重的云才降下来,阳台上的芦荟长势喜人,水滴挂在嫩绿的刺上。她又出去把几棵小盆栽归位,扫掉地面的枯叶,总之是不肯闲下来。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陈末进门,尤小玲朝自己家走,在外面跟她招手:“陈奶奶。”“诶玲玲,末末回啦。”她应声,刚要拉住陈末看看情况,就见到了从他后面冒出来的少年,“奶奶好。”
相较于他人喜欢追求波澜壮阔的人生,平淡无奇、一成不变的生活或许更适合陈末。若是可以一辈子都和奶奶待在一个小城,恐怕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仅仅是从每天相似的阳光中摄取的些许幸福,他便感到满足,不再往外踏出半步。“这杯,日出。”陈末心不在焉地把方其琛想要的烈酒调成了眼前果香馥郁的红橙色酒液,推到方其琛面前。
“其实有件事,我没来得及跟你说……”跟方其琛的几句叙旧之后二人便陷入了安静中,陈末回想着方才他们提到过的话题,率先开了口。他觉得对方是在为没有参加奶奶的葬礼而抱歉,但其实没必要。他们从相识到相离才多少年,距奶奶离世又过去了多少年。“是关于尤小玲的,”他盯着方其琛手边的酒杯,转了转卡在骨节间的尾戒,顿了一下继续说:“她后来一直都没和你碰过面,但是她让我还给你的东西、就是那枚戒指……”方其琛抬眼看他,作倾听状,“嗯?”
虽然奶奶叫陈末“末末”,但尤小玲和陈末从来都是直呼对方的名字。而方其琛,他很快找到了陈末的专属昵称,连带着尤小玲跟着喊。“陈陈~”她扑到陈末课桌前,双手交握:“陈陈拜托~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陈末停下笔,抬头:“如果你变回正常的话。”尤小玲左右看了看,扯了他前桌的椅子反坐,正要细说。方其琛也把脑袋靠过来:“怎么了?”结果这人丝毫不领情,“去去,这是我俩的事……”还要凑到陈末耳边去讲。
方其琛讨了个没趣,只能自己站远些,抱臂靠在窗边仍觉得不爽,转身把窗户打开了。陈末听她说完,蹙着眉跟她确认一遍:“名字、叫什么?”“诶呀!”尤小玲拍桌,捋了捋被风吹到嘴角的头发,再度俯身,稍微提了点音量给他复述。只见陈末点点头,答应下来。尤小玲便心满意足地叉腰,转而对方其琛怒目:“不知道现在很冷吗?开什么窗,陈末感冒了怎么办!”陈末也不明所以地转头,处在两双视线下的方同学只得哼哼两声,反手关上了窗。
直到放学,方其琛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悄悄话,关键是尤小玲竟然不见了踪影。“她呢?”方其琛跟着陈末,走路还要一步三回头地看她有没有追上他们,终究是没能按捺住好奇心。“尤小玲到底要你做什么?”陈末轻描淡写:“她留下值日了,让我替她去买东西。”现在走的确实不是陈末回家的路,但方其琛自然是没有明白,“就这样?至于神神秘秘的?”“嗯。”陈末迈进店门,视线扫过各种花哨的书封,看着方其琛在书架前的琳琅满目驻步,戳了戳他后背:“嗯……好像叫做《忧伤可以不说话》,封面是蓝色的……”
回到陈末家时,方其琛显然很得意,好兄弟般勾着他的脖子,“最后还是要靠我才能找到嘛,陈陈……”陈末很不习惯这样的亲密,拿手肘抵住方其琛心口。“其琛也来啦。”陈奶奶听到他的声响,在沙发上坐起,亲切地拉着他过去。“这帽子差不多了,来,试试。明天我再收收尾就好了……”“诶,谢谢奶奶。”方其琛嬉笑着应声,头顶上拖着几根零散的毛线问他们,尤其是陈末:“帅不帅?”
年尾的时候方其琛回港城了。陈奶奶先是可惜不能一起过年,转念一想又觉欣慰。果然还是要回家才对,也不知道他家里人怎么就忍心放他一个人在这里念书。陈末被奶奶支使去给门口新买回来的两颗小金橘挂上红包。他父母是惯常不回来的,哼,没忘记往陈末卡上打抚养费就好。陈奶奶瞥一眼电话,刚决定不去想这些糟心事,铃声却突兀地响了。
只听了第一句,陈奶奶便被逗得喜笑颜开起来,“好、我们都好。诶,末末——”陈末在外面探头,脖子上围了条喜庆的红色围巾。“其琛打电话来了,你跟他说话吧。”奶奶连连招手。陈末已经加快速度把手头的红绳都绑上了,结果依旧得了几次催促。等接手了电话,安静中就是近在耳边的呼吸声,陈末抿了抿唇,“……你好。”方其琛的笑声经由听筒传递:“陈陈,我只是想,提前祝你新年快乐。”陈末嗯了一声,补充道:“谢谢……你也是。”
幸福是世界上极少数人才能握在手中的东西,短暂、又易逝。因此,和陈末的通话挂断没多久,方其琛嘴角的微笑就无法再维持下去。方父板着一张脸,盯着他:“怎么,又是在哪里认识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方其琛慢吞吞地将手机收进口袋,朝他挑眉,“您有事?”他的父亲并未被这般满不在乎的模样激怒,仍维持着那副严肃神色,厉声强调:“我警告你,方其琛。你在外面玩几个女孩子都好,都随你。但你要是坚持,要敢再出格一点,别说你爷爷,我先饶不了你。”忍耐几句已是极限,方其琛可不想等他接下来的叱骂,转身就走。余下的一句从背后传来:“还想待在方家,就给我记住了。”
各家有各家的不和,新年里隔壁尤家也不消停。尤父尤母给尤小玲添了个弟弟,三、四个月正是爱哭的时候。高龄产子本就艰难,尤母边修养边工作,少不了要尤小玲帮衬,基本上一放学就要赶回家看顾弟弟。陈末翻着一张试卷,奶奶在几团毛线球里挑挑拣拣,刚想问末末喜欢哪个颜色,隔壁就传来一声叫喊,陈末手下笔画不停。
这声响不同以往,像是打碎了什么,然后是女人几乎崩溃地咒骂:“……尤林你要不要点脸,六年,整整六年!你不嫌得上脏病我还嫌呢!还有这个儿子,我是做什么要怀他……”尤小玲原本在婴儿房里刚把弟弟哄睡,如今被吵醒了便又是一阵哇哇大哭,但已经没人顾得上了。尤小玲不是蠢人,木着脸听了几句就明白了事由。打开房门,迎面就是她妈妈吼的一句:“哭什么哭!”尤父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语,尤母满脸是泪,紧抓着手里的抱枕猛然往她的丈夫身上打,口中呜咽着。尤小玲不知该做什么,傻站在那儿,哑声喊:“妈……”
陈末写不下作业了,方才的争吵停歇了一阵继续响起,他放下笔起身。“奶奶,我出去一下。”结果陈奶奶叫住他,拍拍身旁的软垫示意:“末末你别动,来,这儿坐。让我去把玲玲叫过来吧。”这些事情的确不是他能管的,陈末低声答应,看着奶奶叹着气摘下老花镜。尤小玲眼圈发红,努力压制着嘴唇不自觉的颤抖,到了陈家,终究是忍不住向亲近的人哭出来:“奶奶、陈末……怎么办,怎么办啊……”陈奶奶的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没事,他们会处理好的,都和玲玲没有干系。你还有我们在呢,对不对?”
方其琛在宅子里应付那群麻烦亲戚累个够呛,元宵都未过,就借口开学溜之大吉。大人的世界切实不适合孩子。尤父尤母前几日在商议离婚,闹得不可开交,结局却是不了了之。期间张嘴只会哭的婴孩没被嫌弃,反而是尤小玲,夫妻二人从前对她的种种不满似乎都在那一刻爆发开来。不离也好,像团垃圾一样被他们踢来踢去的骂战她可算是受够了。到底是一切归于正轨,仿佛各自有各自的不幸,又仿佛谁都在面上嘻嘻哈哈。除开陈末,他不爱笑。但他却敏锐地察觉了身边两个小伙伴的变化。
尤小玲最近沉迷逛精品店,乌鸦一样被那些亮晶晶的饰品吸引,粉色的手机上不光贴满了水钻和亮片,还绑满了挂饰。“嘿!”她偷偷摸摸地进了陈末的书房,在后面突然一巴掌拍在他肩头。实际上陈末早就听到了她跟奶奶的交谈,此刻只是平淡地翻了一页书,“什么事?”尤小玲不满地撅了下嘴,把一个小玩意儿扔在桌面上,“这个。”起先陈末以为是钥匙圈,毕竟她就喜欢买这些。直到它轱辘地转了两轮,“啪”地安稳下来。
是一枚戒指,外圈十分素净,只有细细刻下的暗纹,却有一圈碎钻嵌在内里。“怎么了?”陈末将它拿起来,随便地套进食指。“这东西竟然要上万块钱。”尤小玲痛心疾首一般,话里全是难以置信,给他强调:“上万!”“方其琛买的?”听到这话,陈末就确定了。不知是价钱太贵还是怎么,他下意识就把戒指从指节间拽下了,刮蹭得皮肤发红。尤小玲还震撼于方其琛的大手笔,没有注意到这一幕。陈末放下心,收回目光,问她:“提前的生日礼物?怎么不戴上?”
“尺寸不太合适。”尤小玲把两手伸在他面前,向他展示自己的十指,“你看我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会给随随便便的戒指套住。”陈末配合地点头,提议:“那我给你准备条项链吧,串起来戴着。”离她的生日还有一段时间,零花钱加上前段时间的暑期工资应该足够买上一条和这枚戒指相配的。尽管每个月父母分别都会给他们转来生活费,但奶奶年纪大了,不能总指望着存款里的钱花。有机会的话,陈末仍旧会利用闲时打工补贴一下家里。
关于生日,和他们两人不一样,奶奶看日期更习惯用旧历,因此陈末过的也是农历生日。尤小玲只知道陈末每年的庆祝日期都不固定。为了保密,制造出“陈末收到都感动哭了”的场景。关键还是要靠方其琛出马,经过二三试探,他成功地在奶奶那里问出了陈末的出生日期。巧的是,就在尤小玲生日的后一天。“什么?这怎么来得及!”虽然二人经历了一番慌里慌张、互相推卸、手忙脚乱的行动,依旧在最后的时刻布置好了惊喜。
昨晚陈末才替尤小玲把她的项链戴到脖子上,今晚便轮到他做主角了。不知道为什么鬼鬼祟祟地把他叫到了方其琛的公寓。“喏——”尤小玲背着一只手,作出“请”的姿势,示意他把面前礼物山上盖着的布揭开。陈末看了看左右的玫瑰和蛋糕,甚至还有蜡烛摆出来的道路,难得沉默了。“你们谁要表白?”他问。尤小玲为他出乎意料的表现呆了一会儿,“哈?不是啊。”陈末平时不是很聪明的吗,怎么这会儿就没有点主人公意识呢。隐在暗中的身影也被他说出口的问题惊到,方其琛握了握拳,指甲掐在手心。
既然接下来的流程不太需要了,他索性不藏了,直接走出来。到陈末面前,将手上那个礼物盒递上。“方其琛,你……”陈末看着他的眼睛,见方其琛笑着垂眸:“生日快乐,陈陈。”盒子打开,是一对耳钉,纯正的红宝石散发着瑰丽的色泽。陈末也向他们抿出一点微笑,“谢谢……但是,今天好像不是我的生日。”比起那两个神思不属的“主谋”和“受害人”,这场闹剧里,就显得尤小玲的反应才是最大的。“什么?怎么回事?方其琛!”被点名的人摸着自己的脑袋,一脸无辜。
陈末松了手,那枚戒指就像钟摆一样在方其琛眼前晃荡,被链条牵引着,在半空中划出银亮的光芒。“那时候她说不会拿着了,让我还给你。”陈末碰了碰脸,倒了一口冰水咽下。“我没有按她说的去做,抱歉。”方其琛似乎有些困惑,将戒指拿起来细看,才从记忆深处翻出来这件事。“是我、你,不是,怎么还是到了你这里?”其实方其琛本来不至于这样支支吾吾的,只是他在官网精心挑选外加没敢送出去的礼物而已,到底是随手给了别人。那时的他趁着午休,每次都用放肆而大胆的目光描绘这枚戒指原定应该的主人。借着酒意,沉淀下来的情愫便尽数转换为迟来的羞涩。他暗暗嘀咕的声音陈末没有听到,玻璃杯和尾戒碰出清脆的响声,陈末再一次:“抱歉,应该代表着你们之间很重要的东西吧。她哭得很伤心。”
“陈末,我和方其琛在一起了。”某天,尤小玲好像是总算想起了自己忘了提的事,不经意地在他面前说起来。陈末没有抬头,笔尖在纸上晕出墨迹,问:“谈恋爱吗?”尤小玲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神色,张嘴:“啊。”稿纸上的公式思路清晰,男生盯着它沉吟了一会儿,把答案写到了本子上。“虽说不提倡,但只要不影响成绩,那也很好啊。”尤小玲和方起琛有时候会约着陈末出去,游戏厅、水上乐园、卡拉ok。两个都是爱玩闹的,偏他总是扫兴,要是他们真的凑作堆那也挺好。“你、真的,这么认为啊?”女孩子在坐着的桌子跳下,转而双手扒着陈末的桌面,只露出脑袋问。“嗯。”
这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们每次出去玩照例会问一句陈末,然后得到他否定的答案。回来时尤小玲和方其琛并非都是开心的,或许性格相似的人待在一起总会有各种各样问题出现,不是每个人都能喜欢并接纳“自己”的不完美。他们也偶有争吵,接着就分别找到陈末,要他评理。陈末更希望他们别吵架,和睦相处,好好谈恋爱。之前那个恶作剧般的生日派对给他带来了好几部藏书,要是没被他们打断,他看的速度肯定能提升至少一倍。
“喂喂,别看了,那家伙说要带我们去海岛上玩。”这一听就知道尤小玲还在生方其琛的气。最近他们都没再争吵,陈末当然不想搅合进去,淡淡地拒绝:“你们去就好。”“可是奶奶代你答应了。”陈末看出去,客厅里的陈奶奶朝他笑笑。事实证明那是一场错误的旅行,陈末依然努力规避着小情侣们的行程,因此也无法得知他们突兀分手的原因。与任何一次闹着玩般的分开不同,尤小玲异常的冷静,问起她只说是玩够了。方其琛则愈来愈少出现在学校,他的家里已经为他安排好留学事宜了。是去哪里,陈末自然不得而知,或许是澳大利亚,或许是英国。
一天晚上,尤小玲避过奶奶找到陈末,她脸上惶惶,欲言又止。陈末耐心地等着,她最终一咬牙说了出来:“我这个月的月经它没有来,怎么办,陈末,我、我要是怀孕了怎么办……”前言入耳,陈末先是莫名,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是上个月?”尤小玲闭着眼睛点头,像是在面临审判。夫妻关系的破裂首先影响到的就是孩子,陈末是这样,尤小玲也不例外。尤家父母之间已然势如水火,偏偏还住在同一个家里。尤小玲当然不敢在他们面前说出这件事,只能求助于陈末。
“你已经确认过了吗?”陈末的脑子里还有点乱,背过身揉揉眉角等她回答。“确、确认什么?”尤小玲搓着手指,弱弱地问。“你不是……算了,你就在这里坐着。”陈末按着她的肩膀,盯着她嘱咐:“我去买试纸,你待在这里。一会儿出了结果,我们再做打算。知道吗?”尤小玲早就六神无主了,只知道点头。方其琛知道吗,他,是因为发生了那种事才分手的吗?一系列问题在心底里盘旋,陈末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门再回来的,又是怎样担心地即将来临的结果。索性这几个高中生里根本没有闹出“人命”来,只是虚惊一场。尤小玲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摊在沙发上,吓得直拍胸口:“幸好……”陈末的话在一旁戳着她:“现在还不能百分百确认,过段时间要再验证一遍,或者去趟医院。”尤小玲摆手,“知道了。”
两人多少冷静下来了之后,陈末就又想起了方其琛。他还未开口,反倒是尤小玲先提到了:“我不想理他了,方其琛,他要去留学了对吧,反正以后都不可能再见面的。我也不想见他了。”陈末听着她表露的意思,斟酌着发问:“你、和他,你们之间……”“陈末。”尤小玲很少这样认真地喊他的名字,“嗯……”,他应声。“这个、给你。”女孩子撩开披散在后颈的头发,掰着项链的卡扣,把戒指放到陈末掌心。“帮我还给方其琛好吗?”
“陈末,对不起。”“为什么这样说?”她摇头,“没什么,就当是对不起刚才给你添的麻烦。”“好吧。”陈末跟着躺倒在沙发靠背上,尤小玲顺势歪倒在他肩头,盯着天花板。“如果,如果我有些事没有跟你说,并且一直也不会跟你坦白的话。你可以原谅我吗?”陈末摸摸她的头发,碰到了几滴眼泪,“是对我很重要的事?”“它或许重要,或许不重要……”尤小玲好像也不确定,眨着泪眼看他,顿了顿便斩钉截铁地补充:“总之是你会不在意的事。”陈末失笑:“那不就行了。没关系,这件事我会原谅你的。”“啊,真的啊?”“真的。”
如果冬天那个出过太阳的午后,陈末说橙红色的落日很漂亮的那一天。有人选择逼问他何以始终沉默,何以如泛泛众生般缄口不言,他是否就会丢下懦弱,在该勇敢时选择剖白自己。可惜夕阳日日有,且日日不相同。他和陈末之间的关系最多是再说一遍“好久不见”,别无其它。方其琛喝掉了杯底仅剩的一口,颜色浓艳到极致的“日出”,跟陈末笑着说有缘再见,出了酒吧。他的手机亮了亮,屏保是一个人在拍摄东京塔。他的双手裹在厚手套里,衣领露出一角红色的围巾,旁边还有一个人想凑到他的相机前观看。那一则无关紧要的讯息没有引起主人的注意,方其琛瞥了一眼,四点零六分。正适合去看日出。
另:
这是什么?Eason的《龙舌兰》,好听的。这是什么?Eason的《龙舌兰》,好听的。这是什么?Eason的《龙舌兰》,好听的。这是什么?Eason的《龙舌兰》,好听的。这是什么?Eason的《龙舌兰》,好听的。这是什么?Eason的《龙舌兰》,好听的。这是什么?Eason的《龙舌兰》,好听的。这是什么?Eason的《龙舌兰》,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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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7年,南亚。
作为一个普通沿海城市,久安市只有三家巨型企业进驻,但这并不意味着当地人的生活会比其他地方好。在贫民区一家地下酒馆里,一场煽动性的演讲正在进行。
“…企业联盟毫无疑问是我们的敌人,这是由它自身阶级所决定的…”
“…不同出身的同志摒弃前嫌,为了同一个目标而聚集起来…”
被众人环绕、站在吧台上的女性名叫艾因,她三年前还在东亚一家巨企任职,见识到企业体制的丑恶后,她决定用余生来撬动企业联盟这个巨无霸。倾尽所有,带着人员和物资回到故乡,整合帮派,建立名为革命军的组织。筹谋已久的行动就在今天。
久安市,中心城区,威盛广场。
以蓝白为印象色的威盛塔矗立在广场中央,影子与广场构造相映成趣,将几何美学体现的淋漓尽致,干净整洁的景象与贫民窟截然不同。
三天前,这里来了群抗议者,他们打着各式标语在广场上静坐,大多是被裁掉的前公司人。
他们中的“老人”发现今天来了不少新面孔,这帮新来的身形高大,披着严实的风衣,各自分开坐下,隐隐将威盛塔正门包围,但没有摆放任何标语,引来不少疑惑的目光。
茨瓦尔是这群风衣人的头,他们作为第一进攻小队,堂而皇之地聚集到了威盛塔下,四周的监视仪器和仪器后的人都只把他们当做新来的抗议者。威盛塔侧面的弧形巨幕播放着度假旅游广告,私人岛屿的美丽风光反而令茨瓦尔怒火中烧。
“这帮软蛋肯定没想到他们还是给我们帮上了忙。”通信装置里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
“保持频道清洁。”茨瓦尔的副手出声喝止其他人的哄笑,他看向自己的队长:“距离预定行动时间只剩两分半了,如果内应组没搞出动静来,我们继续依照B1预案强攻?”
