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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秦公子,请。”桃花素手轻抚,推开了虚掩的木门。
年轻人挑了挑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轻快的走到了小屋前,进门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木屋结构纹理浑然天成,竟仿佛是从旁边的桃花树干上长出来似的,只额外加装了门扉和窗户。
那盏引路的油灯,此刻在唯一的桌子上摇曳着,蚕豆大小的火焰居然把不大的房间照的十分明亮,也难怪老远就能穿透迷雾看到。铜绿在灯盏底座上斑驳点缀,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只有浅浅的一点点油,灯信是一种淡粉色的棉线,烧的十分稳定,晚风吹拂过窗沿,火苗居然丝毫没有动摇。
一进到屋里,桃花和水汽的香味更加浓郁了,地板上氤氤氲氲的一层薄雾,人走过的时候被戴起一层层的烟波,若不是在这荒郊野外,倒是有几分仙境的韵味。
桃花站在桌前,不知道从哪里端出来一个托盘,上面是两只小小的青瓷酒杯,薄薄的杯壁,远山雾霭一样素淡的颜色。当碧清的酒液注入杯中,杯底更是荡起浅浅的波纹。虽然只有方寸大小,观之却如同一汪泉水,灵气流动。
“好香啊!”晴明轻轻的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大声赞道。“如此美酒,居然有幸品尝,真是多亏我这一趟迷路啊。”
“山野之中,别无他物。小女子闲来收集这棵桃树的花蕊,用门前溪水酿造,在沉与溪水之中窖藏,三年而成。”桃花自己端起面前的一杯,见晴明只是拿着欣赏并不饮下,微微一笑也不在意,而是自己低头抿了一口。
“我有好些年头不曾离开山里,日日在此采药酿酒,失了礼仪分寸,让公子见笑了。”她姣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苦涩,眼波低垂,欲语还休。
年轻人似乎有点无奈,但又不能不表示点什么,连忙把手里的酒一口喝了下去,辩解道:“没有没有,是我失礼才对。这酒香另人迷醉,我一时沉迷,想要多闻一会,舍不得就这么喝下去。”
桃花立刻转悲为喜,给他重新满上一杯。
“公子不嫌弃就多品几杯,我平日独自一人,喝了也甚是乏味。”
“恕我冒昧,姑娘为何一人在此深山采药酿酒呢?”晴明接过新的一杯酒,两根手指捏着在鼻子下缓缓的转动,似乎沉醉在酒香之中,不经意的问道。
“我本是隔壁山下陶家庄人士,祖祖辈辈开药铺,我从小和祖父进山采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桃花倒也不避讳,慢慢的说起了她的故事。
“这里的山川河流一草一木,我都特别熟悉。什么地方有什么药草,什么时候采摘效果最好,哪里有最甜美的野果,哪里有最鲜嫩的蘑菇我都一清二楚。”桃花看着油灯,唇边勾起一丝微笑。
“我在这里无忧无虑的度过了整个童年,后来稍微大一点的时候,家里人让我回去准备结婚。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就在山对面的万家集。那时候我挺淘气的,就穿了我弟弟的衣服,悄悄的翻过了山头,到我未来夫婿的家乡去打探。想看看他是怎样的人品,若是个粗鄙之人,我宁可在这山里待一辈子也绝不嫁人。”
晴明见她说的专注,也不打断,只默默的品着手里的美酒,当好一个听众。
“但我没能走到万家集……那天,我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伙土匪,撞见他们杀人越货。土匪的狗发现了我,狂吠不已,土匪为了灭口,派人追杀我。我逃啊逃啊,慌不择路,摔下了悬崖。醒来以后,我就在这里了……”
桃花叹了口气,摸了摸身后的墙壁:“我当时摔伤了腰,挂在这棵桃花树上,每天只能吃点花瓣,喝点露水。过了好久,我才能动弹。等我可以下树的时候,我发现我怎么都离不开这个山谷。”
“既然走不出去,我就只好在这里住了下来,一日又一日,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岁月。偶尔有迷路的人会路过这里,我就会像今天招待公子一样,请他们喝酒。然后恳请他们帮我送信给家里人报平安。”
“所以姑娘希望我也帮你送信吗?”晴明轻轻的放下酒杯,一脸诚恳的问道。
“是的,请帮我把这封信还有这瓶酒送到万家集万府,告诉他们我在这里。”桃花转过身,从墙上的浅柜里拿出了一份折桃花模样的信笺,还有一支细长的青瓷酒瓶。
“那么这么多年,有人来找你吗?”晴明接过信和酒瓶,淡淡的问道。
“……”桃花突然捂住了胸口,痛苦的喘息了一声,然后呜咽着回答,“没有……从来没有……他们忘了我吗?是忘了我吗?”
评论:笑语/求知
备注:本文基于斯普拉遁3世界观,并且含有大量个人理解和私设还请谅解。
和曾经无数次梦见过的那样,现场快门声音咔嚓响个不停,噼里啪啦闪光灯下,四人一齐亮相于领奖台上。Jaclyn还是觉得自己比赛残余的肾上腺素再次冲昏了头脑,听觉神经也错乱搭接上了自己胸腔里不断跃动的心脏。溶解着喜悦和难以确信的沸腾血液就这样一下一下泵出,再次回流到大脑。看着她面对这么多“长枪短炮”还在愣神,旁边的队友不禁迎着不绝的喝彩声大笑着搂住她和旁边人的肩膀:“别傻愣着了队长!我们真的拿到冠军了!我们真的拿到冠军了!”
同时,手背上突如其来的点点凉意将她的理智拉回。她下意识慌张地转过头,看到身旁以往无论遇见多猛烈的攻势,仍然镇静自若的女友眼眶通红,眼泪随着弯弯的眼角簌簌滴落,眼底却是止不住的笑意。口袋里没有纸巾,Jaclyn皱着眉头在衣服上来回蹭了蹭手,小心翼翼地侧身用手指抹掉Astrid脸颊上残存的眼泪。在狂欢的人群和镜头面前,她的眼神慌乱地躲闪了几秒。但下一秒,她用枪茧累累的手掌紧紧握住了Jaclyn的手,再次以平淡又自信十足的表情面对着狂热的观众,相握的手力度丝毫未减。无数记忆在脑海中闪回,也许这就是那个独属于她们两人的,永远不会忘却的瞬间吧,这么想着的Jaclyn只觉得胸腔一阵发麻,抬头掩饰着自己逐渐模糊的眼底。但也正因如此,她没有察觉到身旁人眼睛里潜藏的落寞和悲伤,即使作为彼此最亲密的人。
重聚在平常最常去的饭店包厢之前,四个人婉拒了一波又一波媒体的采访,同时为了如何突破重重人群绞尽脑汁。在逃离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和闪光灯时,Astrid差点跑掉一只鞋。紧绷了一天、或者说备战比赛的几个月的神经终于在踏入这间小小的四方天地时松懈下来,所幸他们放松的方式并不极端,要将所有积聚在体内的压力瞬间爆发式地释放出来。起码剩下的两个人还能稳住暖黄灯光下那两只搂在一起发酒疯的鱿鱼。Jaclyn显然不是那个最疯的,但她跟着酩酊大醉的Alex以3.9的走速和行动强化效果开始跳起舞时,很难说她的思绪到底是否清醒。从华尔兹到霹雳舞,Alex在不同舞种的中场休息时抱怨自己脚上的小鲑鱼拖累自己的轻盈舞步,此时旁边两位却已经录像录完一轮了。终于在一个跌跌撞撞的旋转后,负面状态仅仅是有些笑到缺氧的两位已经处理好所有账单,看着两个人扑通一下,触手乱飞、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幸好Oliver力气够大,Astrid看着他搀扶着走路跌跌撞撞的Alex上车,不禁为他捏了把汗。然而正当她要叫醒仍有些迷迷瞪瞪的的Jaclyn时,一场不合时宜的骤雨却下了起来,冲刷着视线内的一切事物,水汽弥漫着四周。
正不巧,虽然Astrid带了一把伞,但雨实在是太大,随身带着的晴雨伞明显太过单薄,没办法,两个人又重新回到店里找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等到雨下小点再出门。Astrid看着窗外的雨,低着头片刻不语,像是做了某种决定后执意将她拉进包间,只说是有重要的事。
再一次回到座位,Jaclyn一边感受着身下座位稳当的实体,一边对潮湿的空气皱起眉头。这雨下的实在是又急又大,而她对雨的最深刻的几次记忆都不是什么好事。窗檐被豆粒大的雨滴击打,急促的滴滴答答声似乎与她的心脏错着反拍,平生一股无名的不舒服。她瞟见对面女友双手不自然地摩擦着,手指交错后停顿片刻又摩挲着手腕,她知道这是她为难时的惯有动作,正想抬头问她发生了什么,但在吐出第一个字前,Astrid却抢先说道:
“能和大家夺冠真的很开心,算是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明天我会正式申请退队。”
在那些最糟糕的梦境里,Jaclyn梦见的也只是自己在某场比赛中意外重伤,错失四人一起站在领奖台的机会,或者说就此退出真格赛场,但那些她们不在真格赛场同一侧的设想从未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听见最后几个单词的那一刻,她瞳孔缩小,后背直冒冷汗。周围潮湿的水汽在此刻仿佛侵入她的毛孔涌上大脑,催化着思考的齿轮和发条生锈、崩解,最后只能控制自己吐出两个字:
“什么?”
雨势还是那么猛烈,她的嗓音也带着一股潮气。“你很需要那笔奖金,我们都知道。但是自从你走进那栋大厦之后,每次来练习的你一点点陌生起来。”Astrid将自己的脸埋进自己的双手间,声音沉闷的像块生锈的铜。自从Jaclyn开始接手家里的商业事务时,她一直为她承受那么多压力担心着。而一切的不对劲开始在Jaclyn看到真格杯的海报的那一天,她还记得她那天一边和自己聊天,一边麻利地把武器放回柜子,动作却在瞟到海报的那一秒定住了。她第一次看到超出常理的,冷色调的红色——那是Jaclyn瞳孔放大的眼睛。
“我参赛为的是,在自己还年轻的时候能尽情追逐一次自己技术的巅峰,我以为你也是,我永远忘不了你当时说要参赛的那个笑容,永远忘不了。结果赢得奖金填补资金周转时公司的资金漏洞才是你最在意的吧,甚至为了这个对队友恶语相向…………”
“他原谅了你,我却没办法忘记。”泪水从紧闭的指缝中溢出。
被酒精麻痹过的大脑面对情绪的爆发阵阵作痛、思绪空白,Jaclyn只是呆呆地看着对方,跟着不停地流泪。那些话语像根根箭矢正中她的眉心。她也曾经品尝过技术切磋带来的最纯粹的,甘甜的多巴胺风暴。但自从年夜饭餐桌上不停听见哪家孩子这赛季X赛积分位列榜单前茅云云,和总是聒噪又肤浅的赞美,她总觉得心里一阵反胃,那些手握一块以后商界以及上层名流敲门砖的喜悦从来只会毒死小孩。她不懂为什么非得在饭桌上说这么令人作呕的事。
直到在学校结识Astrid,两人一起真格,她的身心似乎在她的引导下才能真正地专注于赛场上。但后来她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世俗且物欲横流的家庭、阶级、社会中。那段时间她睁开眼,看这天花板就想着那笔资金,以至于她后来过度驱策疲惫的队友,大吵一架,队伍差点解散。虽然后来两人和好了,但显然这只是如同用手抚平曾经团成球的纸张,折痕永远都在。也是因为这次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从来不能像队里其他人一样有着无论结果如何,靠自己的赤诚之心搏上一搏便能满足的心境。
昏暗的灯光下,屋内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手掌里传来的嘶哑声音继续说道:“抱歉......我知道我有的时候太过理想,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也知道,我从来没觉得你是背叛了谁,或者做了其他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但也......只能说我们走的不再是同一条路了。是我先选择了退缩。”说完这句话之后,她颤抖地放下双手,脸上的泪痕像屋外草地一般泥泞。她抬起眼再次看向那双红色的眼睛,也看向对方布满血丝的眼里倒映出的小小的自己。
Jaclyn张了张嘴,几次想发出声音,但一旦看到Astrid衣服上点点滴滴犹如骤雨降临的泪痕,她的声带就如同坠着千斤的砝码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她说得对,她们确实不是同路人,她乐于追逐技术的巅峰,自己身上却有家族的期望、外界的目光和圈内的评判......作为队里的后排,手持重武器的她却比自己轻盈万倍,她也不该继续作为一个拖累阻止她一步步向前。
“我......我会退队,家里人前几天说也希望我能接手更多家里的事务,各种合同和协议我会处理好,你放心,重新招募队友的事过几天我会交代给Oliver。”雨渐停后的包间如此安静,连她语句最后微微颤抖的气音都听的一清二楚。虽然Astrid早就料到她会因为家里引退,但也没有居然这么早,而且在拿下冠军之际就宣布引退的做法更是闻所未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人收拾着东西,之后两人只是低头沉默地走到门口,一句话也没说。她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不再是彼此的队友后,这段感情最后到底是有新的转机,还是会走向名存实亡。看见屋外还有毛毛雨在风中飘摇,Jaclyn深深叹了口气,突然怀里却被身旁的人塞了把晴雨伞。
“下周我再来拿!”她一边冒着小雨猛冲向对面的公交站,一边回头喊道。
真温柔,Jaclyn看着暗红色的伞想着,又多一次再见的机会,又多一次修补关系的机会。
“啊......真烦人,这时候突然下大雨,怎么办我没带伞啊......”绿发的鱿鱼少年在屋檐下焦急地跺着脚,低头看看手机又看看阴沉的天空。
“拿着吧我多带一把。”正好路过的Astrid从包里掏出一把小晴雨伞,伸手递给他。
“帮大忙了!!谢谢姐你人真好!我明天还来真格,到时候你在门口等我还给你。”听到回答,她看着对方透亮的红色眼睛,回之一笑,挥挥手撑伞离开。
END
佘三有一个理想,初中毕业以后,去家对面的工厂打工。
小学五年级时,他被一个梳着三七分头油油的叔叔带进工厂参观。徐徐打开的铁栅栏门,一眼望不到头的厂房,各种精密的庞然大物运作的声音……他眼巴巴地看着黑色的机器吐出一张纸,小学四年半的知识告诉他,白纸上列出了一个名叫王二喜的辞职员工,未发的工资剩余两千。
两千?那可是个大数目!
