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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暮夜
评论要求:随意
HBD桑说,我杀死了妈妈。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他,于是他突然指着我的脸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脸上这个表情真好笑,笑得被自己呛到又开始咳嗽起来,HBD桑身形单薄得犹如一节折弯的牙签,我觉得我应该一拳揍在他的脸上,但我只是把我书包里的水瓶递给他,他咕咚咕咚地喝完将其抓在手里,喂喂,你说这样丢下去的话砸到人是不是很有意思呢?
我顺着他的手望去,我们在天台,底下是熙熙攘攘的学生,我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你不要这样做,HBD桑,这样不好。
他好像觉得很有意思,又咯咯咯地笑起来,那不然你问问我是怎么杀掉妈妈的吧?
我深以为然地点头。
HBD桑是一个恶劣的家伙,不知道性别,不知道来历,也看不到脸,神出鬼没又性格恶劣,喜欢自以为是地揪着他认为我软弱的地方大声斥责,他为什么只纠缠着我呢,简直就像个讨人厌的小孩,我觉得他对我的大部分行为完全属于校园霸凌的范围。
不过奇怪的是,我虽然很讨厌他,也不觉得他能打过我,但就结果而言,我一次也没有这么做过。
我反抗的方式只有明明不知道他的姓名,却用奇怪的名字,奇怪的叫法称呼他,但他似乎还很欣赏,得到名字的那天,他脱掉了他的手套,说到这个,我有时候觉得他是吸血鬼,所以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裸露在外面,手套、口罩、墨镜、绷带,无所不用及其,但得到名字的那天他使劲地用他的手抓着我的手摇晃,我一眼瞄到他的手背上有划痕,我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只觉得手被拽得很痛。
人类普世价值观教育我要爱护老弱病残,我决定不和神经病多计较。
总之,我只是顺从地问他,HBD桑,你真的杀掉了你的妈妈吗?
对,HBD桑点头,没错,是这样的,就是如此。他好像脑袋坏掉的机器人一样肯定着。
孩子天生就会杀掉母亲,这是自然的天理!
放屁!我终于忍不住这么说道,但HBD反而用歪着脑袋问,你对这句话有什么不理解的吗?
好吧,那好吧,HBD桑双手一撑就坐上了天台的护栏,他说,我来给你解释吧!首先,孩子在子宫期间会从妈妈身上汲取营养,你知道的吧?我点点头,HBD桑朝我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呢!子宫是为了保护母亲不被这个孩子过度汲取营养的存在,所以可见孩子天生就是要来杀掉母亲的——啊,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但是其实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问题!HBD桑试着站在了护栏上,我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他的衣角拽他下来,但没有抓到,HBD桑活蹦乱跳得地像个精神病人,孩子呢!是抹杀掉了母亲的少女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的本性才降生到世界上的,孩子杀了母亲不成熟的一面,孩子逼迫母亲变得温柔、稳重、多虑、不安,最后杀掉母亲的心后占据了它。
孩子就是恶魔啊……
——我,就是那个恶魔啊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HBD桑大概只是因为想说最后一句话而已。
已经是夕阳了,放学的铃声也早响了很久,底下的人流也逐渐变成零散的一点两点,我看着在护栏上开始跳起奇怪舞蹈的HBD桑忍不住问道,HBD桑,你是在为杀死了母亲而愧疚吗?
HBD桑因为我的话动作一滞差点掉下来,你这个人真是奇怪!这么自然而然的道理,难道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吗!当然啦,或许会有个例吧!就像在怀孕的时候,胚胎和子宫之间的斗争保持了平衡一样,降生后的孩子在抹杀母亲的同时也为她带来了新生。HBD桑说着比了个心。
只是我给妈妈的快乐远远小于我再给妈妈的痛苦,所以妈妈被我杀死了,她已经无法产生足够的快乐活着了,所以妈妈被我杀死了。
你懂吗,懂吗,我杀死了她。
是我,杀死了妈妈。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HBD桑最后重复着神经质一般的呢喃,我有点走神地想,或许HBD桑不是吸血鬼,而是一台刚学会人类的情绪就马上因为bug坏掉的机器人,而这台坏掉的力气很大的机器人突然跳下来抓着我的胳膊要答案,我只好马上回答,我懂,HBD桑,你是想说,你害你的妈妈得了抑郁症是吗?
你根本不懂!白痴!傻叉!智障!他一口气骂了很多词,然后恶狠狠地踹了我一脚直接把我踹翻在地,是又怎么样!
看来就是这样了,HBD桑真可怜,还好我和他不一样,我心想。
你和我是一样的!HBD桑说,或者应该是他在尖叫,女儿更会杀人,首先杀掉母亲,其次杀掉自己,这样的人将来也会杀掉孩子,大家都是一样的杀人犯!HBD桑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他似乎只有洞察我在想什么这点尤为擅长,你难道想说,你是天生这个性格吗?不不不,不是的,你是被你的妈妈杀掉了她不喜欢的部分,你觉得残余的部分是你自己造成吗?那只是抹得不够干净而已,就像炖不烂的老肉、砍不断的骨头,这只是残骸,残骸!