出于安全考虑,各行动组在出发后就断开了通信,各分队内依靠土制设备实现交流。负责正面第一波强攻的他们急切地想知道预先行动组的进度。
茨瓦尔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躯伸展开,隐隐有嗡嗡的低沉振动声,“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倒计时结束按B1预案强攻,目标建筑出现混乱则以A4预案进攻。”
其他人也站了起来,六十名风衣壮汉整齐划一的行动让威盛广场的气氛为之一变。没等值班的安保人员向上汇报,一声他这辈子没听过的巨响从上层传来:威盛塔中段的供电系统发生了爆炸。
“行动!”
时机已至,茨瓦尔怒吼道。全身义体满负荷运转,后背上四个泛着蓝光的喷口将随意固定的风衣吹落,露出一个外表找不到原生组织的铁人。下一秒,这铁人拖着蓝色尾迹突向威盛塔正门,比他更快的是近百枚各式火箭弹、榴弹炮,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与威盛塔来了次亲密接触。三波次的狂轰滥炸片刻间便将华丽庄严的威盛塔大门连同门口的迎客机器人一齐摧毁。茨瓦尔顶着爆风和烟雾从破口突入,数名队友紧随其后。废墟里涌出一台台警卫机器人,一楼大厅内工作人员、无关路人则尖叫着四散而逃。
威盛塔下层的结构在战前已反复研究过,茨瓦尔右手的机炮凶暴地喷吐着火舌,军用规格的武装轻松扫平面前一切阻碍,剩下的都被左手的高频振动刃切碎。只见一道蓝色身影贯穿了整个一楼大厅。他的任务是打通一楼大门到三楼安保部的通路,除了拦路之敌外他一眼也不多看,交由其他人处理。而整个第一进攻小队的行动目的是为后续进攻吸引注意:稍远处的人群、车站人潮里一个个分队成员撕下伪装、涌向威盛塔,更远处一个个车库的门打开,显然违法的改造车辆轰鸣着冲向同一个目标。
某幢高楼楼顶,一架直升机的旋翼开始转动。尽管已投入战斗的同志们听不到了,艾因还是进行了最后一次讲话:“…最关键的是要控制打击范围,我们只能进攻威盛塔,本次行动严禁波及其他公司,我们决不能主动增加敌人…”结束后,他看向通信负责人:“我们的系统状况如何?”
“暂时没有问题,用自制设备进行局域通信的法子效果不错,正在用远程通信假装指挥吸引注意力,但距离威盛反应过来最多也只剩十五分钟了。”这个脸上还长着青春痘的黑客后脑接着根巨型光缆,未开始信息对抗的他一脸轻松。
艾因点了点头,将指挥权交给副官,“已经足够分出胜负了,如果情况不对,你们跑得麻溜点。”
没人被这个笑话逗笑,留守的几人目送艾因带着三名改造人登上直升机,他们是这次行动最锋利的尖刀,将从天而降夺取胜利。
威盛塔顶楼,久安分部的总裁面色低沉地看着会议室里的一个个显示屏:威盛塔一至四楼已沦陷,暴徒依托着安保部的工事器械缓慢推进;引发爆炸的老鼠只抓到几具尸体,还剩下几只在四处流窜;外部的支援则在威盛广场被层层阻击。
他在犹豫是否下令收缩固守:塔内的防卫力量逐渐空虚,缺少战斗人员的剩余楼层发挥不了战略纵深的作用,只会像纸一样被突破。但被区区暴徒逼到采取固守姿态,这一事实让他像吃了乞丐鼻屎一样恶心。
“通信压制还没做到吗?开战十六分钟了,这群暴徒怎么还能靠电子设备通信?!”
总裁恼火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随后AI将一个弹窗显示在最上方,让他眉头皱得更紧:外部发来的视频通讯里,一架归属不明的武装直升机正在开向威盛塔,评估结果是对方要撞击威盛塔。
“哪来的疯子…”他忍住飙脏话的冲动,下定决心,“通知防卫部队收缩,作战目标转为拖延时间。再联络虹光信息,就按他们的报价,我要这帮暴徒的通信手段立刻回归原始人水平!还有,告诉极北军工,如果他们的镇暴部队五分钟内还不能抵达战场就永远不用来了。”
茨瓦尔发现阵线推进得越来越轻松,但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他们准备拖延时间了。”战斗中提拔的新副手看法跟他完全一致,“另外,通信装置被干扰得厉害,马上我们就只能靠吼来传话了。”
“那就用它传达最后的命令,有近战特化义体的,都跟我来,其他人撤出去帮助外边的兄弟维持防线。”茨瓦尔抚摸着自己左手的锋刃,低语道:“再等我一会,老伙计们。”
艾因按下发射按钮,四枚特制“狼蛛”导弹的动力部开始工作,这些采用传统导航和引爆系统的“古典”武器正适合在信息战完全被压制的当下使用。导弹目标是威盛塔巨幕与墙壁相接的薄弱处,威盛塔迎来今天的第三次大爆炸,特制的钢化玻璃被巨力轰碎,造价高昂的弧形巨幕被炸缺一个角,直升机迎着碎裂的玻璃雨和黑色浓烟撞进了威盛塔顶楼的大会议室。
而伏击在在直升机停止前就已发动,直升机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金属剐蹭声掩盖了枪声,一枚反器材穿甲弹穿透了直升机的外结构,也因此稍稍偏离了目标,只是从副驾成员左臂上擦过,让这只手臂的机能近乎报废。
意识到有厉害枪手埋伏,四人立刻分散行动,甫一落地便撞上数个着制式动力甲的士兵,他们各自选定目标便拔出高振军刀迎了上来,步伐和协同反映出的战术素养让艾因心头一沉,是敌人后备力量太充足还是诱饵作战没生效?
“我和茜负责这些喽啰,你们去干掉那个硬茬。”
斯卡,四人中的近战大师下了判断,与另一位抽出血色长刀的同伴迎了上去。艾因和剩下的那位负伤队友对视一眼,从左右两个方向脱离直升机残骸附近的战场。
但战斗的变故在转瞬间来到。
茜面对两人联手时抓住一个破绽,手腕一翻,长刀斜向上划出一抹血红刀幕,切断左侧敌人的持刀手,再顺势下劈,欲趁右侧敌人救之不及先斩一人。那名被“逼退”的右侧士兵嘴角泛起笑意,以远超方才的速度挥刀竖劈,两具躯体几乎不分先后地变成四块:一具从左颈到右腹、一具从中间对半开,循环液带着电火花洒了一地。
“——!”已经解决两名敌人的斯卡,环顾战局时目睹了这一幕,“有高手混在喽啰里!”
瞬间的愣神便召来了死亡——久违的枪响再度响彻战场,两发子弹比枪声更快抵达。这位久经战阵的老兵及时反应过来,用一个高难度战术动作谢绝了死神的邀请函,但蓄谋已久的第三发子弹完美地抓住了他滞空的瞬间,弹头正中胸口,反器材的恐怖威力直接打烂了他的上半身,剩下半截身子被惯性牵引,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队员转眼间减半,行动濒临失败,艾因生生压下心中情绪,向暴露位置的枪手赶去。
半分钟后,击杀了枪手的她也只剩孤身一人,杀了她两位战友的“普通士兵”好整以暇地一个人向她逼近,五六个回合下来艾因便被格开武器,充分蓄力的一脚将她踢飞,接着撞碎身后的玻璃,被重力裹挟,从威盛塔顶楼向下坠落。她看见广场上一辆辆威盛集团和极北军工的载具,同伴们的防线已被摧毁突破,人员开始四散溃逃,她意识到这是屠杀的序幕。少数坚守阵地的精英部队也被夹击、摧毁,威盛广场被炮火摧残得坑坑洼洼,每一寸土地都被血与肉泥浸透。
尽管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才出发,但艾因此刻却露不出一个解脱的笑容,悲戚、遗憾、懊悔在心中翻腾,冒着电火花的残破巨幕似乎也在嘲笑她,在她身上洒下斑斓余晖。下一秒,金属射流将她在空中撕碎。
虹光信息,通信部,信息收集科。
这是第一次暴乱后新设的部门,德莱负责分析汇总收集到的信息,为上级提供报告。她的上一份报告表明暴徒余孽在谋划第二次暴乱。
在德莱看来,第一次暴动还算是外行人的苦心孤诣,第二次就完全是红眼赌徒的孤注一掷,扑火飞蛾像纸一样化作了灰。
威盛高层恼羞成怒,对内清洗了涉嫌参与、包庇或知情不报的员工,对外把有嫌疑的组织、帮派连根拔起。动荡也传导到虹光信息内部,不少人掉了脑袋,更多的人丢了饭碗。而对那些从出生起就替生物学父母承担了生育贷款的公司人来说,开除无异于死刑。
余波中丧命的人数十倍于两次动乱之和,德莱曾以为自己是能心安理得地踏着千万枯骨登上顶峰的人,但现实告诉她:“你不是。”
芬弗,革命军第二任领袖,第二次革命失败后,他主张的蛰伏路线再无人质疑,但代价是持异见者被企业屠戮殆尽,曾经聚集在艾因旗下的同伴十不存一。
唯一的好消息是巨企的做派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久安市所有人面前,不少艾因当年都说服不了的人主动来联系到革命军。他近来的主要工作就是与这些人约谈,而今天他将与一位虹光信息的实权中层见面。
“…我们能依靠的只有纪律和制度,以此才能安全地蓄积力量…”
革命军内务部负责人德莱一边口若悬河地讲解,一边也在评估新进干部的可靠度。
加入组织时,她干的还是老本行,但随着在人事组织和内部肃反方面的才能逐渐展露,使她已经很久没有参与信息对抗了。
第二次革命后加入却身居要职的人不只是德莱一个,现任领袖芬弗力排众议,让他们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信念与能力。
现在的革命军套了层安保公司的外壳,对上承接大企业的订单,对下用基层掌控力组织贫民区提升效率,从中攫取利益。
德莱在从虹光信息“跳槽”到这里前,发展了一名下属接任自己,这种挖墙角模式大大加快了革命军的发展。
威盛集团久安分部往日的暴虐结出了恶果:因连年业绩不佳,总部责成新任总裁扭转久安分部颓势,原总裁竭力抵抗。新旧总裁的斗争在久安市公司高层里人尽皆知。
随着威盛的内斗趋于白热化,双方都疯狂地拉拢盟友、孤立对方。原总裁率先联络到了某家安保公司。
即使对方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革命军也与之相谈甚欢,从行动步骤到战术细节,从报酬分赃到事后处理,合作细节一一确认,双方代表笑呵呵地握手告别。
革命军最大的倚仗不是蓄谋已久的武力,也不是三大企业内的同志,而是战略主动权:新旧总裁会在企业联盟规则内进行公司战争,他们以安保公司的身份参与了合同签订,正常来说双方都不会撕毁协议,但革命军只待时机成熟便会撕毁合同、倒戈一击,收取渔翁之利。
之后,控制住威盛塔,通过内应接收威盛剩余力量,建立初步的战略威慑,维持住三分平衡。
但当革命军真的控制住威盛塔、公开宣称此次行动是第三次革命后,设想中的投鼠忌器并未发生,极北军工的火箭、导弹、EMP接踵而至。
虹光信息,通信部。
费尔,这位德莱离职后接任上位的负责人正对着屏幕唾沫横飞:“…威盛已经彻底完蛋了,未来的久安市将是我们与极北军工的两极格局…”
“…我们未来最大的敌人正在大啖威盛的骨血,若我们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在可见的未来里必将处处掣肘…”
“我已经提交了现状报告,信息战小组也准备好发动进攻,请您再考虑考虑!”
屏幕上的高层影像藏在故作高深的阴影里,俯视着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员工:“你的报告公司会认真研究,”费尔的心凉了半截,“现在,请你回到工作岗位上去,服从公司的决定。”
“但就算只在外围活动活动,也能获…”
上级抬起手,制止了他:“服 从 命 令,费尔先生。”
“…明白。”
“回去工作,做好监控。另外,我不想看到有'意外'发生。”
费尔缓慢地点了点头,屏幕随之关闭。
“北极狐传来消息,他们尝试'误射'几发火箭到虹光信息的地盘失败,正在做最后抵抗…”
听着德莱语气沉重的汇报,芬弗无言地闭上眼。他的战略误判导致了全面被动,最后的努力也已失败,现在他们在这里交谈的每一秒都是用在外坚守的同伴的生命换取。
“你带着这些干部化整为零撤走吧,我们会发起一次反扑吸引替你们吸引注意。”他将一串名单发送给德莱,后者却摇了摇头。
“虽然我不是很懂军事,但我懂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她紧盯着芬弗,为自己的话语增添说服力,“什么时候杀光我们不重要,不让我们跑掉一个才是关键,以我们现在的控制范围,我们,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逃得掉。”
见对方仍未放弃,德莱继续补充道:
“再者,就算我们用尽全力、送出去了一批人,也只会提醒企业加把劲把我们赶尽杀绝,为了掩护他们,现在依然在潜伏的同志也被牵…”
“…你说服我了”,芬弗将那份名单文件销毁,向同志们传达了最后的指挥:“就让我们在此燃尽。”
革命军的拼死抵抗赢得了极北军工的尊重,为此他们发射了云爆弹来送革命军上路。
“那之后呢?”
八岁的阿赫特问道。
“之后,企业联盟派遣了特别行动组,对三次暴乱进行了彻查,把潜藏的暴徒都抓起来公开处决了。”
“我们的'乌托净土'也是那时建立起来的,那些暴民执迷不悟又谲诈多端,大大小小的地下活动让行动组的领导很不高兴。”
她的父亲,虹光信息董事,露出一个残虐的笑容:“于是我们逐步完善系统,极北军工出力,把那些标记为可疑的目标全部消灭,那几天枪声、爆炸声真是一刻不停…”
意识到这些话对小孩子来说不太适宜,他收敛了笑意,大手抚摸着阿赫特蓬松的头发。
“现在的久安市突出一个安全稳定,你跑到哪儿我都不担心。”
年幼的阿赫特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她还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表示对父亲的赞同,于是用两只小手鼓起了掌。
前威盛广场,已更名为极北大厦的建筑物修缮一新,侧面的巨幕投放着新闻影像:“…昨日,特别行动组第十六次行动,时隔半年再次破获一起恐怖主义集会,击毙、抓捕恐怖分子六十余人。”
诺银在广场上抬起头,看向巨幕。他费尽心思从隔壁市摸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到一些跟自己相关的过去。
“据悉,本次抓捕的恐怖分子在私下供奉已死的恐怖分子头目——艾因。行动组突入现场时确认他们正在谋划新一轮恐怖袭击,并从现场查获大量杀伤性武器,但幸运的是,未有行动人员在本次行动中负伤…”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克制住了握紧拳头的冲动。
“乌托净土”注视着这个从车站下车后、直奔威盛广场的外来者,观看打击恐怖主义的新闻后心跳加快、手指不自然运动,让这个年轻人在系统中的可疑度等级上升到警戒。
“…归功于特别行动组的辛勤工作,久安市的犯罪率已降至有史以来的最低点,各种不文明行为也难见踪影。”
“让我们向他们致敬,是他们使得久安市真正的久安。”
作者: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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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您在虚拟社区生活愉快……”
“新婚快乐老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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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打拼来的大好局面你居然离职了,为了爱情放弃钱?真是搞不懂你……”
“家里炖了汤,妈叫你带姐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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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责声明: 笑语
(世界观为架空千禧年左右现代世界观,很多地方与现实三次元文献不符,文中地点皆为虚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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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大道内除雪车驶过,随着小雪的洋洋洒洒,不及一分钟沥青马路被鹅毛雪侵满半层。伫立于大道的世纪饭店下婚车整齐罗列一旁,新城市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仍无法抵住宾客脚步。世纪饭店的顶层正在进行婚礼,随处可见的喜气洋洋与外面的雪景相得益彰。
宴会厅内音乐响起,台下一对老夫妇带着酒杯挨桌敬酒,顺便闲聊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也没有任何的主持操持局面。这是一场没有司仪的婚礼,确实有点荒唐。
纯白的舞台和周围的喜庆格格不入,简单的玫瑰拱门摆在中间挡住悬挂在顶的红色彩花。尔后活力四射的电子音乐取而代之交响曲背景音。新娘新郎缓缓登场,灯光渐暗光束不断汇聚于两人台中央,新娘一袭拖尾婚纱,新郎一身黑色暗纹西装,众人无不赞叹是郎才女貌的佳人。音乐结束撑在两侧的光柱转变为粉白相间,新郎上前一步拉着新娘的手,深情凝视似乎满眼的柔光似水:
“我,陈世俊娶你吕信芳做我的妻子!我用最真诚的喜乐——”
“吕信芳是个窑姐,当小三!”
突入其来叫骂在台下暗处席位中传来,遮住新郎原本要讲的话语,身旁顿时喧嚣一片。叫骂的人拎着酒瓶站起来,满脸发红,满脸横肉还是个大秃瓢,一手撑桌一手敲瓶。
“你胡说什么呢你!粪嘴喷不出好东西!”浓重的南方口音从过道响起,是将才那对敬酒中的妇人,半壶酒浇在了那人的饭桌上,剩下了酒杯重重抡在那人秃顶上。酒身不薄,砸下去只见满脑子血迹顺着光滑的颅顶滴落,部分血洒在通红的地毯上,也辨认不出。
两家人看此等局面,怒从心上起,不顾的吃什么婚席,老一些的,壮一些的拨开桌椅推推嚷嚷,生怕让对方占半点上风,小一些的不懂情况,站在桌上往中间瞧,更不顾糟踏了席上的转盘。新娘听见那句不知真假的话语,脑子一嗡直接跪坐在地上,酒渍洒在裙边也浑然不知,新郎左顾右盼不知如何解决,拉扯新娘往后台走。
索性,混乱中有清醒的人救护车才及时赶来。
-一周后-
这一周的雪量简直是惊人,直到今天才转为晴空万里,连续三四天的大雪压得市局喘不过气来,四四方方的长方体建筑被无情大雪盖出一顶白纱帽,冬季的骄阳遮在之上显得这栋板正的建筑体脑门散发着不该存在的光辉。此时此刻正值省局“冬季整训”,派去不少人才,自然市局也就缺了不少人手,去年新入队的几个新蛋子被老前辈的安排下,正在紧锣密鼓的铲雪。
大院被洁白的雪披包裹,大道中心拉开一条清理后的直线,右边的一人停下除雪的动作,仰头看二楼窗子有没有老班动静,扯开黑色兜帽,他要找的人身长个高,即便每人都是大同小异的黑色冬装,一眼便能看见他。带着铲子大步流星跑到另一边,毫不客气凑近:
“听说了吗?”
“嗯?”那人只是简单回应,手上动作没有停下的意思。
“上周,隔壁区法医室老谢被派去发热部门打下手,结果看见病人动了,吓的内小子屁滚尿流直接请假回家,结果——”
“结果?” 那人接茬。
“结果内小子就是故意请假去参加堂姐婚礼去了。他娘的,下次我也试试。”
话毕他又瞥了一眼二楼,老班背着手正眺远处,他假意跟在身旁的人锄一侧并不存在的雪,继续道 “这段时间,我起的比鸡早,活的比狗累,得想个理由请一天假,咱俩出去耍一天。最近那边开了个串串香,到时候咱俩点个九宫格,靠你的那一半变态辣,靠我的那一半微”
“微什么?”他瞅眼看,正对那张老脸上镶着的吊三白眼,突然噎住 “微,,为了!”