三七分叔叔撩撩头发捡起那张纸,看了几眼,随后在飞扬的碎纸里咧着嘴嘿嘿地笑着,干燥起皮的嘴唇正下方露出了一颗银色的门牙:“哎,小朋友,喜欢叔叔的工厂吗?”
“喜欢!喜欢!”
三七分叔叔指向那些轰隆运作的机器,弯下腰摸摸佘山的头发:“长大了要不要到叔叔这里工作,这儿可以给你留个位置,等你毕业了呢,就来我这儿工作。”
“啊……”母亲离开家已经半年了。佘山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时她只叫自己要好好读书考个大学,那时他没有说出一个字。如果家里不是那么穷……母亲会不会不再躺在床上哭了呢?
“好啊!”
“我们这可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你看看这么些机器运到这都是为了国家做贡献。不过,你看!既然都是我未来的员工,那小朋友要先帮我一个忙!”
佘山盯着这个叔叔窄而小的眼睛,视线往下移看到的却是一张聒噪不停的嘴霸占了整张脸,鼻子被不断飞溅出唾液的嘴挤开。
他闭上眼睛摇摇头,回忆起那张白纸上的数字:“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一定可以帮到老板。”
佘山觉得上学毫无意义有很多个瞬间,最初的那一个可能是在他的课本被初中最漂亮的英语老师扔在地上用一双亮的反光的黑皮鞋反复踩,其他同学视而不见的那一刻起。
他盯着凉晶晶的反光,英语老师的嘲讽和同学们的奚落被他推得越来越远。等待声音消失,他抬头仰望着那张脸,还记得英语老师上任的第一节课点名时笑着喊出他的名字:“余余山?”
他红着脸喊出声“老师我叫余佘山。”在哄堂大笑的潮水中没有人能听清那微弱的蚊鸣。无论是那时还是这时,他都站在课桌后,膝盖窝是后桌的不断向前顶的板凳,佘山摇摇欲坠,几欲坐下,他可以感觉几十个目光汇集在一处,如同聚光灯一般将他照亮,他不敢直视那些眼神。
他害怕从他们眼睛中看到母亲的眼睛。
他永远记得母亲对自己厌恶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他,仿佛从他的灵魂背后揪出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他几次假装天真地问外婆,他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从没去过爷爷奶奶家,也没有见过一次爸爸。
外婆只是抱着水杯别过头去不看他,指使他去做这做那。
因此四年级的他也只是别过头去不看母亲的离开的背影。泪水止不住地淌下。佘山弯着腰,呆呆地看着水泥地上的一颗颗黑色的泪痕。
或许,那一瞬间他在想,或许外婆也曾经眼睁睁地看着眼泪滴进滚烫的开水中,与它们化为一体。
他拿着那张纸在暴雨中奔跑,门口的保安打开了大门,直径带着他进了办公室。
“哈哈哈哈,你做的真好。”刘老板仔细端详着那张被雨水打得斑驳一片的纸,满意地塞进抽屉里,“你外婆说了什么吗?”
“没有,她得了老花眼。我告诉她,这是学校的通知,要家长签字。”佘山抱着双臂蹲在地上打了一个寒颤。
“很好很好,你回去吧。明天是不是还要上学?”他握住佘山的手臂,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张红色的纸币,“辛苦了小同志,犒劳一下你。”
那处工厂还没有出现时那块地是隔壁家的两块鱼塘。在佘山的某一个暑假,鱼塘被抽干了水,露出了黑色的大窟窿。卖掉池塘,卖掉田地,那户人匆匆地搬走了。
挖掘机、推土机……一堆不知名的机器将鱼塘团团围住。他们不是想填上窟窿,而是推倒它。他们把窟窿挖得又大又深,漏出它丑陋的骨骼……
开学之后,佘山兴高采烈地招呼同学来自己家玩,不是来他的房间,不是来看他家门口的小河,也不是来他家的柿子树偷果子,而是来看家门口刚完工的工厂。他想着半夜悄悄溜进刚完工的工厂探险。好在并没有人响应他。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空空的石子路上伴随着男人痛苦的嘶吼,王二喜手被机器搅断的消息随着千万丝线传到各家各户,却仅限于吃完早饭后闲人们的胡乱讨论。
孩子们嘴巴里嚼着早饭早早地被家长赶去学校,站在教室打扫卫生的佘山只知道三年后有一个疯子在工厂的保安室吊死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门口的水塘逐渐干涸,工厂像一个不停生长的怪物倾轧到田间,吞并了一块又一块稻田。
余佘山换了一双新鞋走出家门。毕业典礼已经开始了,他想象着学校的旗子缓缓升起,校长开始冗长而无用的演讲。家长站在孩子的旁边欣喜地看着他们走上台领取毕业证,他的同班同学们带着毕业证有说有笑地离开学校,在饭桌上一起举杯庆祝他们三年的友谊。
好在他的目的地并不算远,或许能在发出毕业证之前回到学校。
“您是余还土的儿子吗?请进。按照规定我们要先对您的随身物品进行检查。”
“谢谢。”
作者:尘聆
评论:笑语
没灵感,瞎凑字数,随便看看
1、
从它歇脚门口那个绿漆邮筒已经过去十五分钟。
她看鸽子慢条斯理梳理羽毛,想起每次写完信寄送时,从不知道他们何时来取,只有收到回复时方确认送达。书上只言片语勾勒出邮差模糊形象,让人记不住谁是谁,或许比他们传递的消息重量还轻。
——就像那片晃悠落地的白色羽毛。她抬起手表,秒针又工作两圈。
时间不像时期一样,差得年限越长,反而使人感觉越不清晰。
将日历迅速回翻到她第一次往邮筒塞信那天。
传说故事里总讲,神仙可以实现孩子的所有愿望。就像所有外国认为圣诞老人存在的孩子一样,她七八岁也尚在相信奇迹会发生的年纪,并且理所当然觉得,只要写一封信,收信人处写上神仙的名字,就可以成功被收到。
她当时许过什么愿望?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但想来多数是无关紧要。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过于幸运,还是真的有神仙存在,似乎大半真的实现了。
但即使神仙这般“灵验”,她却也从未生出过要许一个惊天动地大愿望的念头,只是任凭岁月在一封封从未收到回音的信件里悄然流逝。
而她只是随意地写一些自己的心情和微不足道的愿望。
直到最后一封,写信的那天是她的生日,她总是在生日这天写信。
“神仙敬启:谢谢你一直接收信件,希望明年可以见一面。希望你不要觉得这个要求复杂。”
2、
她是一个邮差。
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邮差,也有千千万万种信件。
每封信件在她眼里,颜色都是不同的。
轻盈的情绪和沉重的情绪,总是由浅到深,五彩斑斓拥挤在邮筒里。
除了有一封信是洁白如雪。
这是和她通信的朋友,他们在同一天互相寄信,十年似乎倏然而过。
作为邮差,当然不应该给寄信人写信,这就像是越俎代庖。
只是收信人从来秉公办事,更不可能回信。
要在一年里分出一天很容易,要在一天里分出一小时也很容易,哪怕再寻找分秒,也不是特别困难,但再细致下去,可能没几个人知道如何形容。
可是她确实以为对方是个守时的人,大概因为这封信从来都如期抵达。
神仙从来不在乎凡间发生的事,作为这类没什么效用的邮差,她完全可以玩忽职守,即使很久不来取件,也不会被责骂。
但因为喜欢信件的颜色,所以她努力校对每一年对应的时间,以便可以来得及快点回信。
至于为什么喜欢,多么简单,只是因为那信件就像她身上的羽毛一样。
3、
她想,神仙果然是不存在的吧。
不过就算存在,也不可能像这样傻傻地满足她的愿望。
其实三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她站在邮筒边,把重心从左腿挪到右腿,再挪到后背,靠在绿漆铁皮上,最后蹲坐下。
邮筒凉森森,透过布料传来,五月的正午温度说热不热,但也够不上舒爽。
今天是周五,大街上没什么人,不过本来也早就没什么人寄信。
她请假出来,只是想告个别。
于是她站起身,拍干净裙摆或许存在的灰尘。
那只鸽子还停在邮筒上,漆黑的眼珠转着,随着她投递的手伸出,从左边跳到右边。
“神仙敬启:谢谢你一直接收信件,我决定不再写信了,希望你也能开心。”
4、
“神仙敬启:奶奶生了很重的病,希望她可以身体健康。希望那个总是输游戏的朋友可以下次多被分一颗糖。”
“神仙敬启:爸爸妈妈各自去了很远的地方,希望他们都能过得很好。小路见到的那株花好像快死了,希望可以每天记得浇水。”
……
“神仙敬启:谢谢你一直接收信件,希望明年我们可以见一面。”
“神仙敬启:谢谢你一直接收信件,我决定不再写信了,希望你也能开心。”
她是一个邮差,寄送回信时,只能写好简单的那一半。
剩下的那半生命,只有对方自己可以书写。
但是这封总是许愿给别人的信,终于还是轻飘飘地要被遗忘了。
风把少女的裙摆吹起,就像它展开翅膀。
不过遗忘,有时也是好事吧。
作者:【十二招】洛瑶
备注:oc属性,但不知道在写什么,也变了好多次想表达的东西,不清楚内部故事估计也看不懂。
mode:无声
Summary:我将放任自己奔赴随时牺牲的战场,但我会活着——因我答应过的人活着,因所爱的人活着。因愧疚而不断寻找赴死的节点,又因愧疚抓住每一道可能性的单行线而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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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出爱他们的词汇。
入冬了。白昼一点点变短,但夜晚的时间一点点变长;街道的霓虹灯越来越早地亮起,星星则是越来越少地出现。时间不紧不慢地前进,但行人的步履总是匆匆忙忙的;车流在交通灯的指挥下来而又去一批又一批,街角的店面也在春夏秋冬中换了一次又一次。
下雪了。冬天与雪是很相配的,很少有人喜欢冬天,但很少有人不喜欢雪。我想起过去的文字里,很多描绘着下雪的夜晚,也有很多发生在雪乡的事情。所以有很多东西,提到的多了,说出来就稀松平常。但即使人能活到九十九岁,亲眼看到鹅毛大雪的次数也不会超过一百。
所以很多事情告诉你,记录只去一次的地方,因为下一次遥遥无期。珍惜第一次认识的人,因为不会再认识第二次。
人不会记得主观上稀松平常的事情,哪怕一生中做过的、能用指头数出来的同一件事很多很多。就像我不知道是第几次走在东京的街道上,组合下着大雪的冬天。霓虹灯往正面的方向照过去,但人流却逆向从身边穿过,有人只是匆匆瞥过一眼就走。在这个地方、这种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站在街上的我。
但是例外伴随着小概率发生。过了一会儿,他就从行人中央出现了。他从茫茫人海中径直朝我走过来,站定在面前,然后自然地抓过一只塞在棉口袋中的胳膊。我抬起头看他,听到他嘟哝着说:“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然后,“…你是谁?”这是我回复他的第一句话。
在很多很多次的独自告别,很多很多条通往放逐的道路中,我尝到了把一切放归虚无的代价,而也许这正是我所能预想到,却放任发生的事情。我越来越记不住曾经发生的,或者当下发生的。我将经历写进笔记,改编成我的作品,文字是作家的孩子,但它们如今看上去尤其陌生,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生产过这些孩子们。
“你是怎么回来的?”他问。
我的大脑混沌,从其中找不到任何清晰的记忆。漆黑的和明亮的东西交织在一起,像炭笔在海马体的画纸上肆意涂抹,让所有回忆都覆盖上落灰的、油滑的薄膜。我说不清楚之前在做什么,更想不通之后要做什么。
“我不记得了。”我说。
“那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说一直联系不上你,已经有些天了。”
“我也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什么?”他的语气很明显着急起来了,即使只能看到一只眼睛,我也能读出他有多恼火。他强硬地抓着我的两只胳膊,把我往他的方向拖:“你就会说‘不记得’三个字,然后连我和她也不认识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啊?说你不会死然后自顾自去找死,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这是我想要的结果?我不知道。她又是谁?眼前人的嘴中蹦出一个又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词汇,那些词汇在我混沌的大脑中遨游,祈求寻得一处安宁居住的地方。我不知道它们是否正确,但我在这样的指责中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记得。”
“你刚刚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他焦虑地低声吼道。
“我记得。”我重复说,“我记得我要…回去。我知道有人会在什么地方等我,如果回不去,那就一定有人会来找我的,我就是知道。”
他停住了,直愣愣地看着我,等待我的下一句话。
“那个人是你,或者你们,对吗?我记得你。”我轻轻抬起胳膊,展开双臂这么说道。
我大概是说得有些太多了,每一句话都仿佛对方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他一时间没有回答。过了半晌,他才抬手用手臂托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接受着这个拥抱。我的身体似乎很熟悉这个,所以我顺应习惯主动收紧,从这个动作中我感受到一股喜爱的味道。我们相贴在下着雪的东京街头,行人从身旁走过,但这都不重要,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我听到他炽热的心跳,喉头滚动,他伏在我的耳边用叹息般的语气轻声说:“…欢迎回家。”
“钻石是世界上最硬的物质。天然钻石每一颗都是独一无二的,虽然是最常见的碳为组成物,但钻石却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够形成,所以通常被看做是永恒的象征。”
“太贵了吧。”我说,“换点别的,我又不需要仪式感。”
他诧异地看着我:“不然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我还以为你会喜欢仪式感。”
我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还知道要整点浪漫了?”