所谓亲情,不过是互相抹杀彼此的长期关系!但一切都是孩子先动的手!
孩子是罪恶之源!
是罪恶之源啊!
HBD桑。我终于从地上起来,我甚至走过去给他一个拥抱,我知道的,居高临下的伪善者常喜欢用这个动作来作为谈话的结尾。所有难以表述的负面情绪都要被这个没有什么意义的动作掩埋,我知道的大人都是这样的。
因为HBD桑是个可怜的孩子,所以我要对他这么做,但是时间已经很晚了,就算是看这个家伙笑话也够了,我要回家了。
太好了,HBD桑此时也牢牢地抱住了我,太好了,这个距离的话你就逃不掉了,那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了……
杀死妈妈的,就是你啊!白痴——
我在那个瞬间用力地把他推开,他踉跄着往后退…后退,他就像很轻很轻的纸片一样,真奇怪,人会这样轻吗?他后退着,莫名其妙地翻过了那个护栏往下掉下去,我冲过去要抓着他的手,伸出手的时候我看见我的手背上也有伤痕,为什么我会有伤痕?但我来不及细想,我只能低头朝栏杆底下望去。
HBD桑已经掉了下去。
结果显而易见,我没有抓住HBD桑,一片衣角也没有抓到,他就这样掉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掉在了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身体碎在地上,一片血肉模糊。
最后,清校的铃声响了。
我背好书包匆匆忙忙地逃离天台,逃离学校,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HBD桑掉下了天台,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我踏过那片HBD桑摔落到土地的时候,上面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但我知道,我杀死了HBD桑。
所以,我一路逃到家里,逃到了我的房间里,逃的过程我看见了我的妈妈,她没有笑容也没有精神,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看我,妈妈是一束即将枯萎的鲜花,是一具活着的实体,我匆忙地从妈妈身边逃离,她看着我关起房门,就像在看我为她合上最后的棺木。
我,杀死了妈妈。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HBD桑。
作者:不落虚
要求:随意
克莱斯勒又下雪了,小伊万依靠在窗边,屋子里烧着暖烘烘的炉火,爷爷坐在藤椅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伊万回过头看了眼十分钟前就是这个姿势的爷爷,“爷爷又在看我看不懂的书了。”他想。
克莱斯勒的雪一片片的,伊万最爱的就是下雪,这样他就可以去铲冰棱去做刨冰,也可以和隔壁的忒西万达一起去水塘边凿冰捉鱼。
下雪真的很快乐,他和爷爷每次都能靠雪挣到来年开春的钱。伊万陷入了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他们可以买一只火鸡,用自己保存了许久的果木好好熏一熏,可以吃上好几天!他守在窗边看着小路上来去匆匆的人们——太冷了。
这时,他看见小院门口外站着一个陌生人。大片的白雾从这个人口中冒出,剧烈的喘息,起伏明显的身体,高大的身材……伊万就打量着这个人。
忽然,伊万看见陌生人稍微侧了下头,转向了自己所在的这边,那个人……和自己对上了视线。伊万心头一震,他被吓到了,身后一个踉跄差点往后倒去,好在伊万手忙脚乱抓住了一旁的木柜稳住了身形,也不至于闹到看书的爷爷。
那个陌生人不见了,伊万忍住打开大门冲出去一探究竟的冲动,借着还算干净的窗户他往外望去——只有几个黑色的脚印。
门被敲响了,是谁呢?伊万揉了揉发麻的小腿,有点一瘸一拐的架势往门边走,忒西万达吗?河边派人捞鱼的老爷们走了?每年下雪这些老爷们就去河边差遣人去捞鱼,也不吃,就是靠着自己一张利索的嘴哄骗着隔壁城里有名贵人的杂仆,吹得天花乱坠绝无仅有的肥鱼好给自己多挣个好价钱,那脸色比沾了满嘴油的老鼠还油腻,伊万一边想着一边走到门边。
“……您好。”伊万被灌进来的风一吹,身体不由得绷得笔直:“请问……”
是刚刚那个不见的男人!伊万看着这个高大的人,右手不禁摩挲起了裤带,爷爷认识他吗?他是谁?不会是我刚刚看他了来找我吧?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充斥着伊万的小脑袋,但是这人半天不发话又让独属于这个年纪小孩的好奇心冒了出来。“爷爷——!有人找!”