“为了提高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的质量和效率,各地区公安机关之间应互相协作和配合,严格履行协查、协办职责,我在让同事抽查《刑事诉讼法》和《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呢!”
这种粗劣的谎话在老班面前只能说小孩跑门头沟数钱——属实是欠儿。“好,行。” 老班点头拍肩,力道不大厚实的巴掌挥下给足了震慑力 “余朔明,你跟小骏儿去隔壁区搭把手。”
“yes! sir!”常言道自作孽不可活,余朔明的肩头隐隐作痛,一抬手瞬间挑起半根麻筋,顺着肩一溜流到指尖。
“拽什么洋文,收拾收拾去吧。”
目送老班背手回去的身影,余朔明上忍不住上去槽一句:
“这老帮子劲儿可真大。”
俩人进了车库,挂在库门的灰尘直接蒙住了眼,只剩下那么一辆破不垃圾的桑塔纳被挤在小小的车库里。“一辆金杯也没留,就开这辆老桑?” 余朔明难以置信看向车头,凹进去的车盖搭配剐蹭的独特战损风车身,满满全是光荣战绩。队里好用的车全被老前辈们轮番开走,剩下的尽是些老弱病残。他不情不愿上车,闲置太久车座被冻得拔拔凉,不但冰屁股况且大雪天开破车出门心情简直难受。
隔壁区离市局不远,市局却不在中心地带。或许是在大都府的缘故,那块地区早是省局的地盘,余朔明开上高架,眺高的角度能轻而易举看见中央两栋高耸入云的大楼,拐弯自上而下,又能半窥一座盖棺建筑。
“哎,老林。” 余朔明打方向盘朝左转,向那个建筑开去, “以后你发达了去那个地方,记得请你爷爷吃顿饭就行”
身旁传来“这不一定,也许你先发达。”
余朔明摇摇头,开玩笑似笑道 “我发达?我只要不被老班罚到吃牢饭就行。” 他一踩油门离那个建筑越来越远。
2
冬季的凌晨5点还只是黑夜,伴着寒风老张踏出屋门,五点起床五点半去街上已经成了他日常的一部分。快要半白的天跟深夜温度没有差别,老张从暖气片上取下耳罩戴上,垃圾场管理人见他孤家寡人又担心老人家没地处过夜,都会留他一个职位在垃圾场门卫室里吃睡守岗。刚开年不久便天降大雪,他的腿脚还算灵便一出门踩中厚实雪地也不带打颤的。垃圾场常年没人愿意长时间停留,只有垃圾车反复出进。不过入了秋冬场子里味儿小一些,接到的投诉少些而已。
老张带着铁锹准备出垃圾场出口大铁门。他昂首再次端详那扇门,管理人担心有人来偷废铁年前购置两米铁门,焊的不仅结实连丁点风声都传不进来。他心想这么冷的天,哪个勺子还能来偷东西?他推开大门,“噗嗤”一声有东西扑倒在了地上,兴许是垃圾呢?对面就是居民楼,为表抗议有的人会拿垃圾袋堆门前表示抗议。老张没怎么在意,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几串杂七杂八的脚印
“果然这搭他们搞的诈式!一个个妇道人家这样低素质!”
路上雪迹逐渐斑驳,不少脚印都指向一个位置——垃圾场门口。老张没好气的,骂骂咧咧的带着铁锹出大门,门旁垃圾袋堆成半截身子高的小山丘,隐隐约约中能见山丘的底下有一支行李箱。那些妇女叽叽喳喳丢垃圾就没用过这么大东西的,老张撑着锹撇开几包黑色垃圾。
还是个比较新的行李箱咧!像漂亮女娃子的东西..思来想去,坏了!莫不成管理人把东西放这,自己睡太困没听见?老张脸色变得有点铁青,急忙拉出行李箱撂倒在地上。天边逐渐吐露鱼肚白,连续的大雪驱散了布满天的乌云,老张拉开行李箱,顶上的光亮不足以一窥行李箱里处,等彻底拉开箱子老张傻眼了,一具蜷缩在箱内的女性尸体全裸着躺在里面。
隔壁区为老城区,区内设施与中心区比起来更留有这座城市的旧韵,说白了就是跟不上时代净是老楼,不过这几年市政府响应老城翻新政策,部分旧房屋早已被拆除,在这种恶劣天气下不少工地正在停工。即便如此,老城区的雪总能留下施工土的痕迹,老城区警所也不例外,身后的矮楼早已拆除,余朔明跟他的小破桑塔纳擦着滑进了所门,大货车来去拖材料时踩踏出的厚雪变得又硬又滑,出勤故事差点变出勤事故,差点都刹不住车。
警所设施不算年轻,小三层封顶,进了大厅右拐楼梯上二楼,左手边第一个大门儿就是会议室。余朔明登楼梯时的脚步变缓故意走在林永骏屁股后面,不知道干什么幺蛾子。
林永骏敲门后紧接打开,一张简单的演讲台桌与张贴的照片黑板尽收眼底,他这么乍一瞧,怎么也看不着主讲人在哪。他的个子高,头顶都得蹭着门顶进来,低着头才看见那位小老头。
“嗬!孙叔,好久不见,几天不见都发福哎呀,脸面挂红容光焕发啊!”
说介话的不是林永骏,是从他屁股后面挤出来的幺蛾子。余朔明早就在身后打量这个老头子,身材矮小郭着腰跟潮虫子集体下岗一样。上回过来一个劲儿的拽林永骏的手东扯西扯,从林爸爸那辈一直滔滔不绝说到他这辈,简直是天花乱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褶子直接挤成一团,当时孙子被这孙子谄媚模样气得差点甩咧子。
“你们来了啊,坐吧。”孙河见没机会打招呼,只得努努身子背手示意俩人落座,心想要不是时间紧任务重,怎么着也不能错过跟林家小子拉呱的功夫。孙河炙热的眼神盯的林永骏不太舒服,俩人找了桌子的尾座坐了下来,余朔明察觉到了另一种不明眼神投射在桌尾而后转瞬即逝。
两人趁换人的空余功夫,大致的过了一遍完整的资料与报告,并且在黑板的照片与幕布投放的取证照片可以发现,一大难点就是足迹嘈杂难以辨别身份。询问笔录中据报案人张鸣顺所说,因老城翻新的城区规划中,垃圾场跟和谐小区在布局里依旧没有任何变动,和谐小区的居民为了泄愤,时常会把厨余垃圾堆在门口用于抗议。
几声清咳将台下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台上,孙河自然而然的落坐头排一位,紧挨着他的一名青年起身,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着他踢踏小皮鞋的响声,他拿小拇指捋了一簇头发塞在耳后,昂首挺胸携起遥控器翻页:
“受害人女性,身高在160厘米左右,年龄在23岁上下,身上没有明显的抵抗伤,后脑勺一处重伤,心脏附近几处刺刀伤,法医初步鉴定为大出血而死。” 余朔明盯着那张脸突然想起大厅内的值班表,他叫吴北斗应该是新来的,因为只有他的照片比别人的新一大截。
“进行指纹比对获取死者身份,并通过DNA对比知道死者名为吕信芳。”一张女子的自拍照投射于幕布上,“吕信芳 23岁,职位为新发展银行柜员。离家不远,一个人居住于离银行更近的玉水府邸小区内。”余朔明盯着台上人的嘴脸有些倒胃口,脑子放空注意力全在孙河身上,吴北斗还在喋喋不休时孙河正反复看手上的那款浪琴小手表。余朔明掏出雪梨3发现时针刚过12,孙河便带着手机匆匆出门。
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吴北斗翻了一页ppt直接撂下遥控器,强行让台下还没分散的目光集中在他油光满面的脸。
“是这样的。”他敲了敲桌子,在恰当的时机释放他该死的个人魅力 “大家都不是什么刚毕业的毛头小子,有几个方向能走都知道是吧” 话毕背手拍黑板,咧起大嘴他牙齿洁白整齐,又露着标准显热情的微笑 “三个方向,还是老样子,办完后集合吃大餐!”
空头支票在这人的嘴里吐出实在是没什么可信度,没有几个人欢呼,也没有鼓掌。台下桌前除了外来的两个“毛头小子”全都带着资料自觉出了门,呼呼啦啦的十几人快速穿过前后两门。吴北斗维持着微笑轻瞟剩余的两人,蜻蜓点水般走过但重重关上房门,一张贴于黑板的吕信芳自拍照片被震得脱落,飘在地上。
林永骏望着吴北斗关门时的方向,他的心里百味杂陈 “他妈的,我们是不是被人看不起了?”
余朔明捡起照片重新贴上,抬头细瞧吴北斗没有播完的PPT画面上赫然写着吕信芳家庭住址:老城和谐小区2号楼202
回复道:“走,干他!”
3
法医室的屋里传出阵阵红烧牛肉面料包的香味,办公桌后有穿白褂模样的年轻人在泡面,听着门外的步调危机感蹭蹭上升率先开口:
“你们不是走了吗,来我这干什么?”
“谢灵通!老谢——” 余朔明靠近,不等对方客气直截坐于旁,瞥了眼尸体全须全尾摆在正中央,带些玩笑语气打趣 “好不容易来一趟警所,不能看看你吗?”
“放屁吧你。”谢灵通也不客气立马回怼,见他低着头继续放油包的功夫,余朔明瞅林永骏已经走进尸体直接打起掩护“老谢你看,周末什么时候有空跟浪哥组团打星际。”
“任浪涛那边活这么多还能腾出时间打星际?”谢灵通把油包放完接下来就是倒水,抬首正要找水壶。
余朔明偷看一眼身后的情况,站起顺势挡在谢灵通桌前递过暖水瓶 “嗐,市局一群老古董不会捣鼓电脑嘛。”
“况且浪哥活多又不累,教教开关机重启就行。”
“那你跟雷静静怎么样了?”
“哎呀别提了,要不是因为在实习期老班管得严,分手饭我早——就去了....” 似乎戳到了痛处,他摇摇头,看起来分手后十分痛苦。
“难怪上回去小学门口见雷静跟跳跳状态不对啊..”两人莫名其妙的陷入沉静。
不过余朔明与谢灵通聊的起兴,给林永骏创造了空前绝后的验尸机会。他戴着手套掀开白布,尸体的头顶被乱发遮盖仍能依稀可见明显伤口,是一个标准的圆形伤口,不似钢凿那样尖细也不是锤子那般重物重击后产生的形状。
“谢灵通你就一棒槌,那么高的跟儿崴到脚,抱都没抱就回去了?活的越大越抽抽儿,整个一嘎杂子琉璃球”
高跟...新发展银行的柜员高跟鞋标准是什么,粗跟?细跟? 不假思索道:“和谐小区先不要去了,咱们先到新发展银行逛一趟。”
谢灵通正要起身,听到林永骏说话才明白耍了花招,观瞧那头白布早掀了急忙制止: “这位大爷你先别动!吴队里有规定,外来人不让碰。”
“你家也是和谐小区的吧?”余朔明赶在谢灵通动手前冷不丁扯上一句。想谢灵通愣住于是点头:“没错,受害人是我姨母家女儿。”
“我记得上回在网吧你跟我说过,这次婚礼两家人吵了一架?”
“吵的可凶,婚礼一开始男方那边有亲戚说” 谢灵通突然降低声调,左右瞧瞧神秘兮兮小声道:
“说女方是小三。接着姨母就去闹,一来二去两家人打起来了,最后救护车来了才算完。誓言环节之前,我坐的那桌有几个老太太在聊天,神神叨叨凑一块讲新郎在外地工作本来就有女朋友可是新娘横刀夺爱,不知道原配小姑娘在哪里哭呢。”
“老太太的话听听就好杜撰成分很高,对你们破案也许有点帮助但不多。”谢灵通浇上热水后用文件盖在泡面顶上。“上面的文件你别乱动,记得别乱动,吴北斗知道了得恁死我。”谢灵通特地指了指,似暗示般重复一遍,插兜出了法医室,过午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释放出深藏功与名的光芒,接着光荣消失。
谢灵通前脚出了法医室,余朔明后脚就打开验尸报告。
“上面有记录后脑勺伤口是什么因素导致的吗?”
“不明工具敲击伤。不过旁边有一道笔迹写着‘不排除锥击打因素。’”
“太好了。”林永骏摘下手套归置原样。“那傻逼调查方向偏到十万八千里了,去银行。”
一两度的气温加上艳阳高照是一种新体验,中午的阳光正好,好到亮眼。
“新发展银行位于老城区与中心区的交界处附近,左邻世纪大道右接玉水府邸..”
红绿灯时段,林永骏瞥到副驾处发出声音的一坨头披黑色外套的奇形怪状,槽道:“你这蠢样..我都不想说认识你。”
拐了两个路口,不远处就是银行,余朔明从外套里钻出:“不用往前开了,开这破车过去当心打草惊蛇。”
“也是。”林永骏赞同于靠路口停住两人下车迎面而来的不止有凛冽却不刺骨的北风,还有两三位身穿风衣的姑娘她们手挽手走来,朔风吹散她们的披肩长发。余朔明抱胸目不转睛盯着不断走进的美女,用手肘推碰林永骏:
“老林老林,看到了吗?”
“看到了,是三位平均身长160左右的女性。”
“....你再仔细看。”
大风刮起,掩在风衣下的胸针若隐若现。 “新发展银行的LOGO,她们是银行员工。” 眼神顺着制服在脚边停留,统一的黑色细跟单鞋。其中一个丸子头模样的女生早就察觉二人“炽热”的眼神:
“你们..”她试探性的与二人对视,似是想到什么跟其他两个同事对视后,小声确认反复点头,而后小跑过来 “你们是来讨债的吗?”
丸子头女生却不敢向前靠近只敢远远打量,左手边的那人臭脸不好惹,右手边的那人笑的不安好心,赫然两个无所事事满眼不纯的小流氓。
“吕信芳这几天都没来银行,你们要催债..还,还是去申平吧。” 丸子头女生说罢对上林永骏那张无表情的凶恶眼神,吓得急忙后退折返缩回两位同事身边。
“为什么是申平?我们可没有接到上家消息。”余朔明接茬,丸子头女生挽住披肩女生的胳膊不愿再说话,一旁的马尾女生只好回复
“她网恋男友..” 马尾女生讲着话眼神不自觉瞟向披发女生,立刻改口 “吕信芳的新婚丈夫陈世俊就在申平,他们也算是异地恋,所以这段时间请假听说是去申平....看婚房环境。”马尾女生愈说愈小声,草草结束回答。
“这样吧,我们哥俩给你们摊牌。”余朔明假意整理头发,揣着兜不断逼近三位毫不知情的银行职员,“吕信芳女士呢,借贷一万八交真爱网会费直接跑路,让我们这些催债的小弟很难做啊”
“真爱网?” 丸子头女生小声惊叫,她捂住了嘴与披肩女生凑耳叨叨 “真爱网不就是吕信芳跟陈世俊那个渣男认识的...难怪...”
在对话中林永骏一直在端详那位默不作声的披发女子,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听到'陈世俊'与'真爱网'这两个字眼,披发女生都会下意识摩挲脸边的一撮发丝。
“那...”眼看炸出信息,余朔明又瞅到马尾女生的银光闪闪的尾戒,她的眼神飘忽,不敢直视面前的两位陌生人,刚想往深处询问,没成想被林永骏拦在面前,挡住那道微小的光亮。
“辛苦了,我们俩还有其他债要催先走了。”
身旁这个人毫不犹豫的往回走了!“丫的,你干嘛。” 余朔明压低声音拽他,他怎么也没想通,这么好的契机就白白放弃了?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那个女人已经开始防备了。” 林永骏眼神给到披发女子,三人之中只有她显得心慌不安。
风停靠住了几只阴云点点出现,天气不是很乐观。看天气预报说下午会有阵小雨,寒冷的天气夹小雨下午的调查一定不好过,再加上——这辆破车,开在路上莫名其妙颠两下,颠的他肺都快吐出来。
两人驱车返回,商量回局里吃饭。
“她们口中的真爱网是什么,相亲网站?” 林永骏平日上网不怎么频繁,对于这种类型的网站更是不感兴趣。
“对,真爱网是现在很流行的一个恋爱交友网站,老林你改天注册一个,没准就有人爱好你这一口。”
“滚。” 每天不打趣一下老林浑身难受,听到这声滚字才放心拿起手机继续干事儿。
真爱网为了让网络情侣能够随时随地进行交流于是开发了手机应用,社交动态可以在应用同步进行,余朔明搜出吕信芳的账号,头像是那张贴在板上的45度角度死亡自拍照。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是吕信芳个性签名, 向下划一条生活动态 “要是有人有心对付我,只要把你抓去,我什么都愿意拿出来换!出自 《谭总的娇蛮99次出逃妻子》...” 紧接一张婚纱照的自拍,时间是上周婚礼的那一天。再往深处翻,自拍照配上一句热门情感小说的名句一直延续到年前,一天一条根本没有断过,大多是抒发异地恋的思念情感与情侣的合照
“这姑娘..热门情感小说一个不落下,我记得前女友她全看过。”
滑动停止,在去年下旬时的一张照片吸引了余朔明的注意力,照片上桌面摆上蛋糕两旁堆满礼物桌后是吕与其他人的大合照。从社交状态中能一窥这位女生细腻又伤感的性格,而站在中央的吕信芳笑的十分开心半个身子贴紧陈世俊,身后她的朋友挤在一团,每个人的脸上还都沾有奶油,不同惊喜惊吓的欢腾情绪全都定格在这一瞬间。
两人跨了大半个高架桥可算是回到了局里,林永骏将车停好,正要摘安全带时那张递来的合照映入眼帘
“那三名女职员也在里面。” 余朔明指,相片内陈世俊一只手搂住吕信芳的腰另一只手则伸向背后,虽然是一片混乱可就那两人临危不乱,陈世俊勾着微笑悄没声牵了她人的手顺方向观瞧,撇去浓厚的妆容林永骏一眼看出是披发女子。
4
市局的食堂比隔壁区的所食堂大多了,俩人此次选择回来吃不但是不想见到王北斗这个小瘪三,更是因为本家吃饭还免费对于俩穷实习生来说实在便宜。
“陈世俊跟吕信芳的同事关系不浅。”林永骏拿餐盘,要了一勺混椒鸡。“当时站一旁的马尾辫女生还记得吗?” 身后余朔明跟上,“嬢嬢,鸡肉多放些呗,辣椒少点~ 谢谢嬢嬢~”
“昂?怎么说?” 林永骏穿过肉菜区,带了一盘绿中透白的白灼菜心。
“她的尾戒是中心区一个名叫Bingo Club夜店的会员戒,银质细戒嵌有logo图案,夜店的主题是美人鱼尾巴,设计感不错,日常佩戴也没问题,之前等她化妆时看她化妆包里就有一枚。”
余朔明盯着绿油油的白灼菜心,脑子里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 :“荤素搭配懂吗?吃!今天不吃完4英1汉!” 于是默默端起半碗红烧茄子。
“我们现在得知的线索还是太少了。”林永骏夹取一条虎皮辣椒 。
身后的小明随后响起 “欸!大爷,来根大点的卤鸡腿!”他转过身寻到一处靠角落的座位坐下“不过,我们有外挂可以用,老谢那边一定有进展。”
刚落座余朔明播了谢灵通的电话,或许是职业病的缘故对面简直是秒接。
"俩大爷,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电话啊,刚刚王北斗归队了,要是被抓住你们俩就是替死鬼!” 谢灵通骂骂咧咧的开起免提,从床上坐起,不管他言语多么激烈,只能听到电话这头俩人喝汤的聊天声 “这汤盐放多了,齁咸,难怪那两大桶不见少”一阵淅淅沥沥后,又传来 “战地记者请细说,我们需要你的情报,over!”