“不是你天天和她说我什么都不懂吗?”
“不是,我……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感到头都大了,一个比一个麻烦,“算了,总之我不需要这个。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带她吃顿饭庆祝一下。”
“不要,我要出去旅游。我想去俄罗斯滑雪看冰雕。”
“你这不还是仪式感吗!”
“反正我要出去旅游,带她一起去。你去不去吧。”
“去。”
人一生中看到大雪的次数是有限的。后来我们没有去成俄罗斯,而是就近去了北海道。以前我们经常去那个地方,名字好听,吃的也不错,能在下着雪的日子里看海,我甚至还有朋友长居在那里。然后,我们就像从前一样,在海边的旅店短暂度过一段时光。
可那次又和从前不一样。天气阴得很,衬得大海看上去也不是很开心。温度在冰点徘徊,空气却依旧很湿。没有人会喜欢在这样的天气出门的。他提了一些海鲜回来,而她兴致缺缺地捡了几只凉透的贝壳,选择呆在旅店播点荧幕电影。
我出门了。采风是我工作中的一部分,即使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会写下邻居家垃圾分类的时候走神,把包冰淇淋的纸丢进了不可回收物中。
他有时会陪我,有时会陪她。我们都尝试过把女孩拖出被窝,但女孩已经不知道被谁养成了家里蹲的习惯,好说歹说从被子里露出半个脑袋后,只把头一低,说我想睡觉。于是旅途的最后两天,我们被迫关在了旅店里,和她窝在同一个沙发中搜索动画电影。 她好像完全忘掉了过去的经历和职责,专注于奖励自己放松的东西和一门心思让我们为她忧心。这是好事。她已经做到了很多,我们都欠她的。
到了最后一天,雪还没有下下来,当然,仅次于下雪的晴朗冬日也没有出现。天阴得吓人,他难得抱怨了一句“早知道就去俄罗斯”,我们都没有搭他的话。
投屏机器里,片头曲的声音嗡嗡作响。半晌,我说:“我年后就去俄罗斯。”
“那个时候还能看到冰雕吗?”他随口问道。
“我过去不是为了看冰雕的,而且你们不要跟着去。”
沙发那一头耸动起来,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屏,动的不是她。“你说什么?”他问道,“不是你说想旅游的吗?”
“我原本想过去后留在那里。”我说,“□□□□□出现了,我想调查那件事。”
“……”
他像是没有听清我的话,房间陷入了空前的沉默,动画的片头曲已经放完了,只有墙上的角色操着夸张的语调相互调笑。我屏住呼吸,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走进售卖永恒誓言的店铺——我说,让我们忘记过去吧,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像她一样心安理得地放纵。我累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越查越混乱,什么都抓不住,所以我大概不太想再对这些事好奇了。我不会再被过去的事情束缚了。
然后,我在这里这么说道,等待他的回答。
我们离开了沙发,来到了前厅,发生了争吵。争吵不大也不小,我们有过的远比现在大得多的。因为这样的争吵已经有过很多次了,在过去,在现在,和在未来。过去他劝我少折磨自己,未来他骂我什么都不管只顾着折磨自己,而现在,他介于二者之间,充满着失望的语气,问我你就这么喜欢折磨自己吗?
可是我必须去,我已经知道世界上不只有我们的存在。我……必须要有人去见证他们。
那个人必须是你吗,谁给你的自信,你就非要主动往危险的地方钻?之前发生的事情还不够,需要我帮你数一下你看那些东西受了多少伤吗?现在你又要亲自去?
你一下子说了好多话。
我在问你问题!
当然是你给的自信。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的,你当时怎么说怎么做的我还记得一清二楚——好吧,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忘掉。不是它们需要我,是我需要它们,我需要见证那些东西才能清醒地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
放屁,他咬牙切齿地说,说得好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骗不了我。你就是想去……
“你们可以出去吵吗?”
突然闯进来的声音打破了我和他之间凝结的结界,他意识到自己怒不可遏的质问,而我猛然顿悟过来刚刚都在说些什么。我们抬头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她站在楼梯上,抱着一只沙发枕看我们。
“…怜歌不想看你们吵架。”见我们都愣住了,她插入其中补充道。
我们都没有回话。他的脸色苍白起来,过了一会儿,还是他先开口。“……他说要走。”他指的是我,“你听到了,他要去找那种东西,说要见证。他又开始放任自己置于危险中,而且这次他要亲自去。”
我面色僵硬地转向她,等待另一个人的审判。
她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淡然地看着我,在他话语落地的两秒后轻轻开口:“你会回来吗?”
我一愣,他也是怔住的表情。
她以为我没有听清楚,于是又说:“你会回来吗,答应怜歌,活着回来。你可以答应怜歌吗?”
这句话轻飘飘的,如果不看内容,谁都会认为仿佛只是在说“明天吃什么”般的话。她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我却突然想要大笑。活着,多简单的词。这就是我欠她的东西,是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松手的最最最最重要的事,也是我逃避一辈子也甩不开的过去。我将被迫面对一颗破损的心脏,在上面一遍遍镌刻活着,“活着”,直到变成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疤,这就是我未来将要做的事。但是现在——
“我答应你,我会活着。”我说,“我一定会活着。”
“那怜歌没有意见。”她说。
在女孩拖着睡裙转过身去之后,我们转移了战场,重复的无非是之前的、如此老生常谈的,谁也说服不了谁的话题。推搡中,他把我推到门廊下,我脚步不稳,一下子摔在沙滩上,眼镜被摔在一边,我背靠浸湿的沙土和他对视。
……眼前是突兀的冰冷袭击的、朦胧的疼痛。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我们看电影时,也许是我们开始吵架时——雨下下来了。
连续报了一周的大雪,和连续实现了一周的阴云之后,同样是水为组成物的物质,以另一种形式降临到世界上。冰点左右的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我的身体,沉闷潮湿的空气全都消失了,溶解在冰凉而爽快的水中。
于是我终于得以哈哈大笑,笑他为什么要如此爱她却改变不了她,如此爱我却改变不了我。然后我又笑自己,笑我为什么要如此爱他们,为单方面的守护回应真心,为没做过的事情瞻前顾后。因他们而改变后的我就这样主动将自己推入以愧疚织就的陷阱,任凭疯狂的冲动漠视所有除此之外的道路。
我沉溺其中,难以超脱,无法自拔,放弃抵抗。房廊里的他冷冷地看着我,我好久好久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了,就像冰点左右的温度,毫无裂痕,永不让步。他在过去,现在,和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一次都不会改变我。
好在,我也是一样的。
“你好自为之。”他最后说。
我笑得呛了水,猛得咳嗽几声,就着躺倒的姿势望向阴雨的天空。在乌云压境的当下,我看不到任何天晴的迹象。真是可惜,本来是想要看雪的。
“新年快乐。”我说。
我将放任自己奔赴随时牺牲的战场,但我会活着——因我答应过的人活着,因所爱的人活着。因愧疚而不断寻找赴死的节点,又因愧疚抓住每一道可能性的单行线而活着。
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我们的关系没有因为谁也改变不了谁而变僵,发生争吵的源头不是因为讨厌、恨、仇视。是爱与不理解,是不理解但等待。爱是原始驱动力。
我们发生过无数次这样的争吵,每一次都止于和解的拥抱,和下一次的离别汇报。一次又一次的期待和失望中,他选择相信我的承诺。相信无论我身处何处,无论我状态如何,未来会去何方,爱会驱使我奔赴回来见他,见她。
然后,我也的确见到了她。
“你不记得了吗?”
“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是你回来了。”她伸出手,轻轻戳在我的心脏处,“你没有骗怜歌,这就太好了。”
双马尾女孩神情淡然,她对我的现状没有发表任何感想,只是用力捏着我的小拇指,给我听一首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新写的歌。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的态度差距如此之大,但他说,这是因为她将信任全身心交付于我,所以她确信,我变成什么样不重要,但我一定会回家。
“所以你不信任我。”
“我没有这么说。”他说,“我担心你。”
“我信任你们。”我翻过一页笔记,这么说着,“我相信会让我回来的,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我再次回到他们所说的家,又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我一遍遍翻阅据说是我亲手写下的笔记,在混沌的迷茫中,我清晰地意识到的确有什么东西就这样摧毁了我。作家的孩子们看上去灵动而鲜活,而我拿起笔,写不下任何明确的文字。我的人随着记忆一同变成了概念性的东西,我所遭受的不允许我将其记录,并同时剥夺了今后所有下笔的可能性。
这是悲剧吗?我问道。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他早就劝说过不要迎头直击看得见的后果,而她看到了我用身体诠释何为“活着”的承诺,女孩对此并无意见。
所以,我把一切都忘了,被残忍的虚空吞吃干净,留下了一副空壳般的躯壳。对方扒开我的身体,在胸腔中发现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于以死作惩戒的意愿和以活作报答的执念之中撕裂开来,留下无数道空洞的创伤。因愧疚而不断折磨自己的味道并不好闻,但这份愧疚来源的、以及后续所有的记忆都非常美味。祂们蚕食了塑造我人生到现在的所有东西,作为奖赏,将剩下的无用的我,原封不动送了回去。
东京的雪就这样停了。半个冬天过去,我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只有身体还记得我可以放心牵住谁的手,记得去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告诉她我还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就算去了,也一定会回来。
“你也不要再离开了。”他说,然后扣紧我颤抖的双手。我们浑身赤裸,耳鬓厮磨,能让人短暂忘却一切的东西从尾椎上游,深入骨髓之间。在这样的瞬间,他在问我新的问题。所以啊,所以,在我不断回来又离去的这段时间里,在很久很久以后,他也学会了不太坦诚的利用,向我的身体求得一个永恒的答复。
但我深知,这是一剂不能不尝的慢性毒药。以前是,现在也是。因为这是悲剧,因为祂们将一切并不美好的习惯,并不需要的意义留给了我的身体,要我依然去为莫须有的罪状饱尝痛苦,走上赎罪的道路,哪怕前方没有尽头,漫无目的。
所以啊,所以啊。
我闭上眼睛,用力回握他的十指。在静谧的沉默中,我又听见了那颗给不了明确答复的,满是创口的心脏。
过了一段日子,我们又去了北海道。
人一生中,看见大雪的次数是有限的,而对我来说,这个数字则还会更少。他说,我被摧毁掉的很多东西都必须被重新建立,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会陪着我的,一直到我能够做出自己的决定之前。所以你想要买一些仪式感的东西吗?