“他们去和谐小区拜访姨妈他们”谢灵通挠挠头发悄悄闻了一口,凑!今晚该洗头了,继续回复 “不过他们没见到。因为姨妈她前夜带人去例常抗议却被人袭击,如今昏迷仍在病房躺着呢。”
“是在垃圾场附近吗?” 林永骏的眉头紧锁,但未曾放下饭筷。
”没错,不过。“
”不过垃圾场附近没有摄像头,我看过老张的证词。摄像头居委会的妇女主任带人砸坏了。“ 余朔明半路杀出抢答。
“也没错。”谢灵通点头,继续补充 “和谐小区的居委会曾有过一次抗议活动招惹到附近商贩,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是有人蓄意袭击,也不排除是凶手的故意为之。” 林永骏接茬。“你说的夜店几点开门?”
“下午1点就开始营业,白天是清吧,6点后是夜店,属于灰色营业。” 凑近林的耳朵根小声 “上回饭馆斗殴被咱俩抓住的内高中小子告诉我的。”
“两位大爷,是你们俩说还是我说?我可是冒着被吴北斗那个小瘪三发现的风险给你们提供情报,你们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
“谢哥别生气,回头我请你吃饭!海鲜龙虾大闸蟹,海蜇海葵海瓜子儿!想吃啥就吃——” 手机似乎被另一人夺走 “多谢,挂了。”一声轻描淡写的道谢后挂断电话。
“怎么一个比一个没有礼貌。”他喃喃自语,谢灵通却是说不上来的吃惊,魔鬼一样的执行力说干就干,他在这种小警所里就不曾见过这样雷厉风行的人。他们这里就像是一块十几年来未曾融化过的老冰,没有一把灼热的利剑劈向于它,也没有一把凿子打磨于它。 谢灵通披上外套推开休息室的窗,一棵巨大梧桐盖着半手厚的小雪全然遮掩住窗外的阳光,他无奈叹口气,不知道他们俩那里天气如何?
他们俩那边天气不错,靠近中心区的马路显然比警所那边宽敞许多,今早的厚雪在经历一整天除雪作业后显得崭然一新。
眼前巨幅般bingo红色大字立在下沉入口处,作为一家年轻化娱乐场所,如此招牌牢牢抓住小年轻的眼球,也抓住赶来的两人。随着下沉的深入,酒味从内而外散播开来,剧烈的电子鼓音扰乱了五感的判断力,余朔明拿狗鼻子一闻,隐约感受出酒中暗含着奶油甜腻香味,那种味道与甜酒差别甚大。“这种味道像去年年中从国外流通的一种新型毒品。”
林永骏的眼神尖利,遂眼一瞥便看到门外夹角内奶油泡发剂的包装纸盒,随手捡起 “一氧化二氮笑气。”
推门走进,顶上盘有各色光束,无数灯光汇集投射不远处半人高的表演台上,台后荧幕中有无数特效线条飞舞。台下人群聚集不少,多数是年纪不大的 青年,不过还有几个腰系校服外套的小毛孩子混入其中。 林永骏有点黑脸,台上依次出现兔女郎模样的舞女激情歌舞。 “这个店玩的可真够大的。”
兔女郎从台上走下,随机分布到台下各处。“这位帅哥,一个人来的吗~”一人抚摸老林的脸庞留下艳红吻痕,“帅哥~这凶凶的眼神人家真的很喜欢,有飞信吗?”
余朔明站在吧台附近,鲜甜的香气愈来愈烈,BINGO酒吧分布图与其他同类酒吧无异,不过作为一处综合性娱乐场所添了一些灰色娱乐区域——正比如酒吧深处的包房,那条深不见底的长廊一直延伸到尽头 ,倒数第二间包房敞开了门奶油香气扑面而来,陌生男子带着外套踉踉跄跄关上房门,他的脸很红同时头发凌乱。余朔明不动声色靠近陈世俊。,仅离几步,他与余朔明无意对视,红彤彤的脸刷的铁青。陈世俊见状况不对,抄起外套朝后门奔去。
他甩下半句 “沃日,我看见陈世俊了!”也不顾老林被舞女骚扰的档口随着跑出后门。
BINGO酒吧外是一片成熟的商业街,酒吧后门外接壤居民乱巷区,周末的街道热闹非凡,狭窄的巷口阻挠着一前一后追逐的脚步。本就不宽敞的花岗岩小路被不少的垃圾乱堆,陈世俊拽起生活垃圾朝后面乱扔,小小的黑色垃圾袋被暴力撕破在空中洒出不寻常的角度,全扑在余朔明的衣服上,大块的厨余垃圾正中他的头顶,他扒拉着头发,部分垃圾的脏渍印在他的外套上,难闻的臭味让他的心情更不寻常
“陈世俊我草泥奶奶!”
突如其来的攻击使他全然不知背后一闪而过的起亚警车,仅一墙之隔的两道鸣笛音遮挡住陈世俊的步伐,陈世俊跑出巷尾,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头顶,慌乱的神情下是一双浓重且病态的黑眼圈。他左顾右盼,眼神充斥着惶恐仿佛失魂样跪坐在中央,不少附近居民慢慢聚集却不敢轻易靠近。
庇荫的小巷内余朔明停住脚步,警笛不断在路口左侧回响,复行几步瞧见路口右侧停住桑塔纳,林永骏下车,神情凝重的就像是吃了什么晦气东西一样。这时警笛关闭,他小跑出巷口,不算猛烈的午阳随着爆闪灯差点闪瞎他的眼,随着林永骏的方向看去,有人从车上不急不慢露出脑袋。
“这个人,我们收了。”
熟悉的阴阳语调从那边响起。一撮发丝在北风中吹扬,展着上午的那副笑脸走近陈世俊。陈世俊在笑气的作用下神情不定更是神色恍惚,抬起头对上吴北斗的脸后,逐渐僵硬的更是不敢动弹。吴北斗
用小拇指将发丝捋向耳根,嘴角勾起的愈加放肆。
“加油。”
此刻吴北斗的笑容对于那二位来讲,简直就是厕所里闪烁的灯,除了照明屁用都没有。两个实习期的小警察眼睁睁看着陈世俊被人带走,余朔明的衣口袋传出震动,隔着外套一震一闪。
5
-4个小时前-
马尾女孩回头与余朔明短暂对视,随后跟其余两位同事消失在路口处。“你先去开车到那个路口,借我个东西。” 余朔明接收到马尾女孩的隐晦信息,拿走东西后不忘犯贱拍拍他的屁股溜之大吉。
三人走进的是附近的员工餐厅,静候五分钟后马尾女孩从门内走出,此刻的她褪去大衣,迎面而来的胸牌清晰印着‘季雨’二字,他礼貌伸手:
“季雨,季小姐你好。”
“嗯。”季雨微微一笑,对于他的伸手并不觉得厌烦。“我编了理由从餐厅出来。那么我就开门见山。” 余朔明点头示意。
“我作为林水月的闺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攥紧拳头,随后又道 “她去年通过吕信芳的真爱网好友认识陈世俊,还在芳芳生日会上勾勾搭搭。今年年初月月还在飞信发了一张小旅馆的双人照,说什么,又是在爱的蜜屋见面什么的,真是肉麻!一时间行里行外传的风风雨雨,芳芳当时为此请了一周的假飞去申平找人呢。” 季雨点开飞信界面,飞速的滑动着手机屏幕。
“劳烦让我看一下。”余朔明接过手机,一张暧昧气氛的双人照跃入眼帘,“是那位披发的小姐吗?” 季雨欲言又止而后重重点头,又示意小声说话。
林水月与陈世俊同床遮住半身,两人甜蜜亲吻。“吕信芳的债务大多数来自于陈世俊,就是身后的那个小罐罐。不知道里面装的啥,为什么会那么贵!”季雨补充。照片中的床头放着两支粉色铁罐,罐脚下散落着五颜六色的小气球。
“季小姐,这种东西可不要碰,比大麻还要危险。” 此刻刮起北风,街旁所剩无几的枝桠上落下残叶。他似是无意开口,话语穿过风声,枯叶也随着无声无息飘在季雨的肩头上。
陈林二人身后有淡紫色的纱帘倾泻而下,余朔明放大照片,透着那层纱能清晰看见旅馆的标志——桃色旅馆中心区分店。照片顶处的文案写着‘爱的蜜屋♥与陈先森又见面啦♥♥♥。’
“谢谢。”余朔明查阅完毕,轻轻递出季雨手机,顺手摘下停落于季雨肩头的叶子。那只手收回,季雨甚至能闻到他手上淡淡停留的青草香。季雨不假思索着脱口而出:“娇兰的花草水语,对吗?”
对面的男生依旧做沉思状,等待的半刻时间仿佛停滞一样,季雨小心打量眼前的人,个子蛮高的,仔细看还蛮帅的,衣品也可以,可惜有点嫩,她想要得到求证,可得到的回复却不尽如意:
“能把这张照片及文案的截图发给我一份吗,小姐。”季雨才缓过神来。
季雨仿佛如梦初醒,连忙点着头打开通讯录,跟对面的人互相存了号码。
“记得call我,警官先生。” 季雨比这打电话的手势,眨眼看向他裤兜半露的警官证 :
“警官先生当心证件掉了哦。”季雨话毕转身离去,季雨想起那小子将才认真时慌忙时小表情觉得好玩 “冒失小鬼,真可爱。”
余朔明见人进门收起表情,不慌不忙将裤兜里的警察证拿出,打开后却是林永骏的名字跟照片,瞅那损色“嚯!这拍照技术,照片没真人好看。”
-此刻-
二人回到市局,奔向3楼头也不回。在路上林永骏的手机接着传来一串震动 ,屏幕内是一个备注为季雨的好友发来的飞信 ‘真是抱歉,现在才加上好友。这些截图你可能会需要。’紧接着刷刷刷,十几张截图刷了屏。
“你用我的手机号加的人?” 他的手机依旧在持续震动,震得手甚至有点发麻。 身旁搭肩的那人借机点开图片 “你看截图有线索。”并推开面前的信息技术部的大门。
此刻天早已渐暗,门内一张电脑桌前明亮的显眼,只剩一个顶着啤酒盖厚的小瘦子在敲打键盘。
“浪哥,查个东西。” 之前与谢灵通口中说的浪哥就是他。任浪涛没有停住手中的工作:“查什么。”
“桃色旅馆在林水月与陈世俊的朋友圈里出现的很频繁,所以我们想要看”
林永骏放大其中几张截图,十几张里有半数以上背景处都有吸食笑气的痕迹。“他们飞信私聊内容。”
“可以。”任浪涛点头,他说话方式温温吞吞 ,激动处还会卡壳:
“因为违反警内规定,所以有,有条件。我,我要太神镰刀,和,和莱莱..” 余朔明强行打断任浪涛慢吞吞的话语 “可以!您老快点!”
电脑屏幕在任浪涛不拖泥带水的利落操作下,出现了他们想要的内容,是林水月飞信主页面。除却与同事父母的聊天内容外,陈世俊与其余4个不知名的男子依照顺序一同出现于置顶处。陈世俊的备注简单粗暴《真爱网C 》加上气球的表情符号。
最新的一条消息停在昨晚的凌晨2点,“我在bingo。” 可惜陈世俊这条含有心碎意味的消息,显而易见的被林水月无情忽略掉了。从他们的私聊界面向上翻,不知是提前计划还是过于大胆,正如季雨所说陈世俊的气球债是吕信芳所还,即便如此他们二人并不满足,林水月献计让陈世俊与吕信芳结婚,榨干吕信芳日后的金钱。
不仅如此二人露骨的蜜语一直自去年那时延伸到不久前。最后一次出现‘爱的蜜屋’的词眼便是在吕信芳消失的那段时间。
“ 我在爱的蜜屋等你。” 林水月的消息更新。
叮咚~
林永俊的手机传出声响,季雨的消息框冒出:“林水月刚走,不是合租房的方向。”
桃色旅馆位于中心地带,前有美食街后有地标广场接壤。此时早已入夜,难得的周末时间步行街内人流如潮,迫于堵车压力,他们在美食街的入口停下,香气全部涌进小小的警车内,奔波了一整天的他们早已饥肠辘辘。不过不等他们被美味诱惑,在人海中便看见了林水月的背影。季雨曾说林水月曾上过空姐培训课,个子高身材高挑一头柔顺栗色头发披散半肩,挤在人群中上半身一如既往的笔直,很容易辨认出来。
林水月朝美食街的东侧转角走去, 此刻人声嘈杂明林二人下意识对视后戴紧耳麦,林点头打开对讲,做出“我,旅馆埋伏”的手势,分头行动呈两面包夹芝士。余朔明跟紧半米之外,有黑压压的人群遮挡视线与步调,见林水月步调频率看来并未起怀疑。
余朔明跟到拐角处,见林水月进了不远处闪着霓虹广告牌的旅馆,也就是桃色旅馆。林水月带着房卡不动声色进了三楼,余朔明守住门口看人上了电梯。
林水月打开301套房,清脆的解锁音后进入房间,扑鼻而来廉价香水味。灯光是鲜艳的粉红灯光,在情色的背景催动下闪烁着朦胧的光线,房间不大有一张爱心形状的大床摆列其中,顶上有两道纱帘从天而降倾泻下来。 林水月脱下高跟踩在床上,向顶上摸索氛围灯附近的天花板,见有松动将板摘下。
林水月叹口气,自顾自道 “这个男人,让我处理烂摊子。” 取出一只黑色皮包以及一包装有沾满血渍的圆头高跟鞋。脚步声在林水月的背后响起 ,她有些不满 “怎么才来?”
“上来吧,over。”
“谁?”林水月警惕转身,浴室内走出陌生人,门外也挤进三五个警察将她团团包围,林水月被捕。
虽然..是吴北斗手下的人。
“同志们辛苦了。” 余朔明跟领头的警所同志互相比了大拇指(๑•̀ㅂ•́)و✧。
桃色旅馆拢共5层,不同主题客房满足不同情侣需求,301是桃色大爱心品牌精品双人大套房。
林水月被人带走后两人短暂对视,不约而同分散到房间的两处区域,林永骏快速摸索插座阀,从种取出三颗隐形摄像头,在浴室区域余朔明抠出镜旁插座的两颗摄像头,五颗不同视角的摄像头如若让任浪涛细寻ip地址,或许能掩盖之前的行为,成为此次案件的铁证。
6
那天夜里的雪下得惊人,路灯所照之处皆是鹅毛大雪奔泻而下。吕信芳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休息室的门,前日失败的婚礼让她不敢面对昨晚回申平的新婚丈夫,就算这样也要去他的城市讲个明白。更衣柜旁季雨与一旁的同事挤在一边,捧着手机时不时瞥向正在更衣的吕信芳。
“芳芳,我们..”季雨刚要上前却被林水月拦住,她早就换好常服披上暗格围巾拎着包从吕信芳身后潇洒离去。冰冷的气氛因为她的离去而变得些许缓和些,吕信芳盯着那条围巾,目送林水月关门接着扯出有气无力的苦笑。
“思君念君不见君, 只愿君心似我心。”
她认为自己跟陈世俊的距离可以萌生出朦胧的爱意,吕信芳在那之前一直深信着,林水月的那张照片彻底击溃了异地相恋中苦苦维持的关系。吕信芳随后跟了上去,她不敢辨别那张照片的真伪,心中揣揣不安。
雪越下越大,白天没有清理的小路被更大的雪重新填满铺垫,她没来得及换常鞋,高跟与手拿的行李箱踩在上面发出闷闷的踩雪感。从美食街过去的拐角处是一所旅馆。林水月挺直的身姿惹人注目,吕信芳的粗糙跟踪早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吕信芳突如其来的跟踪打乱了她与陈世俊的计划,不过这里可能不方便动手,于是林水月装作不知情的模样走进旅馆,吕信芳紧跟其后。林水心进入房间的一刻将人推进房间内,躺在床上的陈世俊一惊,趁着空隙林水心将门反锁。
“陈世俊..原来那张照片是真的!”吕信芳被拍在床尾,对上陈惊愕的表情反复望向这对狗男女。愤怒的情绪冲向脑门,所剩无存的理智像是窗外的大雪一样将泥雪彻底淹没,换做一片纯白。她掏出黑色包包里的防狼武器发疯似的挥砍,一直念叨着“狗男女,狗男女”
她的信仰崩塌了,陈世俊觉得她疯了,这个婆娘的力气很大,那把似小刀一样的铁状物戳到了他的耳边。陈世俊受不了了,夺过那支铁状物正要还击。林水月见状拾起吕信芳掉落的高跟鞋,冲着她的脑门重重一击——吕信芳眼前发晕,身体无力朝陈世俊方向倾倒,陈世俊慌不择路对着面前即将扑来的疯女人一击,反复的手起刀落吕信芳彻底倒在地上。
“快,把她塞里面。那边有座垃圾场隔天垃圾就会被焚烧。”
他们出了旅馆,在浓艳的灯牌下,旅行箱划过的痕迹使得反复踩踏的泥印更显肮脏。
电视台对于这件事格外上心,当和谐小区的妇女主任清醒的当天便做了专访。
"我看到了有人把行李箱放在了门口,我刚想确认,结果回过头的那人是陈xx,接着我被他用棍子袭击,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喂不熟的白眼狼!"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网络一片哗然。吕的罪名板上钉钉。
-抓捕林水月的凌晨2点-
审完林水月的时间已经尽了2点,一整天体力兼脑力的高速运转至少让余朔明彻底宕机。
“这个事,就完了吧。” 他盖上被子转过身随口问。
“应该是。” 林永骏背过身拽了一把被子,明又挤了过去又问“谁赢了?”
“不知道。”林永骏带着嫌弃的表情往里挪了挪,明干脆半坐起凑在他脸边“我觉得这是我们实习警的胜利。”
“能不能从我身上滚下来,滚!”