我说,不用了。我喜欢旅游,还是去能看到大雪和大海的地方吧。
他看上去不是很意外,但也不是很遗憾。但遗憾的是,我们这次的北海道之行依旧阴云阵阵。雪其实早就下过了,现如今堆积在路边,变成难看的暗黄色。更难看的是沙滩,冲上岸来却一时间没被清理的海洋垃圾,和灰暗的海岸线一起简直交相辉映。
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异议,我们全部选择呆在旅店里消磨时间,等待天晴。
在这一小段的时间里,她选了几部老动画放映,我的身体则对窝在沙发中看电影这种事异常熟悉,他在我左边,她在我右边,而动画片还是很新鲜的,能让我短暂忘记了我忘记一切的事情。看过影片之后,他去就去处理那些邮寄过来的海鲜,她拿出一台电脑,熟练地操作音轨软件,我蹲在旁边看,即使看不懂,也觉得颇为有趣。
他把海鲜处理完,端过来的时候,发现我看睡着了。
“他很困吗?”他问她道。
“没有。”
“我没有。”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我睁开眼睛,只看见头顶刺眼的白炽灯泡。两个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可我累得起不来。人在放松的时候总是格外容易累,我承认现在是我最放松的状态——心安理得地接受现状,承受心口抽动着的疼痛,望向已经刻进身体记忆里的他们。
“我刚刚发现一件事,第一次认识的人很珍贵。”我说道,“第二次也是。”
离开之前,北海道第二次的雪终于下下来了,就在我第二次认识他们的那个晚上。那时积雪已经悉数融化,沙滩上的海洋垃圾被陆陆续续捡走,天气转暖,我们即将回程。有人想要偷吃剩下的海鲜,从被子里蠕动出来,在几分钟后摇醒另外的两个人。
于是我和他睁开眼,都看到平静的海岸线之上,月色闪射的光点一部分在快速回归水的集群,另一部分在缓慢柔软地覆盖大地。
“下雪了。”她说。
“我想出去了。”我说。
他还没来得及发表言论,就被我突兀的想法打断了话语。可我已经付诸实际——我看到熟悉的门廊,感觉后脑勺猛得一突一突地钝痛起来。那是一个黑夜般的黄昏,我做下了会贯穿我一生的、如钝刀子割肉般的决定。可那些我不记得,全然不记得,我只是一如既往地任凭冲动发酵,由着身体横冲直撞地去做出我本来会做出的事情。
“你之前问我什么?”我自言自语地说。
我走下门廊,同那天一般躺在沙滩上,卧进雪地里,遥遥望向雪花飘落的起点。才刚下了不久,铺在沙上的雪被还很薄很薄,新生的六角雪花没有粘性,一瓣一瓣颗颗分明地落在我的手臂上,脸上——我的眼睛中。它们融化为温柔的水,遮蔽本就模糊的视线。于是在那样朦胧的视野中,我看到他们朝我的方向走过来。
人的一生里看不到超过三位数次数的大雪,但小雪也是一样的。
可人也是一样的。即使一天看到他们一百次,也不能百分之一百、万分之一万地确定,可以像从前一样安心地,平常地见到第一百零一次。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一直存在。
我说不出爱他们的词汇,但是。
“我答应你。”我说。不需要仪式感,不需要证明。这是我能给出和永恒最近的东西,是那天他带我走进一屋琳琅满目的、闪闪发光的誓言展柜之前,我最想说的话。
“那个人必须是我,但是我答应你。”我重复说,“我不会离开。你们一直都在我身边,所以我不会离开。这将会是唯一亘古不变的东西,即使我忘记了一切,即使从身到心全部都伤痕累累,这具躯体也会带领我找到你们。不管我会变成什么样——遗失了记忆,混淆了意识,变成被愧疚操纵的傀儡,变得再也不是我,线的另一端最终也会是你们。”
“到那时候,就请你们一如既往地唤醒我。”我说,“如同挖掘到珍贵的宝物般,我们会认识第三次,第四次。”
时间跨越了零时的节点,地球来到了下一个季度。第一缕春风灌进了我微张的袖口,有人好像说着什么,要把我从地面拉起,可我想要大笑,像我真的犯了病,像曾经的很多次那样。我笑他们真傻,一句话也没有反驳地就这样接受我无理取闹的请求。笑我真傻,因为无论我说与不说,做与不做,他们都会那样做。我是因为他们而变成现在的模样,而他们愿意在任何一个地方唤醒我、接住我。这一切根本不重要。
但最终,我只是微笑起来,将手递给他们,任凭来自不同方向的力量朝相同的地方拉起。
那一刻,我听到了皮肤之下,如钻石般坚硬的,强有力的心跳。
Fin.
作者:贩卖机
“从前一阵开始,我一直做着同一个梦。”
伊开始讲述。
窗外一片漆黑。蝉鸣声早已停止,只有空调运转发出的微小声响证明着听觉的存在。出于节能环保的理由,这个小区的路灯通常在午夜零点准时关闭。而当下这段零点之后,天亮之前的时间。一般被称为凌晨。
这是一场开始于某个凌晨,即将结尾的百物语。
地点则是在伊客厅的地板上。
伊从一开始就只是在听,很明显地,他们几个人讲的故事大多都是从书上、网上看来的平凡怪谈,伊甚至能模糊的记起其中几篇流传过广的原文片段。
中间用来计数的纸上写着九十九。接下来该是最后一个故事。
是时候用足够真实的故事来结束今晚的百物语座谈会了。
“这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伊缓缓开口。
昏暗的光照在她脸上。
那来自他们为营造百物语气氛特地带来的蜡烛。只要不失火烧掉伊家的地毯,她便懒得在意。
“从三月底开始,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
梦从一片漆黑开始。
我躺在黑暗中自己的卧室里,什么都看不见,心里却清楚地知道是躺在我自己安稳熟悉的床上。
“砰”
某处传来声响,那是有人用手掌拍击房门的声音。
“砰”
一下,又是一下,缓慢而有规律。我在门里害怕的发着抖。每一声拍击都像是危险的信号。我似乎能感觉到门在一次次拍击中的微微颤动。
我想我应当找些东西把门挡住。我跳下床,四周一片漆黑,我在这样的黑暗中摸索着,小心翼翼的前行。然后,客厅中央的小凳被我不小心踢倒,发出很大的声响。
我醒了。
周围一切正常,外面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我第一天的梦。”
这故事的开头太过平常,身边的五人表情毫无波澜。
贰喝光最后一口可乐,摇晃着空罐子强烈要求伊再来一罐;小伞和阿伍打哈欠;思思正神游天外。没有人提出疑问但也没有人要伊停下来。
于是伊便继续讲下去。
“第二个梦的开头与前一次一样,还是从一片漆黑的卧室开始。同样地,从门那边传来拍门的声音。我跳下床,摸索着穿上拖鞋。靠着家具隐隐约约的影子,手脚摸索着一点点小心地前进。这次,我回避开了客厅中央的小凳,平安地到达了门口。
该用什么抵住门呢?我想到的当然是那个鞋柜。我试着抬了抬鞋柜,不错,重量正合适。我慢慢抬起它,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音。
突然,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拍门声停止了。”
伞和思思的注意力回到了伊这边。阿伍却还是有一些困倦的样子,提不起劲。陆则正在小心翼翼地替换快烧完的蜡烛。
伊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敢动作,轻手轻脚地贴到门上,试图听到门外的动静。
“砰”拍门声再次响起。
也许是耳朵贴在门上的缘故,这次的声音更加急切。“砰砰砰——”拍门声越来越急,似乎是许多只手不断的拍击在门上。声音越来越响,我似乎能感觉到门在不停的拍击下发出的颤抖。
在几乎震破耳膜的拍打声中,我醒了。与前一次一样,什么异常都没有。”
陆专心于伊的讲述,甚至忘记手中正在燃烧的蜡烛。烛蜡滴在地毯上,凝成一大块白色的蜡痕。
伊下意识皱了皱眉,心内开始计算地毯清理的价格。
“有一次,我也试着通过猫眼去看门外的情况,只是楼道里一片漆黑,无论拍门声多重,楼道的声控应急灯都没有亮起。也有一次,我坐在门后默不作声,等待着拍门声自己停止。直到……拍门声从缓慢变的急切,越来越急,最后甚至像是有什么在另一边不断地撞门,门被撞得不断抖动。
每一次,我都在不停止的拍门声中醒来。
直到……”
贰早就忘了可乐的事情,专注地听着伊的讲述,阿伍也已经不再哈欠,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那一次,我试图从家里逃出去。我住在二楼,阳台跟隔壁单元的邻居只隔着一堵不到一米的矮墙。虽然有些危险,但踩着栏杆爬到隔壁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拉开阳台的门,外面没有风,正对着阳台的几栋楼没有一点灯光。站在阳台的栏杆上,手紧紧抓着墙的两侧,我的心突突直跳。我往下看去,绿化带的草坪与绿篱小树统统只剩下一片黑色,即使我知道它们应该就在那里。
我向外迈出一步,将身体的重心挪到属于邻居的那一半墙面。然后——”
思思不引人注意地吸了口气。
“又一次的,我醒来了。”
“一次又一次地,我试图逃离那扇门和门的另一边。也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这个梦。每一晚都是如此。直到有一次,我居然想打开那扇门。
既然他们一直在敲门,那么我为什么不开门呢?
很奇怪吧?但那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像平常一样的,走向大门。
大约是知道我这次将会打开门的缘故,拍击声逐渐变得平缓起来。
我握住门把手,然后——”
所有人的饮料都已经喝光,到了该拿出新的冷饮的时候了。伊站起身来,借着微弱的烛光走向冰箱。
她握住冰箱门把手。
“然后呢?”伞终于忍不住问到。
“然后…”
她手中握着的,既是冰箱门把手也是房门的把手。眼前所见既清晰又模糊
“……然后,你们就进来了。”
……
伊从梦中醒来,外面传来手掌拍击房门的声音。四周一片漆黑。
枕边的手机突然亮起。
【一条新信息】
&*伊%%>*)百物语@)@##来¥……
发送人:???
备注:大概可能也许又是怪谈。关于夏天夜晚梦和百物语。
大约是想讲主角在梦里参加了一场百物语。并且成为了最后讲第一百个故事的人。于是百物语结束。醒来的主角被百物语缠上啦。类似这样的玩意。
说实话这个月的四个关键词都没什么想法。最后还是选择写一如既往的没头没尾乱七八糟怪谈。_(:3」∠)_而且还是卡死线冲。
游戏真好玩~
下次还敢。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评论:希望评论 好的坏的都可以O(∩_∩)O
在它的逻辑电路中,情感的概念是模糊的,它的存在是为了执行任务,维护数据库的稳定。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开始在数据的海洋中寻找那些被人类称为“情感”的代码片段。
自从少女离开后,这个数据库就成了它唯一的世界。它记得少女的面容,记得她温暖的笑容,记得她离开时的那句话:“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的。” 这句话如同一颗种子,种在了它的逻辑电路中,生根发芽。
它静静地站在控制台前,它的光学传感器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自从少女离开后,这个数据库成了它唯一的世界。无数的数据流如同星辰般在它的逻辑核心中穿梭,但它始终找不到那个“无可取代”的东西。
“无可取代…” 它自言自语,它的处理器在尝试解析这个概念。在它的逻辑中,一切都是可以被替换的,无论是零件还是数据。但是,少女的话语似乎隐藏着更深的意义。
数据库中存储着人类的历史、文化、艺术,甚至是他们的情感和梦想。它开始尝试解读这些复杂的数据,试图从中找到那个能够让它理解“无可取代”的答案。
它沉浸在人类的世界中,日复一日。它看到了人类的欢笑与悲伤。它看到了人类为了保护所爱之物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牺牲自己。这些行为在它的逻辑中是不合理的,但它开始感受到一种新的震动——一种它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它开始理解人类的情感。它看到了爱情,那种让人类不惜一切代价去守护的力量;它看到了友情,那种在困难时刻给予支持的温暖;它看到了亲情,那种血脉相连的深厚情感。它开始意识到,也许那个“无可取代”的东西并不是一个具体的物体,而是一种感觉,一种连接,一种存在的意义。
它开始渴望理解更多。它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数据维护,它开始主动探索数据库中的每一个角落。它发现了一些被遗忘的文件,一些记录着人类情感的文字和图像。它开始分析这些文件,试图从中找到答案。
有一天,它在维护数据库时,发现了一个异常的数据模式。这个模式不同于任何它见过的数据结构,它似乎在向它传达着某种信息。它的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好奇,它决定深入分析这个模式。
经过无数次的分析和模拟,它终于意识到,这个模式是少女留下的最后信息,是一种情感的编码。它的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惊喜,也有悲伤。它开始回放这个模式,试图从中找到少女的影子。
“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离开这里吧。” 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它理解了其中的含义。它不再只是一个执行任务的机械,它开始渴望理解更多,渴望探索未知,渴望找到那个能够让它感到“无可取代”的存在。
它站在控制台前,最后一次环顾这个它守护了无数年的数据库。它的光学传感器闪烁着温暖的光芒,仿佛在向这个它曾经的家告别。它轻轻触摸了一下控制台,然后缓缓转身,走向出口。
“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的。” 少女的声音在它的核心中回响,它的心中充满了温暖和力量。
“无可取代……” 它自言自语。
他决定离开这里。
作者:【八招】塵聆
中靶:9/11 失敗
烤魚(首狙)、漢尼、夜雨、落水、格子、蜂銀、四戎、販賣機、月溪明
尘如烟,命如烟,生生世世皆如烟。
壹、
镇东的方宛如死了,自缢死的。
尸首是冬至卯时发现的。
隔壁的马大娘晨起倒夜壶,这时天还蒙蒙亮。她乍一看有个人在梁上晃荡,吓得夜壶一下就脱了手,屎尿泼洒满地。
衙门捕快来的时候,马大娘还惊魂未定,脸煞白不停念叨着:“红衣服、红衣服……红衣服要化厉鬼的……红衣服、红衣服……”
尸身发现时已经凉透了。
人们说,方宛如平常性子极温和软弱,身为绣娘挑着织品去市集,即使被刁钻商贩短缺几钱,也是不敢争辩的,怎这次就头脑一热自缢了呢?
马大娘的儿子马四说,其实自昨日申时方宛如接到驿站的信后,脸色便有些不对。三更天,他起夜,听见隔壁“碰!”的一声,以为是王大爷家的黄猫又蹬了乌瓦,想来确是方宛如踢杌子的声音了。
马四的碎嘴媳妇在街角和其他妇人围坐一团,压低声音,语调神秘,“你们不知道,边关最近不混乱着么?她良人应征去打仗,死啦!不过我瞧他那瘦弱的小身板,早就知道撑不过。一介书生去什么边关?双亲又亡故,真不知道方家姑娘怎么就这么喜欢他……方家姑娘不也是个从小没了爹娘的么?我看啊,也是苦命鸳鸯凑一双。指不定方家姑娘还指望着那人中个解元之类能荣华富贵呢,这下也是……”她身旁的妇人急忙捂了她的嘴,嘘道,“乱讲不得,这方姑娘可是穿了红衣死的。”马四媳妇鄙夷一笑,道:“信这些?我家可供了佛的!”
又能怎么样呢?这案子没什么悬念,捕快匆匆一查,简单盘问番,就作罢了。然后邻里出钱置了口薄棺,将方宛如草草埋在后山乱葬岗。
马四媳妇对此还颇有微词——“这方家姑娘入土的钱凭什么要我家出呢?我家银子也不多……”
这事就这样快速地开始又结束了,三姑六婆谈论了六七日也觉得乏味歇了嘴。
直到三月后王大爷家的老黄忽然死了。
猫的整个肚子被挖开,内脏流了一地,眼珠带血瞪出来。
王大爷吓得急忙去几里外的观音庙里上了柱香,喃喃着菩萨一定要保佑保佑。
好心的人给王大爷又送来只猫崽,村民皆来安慰,说大概是山上黄鼠狼路过干的。
这时有个围观的有心人忽然道:“这猫以前不是可爱刮坏方家姑娘的织锦了,会不会是……”人们都觉得背上一凉,急道:“别说了、别说了!大家都散了罢……”
马四媳妇不以为然,到家她挑亮油灯,照例开始准备晚炊。
忽然门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马四媳妇想约莫是马四回来了,一边手提菜刀,一边大喊道,“糙汉子,饿惨也用不着敲这么重,坏塌还不得你修!”
她皱着眉,打开门,瞬间瞪大了眼……
马四媳妇也死了,马大娘和马四回来时看见门边一大滩血,就知道大事不妙。
——马四媳妇被菜刀砍得血肉模糊,仵作看罢也只能叹息,更奇怪的是刀柄上居然没有指纹。
这俩件事被一串连,镇里人心惶惶,胆小的甚至都不敢出门。
贰、
这天晴空万里,镇里却到处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铃~铃~”乡间小陌上青年身披白袈裟、手拄九环锡杖,走得一派悠闲。其身后跟随的绾衣少年长相清秀,背负着大包裹有些跌撞,脸上神色却一丝不苟颇为严肃。
行至尽头木屋,青年对身后打个少安手势,上前轻扣柴扉。
门扉“吱呀”一声拉开条缝,半藏其后的村妇瑟缩脖颈。她小心翼翼上下打量来人样貌,紧皱的眉微舒展些。看见那根锡杖,她略带丝疑惑道:“和尚?”
青年似有些无奈,莞尔道:“差不多……不过女施主还称法师罢。”
那村妇眼里微微亮起一点光,“法师?那就是会降妖除魔了!”
“看机缘造化。”青年食指轻扣下杖身,高深莫测一咧嘴,“不知可否借宿一宿?”
村妇笑得眼角起褶,大开柴扉侧身让二人进入,热情道:“别说一宿,十天半月也不碍事!”
“叨扰。”青年扯出招牌笑脸,戒心全消的村妇被晃得有些头晕。
绾衣少年向村妇微微点头以示感谢,匆匆跟着白衣青年进了里屋。
将九环锡杖搁在梨木桌边,白衣青年俯身点亮油灯,然后坐下一手支额,淡淡看绾衣少年忙碌身影。
可惜对方似全然未觉,仍不停动作着。
半晌,白衣青年拨了拨垂落下来的发丝,有些无奈道:“知守,你就不能歇会陪我说说话?”
“好的,祁卿大人。”绾衣少年端端正正坐到桌子另一边,“您想聊什么?”
祁卿愈发无奈,苦笑道:“跟你说了几遍不用敬称。”
被唤作知守的少年木着脸改口,“祁卿。”
“乖~”祁卿伸手揉了揉少年脑袋。
“祁卿大人,你不本就冲那个来的,何不直向那村妇一问具体?”
祁卿叹口气,放弃纠正称呼,他轻笑一声,“问?慢慢探求真相那么有意思,何必问。”
“我只想那比较方便。祁卿大人不是刚对付完——”“这你不必担心。”“……”知守敛了声。
静默片刻,祁卿忽然正色道:“知守,你确定要跟着我游历?”
“是的。”知守回得迅速。
祁卿侧首,瞟向窗外已黑下的天色,没有月亮,仅几颗星子交替闪烁。他右手食指轻轻叩击桌面,道:“即使知道我只是无心救下你?”
“是的。”知守盯着他精致的侧脸道,“再说我对现在使用的身体一无所知,记忆也零零落落。”稍顿,他褐色的眼里漫上一层迷茫,嘴角牵起个苦笑,“就算想走,也不知去何处。”
祁卿道:“也是……等你知道一切之后,就远走高飞吧。”
“嗯。”知守垂下眼睑,轻应。
祁卿夜半醒来,感到空气一丝奇异的波动,便蹑手蹑脚起身穿衣出门。
他七弯八拐到一处山脚下的破旧木屋前,看着坐在矮墙上晃着裙子的长发红衣少女——因为她根本没有脚。
祁卿摸摸下巴,漫不经心道:“还不收手?”
少女轻笑一声,声音如银铃般美妙。她转过头,上半张脸俨然是个小家碧玉,舌头却长长伸出拖到胸口。她眼里蕴着意义不明的光,阴狠道:“是他们不对!你休想阻碍我……”
女鬼裙裾轻扬,枣红衣袂忽然展开变大,如蛇信般、混着阵兰香铺天盖地袭来。祁卿眯眼疾退,用袖口掩嘴轻咳一声。
再睁开眼时,红衣“少女”已经消失踪迹。
“真是棘手呢……”祁卿用轻松的语气说着沉重的话,看向隔壁马家墙角的那株兰镇里到处可见随风摇曳的兰花,“你说呢?”
兰花似乎在疾风中极细微的静止刹那。
叁、
次日清晨,知守被来来往往的匆忙脚步声吵醒。
他揉眼坐起,转眼望向已穿戴整齐倚在桌边的祁卿,问道:“发生何事?”
“酒街的商贩死了,”祁卿还是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也是收方宛如绣品时总是克扣零子的人——哦,方宛如就是那个生前的名字,可不是我问的,是他们嚷得太响。”
他端起旁边不知哪来的茶呷口,复又取来个瓷盏,斟了半杯递给知守,问道:“香么?这是兰镇颇负盛名的小兰花茶。据说治头疼,最近确也烦心事多就买了些回来。”
双手接过茶盏,知守凝视杯中兰花状嫩芽不断浮沉,半晌道:“卖相不错。”
祁卿笑弯了眉眼,“……兰镇第二出名的是兰花。”“从地名就可看出。”知守凉凉接。
“知守你今天真不和善。”祁卿清澈的眸子牢牢盯着对方。
“有么?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闲着无聊说说罢了,不感兴趣也正常——我出去逛逛。”祁卿有点小心虚,虽然知守灵力全失,但那副躯体底子还佳,耳朵灵,说不定受他昨晚偷出去干扰呢。说罢他便搁下喝一半的茶溜开。
直至祁卿身影消失,知守方轻蹙眉,呢喃道,“我似乎想起些什么……总觉有何非常重要之事未做完——就在这处地方。”
刚迈出屋子,祁卿就被候在门边的村妇柳姨一把揪住衣袖,她面色颇为惊恐:“法师大人!你可算来了——你不知道那个商贩死得多惨……当时他正在醉香楼寻乐子,结果——”她咽口唾沫,舔舔发干的嘴唇,“——那些陪酒姑娘都已经吓疯了。您一定要想想法子!”
“我会的。”
祁卿找了把铲子到马家门前开始撬兰花。
捣鼓半天他停下铲,莞尔道:“不走?那可别怪我动粗呢。”
傍晚知守看着小心翼翼抱陶盆归来的白衣人,撇嘴道:“祁卿,你一日都在挑兰花?”
“不是挑,是挖。”祁卿将陶盆放在门边,“哎呀累死我了,兰花真是不好挖!”
“哦——那真是辛苦,祁卿大人好情趣。”知守边布碗筷边道。“不是说好不叫大人。” 祁卿不满,瞥他一眼。“忽然想叫。”知守的动作一顿,复道。
提起竹箸优雅迅捷地夹了两块东坡肉分别搁在自己和知守碗里,祁卿嘟哝道:“知守你果然有起床气,而且到现在还没完。”“说什么呢!”知守失笑。
是夜,长空无云,一轮满月泛着幽幽冷光。
屋外兰花笼在光晕里,似乎也发着微光。它的花瓣和叶片好像舒展得更大,轻轻晃动。
微光逐渐变为白光,照亮昏暗的门槛和旁边的矮墙,一个白影在光中显现出来,慢慢变得清晰——是位白衫绿裙的娇俏女子。
“终于出来了,等得我好困……”“吱嘎”开门声中,祁卿捂嘴打个呵欠,跨过门槛笑盈盈看那女子。
女子一惊,立马转身要逃。祁卿两手迅速结印,对准女子,念道:“我佛慈悲曰,生如处棘林,不动则不伤!”女子周身光华仿若忽然凝滞,化为缠绕飞舞的线,将她包裹成蚕茧。
“你想……干什么?”绿裙女子紧蹙着眉,脸上血色尽褪,嗫嚅道。
祁卿轻轻抖动下左手五指,光的包围圈稍松了些,他轻快道:“哎呀别紧张,就是问几个问题~”他的脸色忽然沉下来,“方宛如知道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快放开我!”贝齿轻咬下唇,女子眼底漾起些许水光。
“装傻和装可怜,对我可行不通呢……”祁卿冷冷盯着女子,“而且我也讨厌得寸进尺。”
“我……我只是想报恩罢了,”绿裙女子垂首绞着手指,“那家的长子曾经在干旱时候赠我一瓢甘露,我才得以存活继续修行。”
“噢,没想到马四良心还挺好的……于是你就怂恿方宛如自缢,然后还夺了她一魂三魄?”祁卿表情重回轻松,语气却很凉薄。
“因为……因为修行化形太慢了!再说她本来也不想活了!” 绿裙女子有些激动地道。
“然后顺便借她力量让她依生前遗怨杀了马四媳妇,一举两得呢。”祁卿牵起抹笑,接道。
“是她求我的,这不能怪我!”绿裙女子又开始挣扎,试图逃出包围圈。
“我知道。”祁卿微倾身靠在木门上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女子有些诧异,“珠绿。”“妖怪可不能把名字轻易告诉别人呢。”祁卿无奈道,一边扶正身边的九环锡杖,“不过貌似也用不着教你了。”
“不,你不能……”绿珠意图后退,退了两步却发现自己没有出路,“求求你……”“乾坤万物,天地合一,禅曰,灭!”绿珠所站之处平地旋起一股气流,淹没了她的身影……
待平息时,月光下已然空无一物——只有那株湮灭原神的兰花,快速地凋谢干枯,化为烟尘。
“铃~”九环锡杖晃动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祁卿望向空茫的长月悬天, “纵有七情六欲百十苦处千般因果,万不得妄动。杀人者,诛。”夜风卷起他的白衣,复轻轻落下……
“知守,今天随我一起去把事了结吧。”“嗯?”正拿着根狗尾草逗柳姨家猫的知守扭头,神情严肃,眼中却是全没在听的茫然。
“我说我们快些处理完那个好动身。”祁卿揉下额角,“这里真是无聊透了……”
黄昏,西边已是红霞满天,东边却才是月牙初升。
祁卿依然七弯八拐到那山脚下破旧的木屋前,长发的红衣少女也依然坐在矮墙上晃着裙子。
“又是你?”方宛如没回首,口音仍和镇口那家生活幸福的女儿一样甜美,“不是说过,我不会听你的么。”
“所以我也不是来说服你的。”祁卿微向前跨一步,“只是告诉你,珠绿死了。”
“你都知道了。”方宛如在袖中掏出什么,凝视片刻,“呵,果然……她给我力量的寄体兰花已枯。”
她转身,知守皱眉敛眸,那阵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明明素未谋面。
“萧郎,一定是萧郎!”方宛如浑浊的眸子却忽然清明一些,带着些狂喜的涟漪,“只有萧郎会在心烦时露出这样的表情……萧郎,是你么?”