“好的爷,但是我拒绝。”
后记1——
任浪涛望着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推了眼镜,向陈世俊的账号记录深处寻去,几处信息有明显修改的痕迹。他觉得奇怪,能够触到这么深层数据的人除了飞信内部的人,便只剩公安内部。 任浪涛摸起水杯,一窥窗外那辆小破车已经疾驰而去。
他们俩,是不是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水杯的雾气浮在窗内玻璃上,小小的热流对于窗缝中早已焊住的老雪而言,简直是不堪一击。
后记2——
这几天温度似乎有些回暖,庭院的雪早就被几日的暴晒没了痕迹, 除了夹杂在阴暗处的脏雪残存,警所一如往常,稍微不同寻常的事情也如雪后春笋连芽冒出。
孙河死了。
《高速列車》
作者:輕拍拍(全勝)
狙中:無
直到列车启动,黄楠若仍然气呼呼的。
先挂失吧?还好现在可以用二维码进站,李冰说。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黄楠若粗暴地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喂,是火车东站吗?我的身份证掉了,对……进站口……号码是……
推动力从背后传来,车厢前方挂着一块电子显示屏,不断刷新出更大的数字:列车正在加速。
行李架上井然有序,各种形状、尺寸、质地的行李依次排开。由于检票时的耽搁,他们抵达列车时,行李架已经几乎被占满了。李冰把目光移到自己和黄楠若的行李箱。
请将行李箱妥善放置在行李架上,请勿放置在过道,影响乘客和乘务人员的行动安全……车厢扩音器传来广播声。
为了大多数人的方便,这种规则是应当遵守的。李冰抬高右腿,一步跨到列车中间的过道,再次打量头顶的行李架。无论是哪种颜色,也无论属于哪位主人,行李包们都老实地躺在上面。他比划了一下其中一道空隙,如果是个背包大概勉强可以塞入,行李箱就别想了。
还没放上去啊?黄楠若已经挂断电话,一双眼睛盯着李冰的脸。
对,都满了……李冰无可奈何地说。
把这个包拿下来试试,这是谁的包?黄楠若也跨进过道,扫视行李架。
车厢里人声嘈杂,但无人回应她——大家都只关心自己的事。大多数时候,他们不关心别人是否守规矩,也不在乎自己是否破坏规则。
黄楠若伸出手去够行李架上离她最近的那只看起来十分轻便的黑色背包。
这样不好吧,人家先放上去的,李冰犹豫地说。
先放箱子再给人家把包塞回去就好了,黄楠若说着,已经把背包取了下来,又弯腰欲拾行李箱。李冰无奈,只好将黄楠若的行李箱抬上架,再将背包堪堪塞入。
李冰推着自己的行李箱走了一圈,实在找不到空位,就连车厢连接处的行李柜也被塞得满满当当,只好无功而返,蜷腿勉强坐下。
你怎么还没找地方放好啊,黄楠若一边玩手机一边问。
没办法,先放这里吧,李冰无奈回答。
隔壁车厢也满了吗,分头去看看?黄楠若问。
算了,到处都不富裕。李冰小声说。
反正是你自己难受,不管你了,黄楠若伸了伸腿,取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从车厢里旅客满座的现象,不难推测人们对它的喜爱程度:列车的速度比亲自步行或开车快得多,至于被迫与陌生人同处一室、严格按编号落座、限制活动空间或行李之类的小规矩就变得完全可以接受了。
李冰看了一会儿手机,列车的晃动让他有些头晕。他下意识抬了抬腿,却被行李箱卡得动弹不得。到处都是细碎的交谈声、翻弄行李声、手机外放声、情侣私语声……他不喜欢这些杂乱的声音,但没有任何办法。
行李箱安静地呆在李冰双腿前的空间,变得像座椅或桌板一样沉稳,似乎无声地接受了车厢里的全部规矩。李冰察觉自己的眩晕正在加重。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行李箱站起来,试图在车厢里走动一下,这应该有助于减轻眩晕感,扭头才发现挡在过道和自己中间的黄楠若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他只好坐回去。正巧在这一刻,黑暗疾速吞没了他——列车冲入了一条隧道。
显示数字的红色文字正在发光,当前时速165千米每小时。
他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手机屏幕上,但这反而加剧了他的头晕。脑袋的眩晕与四肢的不适混合在一起,起了化学反应。他的四肢仿佛被融化掉了,变成酸痛的液体,潮水般冲击他的神经。他想用力地伸展自己,但它被座椅、被行李箱、被凝固的空气、被飞驰的列车牢牢地束缚住了。
列车高速前进,像一辆过山车。看不见的安全装置锁住了他。
有个孩子高声唱起不知名的儿歌,不但五音不全,连歌词也无法辨识。没有任何人制止他。人们默契地同意自己没有维持秩序的责任。没有观众掌声的演出没能满足孩子,随后他大声尖叫起来。母亲呵斥了他,不久儿歌重又响起。李冰把头埋在自己的行李箱上,一波又一波震动从线圈、车体一直传达到他晃动不止的大脑。他的双眼睁开一条缝,模糊地捕捉到窗外的景色:阳光、蓝天和绿油油的玉米,这令他一片混沌的大脑中升起一些疯狂的想法——从车窗扑出去。他想下车,离开这列令他不适的高速奔驰的列车,摔在农田、荒地和坚硬的山岩之间。
那么多的烦心事,大概就可以一起烟消云散了吧。
列车已经持续前进了两个小时。李冰从接近昏迷的睡眠中醒来,记不清何时才能抵达目的地。黄楠若塞着耳机在刷短视频。
吃橘子吗?帮你剥一个。李冰把橘子举到黄楠若面前。
不要,你自己吃吧。黄楠若目光没有离开手机。
李冰把手收回来,打量这只橘子。橘子很甜,他毫不怀疑,有一瞬间他想象凉爽甜蜜的汁液在嘴巴里充盈,这一定会让他好受些。但他随即想到清洁手指和收拾垃圾的部分,于是放弃了,将橘子摆在黄楠若面前的桌板上。
座位蒙着布套,缀有蓝白色的碎花印。有多少人坐过同个座位,一千个?五千个?现在轮到自己了,李冰想。列车根本不需要乘客,列车载着乘客,不如说载着座椅。座椅才是列车赖以生存的工具。他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指,随后将身体倚靠在座位上,试图换一个更舒适的姿势。但这完全是徒劳的。李冰依旧感到严重的不适,更糟糕的是,这种不适随着旅途的进行愈发严重了。他开始感到头痛、反胃与恶心。
一位乘客端着注满热水的泡面坐下,这股味道传遍整节车厢。李冰喘了口气,皱着眉把鼻子埋进自己宽大的袖口。这完全是合规的,饭点就要进食,他们有这个权利。李冰的脑海中浮出散碎的语言。列车在震动,这也是合规的,这是前进的代价。窗户是完全封闭的,合规,保障乘客的生命财产安全。他想,一切都是合规的,他的不适同样如此。他遭受了折磨,泡面的味道令他的胃翻腾起来,但与此同时,他距离目的地更近了。
列车仍在飞驰。
清新刺激的精油气味冲进他的鼻腔。李冰看见黄楠若在剥橘子,橘子的果肉与表皮一样饱满又鲜艳。
你不是说不吃吗?李冰脑袋伏在行李箱上问。
我想吃了。黄楠若一边咀嚼一边回答。
这也是合规的,没有任何一条规定要求人的想法不准变化。李冰深深吸了口气,他希望吸入更多的鲜活气息。
干嘛呢,还以为你吸毒了。黄楠若说。
李冰抬了一下脚,撞到行李箱上发出咚的一声。这让他脱离了半梦半醒的臆想,睁眼看见电子显示屏上的提示,当前时速170千米每小时。
还有多久到站啊?李冰问。
还有……还有挺久的。黄楠若说。
乘务员推着套着黑色塑料袋的垃圾车经过时,黄楠若把橘子皮丢了进去。窗外的太阳不再耀眼,悄悄转向橘子皮的颜色。李冰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在不断消失。虽然外观类似,但内在已经或即将产生了一些重大甚至根本性的变化,就像正午与傍晚的太阳。
哎呀,你干嘛!毫无预兆的,前方传来女人的尖叫。黄楠若摘下耳机,脑袋从前排座椅后面悄悄探出来。
哦,真是不好意思。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好意思就完了?你看我衣服被你弄的,一股泡面味!
有个男的把泡面洒到旁边女的衣服上了,黄楠若兴奋地说。
你说咋办,我刚买的新衣服,你说咋办吧!
你吵什么,我赔你干洗费,三百块钱,都够再买件新的了,你就偷着乐吧。
你这什么态度!是我在吵吗,是你做得不对!有钱了不起啊?我这衣服咋了,叫你能耐——
哎哎哎你怎么回事,你怎么把油往我衣服上抹啊?
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黄楠若看得两眼冒光。乘客纷纷伸头探脑。
不稀罕你的干洗费,留着自己用吧!女人的声音愈发高亢。
两位乘客请冷静一下,乘务员急匆匆过去劝阻。
你看这个女的在干什么,都说了赔她干洗费了,怎么还没完没了啊?给她钱都不要,难怪一副穷酸样。
穷酸,你说谁穷酸?有钱了不起啊?有钱人欺负人啦!女人倒在地上,拖长声音带着哭腔大叫,两条臃肿的胳膊在空中甩来甩去。
黄楠若激动地说,哇,这个女人在地上打滚。
李冰依旧趴在行李箱上,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要爆炸了。为什么会这样,他的脑袋随着车厢一晃一晃的,争吵与尖叫声令他不甚清晰的意识沉入眩晕的泥沼,他们是本性如此的吗?李冰难以相信这一点,农民、工人、白领、经理——他们都是勤劳的好人。怎么会变成这样的?细小但持续不停的震动刺痛他的皮肤和骨骼,他浑身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脚再次踢上行李箱。
如果不是在车厢里,而是在外面,在街道上,在一个安静宽阔的地方,他们的相遇一定会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女人会热情地为迷路者指路,男人也很乐意帮助他人解决新款智能手机使用中的问题。是这辆列车的错,是这辆列车,李冰在混沌的海洋中察觉一团漆黑的真相。
无力感传遍李冰的全身,他右手努力握拳,但拳头无法对抗狭小、规则和列车。他的面容褪去血色,白惨惨的。他察觉自己发生的变化:不再自由。他被依照号码安置在冰冷的座椅上,像进了透明的狭窄监牢;他失去了控制力,所以变得焦躁,晕眩,痛苦。列车成了他的主宰,他只是可有可无的部分,地位甚至比不上屁股下的座椅。
他们也一样。
你脸色好差,没事吧?黄楠若发觉,吓了一跳。
我……我可能晕车了,李冰虚弱地说。
列车即将进站,前方为换乘车站,未到站旅客请不要下车……广播声传来。
两名乘务人员从别处抵达这节车厢,试图分离两名不可开交的乘客。
你要喝点热水吗,我给你剥个橘子吧。黄楠若翻弄手提包。
小但坚决的外部力量传达至李冰的每一个细胞,列车打算减速。对列车而言,这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想法。
李冰站在光彩夺目的白色列车旁边,车顶和站台都被夕阳染上醉人的金色。空气洁净甜美,一点润滑油的气味也没有。形色不同的人们离开或进入列车。
这辆车外面看起来真漂亮,李冰想。他注视着自己应当继续乘坐的列车,直到催促旅客上车的铃声响起,仍然一步没动。他如刑满释放的囚犯般,面对着监狱大门陷入长久的无言。
列车是这样想的吗?又或者根本什么也没想。
身后传来急促的靴子声。
赶快上车啊,你怎么还在这,找你半天了。黄楠若一股脑地说。
我不想坐车了,李冰嘟哝。
啊你说什么,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黄楠若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他迟缓地摇了摇头,看着黄楠若,又点了点头,走向面前白色的即将飞驰的列车。
作者:千城
评论:笑语/求知
在遇见她前,我的生活一直是规整而平淡的。
每天清晨走出屋门时,一车满满的卷心菜就已经停在门口等我了。拉上它,慢悠悠走上十来分钟,路过一座教堂,两间酒馆,我所去往的地方,是集市的尽头。在我把全部的卷心菜都转移上摊位之后,教堂的钟便会被敲响,四十二只被惊起的白鸽围绕尖尖的塔顶环绕十二圈,然后各自落回各自的位置。
在这之后,就会有顾客往集市来了。
不过我这里是不会有客人的——我的摊位太偏僻了,他们不会走到这么角落的位置。这样也好,我不需要像其他的摊主那样反复地从木制长椅上起身又坐下——反正也不会有谁真的从我们这里买回什么。客人们只是询价、寒暄、告别,等做完这一切后,便往下一个摊位走去。我的摊位正对着树林,一条小路通往深处,据说沿着它走下去便可以离开这个小镇,据说是这样。
树林里有野兔与鹿,偶尔会有几只从林子的范围里跑出来,在青石小路上徘徊了几步,就哒哒哒地回林子里去了。
等教堂晚钟的余音在夕阳的余晖里消散,集市就该散了。我推着空荡荡的推车回家,摊位上一动未动的卷心菜会在第二天来到这里之前消失,或许是回到了家门口的推车上,或许……谁知道呢?总之这就是我的一天,简单明了,一日复一日。
直到她——骑着一匹灰白色的马儿,沿着那条窄窄的幽静,从林子深处雀跃而来。
我应该是这个小镇上第一个察觉到她到来的人,但她只是在集市前停留了片刻,一番张望后便离开了,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想,她的眼睛在看往更遥远的地方。
她的名字很快便流传了开来,集市里,人们聚在一起聊天的话题又多了一个。她的名字实在是拗口,至少不是我们这里的孩子们会被赋予的姓名——我至今都无法完整地念出口来,但却牢牢的记住了。她应该是来自一个遥远且神秘的地方吧,她的名字与那身金光闪闪的铠甲一样新奇而珍稀,至于那把宝剑……我亲眼见过她拔出来一次,比正午的阳光还要耀眼上一万倍。这位外乡人究竟是多么出众啊,只是短短几天,镇西的那伙儿强盗便不再敢往镇子里来了,傍晚时分的树林里也不再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但还不止于此。我已经不止一次看见她在集市里跑前跑后了,背着麦谷上蹿下跳,拿着长长的清单四处搜寻一些稀奇古怪的食材及药粉,甚至拿着锤子与钉子把摇摇欲坠的告示栏给修好了。
还是个多管闲事的全才,我想,看起来浑身上下都是力气,完全没有疲惫的时刻。但这不是她的全部,有一天,应该只是一个意外,我目睹了她的另外一面。那天下着大雨,她背着一张弓一路小跑到了林子边,便站在那儿不动了。
雨水顺着她金色柔顺的头发与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长裙划下,留下的水迹我看着都心疼。她在那站了好久好久,直到雨停,直到我该推着推车回家了——她还在那儿。
看起来还是个有些故事的外乡人,要么就是有什么喜欢淋雨的特殊爱好。
但我再也没想到她会有来到我面前的那一天。
“嘿。”她夸张地打着招呼,“这些卷心菜怎么卖?”
我艰难地念出了她的名字回应她,好在她似乎并不介意我蹩脚的发音。卷心菜很便宜,只要一银币就可以买上十个,但我没想到她会买上那么多。我目瞪口呆地收下了银币,这个简陋的小摊子上已经空荡荡的了,我从未见过卷心菜被买空了之后的模样,不……说到底好像在她之前好像没人在集市真正把什么东西买回去吧?
“你是有什么烦恼吗?”她将五百个卷心菜塞进了背包,贴心地询问着,“我可以帮你的。”
我有什么烦恼吗?眼馋她那个看起来就很能装东西的背包算吗?哦,如果非要这么问,我好像突然有一个烦恼了。我带着她离开了集市,路过酒馆,走过教堂,经过我的小木屋,沿着陌生的石子路走到镇子的最东边去。这里是一块小小的山坡,溪水将它与镇子分隔而开,越过溪水,是一块卷心菜地。
我这才知道我居然在这里还有一块菜地——应该就是我的,因为菜地里这些整整齐齐排列着的作物与每天早上会出现在我推车里的那些一模一样。我的脑子里突然多了一些故事与一些苦闷,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面前的人倾诉一番。哦,怪不得我的卷心菜总是无人问津,原来是因为它们的口味确实非常一般啊。
虽然这么说着,但我其实并没有品尝过我的卷心菜。
“这样啊……”她思索了一番,“嗯……或许你可以试试看给它们浇灌一些合适的药水?”
给卷心菜浇灌药水吗?这我还真的没有想过。卖药水的摊位正好在集市的另一个角落,我从未去过那儿,只是听说过他的存在,况且往菜地里灌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真的好吗?但自称为“卷心菜拯救者”的她已经拉着我离开了。她的力气可真大啊,我们又回到了集市,在那个卖药水的摊位前研究起形形色色的瓶瓶罐罐来。她懂的可真多啊,和摊主的对话内容如此深奥,我尽力了,但依旧一个字都没听懂。
我很快开始发呆,等回过神来时,我的怀里被塞进了一个沉重的包裹。
“我们去试试看。”她说,“你应该已经知道这些药水怎么用了吧。”
她们方才的讨价还价里必定是提到了的,但我满脑子里只剩下那个美丽动人的摊主了。我张了张嘴,刚想说一句对不起我一个字都没听,却发现脱口而出的是流利的使用注意事项。
“就是这样。”她点了点头,“我们开始吧。”
我是什么时候回到卷心菜田边的?毫无印象,但我知道这不是我应该在意的问题。扭开瓶盖,里面是一股熟透了的果子的气息,在她的注视下,我将药水洒入田地里。
“这样就可以了。”她满意地拍手,“明天就等着大卖特卖吧!”
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已经急匆匆地骑上马走了,我连马儿是从哪出来的都没看到。她很快便不见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陌生的野外陌生的田边,提着一个空荡荡的罐子,困惑地挠着头。
现在应该干什么呢……回集市?可是我的卷心菜卖完了啊……回家?但我好像就没在白天回过家啊。白天是可以回家的吗?
最后我在树林边蹲着,看了一天的兔子。
她的药水确实是起作用了。第二天,我刚刚把卷心菜摆上桌,便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吓傻了。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卷心菜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受欢迎得有点……不正常。那些狂热的视线让我害怕,恨不得立刻躲到桌下去。接着她来了,接手了不知所措的我的工作,一点点地把卷心菜卖了个精光。终于,顾客都散去了,来迟了没买着的那些遗憾地摇着头。她拍了拍我的肩膀,递过来一大袋银币,一双眼睛期待无比地看着我。
我应该做些什么吗?这双讨食小狗般亮晶晶的眼睛让我更加无措。于是我决定听从身体的本能,接下钱袋,摘下左耳上的耳坠递了过去。
“谢谢你的帮助!”我听见我无比热情的声音,“有你在真的是太棒了!”
“记得每天浇灌药水呀!”
她迫不及待地收下了耳坠,仔细研究了一番后突然又面露失望,往背包里一塞,叹了口气走了。是不喜欢吗?不喜欢还给我啊……那个耳坠我可喜欢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做出这个决定的,居然会把自己心爱的东西就这么送了出去。我有些难过,但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在说,现在是你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所以现在应该是……快乐对吗?我咧着嘴,扯出一个微笑。
希望她明天别来了。
又是提前卖光卷心菜的一天,我蹲在林子边,给所有路过的野兔揪毛。
她确实也没再来过了。我的摊位依旧火爆,每天的行程也多了两步——买药水与浇灌菜地。好在从第六天起,我的顾客开始慢慢减少了,直到降为一个时辰来个一两人的频率,让我稍微可以喘口气了。又过了几天,她离开了,就像出现时那般突如其来,连镇长举办的欢送会都没有出席。我的卷心菜不再有人光顾了,虽然我每天都有买药水去浇灌那块菜地,已经要有感情了。
虽然有了感情,但那也怪费力气的。既然她已经不在这儿了,那我应该……可以不继续了吧?反正……反正也没人来光顾我的卷心菜摊,就像最开始那样。
我摇了摇空荡荡的钱袋,该死,好像赚的钱都花出去了。
集市又恢复了原本的节奏,当教堂的钟声响完后,我一屁股坐在长椅上,守着我的卷心菜摊。今天也是不会有人来的一天,我瞪着从林子里钻出的兔子,突然有些想念它们的手感了。
没有药水加成的卷心菜……真的那么难吃吗?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撕了一片菜叶,塞进了嘴里,嚼嚼。
林间小路静悄悄的,她或许再也不会来了。
要求:笑语/求知
【写完了!】
嘿嘿!喜欢!
【第一场】
人物:
帕里斯——男,十六岁,特里斯王子
快递员——男,青年男性
羊羔——一个月大的小羊
场景:
帕里斯的帐篷前
【一片空旷的草原,一眼看不到尽头,牧草有半人高,被风吹动的时候会有浪潮般的声音。
在西侧高丘的背风窝,立着一个被扎得很稳固的帐篷,帐篷门帘被推开,帕里斯抱着一只羊羔走了出来,他有些不耐烦,反复抬手看表上的时间,又往东边看,远目看得到草浪里有一截公路。】
帕里斯:
已经超时了很长时间了,昨晚就应该送到了,现在下午四点了,终于有信号了,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帕里斯怀里的羊羔动了动,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叫了声。)
帕里斯:
你也觉得要打是吗?打给谁比较好呢?打给商家?物流?配送员(羊羔又叫了一声)?你说配送员是吗,但我没有配送员的电话……(电话铃声响起)哎呀,来电话了。
(帕里斯用一只手环抱住羊羔,另一只手探进袍子里,摸索手机)
(铃声停下了)
帕里斯:
又错过了,我的所有问题都是这样,永远不能立刻解决,错过就是我的宿命。
(铃声又响起)
帕里斯:
说错了,这个人有着锲而不舍的精神,也许我的问题能够在今天解决。
(铃声持续响着,帕里斯手上握着手机,他看着手机屏幕,坐了下来,一直没有按下接听,铃声不响了)
帕里斯:
总是这样,总有什么东西帮我做了选择,我自己从来没有做好过什么选择。
(羊羔从他怀里跳出来,在他面前围着自己的尾巴绕圈)
帕里斯:
你真是幸福!你什么也不用在乎,也不用自己做出选择,你只需要饿了就去吃牧草,无聊了追着自己的尾巴就能活下去,拥有这样的幸福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哪怕是神灵都要羡慕的。
(羊羔吃草,铃声又响起来,声音格外刺耳,帕里斯被铃声吓到,按到手机上的接听键)
(东边的公路上出现一个在快速移动的点)
电话里的声音:
可算是打通了,请问是帕里斯吗?