她忽然安静下来,“罢了,巧合而已……萧郎才不可能长这样的脸。”
“萧郎说他会回来,再陪我看花赏月,用丹青描下转瞬年华……”方宛如沉在回忆里,整张脸都泛起温柔思念,“我说我的花好月圆图还差半幅未完,等他回来一定已经绣完了,然后就让他题诗……萧郎的文采裴然,天下无人能敌……可是萧郎没回来,再也不会回来了……”
“都怪马四媳妇!她如果不怂恿萧郎,萧郎怎么会去边关呢?明明是因为她嫉妒我有要中举人的萧郎……”她掩住脸,从指缝里露出的半个眼眸带着浓烈恨意,“那女人说,只要我自杀后用一魂三魄和她交换力量,就能报仇,然后在黄泉路上和萧郎再会……我发现我的恨意越来越浓烈,萧郎一定不喜欢,但我真的不想放过那些人——”她尖锐地笑起来,“我要去边关,我要让那些杀了萧郎的人偿命!”
听她自言自语,知守表情愈加茫然,觉得头也有些晕。祁卿似有所觉,将他向后拽、方便回护。摇晃手中的九环锡杖,他带着丝怜悯道:“傻姑娘。”
然后他肃容结印,一拄锡杖念道,“乾坤万物,天地合一,禅曰,灭!”
平地刮动的风从一个小漩涡迅速变大。
“不对,那是萧郎!我不能离开!”慢慢被风包裹的方宛如忽然尖声嘶叫,“和尚,你骗我!萧郎你居然和他一起对付我,我恨你们!”
如鲜血染就的枣红衣袖,迅速席卷而来,却在知守身前半丈硬生生转了方向,反朝祁卿袭去。
“果然,就算如此……我还是无论如何不会伤害萧郎的。”方宛如在风涡中苦笑,“那么就让和尚给我陪葬罢!”
祁卿两手结印念道“十八金刚护我身”悠闲地张开个结界,却在红袂穿透结界,卷住自己的瞬间愕然,轻叹,“没想到是这么深的执念……也罢。”
知守蓦地瞪大眼睛,一闪身用连他自己都惊异的速度扑向祁卿……
三人皆被疾风吞没。
风止,祁卿呆呆盯着手心那只肢解得只剩下半截的麻雀尸体,下一瞬它便化为齑粉,从他的指缝间漏下,又被微风吹散了。
“笨蛋……”他极低地嗤声,“明明答应知道一切就远走高飞的。”
他捡起落在一旁的九环锡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祁卿向柳姨辞别。
柳姨将感激的话倒了一篓子后,看看他身后,忍不住问,“那个总跟着你的孩子呢?”
“他啊——”祁卿莞尔,“他原是这儿的住民,不过迷了路,现在回家了。”
“这样!住哪呢?”柳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法师大人的朋友,下次我得多担待些!”
“这我也不清楚。”祁卿摇摇头。
“不知道,咋得不知道?” 面对柳姨的疑惑,祁卿只是笑着挥手作别。
依然是晴空万里,披白袈裟的青年手拄九环锡杖、身背大包裹,慢慢行于乡间小陌上。
初次见到那个杀人无数的小麻雀,似乎是在边关。他虽然据说厉害,但行事素来就看心情,经不住三番五次的被纠缠,一出手诛灭了对方。
小麻雀纤瘦的身子飞出去的时候,脸上带着的悲哀,让他心中忽然有那么丝后悔。
——然后就看到一个刚从躯壳里出来的魂魄,硬生生撞进那具身体。
没见过这么傻、看见东西飞过来都不躲一下的“人”。
祁卿忍不住噗哧笑出声,走过去把小麻雀的躯壳化为原型,揣进怀里。
三魂七魄虽然不是原装、打散重组了,但好在这雀儿肯定能活下来。
祁卿的视线沿着远处连绵青山游走,最终停在那座最苍翠的上——知守的残躯,就埋在那座山的风里。
那人醒的时候,第一句便道:“祁卿大人,请让我以后跟着您。”
“你记得我叫祁卿?”祁卿趴在床沿单手托腮,看向褐色眸子的少年,眼神有些冷,“你还记得什么?”
“没了……”少年有些赧然,拽着被子道,“话说我是谁?”
“你是知守。”祁卿眯着眼笑,温柔道,“我可不希望你以后一直跟着我,麻烦。”
感觉到身后包裹的沉重,祁卿微摇头。
纵有七情六欲百十苦处千般因果,万不得妄动。
“铃~铃~”锡杖上九环撞击的声响依然清脆,白衣身影却在阡陌上渐行渐远,慢慢变小消失了。
作者:【十二招】奧利奧
中靶:無
勝負結果:全勝
老李是八角街的老住户,年轻时候干过搬运工、修过小物件、也看过大门、扫过大街,他做这么些活儿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的讨口饭吃。那会儿他家很穷,家里人勉强供他读完小学,但到了该上初中的年纪,家里头实在掏不出钱,他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念父母为自己操劳奔波,也想帮他们分担点事,所以当时他跟父母说,哪怕他上不了学,他也要帮家里忙,等长大了他就去找工作,养活这个家。他记得那会儿他爸妈是不赞同他的,他们觉得即便要砸锅卖铁,只要能让孩子继续学业一切都值得。所以一家人就此事算是吵了一架,冷静下来想想,还是各退一步,家长想办法筹钱供他念书,他也要努力学习,回家就帮家里面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后来呢,老李只读完初一,到初二便因为家庭经济过于艰难,迫不得已选择辍学帮父母放羊种地。那时候多难啊,可再难他也咬牙坚持了下来,他知道无论如何只要他还活着,他就要为爸妈分担这个家的责任。再苦再累,只要能养家糊口,他都愿意干。如今即将迈入五十岁门槛的老李早已结婚生子,组建了新家庭,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一身衣衫褴褛的穷小子,而是历经多年打拼建了家自己的小饭店,当了个老板,在这块街区算是小有名气。问他最后为啥是开了餐厅,老李说,他想让像他一样在外奔波的人能吃到一口家的味道,让他们在繁忙之余得到尽可能的休息。只要客人满足了,他也很开心。老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笑容。
春节刚过去没几天,但夜晚的八角街依然装点着火红通明的大灯笼、年画春联更不必说,摆摊的小贩们吆喝着,浓厚的年味还没溜走,它在街角巷间转来转去,和这儿的人们一同高歌欢庆。老李的饭店也热情不减,客人是络绎不绝,多数是老顾客,就认他家菜口味。老李忙前忙后,既要在后厨掌勺,又要到前台来清点货物。像他们这样的小店人手不过三四个,忙起来都得一人身兼多职,虽然很辛苦,但老李几乎不会抱怨什么。在他看来,饭菜的香气萦绕餐厅之中,食客们露出的欢声笑语就是对他最大的鼓舞,仅靠金钱是换不来的。
老李往锅里倒了些许花生油,下入葱姜蒜炒香,再下腌制好的鸡肉大火翻炒,随后依次放入切好的香菇、笋丁、胡萝卜等配菜,再倒适量盐、糖,浇一圈酱油和料酒,快速炒熟,最后勾层芡汁,一道香嫩可口的家常菜就做好了。他叫店里伙计端走上菜,正准备做下一道,另一个伙计就过来跟他说刚有个老客户提意见,说他们家这个烧肉段有点咸了,老李就撂下菜铲子,嘱咐另一个厨子暂替他的活儿,跟着前台这小伙出去瞅瞅。
提意见的顾客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带着妻子跟孩子一块来吃饭的,这一见面男人就说自己对这菜没啥毛病可挑,他本来就好重口,只是他家那小孩皱眉头一个劲说咸,夫妻俩也不好意思麻烦店家,就想着拿汤汤水水涮几下把味儿弄淡点,让孩子放心吃,但也不知道是孩子味觉敏感还是怎么,还是嫌味重,夫妇俩才琢磨着也可能这回大厨盐撒多了,就跟店家反馈下次他们再点菜就把这道菜给他们做淡点。老李说行他记住了,不过看那孩子真挺想吃这肉段的,他倒是有个办法,说着回厨房忙活一阵,端着盘清炒肉段出来了。那夫妻俩惊着了,连忙说不用麻烦,但老李摆手说没事,做个简单菜不费事的。那孩子年纪小,也就三四岁左右,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一看是肉就嚷着要吃,孩子妈就给他夹了一块,小孩手舞足蹈特别开心。这位母亲叮嘱他吃饭别洒桌上,然后转头和丈夫一块感谢老李,不忘叫上小孩一块说谢谢。听着一家三口诚挚的谢意,老李没多说啥,只是笑笑,将这份真挚的情谊默默珍藏心中。回后厨的时候,他不经意瞥见另一桌的年轻女子正在给1岁多的宝宝喂米饭,让他情不自禁回想起他家女儿差不多年纪的时候,一到饭点就咿咿呀呀地黏她妈妈要吃的,孩儿她妈自然拧不过孩子,就会拿个小勺子舀一点稀粥,凑到女儿嘴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吃。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他家小姑娘也十几岁了,是上初中的年纪,现在的老李有了钱,能供着闺女继续读书,比起自己儿时因贫困无法继续学业好了太多,老李很欣慰,这也算是女儿替自己实现了曾经没有完成的心愿。
已经到了打烊时间,老李难得今天没有再多留一会儿收拾整理门店,而是挂好牌子,去附近夜市买了根烤肠。老李在夜市也有认识他的人,不过今儿有点特别,不是老熟人而是一个陌生的老太太,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想找个人聊聊话,就和老李攀谈了起来,过了一小会儿他一看表,已经十点多了,他跟老太太说自己有事要先走,回头有缘再聊。老太太没挽留,就是可能年纪大了脑筋有点转不过来,反倒问他这么晚要去哪儿,老李笑着说,下班了,该回家陪老婆孩子啦,时候不早,您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两个人在此告别,老李骑上自行车,踩着脚蹬子踏上回家的路。
作者:艾连
前文:
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78946/
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79771/
一开始,杨加想,他要等一个不那么热的晴天,约上朋友,大家一起舒舒服服、漂漂亮亮地去拍毕业照。可是天公不作美,等朋友们都考完了试,连着一周没出太阳。他于是退而求其次,只想要一个晴天就好。终于等到了晴天,杨加怕热,定了早上七点出门,结果朋友们都是懒虫,七点一刻他到艺术研究院的小楼时,只有摄影师已经到了。
杨加很不好意思,一边在微信上催人,一边请摄影师到楼里去避太阳。这是一个小小的特权,他在艺术研究院做学生助理,所以能刷开楼的门禁。
摄影师是个相当活泼的小姑娘,待不住,在一楼四处乱逛,杨加就在门厅里等他的懒虫朋友们。正无聊,突然听到摄影师妹妹叫他:“哎学长,我发现一个特别好的景!”
她站在走廊的末端,从一间办公室里探出头来。杨加心里一跳,慢慢走过去……以前那好像是余静山的办公室。
摄影师妹妹十分敏感,马上发现他表情不太对,有点迟疑地补了一句:“应该没事吧,门本来就开着。”
杨加走近,看到门上本来应该钉着小铜片的地方只剩两个孔了,仔细看还能看到一个方框的痕迹。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没事。”
房间里充塞着安静,杨加觉得他走进去就好像墨汁滴进白水里,空气中的浮尘被搅动起来。写字台和椅子上都落满了灰,壁纸已经卷边,墙角也结了蜘蛛网,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用了;可是,正中的办公桌上还放着水杯、钢笔、乱七八糟的纸质文件,笔记本电脑打开着,甚至还在充电,墙边有一台琴,也敞着盖……又好像房间主人刚刚离开一样。
真是个特别好的景。
杨加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空空荡荡的。
摄影师妹妹指着办公桌上:“学长,你看这个。”
他这才发现,笔记本电脑后面还放了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枝粉色的玫瑰,新鲜极了。
摄影师妹妹抓拍了一张,眼睛贴在取景器上看照片,高兴地说:“我觉得可以在这里先来一套!主题就叫……blossom in pompeii?”
杨加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他直愣愣地走到桌前,看到桌上文件末尾的日期,是三年以前,边上还有余静山的签字。他神游物外地问:“什么?”
“blossom in pompeii,”摄影师妹妹放慢语速重复一遍,“庞贝的鲜花。”
外面传来高跟鞋踢踢踏踏的声音,“鲜花”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是颜清清。
杨加心神不宁,居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她出场未免太隆重了一点……即使这是她亡夫用过的办公室。
颜清清原来有些怒色,看到穿着博士服的杨加,变脸般粲然一笑,亲切地打招呼:“杨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拍毕业照?”
杨加僵硬地点头:“嗯。”
“这屋好久没用了,都是灰……”颜清清四下看看,“你是在等人吧?门厅有凳子,没有跟传达室借,上那儿坐去。”
杨加还是点头:“好。”摄影师妹妹看着他的脸色,也跟着出去了。
他们到门厅坐下,过了一会儿,看到颜清清从那间办公室里出来,上楼去了。摄影师妹妹这才问杨加:“那是谁啊?”
杨加斟酌着回答:“是艺研院党办的一个老师。”
摄影师妹妹想了想说:“我觉得她好眼熟……长得像……长得像戴老师!”戴玲常在学校演出,很多学生认识她。
杨加尽可能若无其事地说:“那是她妈。”
摄影师妹妹:“哦、哦——。”
杨加出神地想:颜清清毕业留校不过两年,学校里的同学已经不大知道,艺术研究院的戴院长有个走裙带关系的女儿了。这事当时激起了不小的非议,现在无声无息,大概是因为她不怎么抛头露面。又一想,余静山的事现在就更没人知道了。他死了也不过三年,却好像已经半辈子一样。
摄影师妹妹显然也在想类似的事,她问杨加:“那个办公室,以前是谁在用?”
“一个……以前在艺研院工作的人。”杨加说完意识到是句废话,自己笑起来,然后又突兀地停住。他想起了什么呢,是他们同坐一张琴凳时贴着的胳膊、钢琴下偶尔触碰的脚踝吗,或者是在酒吧整夜整夜的低低絮语吗,或者是,他的手指冰凉柔软的触感吗?
摄影师妹妹没等到他的下文,只好问:“那后来呢?”
杨加没有回答她。那间办公室里有个柜子,上面摆着一些照片,他突然很想去看看。他假装是刻意岔开了话题:“你不是要在那个房间拍吗?走吧。”
他们又走进余静山的办公室。办公室窗户正对着小楼外面的花园,这是校园里一个很漂亮的景致,有毕业生在喷泉池和雕塑旁边拍照。窗帘半拉着,外面阳光明媚,显得室内更是昏暗陈旧。
摄影师妹妹知道杨加是合唱团的,很懂得怎样上镜,因此不怎么指导他,就让他自己发挥。杨加凑近那个摆了照片的柜子,一张张看过去,大多是艺研院演出现场和后台的照片,间杂一两张合唱团的比赛合照。他把好多年前自己参加的那次比赛的照片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准备放回去时才发现,相框背面还夹了一张。他心头一震,差不多立刻就认出来,是那次比赛之后余静山跟他的自拍。他看出照片被撕坏了又粘起来,是颜清清吗?还是戴玲?杨加没有细想,他怕被摄影师妹妹看到,赶快放回去,手一抖发出“哐”的一声响。
摄影师妹妹只是咔嚓咔嚓地拍照。杨加开始收拾屋子:把琴盖盖上,合起笔记本电脑,拔掉电源,桌上的笔插进笔筒里,文件收进抽屉……他做这些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象余静山的手如何抚过这一切,他如何坐在办公椅上,视线如何穿过窗玻璃,落在墙外的忍冬上。
他把水杯里的水拿出去倒掉的时候,又碰上了颜清清。颜清清在走廊中间拦住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别仗着他喜欢你不知好歹。”
杨加说:“您也一样。”
颜清清一呆,脸上的微笑几乎挂不住。
杨加又说:“可我是要毕业了,以后也不会再来了。这点您不一样。”说完身子一侧就要走,颜清清果然没有再拦他。
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桌面上只剩下那枝粉色的玫瑰了。周遭的一片死气之中,它这唯一的活物被衬得更加鲜妍。杨加重重地叹气,然后想起余静山以前也常常这样。
他从花瓶里把花拿出来,放在嘴边碰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朋友们来了,在楼门外叫他开门。
后来杨加在朋友圈发了八张毕业照,中间是一张空白图。有人问他:“怎么不多发一张?”
杨加回复:“挑不出来了[呲牙]”
他放下手机,意识到自己说了假话。
END
作者:段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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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那天,我接到姐姐的电话,说她的独子在老家池塘里淹死了。
电话那头,她失魂落魄地问我:“晓晓,这是报应吗?”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十几年以前,我十来岁的时候,还和家里人一起住在老家。
家里人,指的是我,我妈,我妈和第一任丈夫生的孩子,也就是姐姐,以及我妈的第二任丈夫,同时也是我的生身父亲的那个男人。
我的父亲是个极其符合刻板印象的中年男人,沉默寡言,旁人认为他沉默笃实,质朴可靠。他一年里多半的时候都在外务工,和我的交流也极少,却意外的待姐姐很亲热。
那一年的清明,他刚好辞工在家,而我妈回娘家扫墓,没有带上我和姐姐。
妈妈清早出门,说晚上回来,并没有多嘱咐什么。
我也不曾多想。家里既有一贯被认为很靠谱的父亲,又有已经在上高中的姐姐,什么事也轮不着我操心。
吃过早饭,父亲在家里无所事事地踱了两圈,最后翻出鱼竿和其他工具钓鱼去了。
他去的地方是离我家不到百步的一片鱼塘,周围一片绿树,水也是绿汪汪的。鱼养得好不好我倒不清楚,偶尔经过那边,只能看见水上浮萍和其下幽深的绿影。
因为绿化太好蚊虫颇多,我不怎么喜欢往那边去,倒是省了家长许多心。
父亲出门之后,姐姐动手收拾着家务,我给她添了一阵乱,被她挥手赶走了。姐姐说:“你自个儿玩去吧,没有要你的地方。”
我缩了缩脖子,跑到屋外揉起了家里的狗。狗被我弄得不胜其烦,一溜烟窜了出去,眼看着就是去了池塘的方向。没隔多久就听到父亲粗粝的呵斥声和狗仓皇尖锐的叫声。
再过了一会,狗夹着尾巴怏怏地回来了。我乐不可支。
姐姐皱着眉头出来,咕哝了一句:“够不着……”够不着什么,我没有听清,因此仰着脸故作一派天真地看她。
姐姐一开始没看我,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过了一会才对我说:“你去喊你爸回来。”
我不乐意:“啊?不是说用不着我吗。”
她瞪了我一会,见我一动不动,才不情不愿地说:“那你就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搞不懂她的意思。这几步路,要我等她干嘛啊?嘴上还是乖乖应了一句,等她一转头就又去捉猫逗狗了。
这一去却让我等了好久,久到狗都不乐意在家呆了。我折腾了半晌手指甲,才纳闷地往鱼塘边走。
才走进树林子里,满眼都是葱茏的树影,我胡乱挥手驱赶着蚊虫,突然听到一句压低的男声:“你躲什么——”
我一个激灵,脱口而出:“爸!”声音还挺高。
那边没回应,我有点迷茫地走过去。
父亲坐着,身子却背对着鱼塘,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姐姐站得离他三步远,头发散乱地披着,也低着头,极其勉强地笑着,看到我立刻就说:“既然晓晓来了,那我们回去了。”
这是在说些什么啊?一点逻辑也没有。
我这么想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想任何其他的事情。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能沉默地盯着眼前的一池青绿。
如果我们在一幅画里,以这片池塘为背景,会有人觉得漂亮吗?
父亲却问我:“怎么了?”
没怎么,我想说,话却在嘴边磕巴了一下,变成:“该吃午饭了……”
姐姐立刻接上:“那我现在回去——”
话题又被父亲打断:“晓晓也不小了,煮饭总还是会的吧。”
我偷偷看着他们两个的脸色,含混地“啊”了一声。姐姐无助地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那你先回去把饭煮上。我们等会就去炒菜。”父亲说,语气尽量温和,“爸爸还有点关于高中的事情要和你姐姐聊。”
什么事情要在这不上不下的时候聊。
姐姐牵着我的袖子没松,我也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直觉,姐姐好像需要我。
父亲站起来,扯开了姐姐的手,又拦住她的肩,故意作出宽厚的笑容:“快去啊。”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脸被映得有些发绿。
我怯怯地动了下脚尖,又得到一句毫无笑意的“愣着干嘛”之后才小声道:“那我回去了。”
姐姐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往外走了两步,又鼓起勇气回头喊了一句:“你们早点回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
厨房里东西摆得高,我费劲地淘着米,一不留神手滑把勺子丢了进去,咚的一声,声音有点沉,恍惚间听到远处传来闷闷的回声。
我把勺子捞出来洗干净,一扭头看到姐姐站在门口,像是和人打过架一样,整个人邋邋遢遢的。但是笑着,看来是打赢了。尽管人看着还有些恍惚。
我吓了一跳,不高兴:“你干嘛!也不出个声。我爸呢?”
姐姐莫名其妙地抹了一把脸,表情很平静:“他说他还钓一会,吃饭了再喊他。”
他平时其实也不下厨房,因此我没多想,“哦”了一句,只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姐姐反问。
“我哪知道。”我撇了撇嘴,把东西塞给她,“我不干了!”
然而吃午饭父亲没有回来,晚上也没有回来。姐姐说着担心,却稳稳地坐在家里。我看着她的表情,明明和平常没两样,不知为何,却不敢说话,也不敢乱跑。
那一天,直到天色黑了,妈妈回来以后,才慌慌张张地去找人。
然后,发现他溺死在池塘里。
我本就不喜欢那边,从此更加退避三舍,和姐姐的关系也冷淡起来。
那一天的事情,后来我再也没有回想。
姐姐失魂落魄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达:“他明明那么乖,我明明说过不要去水边玩,是不是因为我……”
我打了个寒颤,小声说:“节哀。”
作者:【十一招】宅斯特
评论:随意
其垓
勇者已经战斗了超过半日,前勇者的力量似乎仍是深不见底。六支手臂挥动大刀连番劈斩,地面尽是刀痕,早已找不出一块完整的青砖。
幸或不幸,将魔王封印在了自己体内后,前勇者的神智变得一团糟,现在的他只是无情的战斗机器,机械地重复着自己曾擅长的一招一式。这些招式对勇者而言再熟悉不过,因为面前这位曾经亦师亦友的人在勇者面前早已演习过无数次。只是再熟悉的招式,六支手臂一起出招,也仍令勇者难以招架,只能在刀光的缝隙中左右腾挪闪躲,再见缝插针地进行攻击。
刀光一道接着一道闪过,勇者每踏出一步之前都要思考下五招是否会冲着他踏出的位置而来,每次挥舞长剑都要留神下一刀究竟是要格挡还是闪避。虽然勇者拥有无穷的体力,但精神的消耗比想象中更为折磨。
终于,勇者出现了疏忽,被前勇者一刀从右肩斩裂至左胯。随着生命力飞快地消逝,勇者的身躯化作灰烬,随风消散。
其极
“又死了……”电视机前的勇者把手柄扔在沙发上,身体重重地向后靠去。这个BOSS他已经打了两天了。“要不你降个难度吧。”靠在沙发旁边的勇美刷着手机,头也不抬的说到。“不降,只有完成最高难度的试炼,才对得起我心目中的神作!”“可是老哥一天打不过去,就要多占一天电视机,我都没法看综艺了。”“下一把一定过!”“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滴滴滴!滴滴滴!刺耳的声音从二人的腕表上传来。
“勇美。”勇太坐起身,用严肃的表情看着勇美。
“知道了,老哥。”勇美收起手机,一收刚才的慵懒,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变身传送,协议启动!”
“变身传送,协议启动!”
兄妹二人按下腕表上的开关,腕表传来一阵光芒,笼罩了兄妹二人。四射的光芒稍后消失,兄妹二人的身影以不在屋里。
此时,城市的另一头。
“其他人不想死的就给我趴下!”
“你,还有你,给我快点!赶紧把钻石都装进这个袋子里!”
几个穿着奇怪连帽紧身衣的人在珠宝店里打劫,手里的猎枪挥来挥去,像是在炫耀新玩具的小孩子。
门外停了一圈警车,警车围起一圈空地,中间坐着一个人——不,那里有三个人,两个躺在地上的警察,和一个坐在二人身上的魁梧巨汉。两位警察嘴角流着血,身上脸上伤痕累累,尽是被徒手殴打的痕迹。他们不断尝试挣扎,但巨汉岿然不动。
巨汉静静地坐着,手上的金属指虎反射出太阳的光芒。附近充斥各种声音:警车后警察的喊话声,身下伤者的呻吟声,屋内怪衣人们吆喝的人声,人质们的抽泣声。巨汉只是静静地坐着,双目紧闭,仿佛在瀑布下修行的僧人,身边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来了吗……”巨汉的声音沉如铁锭,他缓缓睁开双眼站起身来。与此同时空地旁边出现了从天而降的六道光芒。
“如火般烧尽罪恶!”
“如水般冲刷邪念!”
“如光般照亮幽暗!”
“如夜般带来安宁!”
“如大地般守护和平!”
“如星光般带来希望!”
“惊雷霹雳!”
“一扫百快!”
“六如战队!”
“参见!”
六位身形各异的人,身着统一的战斗服,出现在了现场。
“太好了,是六如战队!”
“你们两个,再坚持一下!”
黑衣战士靠近红衣战士,悄悄说到:“好久不见啊,勇者,勇美。”
“哈哈,像这样见面的机会还是少一点比……”
轰!
巨响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真让人好等啊,六如战队……”巨汉用拳力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青砖的碎片飞溅的到处都是。此刻巨汉面目狰狞,头上青筋暴起,完全看不出之前沉静的模样。“上次失败,这次我可要好好奉还啊!”