帕里斯:
(沉默)
电话里的声音:
喂?请问能听得到吗?是帕里斯先生吗?(声音远离了一点)信号又断了?可恶,终于打通了一次。(声音又凑近,拉大声音)喂——?听得见吗?帕里斯先生?
(羊羔停下吃草,跑到帕里斯面前,对着手机叫了几声,听上去很像人在应声)
电话里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帕里斯先生。
帕里斯:
(对着羊羔,压低了声音)你又在玩什么呢?不仅是这个人被你当作了玩具,就连我也不得不同你玩这个游戏,你不像一个新生儿,而像是一头猛兽,把玩你所遇到的所有人。(他把手机靠近耳边,开口说话)您好,我是帕里斯,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电话里的声音:
你是帕里斯?那刚刚的帕里斯先生呢?
帕里斯:
刚刚不过是我养的羊羔,你也知道,我是一个牧羊人。
(公路上的小点越来越近,那是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人,他一只手把握着车把,另一只手在打电话,车后座还放了一个大纸箱)
骑在摩托车上的人:
(心声)可一只普通的羊羔怎么会发出人一样的声音呢?
骑在摩托车上的人:
帕里斯先生,您订购的电视机正在配送中,我是这单的快递员,请问您的具体地址在哪呢?
帕里斯:
昨天的云层层堆在天边,我还以为要下暴雨了,但今早上却又什么都没有,我现在还需要它吗?
快递员:
您好,我只想要知道您的具体地址在哪?
帕里斯:
你知道“金苹果杯”吗?我记得它的颁奖典礼是昨天晚上吧?
快递员:
“金苹果杯”?听上去有点耳熟。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
(快递员突然停下摩托车,转到摩托车后面看那个巨大的箱子)
快递员:
……由“金苹果杯”提供的专属产品,购买者可以抽选序列号获得一份神秘大奖。……这是什么,哦,抽选结果全部出现之前,“金苹果杯”的结果将暂不公布,愿各位……真是太好了!帕里斯先生,你想看的“金苹果杯”还没有颁奖,至少我们所知道的,您还没有抽奖呢。
帕里斯:
什么抽奖?我有些没听清你在说什么,你什么时候能到?
快递员:
您还没有告诉我您的具体地址呢。
(帕里斯往公路那边看去,快递员就在不远的地方,停下的摩托车的方向向着更远的远方,帕里斯向快递员走去)
帕里斯:
就在附近,你停得正好,我走过来,太妙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快递员:
您说什么?我没有听懂。
(帕里斯上前去,同快递员打招呼,他和快递员一起将大箱子搬了起来,向帐篷走去)
【两人下场】
【第二场】
人物:
赫拉——女,四十岁,表情严肃,身上有浓厚的精英气质。
雅典娜——女,三十五岁,看起来长期在健身房锻炼,身材健美,眼睛格外明亮。
阿芙洛狄忒——女,三十六岁,常以撞色系穿搭风格示人,尤其喜欢佩戴巨大的耳饰,完全是时尚的弄潮儿。
晚会的工作人员
场景:
颁奖晚会的后台
【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在着急地准备着手上的工作,雅典娜、赫拉、阿芙洛狄忒坐得很近,她们周围有几个人在为她们化妆】
赫拉:
女士们,我们是为何要为一个奖项产生争执呢?更何况,我们参与进这样的游戏又能获得什么呢?就连发自本心的快乐我们都快失去它们了,我们真的要为这样一个“最美女神奖”而违背我们的天性和职责吗?
雅典娜:
伟大的神王后,你如果认为这一切是无意义的,大可退出,留我和阿芙洛狄忒争执,您在一旁看戏,怎么样?
阿芙洛狄忒:
(花枝招展地笑了起来,好在化妆师正好还在整理面前的瓶瓶罐罐,造型师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头发,但她并不在意)雅典娜说的对,您觉得这个提议作何想呢?
(赫拉无语,阿芙洛狄忒笑得更夸张了,雅典娜在一旁微笑,后台其他的工作人员还在跑来跑去,准备各项工作)
化妆师A:
(清了清嗓子)三位女士,请不要乱动,我们在打扮世界上最美丽的神像,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影响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
阿芙洛狄忒:
(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雅典娜和赫拉都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化妆师和造型师们继续为三位女士化妆,背后的工作人员跑来跑去,有个很焦急的工作人员跑了出来)
工作人员甲:
马上就要到颁奖典礼开始的时间了,可现在出现的所有的序列号都没有吻合中奖序列的,我们已经统计了37681个序列号了,可我们总共也只发放了37685个机器,中奖的那个人究竟在哪里?
(工作人员们窃窃私语状,声音从小变到大,像浪潮一样)
赫拉:
众位,为何你们如此惊慌?
工作人员乙:
还有四台机器没有核验序列号,真正的幸运儿就在它们之中,颁奖典礼无法开始,只因为这位万中无一的幸运儿还没有出现。
工作人员众:
还没有出现!
工作人员丙:
三位女士,我们必须要推迟这场颁奖典礼了,我们要找到最后的四台机器(众人喊:四台!四台!),找出正确的那个(众人喊:最正确的那个!)。
(工作人员们喊着正确下场,场上只剩下三位女士)
赫拉:
(心声)我的家中也买了一台机器,莫非我会成为那个幸运儿?
(赫拉急忙下场)
雅典娜:
天后永远那么匆忙,那我也先离开了。
雅典娜:
(心声)让我回去看看,那个正确的答案是不是在我这。
(雅典娜下场)
阿芙洛狄忒:
(微笑着在空无一人的后台转了个圈)四选一呀,真想看看我有没有这样的幸运。
(阿芙洛狄忒微笑着下场)
【第三场】
人物:
帕里斯
快递员
羊羔
场景:
帐篷内部
【帐篷内部的空间不小,但被杂乱的杂物堆满了,帕里斯草草整理了一下,其实也就是把某些东西随便扔到另一个堆上,但好歹是清出了一块能放得下箱子大小的地方。
快递员抱着箱子走进来,由于视线受限,踩到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差点直接摔了出去,帕里斯赶紧上前一步接住了箱子,退到了刚刚清理出来的空地方,和快递员一起把箱子放了下来。
羊羔不紧不慢地跟着快递员走了进来,轻巧地跳过路上的阻碍,跳到箱子上面】
快递员:
(擦着汗)老兄,说老实话,我从来没想过当配送员会遇到这么危险的任务。
帕里斯:
这样的事情可多了去了。抱歉,我并没有指责你的选择的意思。
快递员:
我也知道是这样,快签个名吧,我好完成这一单任务。
帕里斯:
嘿,先不要着急,你一定累了,先来喝点什么。
(帕里斯从杂物堆里拉出一个巨大的铁桶,又摸出一个木杯,倒满了什么递给快递员)
快递员:
不……不用……噢,还是谢谢!(他喝了一口)这是什么?我之前没喝过,羊奶吗?
帕里斯:
正是如此。老哥,我实在是好奇,你是为什么选择做快递员的?
快递员:
(有些疑惑)什么理由?你一直牧羊可能不知道,但现在,除了应征入伍,要想不当个流浪汉,也就只有这么几个工作可以做了,我们就生活在这样的时代里,哪有什么选择让你选?
(帕里斯没有再说话,快递员慢慢地喝完了那一大杯羊奶,把杯子又递给帕里斯,直起身来,又撞到横在半空中的一根棍状物)
快递员:
(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指着箱子上的快递单)请签个字吧。
帕里斯:
(接过笔)你们对字体有要求吗?
快递员:
没有,只要字迹清晰就可以。
帕里斯:
(犹豫)我要写什么内容?
快递员:
你的名字就好。
帕里斯:
(继续犹豫)全名吗?还是别的?
快递员:
什么都行,你画只羊都行。
帕里斯:
真的可以吗?
(站在箱子上的羊羔亲昵地蹭了蹭帕里斯,舔了舔他的脸)
(帕里斯在快递单上用简笔画画了只小羊)
快递员:
谢谢你的羊奶,我该回去了,享受你的夜晚吧。
(快递员下场)
(帕里斯和羊羔开始一起拆箱子,帕里斯刚打开箱子,摸出了一个莎草纸包,他随意地丢到一边,羊羔兴致勃勃地凑过去,在杂物堆里翻找。)
帕里斯:
(自言自语)虽然“金苹果杯”错过了,但我还是得到了一台电视机,这也不赖。
(帕里斯哼着歌下场,羊羔还在翻找着什么。)
【第四场】
【监控录像】:
【有个携着一道闪电来到兑奖处的人,他站在兑奖机前仔细核对,核对后有大约半分钟的时间都没有动作,然后他转身离开,离开时用闪电烧毁了一个莎草纸包。
【有个人夜跑经过兑奖处,上前查对了一下,摇摇头离开了,摄像头显示出被碾成碎片的莎草纸包。
【有个穿着非常奢华的晚礼服的人从一辆红色的跑车上下来,她向监控摄像头打了个招呼,撕下被贴在莎草纸包里的序列号芯片,在机器面前操作了一下,离开了兑奖处,夸张的礼服晕出轻快的幅度。
【第五场】
人物:
帕里斯
羊羔
阿芙洛狄忒
雅典娜
赫拉
工作人员众
场景:
帕里斯牧羊的草原
【帕里斯一早就带着他的羊群去到了草原一边的湖边,他在湖边找了个树下休息,羊群在湖边静静地吃着草,羊羔卧在他身边,不断地咀嚼着什么
草原的边缘,有一群人上场,他们带来了很多摄影工具,发出很大的声音。
三位争夺金苹果杯的女士在人群后面,赫拉穿着一身西装,表情里有些不耐烦,她看了好几次手机,却发现这里几乎没有信号,又烦躁地把手机递给身边的助理;雅典娜上身穿着运动内衣,下穿一条瑜伽裤,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泽;阿芙洛狄忒今天穿得非常朴素,她穿着纯白色的裙子,头戴花冠,赤足走在草原上。】
工作人员甲(导演):
最后一台机器的主人到底在哪里,谁有具体的地址吗?
工作人员乙:
我们联系到了配送员,得到了他的地址,就在那!
(众人赶到快递员给的地址所在地,却只看到已经被绳系紧门的帐篷。)
(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帕里斯,他们在帐篷附近走来走去,讨论着怎么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导演小跑到赫拉身边)
导演:
美丽的天后大人,您是否能帮助我们寻找到这位幸运儿?
赫拉:
我将唤来一些有翼飞翔的精灵们,你们跟着它走,就能找到你们想要找到的人。
阿芙洛狄忒:
天后大人,您不跟着一起去吗?(她捂嘴轻笑)我能否跟着这些人先去见见那位把握三位神灵的心脏的人呢?
雅典娜:
我也跟着去吧,神王后要留在这里吗?
(赫拉看了看两人,也笑了起来,眼神却仍然很凌厉)
赫拉:
既然二位都去,我怎么能不凑这个热闹呢?一起去罢?
阿芙洛狄忒:
恭敬不如从命。
(众人随着精灵的指引来到了湖边,帕里斯在树下睡着了,羊羔见到这么多人,咬住帕里斯的耳朵叫了好几声,帕里斯终于醒了过来。)
(一群人围了上来,摄影的灯光闪烁,他们争相给帕里斯递上话筒,帕里斯一开始有些不清醒,又被面前的一切惊到,几乎要跳起来,他谁的话筒都没有接过,退了几步背靠住树干)
众工作人员:
您好,请问您之前是否有下单“金苹果杯”专属机器?
您好,请问您是为什么不去兑奖?
您好,请问您是什么人?为什么您会在这里?
您好,……
帕里斯:
(沉默)
阿芙洛狄忒:
(走上前来)请大家安静一下吧,(对帕里斯说)小伙子,你是不是很迷茫?首先要恭喜你,我们今天到这里,是因为你中了一个大奖,你还记得你购买的“金苹果杯”专属电视机吗?
帕里斯:
(点了点头)
阿芙洛狄忒:
(微笑着轻轻拍了拍手)对啦,恭喜你,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已经进行了抽奖,但都没有抽中大奖,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我们希望抽中奖的那个人——也就是你,能给我们做出一个最公正的判断。
赫拉:
我们需要你判断的是:
雅典娜:
我们三人之间,谁是最美的那个。
帕里斯:
(视线在三位女士之间游移,最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赫拉扬眉,雅典娜微微低身,阿芙洛狄忒轻轻地笑了笑)
赫拉:
你想要什么?凡俗之间的所有成就和权力我都可以给你当作选择我的奖励,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就是权力了,它是永恒不朽的典范,没有人可以拒绝这个奖励。
雅典娜:
我想,你一直面临着选择的困境,我可以奖励你以智慧,拥有选择的智慧的你再也不用担心陷入难题,你的人生也会拥有更多的选择和更好的可能,你不应该拒绝智慧。
阿芙洛狄忒:
小伙子,你可真忧郁,你有没有所爱的生活?
帕里斯:
我只是想要像它一样幸福地生活。
(帕里斯指了指卧在树下不停咀嚼什么东西的羊羔,它一直都那么惬意,几乎不在乎任何人来到这里。
三位女神看着羊羔一时沉默,羊羔吐出了一直咀嚼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团被泡烂的纸团,赫拉移开了视线,雅典娜没太在意,又看向帕里斯,阿芙洛狄忒抿抿唇,笑了起来,她向羊羔招手,羊羔抬起头来,像帕里斯一样将三位女神一一看过,又把纸团叼起,跑到阿芙洛狄忒身边,阿芙洛狄忒接过羊羔叼过来纸团,弯下腰把羊羔抱在了怀里,羊羔在她怀里很是安适,它衔住阿芙洛狄忒花冠的一根枝条,轻轻地啃食。
阿芙洛狄忒抚摸着羊羔,向另两位女士浅浅行礼)
阿芙洛狄忒:
(看向赫拉和雅典娜)两位,告诉你们一个很遗憾的消息,它的选择是我。(看向帕里斯)而帕里斯,虽然并不是你选择的我,但我还是愿意替你实现你的期待,你真的想要过、爱着那样的生活吗?你现在还能够反悔。
帕里斯:
我在我的人生中总遇到很多的选择,但我从来不知道选什么才是好的那个,最后都在被命运推着走,我似乎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任何一个选择,而这个选择,我想我不会后悔。
阿芙洛狄忒:
谢谢你们的选择。
(她打了个响指,羊羔变化作一个小婴儿,而帕里斯所站的地方,出现了一只小羊羔,它眼神懵懂地看过人群,最后眼神落在自己的尾巴上,开心地追逐尾巴起来。)
赫拉:
你真是好运,最后做出选择的居然是这只羊。
雅典娜:
你早有预料?不然今天你怎么会穿成这样,这可和你平时的风格大不一样。
阿芙洛狄忒:
也许是这样吧。女士们,那么,这个金苹果我暂且收下了,颁奖晚会见。(她向工作人员众点头,手上托起一个金色的苹果,闪耀夺目。)
(众人下场,只留下一只小羊羔在一直追逐着自己的尾巴。)
作者:落水
免责mode:随意
这是一片平坦的原野,烈日下干燥的热风让楚文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上的水分迅速蒸发又被这阵风带走的过程。
他很清楚这些水分最终的命运,它们将在热气的带领下升入天空,汇入其中后与来自其他类似途径的水分一起组成一片云。
如果这些水分的数量足够,而且其他条件也合适的话,它们就会形成一片积雨云。
如果运气再好一点,那么这些云就会化作雨落下。
“看,那边有个小屋。”许园桉指着右方不远处的一间小木屋惊喜道。
“那就在那里休息一下,等气温降下来再出发。”楚文笑了笑,在这种时候能够有一个阴凉且避开热风的地方修整是再好不过的,这能节省珍贵的饮用水资源。
“好。”许园桉点了点头,把车速降了下来。
这间木屋已经非常破旧了,门板上的漆皮在经年累月的风吹之下形成了粗而碎的龟裂条纹,但破旧只是来源于时光的侵蚀,至少从外部看不到有什么东西闯入或破坏的痕迹。
推开半掩着的门,灰尘扑面,也带来了几分凉气。
“哈。”许园桉满意地呼了口气。“那我先躺一会儿,出发前叫我。”
楚文点了点头,她就自顾着把睡袋铺到了地上,随后迅速地钻了进去,没过多久就开始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了。
她总是如此容易放松下来,楚文默默地坐在了不远处的地板上,木质的地板凉爽而稳固,另一头码放着一些已经被打开过的瓶子,这显然是来自这间屋子的上一任主人的,从这些瓶子整齐的码放方式来看,那应该是一个冷静且乐观的人。
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有这样的闲心,因为每消耗掉一瓶自己积存起来的水,就意味着距离渴死又再近了一步。
“这是……”楚文在墙角边发现了一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片广阔的草原,从俯拍的视角上能够看到,周围数十公里内除了广袤无际的草海和这一栋渺小的木屋以外,再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守望站,这座木屋是为了守望这片草原而设立的,住在这里面的人日夜守候在草原里,监控着草海的生长状况,至于目的究竟是为了放牧还是别的什么,楚文无法想象,他只是根据自己所看到的这些线索做出了比较合理的猜测。
而距离这座守望站最近的人烟也在近两百公里之外,楚文知道,是因为他正是从那里来的。
当地表以上裸露出的所有水在某个未知的原因下突然消失的时候,这座木屋的主人不会注意到任何异常,因为地表以下的水分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在短时间内,所有的植物都还像过去一样健康地生长着。
然而就在他度过着自己熟悉的每一天的过程里,这片草海将会把接近地表的大地之中所存储的每一滴水分都抽吸上来,又再随着它们的呼吸散播到干枯了的大气里。
某一天,当他推开这道门的时候,他将看到这片大海在一夜间变得枯黄,而他就算在长年的独居中得到了一个最为疯狂的大脑,也无法猜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真正原因。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他会试图联络其他人,而在他后知后觉的这段时间里,外界早已因为水的消失而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之中,他恐怕无法联络到任何人,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在这里还存在着一个人。
被世界遗忘了的他把自己库存里的水都拿了出来,把它们整齐地码放在一起,然后每喝完一瓶,就把它们码放到另一边去,他或许在等待着谁来带着他离开这个地方,然而从这些水瓶的数量来看,他恐怕并没有等到这一天。
在他每喝下一瓶水的时间里,外面的世界里都会有数十个人因为争夺同样的一瓶水而死去,他每过一天,得到救援的概率也就会下降几分。
这堆空水瓶是堆叠上去的,每一行往上都会减少一瓶,这是最常见的堆放方法,楚文数了数,最底下的一行是八瓶,最上方的一行则是三瓶,总计三十三瓶。
这意味着如果他以较为节约的方式饮用这些水,那么他在这里等待的时间可以长达一个月,在他被世界遗忘的这一个月里,他究竟会想些什么呢?
楚文意识到他对于这个人冷静而乐观的判断有些武断了。
因为在这片方圆数百里内都不会再有另一个人存在的地方,守着自己所拥有的最后一些水而等待着永远不会来的救援的行为,反而更像是一种绝望的选择。
这堆空水瓶上面还留着三个空位,如果把它们摆满的话就会有三十六个瓶子,这刚好是三打的数量,或许那个人原本也只有三十三瓶水,又或者他在消耗掉最后的三瓶之前做出了离开这里的选择。
究竟是哪一种,楚文就不得而知了。
“你在想什么?”许园桉突然出声道。
“你醒了。”楚文看了看门外,天空已经昏暗下来了。“也该走了。”
“那么走吧。”许园桉如她进来时一般迅速地把睡袋收了起来,然后回到了车上,丝毫没有察觉到楚文的情绪有何异样。
楚文也回到了车里,随着车子慢慢加速,他窗外的大地在不断地后退着,但远方的大地依然平坦且没有尽头,这片大地之上笼罩着深邃而湛蓝的天空也一动不动。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傍晚时分的彩霞了,由于缺乏水汽,现在的天空总是呈现出明亮的蓝色,放到多年以前的话,这样的天空往往意味着坎坷与波折的结束,以及美好一天的开始。
而现在,这意味着真正的万里无云,更不会下雨。
楚文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甩出了脑海,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扫视周围的路面,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么。
是什么也看不到,无法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符合最终的结局。
还是一具风干的尸体,以及堆放在一旁的三个水瓶?