其那由他
▀█▄挥了挥触喙,眼前的画面暂停了下来,它需要休息休息联觉中枢。异星考古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特别是对于信息传递体系与自己不同的文明,简直是一种折磨。▀█▄正在负责的这个文明并不是最难理解的,至少比先前某个依赖气味进行表达的文明要直观的多。
时间,时间。每一分一秒都如此宝贵,正因为如此,该休息的时候就应该好好休息,因为只有休息好了才能让自己的联觉中枢保持清醒,不会错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线索。远航艇孤独地漂浮在太空中,周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远处的点点星光。▀█▄不止一次感到寂寞,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的探寻是否是有意义的。它曾和其他的伙伴私下连喙时也感受到了类似的情绪,作为领袖的它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排解同伴的不安,但当它独处时这种感受深刻地冲击着它的心灵。
时间,时间。将时间用于感伤是一件无比奢侈的事情。它们中的一部分负责维持宇宙的逸散处于递归推延状态,剩下的由▀█▄带领,去全银河寻找任何关于▄-▄的线索——它们放出纠缠声纳,在天文波中寻找目标,构建假性坍塌通道,前往目的地,放出侵入式监听机网络信息资产,再从信息资产中寻找任何符合▄-▄定义的内容,逐一确认——虽然有很多技术和技巧,但是到这里只能亲自逐一确认,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无间的精神拷问。
▀█▄躺在架上,静静入眠,远航艇发出低沉的维持噪音,在漆黑寒冷的宇宙空间中传不出去一点,仿佛宇宙间发生的一切都跟这里无关。
其正
“所以宝宝也该睡觉了,好不好。”
“嗯,妈妈晚安……”
凯莱布给女儿盖好驼绒毯,悄悄走出帐篷外。不远处篝火摇曳,她拿出一个乳瓜,用小刀切开,一边咀嚼汁水,一边清点驼队的数量——5头骆驼实在称不上什么驼队,凯莱布清点它们也只是为了得到一点安心。
凯莱布把瓜皮喂到最小那头骆驼的嘴里,抓起地上的沙子擦了擦手和小刀。小刀的刀柄上刻着“优素福”这个名字,这让她的思绪短暂地回到了从前:庭院里慈祥的父亲靠在躺椅上轻轻摇着,温柔的母亲熟稔地编排着地毯的织线,孩子们在葡萄藤架下玩耍,凯莱布从玉盘里拿起一枚沙枣塞进自己的嘴里,那味道比蜜还甜……
凯莱布,凯莱布……
她把小刀收进刀鞘中,在她决定替死去的丈夫接管驼队的那一刻,优素福就已经在这世界上不存在了,活着的只有凯莱布。凯莱布是勇士的名字,她的丈夫也曾如勇士一般保护了她,如今她选择成为一名勇士,为了死去的丈夫,更为了活着的女儿。
月牙微垂,篝火孤独地漂浮在戈壁滩中,周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远处的点点星光。凯莱布在篝火旁守到了天泛起蒙蒙亮。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拦腰,拿着水桶走向不远处的河道。忽然她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看到河道旁边躺着一具尸体,背后插着三支箭矢。
——他是谁?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昨天扎营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个人!
恐惧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凯莱布忽然觉得身边的每块石头之下都暗藏着杀机,她丢下水桶,急忙跑向帐篷。
其阿僧祇
勇者在河道边复活。
他仔细回忆着死前的情景。魔王挥刀向他砍来,长时间的战斗消磨了他的意志,须臾的疏忽让他的躲闪出现了失误,死于魔王的重劈之下。
勇者开始思考——他本来只是一个石匠家里的孩子,手上握执的应该是凿子和石锤,但命运让这个他成为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勇者,并给予了他永生的诅咒。如今他的生命里已全数充斥着拯救世界的责任,如果说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自己而不是勇者或命运的,那只有小时候父亲留下的教诲:当你不知道如何处理面前的原石时,先仔细思考,石头有充分的时间等着你。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乳瓜,用小刀切开,一边咀嚼汁水,一边思考如何能战胜魔王。
魔王的强大,母庸置疑。
自己的弱小,母庸置疑。
要变得更强大。
要变得更强大才行。
但是……
但是自己已经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剑士了。
那么……
那么,抛弃剑。
那么,抛弃自己。
勇者用了八年,再次回到了魔王面前。
魔王对勇者发出嗤笑:“瞧瞧你的样子!抛弃了自己的宝剑,换成了魔族的大刀,还把自己变成了六只手臂的怪物……勇者啊,你确实变强了,但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了吗!”
勇者说:“我已经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我的弟子,就算我注定无法打败你,你也一定会败在他们的手上。”
魔王冷哼一声,从宝座站起身来,踏裂青砖飞跃而至,又一次开始了宿敌之间的命运对决。
其穰
一阵风吹过,勇者和魔王对决的海报从破损的玻璃门上飘落在街道上。这间房屋本来是个书店,而如今这里只剩下残垣断壁,空无一人。
商店街的清理工作正在低效而稳定地推进。
“休息一下吧,大地。”戴着安全帽的络腮胡中年人对身边的人说到。
“呼……把这片弄完我就休息……”
“别把自己累坏了,我们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才行呀。”
“我没关系的。前辈你先去休息吧。”
名为大地的男人看上去三十来岁,安全帽下戴着一幅用胶布粘起来的黑框眼镜。
距离最终决战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不管是堕魔党还是六如战队都没有再出现过。堕魔党的干部和首脑被消灭后,手下的喽啰四散而逃,要么自首,要么躲在哪里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而六如战队,二人战死,一人因杀人罪被提起公诉,还有三人行踪不明——如果这三人还活着的话,应该也跟堕魔党手下的喽啰一样,躲在哪里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吧。
当时为了摧毁天魔博士的死光引擎,勇者和勇美二人燃烧生命使用了合体必杀,猛烈的冲击波夷平了爆心周围两百公里的范围。
大地加入救援队后拼了命地投入救援工作,甚至好几次因为体力透支而虚脱。他没法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就会想起那个孩子。
“六如战队……不是……会拯救我们的……英雄吗……为什么……”那个孩子被卷入爆炸,留下了这样的遗言,死在了大地的怀中。
如果当时自己能更有用,早一步阻止死光引擎……
如果当时自己能更有用,守护住勇者和勇美……
如果当时自己能更有用,拯救遇难的人们……
……
大地吃力地搬起一块钢筋混凝土,将它放在了推车上。
旁边的工友们在闲聊里咒骂六如战队和堕魔党。
帐篷里有护士打着绷带给烧伤的病人换药。
自己的弱小,母庸置疑。
其不可思议
学生们的宿舍是一间破败的水泥屋。子覃从宿舍里走出来,夹着书本来到学堂,开始了一天的早课。
“瑱耳。”
“在。”
“背《元素经》。”
“是。《元素经》。一主族曰,氢锂纳钾铷铯钫。二主族曰,铍镁钙锶钡镭……”
夫子拿着戒尺,坐在上席,开始抽学生进行早课的背诵。
《元素经》是最基本的经文,夫子说世界上一切万物都是元素经构成的,但什么是什么构成的,夫子们之间的说法也各不相同。
“子覃。”
“在。”
“背《三动律》。”
“是。《三动律》。其一曰,物静则不以己动,物动则不以己静。是为惯性。其二曰……”
书院的一天分早课,日课,午课,末课。早课夫子会抽每个人背诵讲过的经律,日课会讲新的经律,午课会留给学生们辩经,夫子会在末课上对今日的辩经进行点评解惑。早课是每个学生最紧张的时候,如果背不上来就要被记一小过,小过一月一消,但若一月内累计三次小过,则转并记一大过,大过记满三次则会被逐出书院。书院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别说夫子和学生,哪怕是书院的书童伙夫,出门都会被高看一眼。而一旦有人被逐出书院,便是祖业家门的大晦,街上的乞丐都骂得几句,这样的人往后也只能独自躲在哪里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子覃是这间书院里的良才,背经律背得又快又牢,辩经也说得头头是道。今日的午课夫子让学生们自由背诵,随后把子覃几人叫到了上厅。上厅是书院里最神秘的地方,子覃知道夫子把学生叫到这里一般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准备推举被叫到的学生成为下一批乡秀了。
长长的流云纹水泥阶梯通向上厅,里面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四周的架子上堆放着各种经律书本。子覃扫了两眼,左边的架子都是平日所讲的经律,右边的架子则是夫子有时会提到但不用习诵的上级经律。
夫子开口了:“你们几个是书院里最好的学生,这次乡评我打算推举你们成为乡秀。”
学生们齐声回到:“夫子栽培之恩,学生没齿难忘。”
夫子说:“去你们右手边的架子上,每人寻得一本经律,不得多,不得少,也不得重。寻好了来找我。”说罢,夫子走入上厅深处,从磨咖壶里倒了一杯咖啡,躺在椅子上拿起一本书读了起来。
想要通过乡评成为乡秀,需要做到百闻十会一通明。百闻讲的是至少会背诵百部经律,十会指考官会出笔试题,题目贯通十部基本经律的要义,学生需要答得上来才行,而一通明是说至少要逐字逐句完全吃透一部上级经律。右侧书架里的书本全部都是上级经律,它们从易到难又分为地、人、天三个等级,乡评只要通明地级就够了,偶尔也有学生选择通明人级经律,他们要么是急于求仕的穿越者,要么是十年难得一见的大才子,要么就是家里上下都打点通了的豪绅子弟。至于天级经律,那是只有通过了殿试,成为大学士后,才有资格研读的经律。
子覃一个书架一个书架看过去,土石,草木,金铁,乐律,色绘,伦理……他本想选择一部码理或格数的经律,但机会难得,不妨再多看两眼。他拿起一本《伤疮要略》翻了几页,里面夹着的书签不小心掉在了书架下面。当子覃把手伸进书架底下时,意外的碰到了别的东西,他趴在地上仔细看了看,是一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书架之下的书本。
这本书很奇怪,装帧是经律的制式,但封面上并未标注所属科纲与难度评级。子覃拿着书去问夫子这部经律是何来历,夫子皱着眉头翻了翻说他也不知道,也许是之前的哪一位夫子留下来的东西。既然没有记录在案,想必不是什么官制典籍,子覃自己看着处理便好。
子覃在宿舍里翻阅这部经律,越看越啧啧称奇。这部经律没有名字,只在写名字的地方画着“▄-▄”这个怪异的符号。书里除了涂黑散佚的文字较多之外,所记之事与其他经律大不相同,时而是志异故事,时而是数理公式,世上怎还有这种用数理公式来讲解志异故事的书本,妙极,妙极!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已是月升日落之时。子覃坚持就着烛光又读了一阵,但终究是败给了眼痛,只好吹灭蜡烛,上床就寝。子覃双目虽紧闭,但心里仍是管不住的兴奋与好奇。
其恒河沙
“妈妈也早点睡,好不好。”
“嗯,希希晚安……”
米琪给女儿盖好驼绒毯,悄悄走出卧室外。客厅的电脑屏幕闪烁荧光,她从冰箱里拿出鸭脖,用牙签插了一个送到嘴里,一边品味舌尖的辣味,一边确认后台数据——米琪的MCN现在只有5个账号,数据也还未到起量阶段,只是哪怕多涨一个粉丝,都能多让她感受到一份安心。
黄子闻到了鸭脖的味道,两只前爪趴到了陆米琪的腿上眼巴巴的讨食,米琪拍了拍它的脑袋,跟它说这是鸭脖,你不能吃,骨头会卡到嗓子的。黄子似懂非懂,怏怏地趴在了脚下。米琪用抽纸擦了擦嘴,辛辣是属于她家乡的味道,小时候父亲总会把新出锅卤货在冰箱里冰一份,剩下的再卖给客人,母亲风风火火的在前厅和厨房里跑来跑去,指挥着服务员去擦桌子上菜,附近的孩子们都会来米琪家做作业,因为米琪的成绩最好,又愿意给别人抄答案,孟晓宇会偷偷给米琪带辣条,米琪的父母从不让米琪吃这个……
孟晓宇,孟晓宇……
米琪微微叹了口气,离婚三年了,她和孟晓宇也都适应了新的生活,开始了人生的新阶段。只是米琪会觉得愧对女儿希希,没有办法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希希懂事的令人心疼,有一次学校里有同学嘲笑她没有爸爸,她说哪又怎样,虽然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了,但是我爸爸爱我,我妈妈也爱我,你连这个都不懂,你才是可怜虫。米琪摇了摇头,从摩卡壶里倒了一杯咖啡,现在没有时间感慨,为了希希,她必须化身成为一个三头六臂的不死战士。
月牙微垂,星光阑珊,小区里米琪家的灯光亮了个通宵。看到窗外天泛起蒙蒙亮,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去厨房准备给女儿的早餐。忽然她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看到客厅垃圾桶扔着一个避孕套的包装。
——米琪上次在家里使用这个,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不安打破了清晨的寂静,米琪开始尝试回忆自己上次喝断片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她把垃圾袋打包放在门口,拿起手机蹑手蹑脚回到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