“我想家了。”许园桉一边吃着干粮一边说道。“家里不用吃干粮。”
楚文也想家了,只不过他想念的不是蔬菜。
“找到雨,咱们就能回去了。”楚文说道。“到时候带你去爬雪山。”
“到时候雪山还在不在都不知道呢。”许园桉笑了笑道。“但说好了,不带我去就打死你。”
两人没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篝火。
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了平原,来到了丘陵地带,周围的山上到处都是已经枯死的树木,这些树木密集而高大,在以前应当是一片生意盎然的丛林,现在却只能枯败地耸立着。
他们还得再往东走上千公里才能走出像这样的已经枯死了的树林,楚文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么广袤的大地上全都是极端易燃的木质,却没有被一场山火摧毁,依然保留着它们生前的部分模样。
随即意识到,在云层不再出现在天空之中以后,也不会再有雷霆这种东西了,再怎么易燃的东西也是不可能凭空燃烧起来的。
他们现在坐在山谷间的平地上,这里原来应该是河滩,干燥了的河底泥沙非常细腻,可以直接躺在上面,当然,他们躺下前已经在泥沙上铺好了毯子,以免皮肤表面的水分被细沙吸收。
倒是不至于省到这个程度,但是他们现在是很少能够用水来给皮肤保湿的,过度干燥的皮肤会引发很多细小而麻烦的症状。
在这片河滩上,两人就这么静静地面对着篝火坐着,谁都没有多说点什么的兴趣,实际上,许园桉似乎已经这么坐着睡着了。
楚文有些恍惚,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了现在所处的现实的,许园桉可能很快就接受了吧,她就是这样的一个性格,但他总是那种容易想得太多的人,这让他对一些预期中的事情能够更快地适应,也让他难以面对突发的改变。
而一觉醒来时,整个大海都消失了,所有的河流也消失了,就连云层也消失了,地表以上所有自由的水分子似乎都在那一夜做出了一同逃离地球的决定。
只剩下了冰川、地下水、生物体内以及被封装好的水还存在着。
这样的变故,毕竟不是什么容易让人接受的事情。
他仰起了头,眼睛很快就从火焰的残影中适应了下来,璀璨的星空在他的上空静悄悄地闪耀着,至少,在大气中少了水汽与细小的冰晶这些遮挡光线的物质以后,每一个地方的夜晚都能够看到同样清晰且壮丽的星空了。
就是有些冷,同样因为缺少了水的参与,大气基本上已经失去了灵活的调温能力。
想到这里,楚文从车上再拿了一条毛毯盖在许园桉的身上,在一旁躺倒了下去,仰着头看着天,不知何时才慢慢地睡了过去。
走出连绵的山脉的时候,楚文和许园桉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这上千里的路程里,眼前都是同样的由干枯的树木所组成的风景,它们覆盖在道路两旁的山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而现在,一下子开阔起来了的视野里同样是枯黄的大地,却没有什么树木阻挡视线了,感觉总归好了很多。
这是他们将要走过的最后一段平原地带,至少从以前的定义来说,这确实是最后的一段了。
“我要上厕所。”许园桉神色如常地把车停了下来。
在他们刚刚出发的时候,由于一路上几乎都是荒野,她还是很害羞的,看来现在已经适应了,在楚文意识到这一点而对她多看了一眼的时候,她又脸红着跳下了车。
无论如何,无论来源是哪里,水分都还是很重要的资源,所以他们如厕时都需要在专用的设备上进行,这个设备可以将其中的水分过滤出来,并进行初步的消菌和净化程序。
如果出现了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的话,虽然心理上很难接受,但这将成为他们的备用饮用水。
当然,考虑到心理感受,这种设备是以大小号区分开来了的,尿液过滤后可以考虑作为备用饮用水,而另一个途径的过滤液则多数是作为车辆的冷却液来使用的。
在等候许园桉方便的时间里,楚文检查了一下他们出发前收集到的数据,根据预测,他们已经接近目的地了。
“云!”
许园桉突然大声喊道,楚文转头朝她看了过去,正在提着裤子的许园桉连忙指着另一个方向喊道。
“那边!”
楚文又再看向她所指的方向。
一片洁白而柔软的云就这么轻飘飘地在天空中流淌着,或许以人类的角度来看,它看上去有些孤单,但它并不存在着人类的感受,更不会将希望承担在自己的身上。
它只是出现了,然后飘啊飘,随后摇曳着在风中散去,仅此而已。
如果换给十年前的任何一个人来看,这幅景象都可以称得上是万里无云了。
但在楚文和许园桉的眼里,这片小小的云彩,就代表了他们所渴望的一切,生活,爱,还有希望。
因为他们是寻雨者,他们是追逐云的勇士,也是被云所束缚、捆绑着徒劳前行的可怜人。
在地表之上的水突然消失之后,人们靠着地下水和存储在各种容器中的水撑过了第一轮的灾难,但这片大地上的绝大多数生物都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
绝大多数的植物很快就死去了,接着是各种食草动物,然后是肉食动物,杂食动物,食腐生物,然后就几乎是全部了。
而地下水资源的采集困难且危险,为了让人们更好地活下去,绝大多数人被转移到了存在冰川的地区。
这意味着除了部分高原、高山以外,两极附近的冰川承担了全世界所有存活了下来的人类继续存活下去的任务。
也只有这些地区上,还存在着一部分渺小、单一且脆弱的生态空间。
在那之后,第一批死亡的所有生物体内排出的水成为了这片崭新大气中的第一批水分子,而这对于整个地球的大气来说几乎等同于不存在。
绝大多数人的人,在这之后都再也没有在自己头顶的天空中发现过任何的一朵云。
早在五年前,就有相关的学者推测,靠着近些年来人类的活动,以及地表和冰川缓慢释放出的水分,大气应该已经拥有了下雨的条件。
人类是不可能永远依靠冰川和地下水这样的死水活下去的,只有大气重新开始水循环的程序以后,人类才能够拥有长期存活的基本条件。
于是如楚文一样的人,就展开了追逐云的旅途。
或者说,追逐积雨云。
这么一追,他已经追了整整五年,在多数的时候,他至多只能够看到天空中漂浮着的淡而薄的白色雾状气团,而这些气团多半会在昼夜交替带来的狂风中消散一空。
毕竟,现在已经没有大海这个恒温池来为地球平衡昼夜温度了。
在最令他激动的那几次里,他已经追到了让天空昏暗下去的厚重云层,吹动着这些令人难以喘息的铺天巨兽的风狂暴但凉爽,且湿润。
然而这样的追逐往往还是会变成眼看着这巨兽在空中渐渐消融为结局,似乎它本身就是空气,又是一种吞噬空气的生物一般,只在饥饿难耐时现身一番,随即再慢慢融入到空气之中去。
“人类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是由无法被我们控制的原子所组成,或被其填充,我们能够短暂地拥有它们,但它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正如组成我们的一切都会消散一般,对于这世界上的一切存在,我们从来都没有资格去挽留。
但我们误以为自己有。”
已经不记得是从何处看到了这样的字句,但每当他看着云在空中形成,又再散去时,楚文总会想到这个句子。
“果然。”许园桉叹了口气。“它散了。”
“嗯,它散了。”楚文点了点头。
“走吧。”许园桉再次神色如常地打开了车门,如之前所说,她对种种变化总是适应得很快,如今已经不会再对每一次的云出云开显得过分激动了。“对了,你不上厕所吗?”
楚文又再看了她一眼,她的脸随即迅速地红了起来。
“不上就算。”
车又继续在这片平坦的原野上行动了起来,速度和方向如常,没有丝毫受到刚才的景象所影响的迹象。
只有楚文偶尔会回过头,但他也知道,他想看到的东西不在那里。
越过大陆架的时候,许园桉已经睡着了,楚文没有叫醒她,毕竟也没什么可看的。
不过这段下降的缓坡似乎还是吵醒了她。
“已经到这里了啊。”许园桉嘟哝道。“我想家了。”
“我知道。”楚文把速度稍微提起来了一点,既然她醒了,稍微颠簸点也没关系了,然后在平缓的海底停了下来。
“你要上厕所?”许园桉问道。
“我饿了。”楚文答道。“不是每一次停车都是要拉屎撒尿的。”
“呵。”许园桉轻笑了一声,然后补充道。“咱们现在已经在海底了吧?”
“曾经的海底。”楚文指正道。“深海还有一段距离。”
“哦。”许园桉有些失望,嘟着嘴拆开了她之前吃了一小半的干粮。“其实我不是很饿的。”
“先休息一下,一会换你开。”楚文感觉许园桉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不想在这里说,于是有些着急着离开这里的样子。
“那一会儿我就不开了。”许园桉又笑了起来。“接下来的路我都不开了。”
楚文无奈地啃起了干涩无味的干粮,没有再说什么。
这里还是浅海处,或者说曾经的浅海,一些还未被狂风吹散的珊瑚遗骸在厚厚的盐层中裸露而出,宛若一座座孤岛。
这里曾是一片海,现在也依然是纯净洁白的盐所形成的海,曾经的大海所遗留下的一切都被这片新海所包容了起来,让它们得以免受艳阳与狂风的侵害。
但也是因为这片海,这片生命的摇篮在消失的一瞬间就夺走了它所包裹的每一个生物的生命,覆盖其上的厚重盐层迅速而果断地析离出了它们体内仅存的水分,让它们在感受到窒息之前就已经死去。
面对这片反射着强烈阳光的雪一般的死亡之海,楚文没有下车的打算。
几个小时后,楚文把车停在了一艘庞大的轮船残骸所形成的阴影下,阳光实在太强烈了,即使戴着墨镜,他的眼睛也还是在长时间的直视盐海后刺痛了起来。
为了避免失明,或至少短暂的失明而带来的麻烦,他决定还是等太阳落下去以后再说。
“我们现在已经在深海了吧?”许园桉突然问道。
“可以这么说。”楚文点了点头。
“多深?”
“很深。”
“那你知不知道……”许园桉得意地笑了起来,她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说这句话了。“在这种深度的海里,就算你想撒尿,你也是撒不出来的。”
“为什么……”
“因为水压!”她迅速打断了楚文的问题。“你的膀胱再怎么强壮也比不上这么深的大海给你的压力的。”
“我是说,为什么这种话你要憋这么久?”
“……”许园桉愣了愣,随后不满地推开了车门。“总之,我要去撒尿了!”
“实际上,由于水具有几乎不可压缩的特性,在超高的压力下,你的身体其他的所有组织都会被压成一团,你的体液反而会成为最先因为压力而离开你身体的东西,仅次于空气。”楚文随口说道,他知道许园桉能够听得到。“等回去以后,我得给你再补补物理。”
“没门!”许园桉的喊叫声从车后传了过来。“闭嘴!”
楚文笑了笑,他很庆幸这次出发的时候,他们把许园桉安排成了他的搭档。
他再次检查了出发前得到的数据,根据他现在的大概位置,应该已经靠近他们的目标了。
但是天空中依然是晴空万里,通常来说,这些数据都是参考用的,因为全球的大气模式已经变成了一种全新的模式,依照以前的经验来推测到的结果基本上都是有着很大的偏差的。
幸好天空以外的气象卫星都还拥有着正常的工作机能,只是如今的人们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条件去进行高强度的观测了。
他们只能定期获取一次来自卫星与一些尚在工作的气象站的数据,且其中大部分数据都需要依靠人工运算,因为现在的电能供应也存在着很大的问题,无法驱动能够进行大型运算任务的计算机。
楚文的工作本身,也是在为相关的学者们收集更多的资料和数据,以帮助他们更好地了解及推测大气的变化。
从实际的角度来看,虽然人们把他和他的同僚们称作寻雨者,但其余的这些东西,才是他真正的工作内容。
因为没人能把一种得不到的东西当做自己维生的工作,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来说都是如此。
在楚文依靠车载天线与卫星进行最后一次的数据矫正时,许园桉已经跑到了一旁的轮船残骸边查探了起来。
“说不定有什么宝藏呢?”在刚刚看到第一艘海底轮船时,她就如此说道。
然而事实是这个世界上曾拥有过的几乎所有船只现在都散碎在海底上,这之中的大部分船只都不是为了运输宝藏而设计的,按概率来说,在这之中刚巧遇到一艘携带着某种宝藏的船只的概率基本上是零。
何况它们都从海平面的高度直接坠落进了海底,再怎么贵重的宝物也没法在这种冲撞下得以留存。
再其次,如何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去定义宝藏,本身也是一个问题。
不过不想显得这么较真,楚文没有对她这么说,也不去阻拦她的好奇心作祟。
看着她在这艘轮船的残骸边蹦来跳去,楚文关上了通讯设备。
“咱们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楚文说道。
“啊?”许园桉抬起了头。“不是应该继续往前走吗?”
“没事的。”楚文掏出了两个手电筒。“我带你寻宝吧。”
许园桉笑了。
“好啊。”
不出意外地,他们并没有找到什么,这艘船上的所有东西都和它本身一般,在数千米的坠落中摔成了碎片,包括船上的人。
不过作为一次兴之所至的探险来说,其过程本身就已经是收获了。
他们知道自己的搜寻终将一无所获,但他们还是会出发去寻找。
正如他们的工作。
至少这次探险并非工作,而这起码带来了些许的乐趣。
此时已经入了夜,他们俩在探险完了之后就点起了篝火,吃饱喝足后,一如往常般对着篝火坐着。
“我想家了。”但这一次,是楚文率先说出了这句话。
“我也是。”许园桉闷闷地点了点头。
在一起跨上轮船残骸的时候,她就显得非常兴奋,也许在上面已经花费了太多精力,当楚文表示已经差不多了的时候,她的情绪也就迅速地跌落了下来。
然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一度让楚文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期盼着要在船上找到点什么。
“没有云会来了,是么?”许园桉突然抬起头,她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沉重的情绪。
楚文这才意识到了她情绪低落的真正原因。
“嗯。”楚文点了点头。“不会来了,这附近几千公里内,都没有云。”
“我就知道,你怎么会这么好心突然带我玩。”许园桉低下了头,嘟囔着说道,沉默稍许后,她又以更小的声音补充了一句。“我还没见过乌云。”
楚文张了张口,却没能再说得出什么。
那叫积雨云。
你小时候也见过,你只是忘了。
这种平时他会说的话,都不适合这个场合。
“没事的。”许园桉再一次地突然抬起了头,她笑着说道。“多来几次,总还是有机会见到的。”
她总是能够很快适应各种情况,但楚文看得出,这一次她适应得不是那么的好。
突然,起风了。
这阵风强烈而汹涌,两人连忙把毯子裹在了身上,强烈的昼夜温差带来的风暴总是很猛烈的,只是这一阵风似乎比以往来得晚了一点。
而且凶猛得多。
他们面前的篝火在这阵狂风下发出了如同革布翻腾一般的声响,烧红的碳化部位在充足的氧气供应下散发着剧烈反应带来的高温,高温又再被狂风裹挟着带走,火焰几乎无法维持其自身的形态,被风拖曳着形成了一道偏斜着卷起的螺旋。
“你看!”许园桉抬手指着天空大声道。
楚文几乎没有听清她的喊叫声,却已经习惯了她的动作所代表的含义,随着抬起了头向天空看去。
哪里有什么天空?
在这十年间保持着永恒璀璨的星空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了一片茫茫的黑,深邃得似乎将人世间的一切都吸了去一般。
整个世界所能见到的一切,仅有他们身旁的篝火艰难地映照出的一小片地面。
“我什么都看不见!”楚文大声喊道。
“我也是!”许园桉同样喊道。
在愈发微弱的火光中,他们都看清了彼此脸上的表情,随后篝火就似承受不住强烈的气压一般猛地升起了一团巨大的火焰,随后彻底熄灭。
整个世界陷入了纯粹的黑暗。
楚文抓住了许园桉的手,她也紧紧的将他的手反握住,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感受着狂风,沉浸在呼啸着的黑暗之中。
当淅沥沥的声音在周围响起的时候,楚文也感受到了雨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以及许园桉几近全力地紧握着自己手掌的力量。
雨滴渐渐变大,从稀疏的点落慢慢变成了如水盆浇头一般的水柱,倾盆大雨,楚文突然开始回想,自己上一次用一盆水往自己头上浇的时候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我看到它了!”许园桉喊道。
“什么?!”楚文晃着头往四周看了看,他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影子!我看到了影子!”许园桉用力地摇晃着楚文的手。“我看到的是积雨云的影子!我们就在它的影子里!”
是的,影子。
一种湿漉漉的影子。
“我也看见了。”楚文笑着,低声说道。
“我……”许园桉似乎还打算说点什么,但不知是狂风还是什么,楚文并没听到后面的话。
“你说什么?!”就连手臂也停止摇晃后,楚文不由得问道,同时一阵不妙的感觉从他心底升了起来。
“我们……”许园桉的语气已经不再激动了。“好像在下沉?”
于是楚文立刻意识到了问题出现在了哪里。
他们现在正站在一片厚厚的盐所组成的大海上,而当大量的水分以这种速度降临的时候,盐海就会变成真正的海洋。
“抓紧我!”楚文用力把许园桉拽进了自己怀里,现在顾不得这么许多了,他已经感觉到脚下难以站稳了。
“我不会游泳!”许园桉惊慌地喊道,同时紧紧地抱住了楚文的脊背。
“现在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许园桉的脸就在他脸侧,楚文不需要大声喊叫了,同时被许园桉高声的喊叫震得有些头疼。“别慌!就算水漫过了我们,盐分还是会很高,我们可以浮起来的。”
同时,一阵撕裂般的金属鸣叫声从他们身边响了起来。
“但那艘船浮不起来。”许园桉放低了声音,但依然还有些恐惧地说道。“还有我们的车也是。”
楚文不得不承认,刚刚还觉得很有几分浪漫的纯粹黑暗,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麻烦。
他竟然希望雨停下。
“听我说,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到,我们也不知道水能涨到多高,这里太危险了。”楚文尽可能用平稳的口吻朝许园桉说道,但他总感觉她耳朵上的绒毛在蹭着自己的嘴。“我要先放开你,然后你再背对着我。”
“不要!”在楚文说的前半段,许园桉都在跟着点着头,但他一说到放开,她就立刻强烈地表示了反对,这使得楚文再次被尖锐的喊叫声震得偏过了头,而他偏过头的动作又进一步地使得她更加紧地抱住了他。“我不会游泳!而且我什么都看不到!”
“我知道,听着,我现在要放开双手,但我会抓着你的手,你慢慢转过身,对,就是这样,背对着我。”楚文已经感觉得到水蔓延到自己的腰部了,只好一边说着,一边指导着许园桉做出动作,由于他一直抓着她的手,她才终于慢慢地撒开了双手,然后转了过去。“很好,就这样,看,我还抱着你,没事的。”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他们脚下的盐分似乎也瞬间就完成了溶解的过程,一阵强烈的下沉感和浮力一起作用在了他们的身上,并促使着他们以躺着的姿态浮了起来。
“咳咳咳!”下沉的时候两人都不可避免地呛了一口水,许园桉在咳嗽中也不忘喊道。“不许放开我!”
“不会的。”楚文的双手被许园桉紧紧地拽在了怀里,他没有试图把它们抽出来,用脚慢慢地划着水。“我不会的。”
两人就这么缓慢地在狂风暴雨中向着某个方向漂浮了起来,由于什么都看不到,他们是否真的在移动也未可知。
不过说到底,就算看得到星空,在这种毫无参照物的地方,他们也是无法判断自己是否移动了的。
偶尔也有那么几次,他们会被突如其来的浪掀翻,虽然许园桉会立刻手舞足蹈地呼喊起来,但高盐度的水终究是不会让他们沉下去的,在喝了几次盐水以后,再出现同样的情况时,她也已经能够沉着应对了。
她确实总是能够很快地适应各种情况。
“脚……”许园桉试着动了动腿。“是不是这么划的?”
感受了一下她的动作以后,楚文用腿抬着她的腿动了几次,她就像模像样地划了起来,当然,他们依然不知道这是否有效。
她紧抓着楚文的手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他这才感觉到手臂已经发麻了,她似乎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于是楚文很快又感觉到她以轻了许多的力道按压起了她刚刚紧握着的地方。
“你在教我游泳。”许园桉的语气平静了下来。“谁能想到呢。”
“是的。”
“水很软。”她的腿向着两侧伸展了一下。“就像是一张非常软的床,我们现在就躺在一张水做的床上……”
说到一半时,她就停了下来。
就算没有光,他也能看到她的脸已经红了。
这之后,两人就这么慢慢地划着,雨还在下,风还在吹,他们不发一语。
就这么默默地划着。
似乎很快,又似乎没有过去多久,许园桉突然举起手喊道。
“看!”
他根本看不到她的手,但还是看到了露出了少许的星空。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来到了这片影子的边缘。
甚至都没有意识到风和雨都已经减弱了。
两人更加卖力地划了起来,不久之后,楚文就感觉到脚下碰到了一些坚实的东西。
一阵深深的,比他曾追逐过的每一次没有降下雨滴的积雨云所带给他的还要深切得多的遗憾,浮上了他的心头。
“我们到了……”许园桉说道。
“嗯,到了。”楚文答道。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都放开了对方,然后各自站了起来。
“下着雨的地方最先开始积水,但很快就会蔓延到这边的。”站在微弱的星光里,楚文朝身后的依然在传来呼啸声的黑暗中看了一眼。“我们还是得快点离开这里。”
“嗯。”许园桉也回头看了一眼。“但我们的车没了。”
“今天出来的距离不是那么远,只要找对方向,应该能在体力耗尽之前找到补给站的。”楚文安慰道。
“嗯。”许园桉点了点头。
“走吧。”
“走吧。”
刚刚向前走了一步,楚文的手突然被抓住了。
“别忘了带我去爬雪山!”
作者:苑竹
免责声明:笑语
由于作者有独立世界观和故事,此类作品仅作为单篇作品存在,本篇与后续其他作品无关。(连载故事会单独发在作者主页,客官不如赏光一看)
作品中任何人名、地点、三观等皆为虚构,仅为故事本身服务,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本篇打磨不够,观看建议:不要带脑子,当乐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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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有什么能够让人在零下十度的天气还在室外奔波,那肯定是该死的工作了。
车载空调没有开着,但由于过冷的天气,车子罢休了。
两个年轻人打开车门走出来,单薄的衣袍看上去一点防寒效果都没有,但他们一个比一个淡定,就好像脚裸高的雪地只是行走有点困难的柏油路。
雪花随着大风旋转飘飞,让人不由得抬手拉了拉帽檐。车子就这么被丢在路边,只是他们拿取装备的一会,一层薄薄的积雪就出现在车壳上。
个人终端丝毫不受影响地显示着地理位置:兰德镇。
兰德镇远离城市,一度消失在地图上,直到后来重新普查人口,才再次被标上地图。
大雪中看不清建筑,只有一片有一片或白或灰的隐约轮廓若隐若现,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这个小镇的富豪家宅,距离他们车子抛锚的地方还有三百米远。街边没人开门,房屋里也没有灯光亮着,除了风雪呼啸的声音,一点生息都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都没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什么,沉默着顶着风雪接着行走。
这是一座相当气派的建筑物,它相当高大,足有四层,尖顶别墅,墙上有大片枯死的爬山虎,爬山虎后边是泛黄的墙壁。大门后的小型喷泉并未通水,水池已经被积雪淹没,路边的灌木还维持着最后的绿色,在阴沉的光线下也深得仿佛黑色。黑铁路灯没有亮着,或许在大雪来临前,这里还有一位尽职尽守的点灯人在工作。
他们停在门前,没急着敲门通知主人,而是看着红砖栅栏围墙下,一块椭圆的雪堆。它隐约有着人的面孔,拨开一些积雪,一撮干枯蓬乱的头发露出来,还有一只发白的、沾染着奇怪色彩的耳朵。
叮咚——
门铃敲响,有个低沉的声音从机器里传出:“是哪位先生在门外?”
“委托执行人,接取代号:昼夜。”
“……”
对面沉默了,隐约有脚步声快速走远,很快,另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传来:“请进。”
机器上红色小灯熄灭的同时,铁门在他们面前打开。两人走进小庭院,绕过喷泉,在正门停下,那红木制作的厚实木门很快打开,一位身穿提拔黑衣的中年人迎上来,身后左侧是蓄着白胡的老管家。
根据规矩,两人中的一位拿出了委托文书的打印件,待中年人接过,他问道:“您是查理▪伦道夫吗?”
中年人拿出文件扫过几眼,确认后交换给他:“是的,请进吧,隔墙有耳。”
老管家上前一步:“请将衣袍交于我清洗。”
两人摘下兜帽,借开衣扣,其中一位犹豫了一下,才将袍子递出去。查理▪伦道夫便笑道:“看来两位都是异能者,发色都并非天生啊。”
“您所言极是。”红发的青年随意回应道,而旁边的白发女性则更加冷漠寡言。
来到房屋内部,听着炉火燃烧的噼啪声,查理▪伦道夫进行了正式的自我介绍:“我是伦道夫家的当代家主,也是兰德镇的镇长,很高兴见到两位。”
“夏尔,她是瑟琳娜。您不必客气,我们可以直接开始进行委托的了解。”
“好的,呃……说起来其实相当复杂。”查理▪伦道夫摸着指节,看上去有点支支吾吾。
随后就是长达一个半小时的叙事:
兰德镇在半年前就出现了人口失踪,失踪的人名叫安娜,在孤儿院上学,父母开了一间小店,平时除了买东西,还帮镇民写信赚钱,一家人勉强维持生活。
半年前春天刚刚到来,积雪刚被扫除,安娜的父母就慌慌张张请求查理▪伦道夫寻找自己的女儿。
那时伦道夫家的家主还不是查理,而是他的祖父路易斯▪伦道夫,那起事件也是路易斯▪伦道夫着手调查,但即使找遍了整个镇子,安娜还是如清晨的雾气那样无影无踪。不久后,安娜的父母便闭门不出,直到他们的邻居莎伦前去讨债,才发现安娜家已经空无一人。
路易斯▪伦道夫组织了搜索,范围一度扩大到镇外数公里,都没能找到任何踪迹。
从这之后,镇子上就开始频繁出现失踪案件,路易斯在第三起失踪案件出现时就向外求助调查,可或许是兰德镇过于偏僻,事件又太小,一直没有人接取委托哪怕他们一再加码报酬,直到一个月前,路易斯成为了失踪者。
大受震惊的查理第二次发布了委托,并将委托金加到了之前的五倍,这才被代号白夜的两人接取下来。
“请您在委托书上签字,我们会马上开始调查。”夏尔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着,瑟琳娜端坐在一边,只是沉默。
屋子里没开暖气,未关紧的窗户嘎吱作响,风雪吹不进来,外面是一片色彩斑斓的天空。她向炉火望去,看到胡乱晕染的色彩随着火焰的跳动变化。她又看向查理▪伦道夫,这个中年人生动的表演着生前的样子,泛青的皮肤和扩散的瞳孔与尸体无异,而他俯下身在矮桌上签字的动作让他的左眼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挂在脸颊旁摇晃。
松弛的肌肉显然不能完成“签字”这个行为,于是胡乱的线条便留在了“委托人”后面,与临时手写出来的委托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完成了基础的交接,两人婉拒了查理的留宿提议,从耳朵冒蛆的老管家手中接过烘干的衣袍,抖掉几只小虫,他们再次迈入大雪中。
铁门在背后缓缓关上,他们绕开几个鼓起的雪堆,远离了黑暗的大宅,炉火的光还隐隐在闪烁,很快它也将在这个雪夜熄灭。
大雪纷飞,就和他们进入大宅前一样。
瑟琳娜停在一处屋檐下,琥珀般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随后,缓慢向上,看向天空,仿佛丝状云彩那样清冷的声音响起,隐含着杀意,又想是下达冷酷的判决:“伪神。”
……
窗外的大雪停了,夏尔又回头看了眼缓缓闭合的光门,就像是撕裂伤一样——他第一次看见直接将小世界撕开口子闯入的蛮横办法。
模糊的色块构成了门窗、房屋、背景、支离破碎又糅杂混乱的色彩铺满了这里的每一个地方,中间反复描摹的线条是分界线,艰难地阻隔出物品的模样。除了他们,这里就像是打翻了在画布上的颜料盒,或者整盒融化的糖果,黏腻且充满让人不适的不真实感。
瑟琳娜向前走去,她跨过多跟线条绘画的门槛,夏尔在她后面,正因为被禁止插手而感到无聊,在到处乱看。
在这个儿童画一般的世界中心,祂,不,它正接受着人民的朝拜。
那是个穿着米白色裙子的女孩,棕色的头发中编入花与软枝,头上带着绿色的桂冠,一轮满月悬浮在它脑后,似乎是昭彰她的尊贵神名。脖子、手腕、腰间、脚踝上都戴着纯金的宝石饰品。它正坐在下弦月的秋千上,周围的则是失踪镇民,他们跪在地上,蛆虫在眼睛鼻孔嘴巴里四处爬动,尸体们对其顶礼膜拜。
瑟琳娜嘴角流露出十分明媚的笑容,神并不是那么遥远的存在,尤其对她来说。
她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曾经一个人在教堂里,孤独寂寞时,那位女神将神国降临在她的房间,用星光与她拼接物品和动物,教她认识教堂之外;祂用黑夜的权柄与她玩儿过捉迷藏;她在祂怀里观看过族群的历史;她也向神国中的历史英雄们学习战斗……每天她都在期待夜晚的到来,因为第二轮月亮升起时,神会带她去祂的神国。她甚至不需要去回忆更加宏观的影响,光是那威严美丽的大教堂就能看出族人对于这位神明的态度。
天哪,看看面前这个月神。
瑟琳娜从没觉得这么滑稽过,光铸的匕首在指间愉快地翻转旋转。它似乎真的觉得自己能够用区区一个兰德镇来让自己成为世间唯一的月之神呢。
世界中心的月神温和地笑,看向这位不速之客,表演着一位高位者应有的宽容与和蔼。瑟琳娜也笑得真诚平和,眼里闪闪发光。只有夏尔默默远离了战场并藏好了自己。
伪神笑颜如花,涂抹着红色唇妆的嘴巴刚刚开启,便被一支匕首钉入了眉心——
它还维持着那抹笑容。
瑟琳娜也保持着投掷的姿势与明媚笑容。
“——”
尖啸从它口中爆发,持续了一个呼吸便停下,桂冠破碎,头颅落地。
光铸的刀在瑟琳娜手中,她收起了笑,白发扬起落下,轻易就将伪神斩首。
随后她后退两部,跳开数百米远,画似的世界并未动摇,伪神没有死去。
那只是个躯壳,是个用来示人的形象,哪怕让脸上的疤痕消失、断裂的左小指重新长出,戴上桂冠和金饰,用月相妆点自己,也不可能改变它原本是安娜的事实。
至于刚刚斩的是安娜还是伪神的首,瑟琳娜并不在乎。
流体一样的光从那具躯壳中逸散,却听咔嚓声响,地面龟裂,天空开口,上与下的深渊中探出无数柔若无骨的手臂,挥舞着玻璃碎片组成的餐具和棍棒,拍打袭向瑟琳娜——
她像是一叶扁舟,在仿佛浪潮的手臂中腾挪转移,光铸的武器在她手中出现破碎又出现,每一次闪烁都有数只手臂被斩断,重重砸落的在地上。
微光构成的踏板在空中提供了一次性的落脚地,瑟琳娜游刃有余地躲开手臂的攻击,甚至还能给自己扎一个高马尾。
这些不过是挣扎,结束的方法在进入这个小世界的时候就已经知晓,对常人来说,难度似乎大了些。瑟琳娜分了些眼神去看同伴的所在,发现那一撮红色在建筑间悠闲散步,还有闲心和她打招呼,挥手间不远处的一条手臂被烧成了灰烬。
这人造火炬的要传达的意思十分简单:无聊了,搞快点。
行吧。瑟琳娜单手挂在一根玻璃叉子上,手臂用力,将自己荡上去,活动了一下肩颈,觉得玩儿的差不多了,听那伪神愤怒到就差爆炸了。
“月之母神在上,今天帮您除去尊名下的一只蜱虫。”她在胸口画了一轮满月,神情轻松,隐含愉快。随后,纤细的身影从高空坠下,紧接着就是两只无骨的手臂相撞,发出巨响又一同断裂。
而半空中,她伸出手,一抹柔和洁白的光芒延伸、拉长、凝固,化作有着弦月般刀刃的光铸长镰——她并未向神明祈求,不过是杀掉一只蜱虫,还不需要混入哪怕一丝白金的月光。
她握住它,看向世界天空上,如同小儿作画出来的圆月,收身、拧腰,挥出锋利的一镰。
夏尔摸着脑袋,盯着个人终端上的一片空白抓耳挠腮,瞥了一眼战场,他立刻操作起终端,保存、关闭、打开相机全部预备,按下录像键的那一刻——
只见整个融化糖果般的世界中,那最为显眼、代表着神之名讳的圆月一分为二,无论是恐怖浪潮般的手臂,还是伪神愤怒凄厉的咆哮,都一瞬静止。
在数个寂静的呼吸后,第一片雪花从圆月的光滑规整的缝隙中飘了进来,它缓缓地、悠闲地飘落,仿佛是无声的宣告。在它落下地面的那刻,真实世界的狂风暴雪海啸般灌入,它们撕裂色彩斑斓地天空,淹没粗糙模糊的建筑,很快,雪夜特有的阴沉回到了夏尔身边。
瑟琳娜神情轻松地就像是做完了大扫除,她拍了拍手,细碎的光点散去,经过夏尔时手肘杵了他一下,领先他往车子抛锚的地方走去。
夏尔则不紧不慢地确认了一下终端里的录像,向前几步,从雪里捞出了什么,妥善装入了一个小盒子后,转身更上同伴踢着雪的愉快步伐。
大雪会将他们的脚印掩埋,或许也会让雪地里无处不在的鼓包成为积雪后的“平地”,等到来年开春,兰德镇可能才会迎来清理和改建。
不过,地图上确实不会再有兰德镇就是了。
——————
关于兰德镇毁灭的报告书:
撰写人:夏遥旭,白秋夜
附录:幻想童话乡的目录书签
正文:
经确认,兰德镇无人生还,被祭祀者与其他镇民全部死亡。
事件的起因是一枚书签,全知之书上,归类为幻想类,名为‘幻想童话乡的目录书签’,这枚书签被镇民安娜获得,方式不明,后经过安娜对其的想象,制造出了‘童话兰德镇’,并以此书签为核心,在其中具现了‘月亮’的神明(特此说明,此事件与白秋夜信仰的神明并无关系)。以向月亮(实际为书签)进行祭祀的方式,真正的兰德镇不断发生人口失踪。
其次,无法确认查理▪伦道夫所言的“发出过二次委托”,此次任务的委托人为路易斯▪伦道夫,经确认,已死亡。
报告完毕,如有不详将在反馈后再作说明。另,白秋夜的信仰神与此次事件中的伪神并无关系,她仍然全权代表祂的意志,望悉知。
作者:维基
评论:随意
靴子深深陷进沙土里,我望着正前方那个像坟包又像旱厕的小建筑,有些迟疑地向我的上司开口了。
“这里关着的是谁?”
“战争。”上司坚定的背影没有变化,好像他的靴子永远不会进沙子一样。
“战争?”
上司恶狠狠地把配枪塞进我怀里。“对,战争,看着他别让他溜出来就行。”
“也别听他说的话。”
我故意摆出一副诧异的表情,等上司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索性往土墙的墙根上一靠,开始打起了吨。
战争只是个手臂干枯如柴的老头子,就算这牢房是黄黄的土墙,铁栏杆已经锈得和十五根酥脆的黄瓜一样,他也没办法从我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战争……战争啊……谁都知道河畔对面发生了什么。
他们说战争向河畔的王展现出了某样东西,于是那位国王如遭惊雷,华服崩裂炸响作了布片,赤身露体地被“战争”扯下了王位。王的簇拥和大臣们急忙卸下自己的外套,将宫殿中不雅的部分修修补补,数十件花花绿绿的大衣活像一件百家衣一样遮住王那富贵的酮体。
然后,然后他就被丢进来了,据说是什么……犯罪引渡条例还是啥,总之这人现在归我们管了。
不管是哪个狱卒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所以理所应当地,这差事就砸在我身上了。
从前,我是说,更从前的从前。
这人曾经在监狱里煽动了足足一千个狱卒和囚犯一起越狱,只能把他扔到荒郊野岭来关着,顺带着仍来一个倒霉的我。
你说我心里不犯怵?怎么可能。
索性,我倒头就睡,他说什么我都听不着,自然就没事了。
……
我被乐器声吵醒了。
我扶了一下我的头盔,揉了揉眼睛,确认了一下人还在不在那牢房里。
在,只是那糟糕的老头正用自己的假牙叮叮咚咚地敲着铁栏杆,像是在演奏某首乐曲;又像是在单纯的越狱。
我掏出配枪来指着他。“想吃枪子就继续敲你妈的。”
“哎哟……哎哟,你没听过吗?”老头敲栏杆的动作轻了不少,像是被漆黑的枪口吓得不清。“绿袖子……绿袖子!”
闪耀的刺刀上闪过他清澈又惶恐的眼神,我迟疑了一下,把配枪收了起来。
“确实像。”
“我小时候,我母亲经常弹。”我跟着哼哼了一会,不得不承认这老头确实厉害,就算是用假牙随便敲敲都是在调上的。
“你也是石堡人?”绿袖子是石堡人才会哼哼的曲儿,河畔人一般不听这个。
“对,所以我才被送到这儿来。”
“那你为啥要去河畔……整那些东西?”我突然意识到,好像没有一个词能形容他在河畔所做的事情。
“你带着一群石堡人和河畔人斗殴,让他们把你送到宫殿……是为了啥。”
“为了战争,孩子。”
“战争……战争……”我咂摸着这个闻所未闻的名词,同时也是老头的名字。
这就是战争,一个全新的符号在我的脑海中被点亮了,正如母亲的乳房在我的世界中缺席的那一刻,我在脑海里点亮的符号一样。
“不对,”我警觉了起来。
“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放出来?”
“孩子,我们都是石堡人,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哪也不走。”
“你不喜欢河畔人?”
“孩子,你喜欢吗?”
“我……我…”我支吾起来,“我们以前做过很多对不起他们的事,二十年前。”
“算不上喜不喜欢,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那么做。”
“可是我们也交了一大批赔偿金。”战争老人的眼神变得如秃鹫一般锐利。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这么年轻的孩子总是不记得这些……我们从此变得穷困潦倒。”
“我……”我突然想起了二十年前我那因为营养不良去世的小妹妹。
难道,其实我们才是受害者?一个被压抑许久的想法从我的脑海中萌生。
二十年来,我们石堡人一直被指责为施暴者,但是我们谁见过?谁见过?这难道不是针对我们的有计划的抹黑吗?
我一生勤勤恳恳地工作,却被横加指责为刽子手,而我的妹妹还被河畔人活活害死了!
……
过了很久之后,那是第三次河畔与石堡之争后的第三年。
有人找到战争,询问他:“您觉得,打胜仗的秘诀是什么?”
是军备吗?是战术吗?
都不是。
无耻的老人咧了咧嘴。
“让更强更占优的那一方主动开战就好了。”
“但是更强的那侧可以选择默默蚕食自己的邻人……不需要开战啊。”
“很简单,让他们相信自己一直是被盘剥的受害者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