老人从书本中抬起头,他往门口看了一下,也辨不清是谁,缓慢从摇椅上挪步了过来。待他终于看清那人是谁时,浑身一颤,连披着的破毛毯都掉落在地,老人小碎步迈着走近了门边,颇有些接待贵族老爷的殷勤在里面把男人迎了进来。
屋子对他来说矮了些,伊万看他进来的时候是弓着背的,爷爷把他安置在椅子上,亲力亲为地泡了杯伊万从未见过的东西。
外面下着雪,屋内的烛火在跳动,炉子里的的柴火在噼啪作响。
“您……这么多年了,依旧如初。”爷爷终于开口了第一句话,在伊万听来却大为震惊。“依旧如初”是什么意思?爷爷见过这个人吗,我怎么不知道?伊万按下心中的疑惑,想多听几句。
门再次被敲响了,屋内忽然安静下来。他们一致把目光投向了门口,爷爷对着伊万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开门,伊万也赶忙开了条小缝去看看是谁。
……是穿戴整齐手拿提桶和工具的忒万西达,这个欢乐的小伙啊,就在这么外面一会儿被吹得满脸通红,他兴奋地朝着伊万大喊:“今天雪下大了,捕鱼的老爷们先走了,咱们现在就可以去抓鱼了!走啊伊万!赶紧收拾收拾,拿上你的工具,咱们一起去!”
屋里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没待伊万向爷爷打个报告,老人就是不耐地挥挥手让他赶紧走。
听他们说话,哪有抓鱼有趣啊!
安静下来了,克莱斯勒从未这么安静过。老人似乎回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年轻力壮耳聪目明,那时候的他连对桌人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就好比现在一样,等等……呼吸声?
霎时间他明白了什么,他惊讶地看向男人,男人只是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八月了啊,这里。”
老人陪笑着点头称是:“这么多年了只有您才知道这雪下的日头,外面那群愚钝的……”说到这里,老人神情竟有些许愤怒!“那群东西知道什么!每一年都会来这里什么都不做就知道祸害这里的人,饱餐一顿后满意离去,比不得……”
男人听出了老人的未尽之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目光落向了某处。
那是一幅涂满诡异色彩的油画,落满了灰就和一堆旧物躺在一起,上面还挂着一块被虫啃噬得破烂不已的兽皮。他走到那幅画前弯下腰,毫不嫌弃地捡起它,拂去上面的灰尘。“你我很多年未见了——对于你们来说。我来的话只能说明一件事……不过这雪到的比我早啊。”他忽然转移了话题,从衣袋中掏出一个瓶子,不带一点爱护地抛向老人怀中:“记得交给教廷,反正......我已经去过了,这场雪会停的。”
屋内忽作大风,炉里的火被吹得不停摇摆,甚至在缩小,烛火早就熄灭了,一片昏暗笼罩了屋内,老人被狂风带倒在地,睁不开眼。狂风就这么在屋内肆虐了一会儿,卷着那个男人不见了。留给老人的,只有手中散发着微光的瓶子、呼啸的风雪和一地的狼藉。
多年以后,面对这一切,辛纳·吉赛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报名参加冒险招募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那时的克莱斯勒是一个不足百人的小村落,落后的芦苇、泥巴、石头、吱呀作响的木头,人人都想着走出去并且永远离开这里,不再回来。
他的父亲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收拾行囊,拾起家传的剑,向教廷求了保佑。他们要去哪?那时的辛纳不知道自己随着父亲到达的目的地,年幼的他只知道走了很远的路。翻过以前在院门前望不过的山,趟过了湍急的河,那河床——算不上河床,大块的石头挤在一块,队伍排成一条攀着石头过去,辛纳就趴在父亲的背上,听着父亲的喘息……
——和不幸者跌落的惨叫和其他人的唏嘘。
那天,也在下雪,队伍在过程中人数不断减少,但辛纳没有被丢出队伍,这完全是因为父亲逐渐成为了队伍的主力。或许那剑真的不只是一把劈柴刀,又或许教廷的保佑真的有用,但是在荒芜的平原上,只有他们,和一个巨大的祭坛。祭坛看上去荒废许久了,石头上的字还隐约可见,同行的人见了立刻小心地拓印下来,但是对于这也就没有太多了。
天空开始飘雪,不一会雪就大了起来,祭坛上落满了雪,而队伍里对月份的质疑越来越多。八月,如果是在山上也许还有可能,但是这里是平原。他们抬头看不见蓝色的天,只有满目的乌云,偶尔有亮光闪过,闷声阵阵。
忽然,一道火焰从天边闪过,趴在父亲背上的辛纳目睹了这一切。但是没有人在意这转瞬即逝的光芒,他们只在意晚上吃什么,接下来往哪走。辛纳从大人们的语焉不详的话语中拼凑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这是一支没有目的地的队伍,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也许只是晚上的随手一指第二天就此出发。
辛纳不敢说话,他只和父亲小声聊一聊自己看的传说和童话故事。
以至于后来不比旁人来得更加惊讶。
“Memoria, fugere ”¹
辛纳对于那记忆里的事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他知道自己不会忘掉这么重要的事,但脑袋不听使唤,就像抓不住水流一样,只能任其流淌。
只是他知道,某种奇幻生物的死亡,造就了这场大雪,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呢?辛纳好像回到了当年,随着年岁的增加,他好像离那东西越来越近。那几乎要灼伤人眼睛的庞大蒸汽,那遮天蔽日、还挂着血肉的翅膀,那尖锐但又腥臭的阴森利牙,那坚硬无比排布均匀的鳞片,那散发着诡异美丽的强大生物……以及那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竖瞳。它几乎就要贴上了脸,那就像一个烙印刻在了辛纳的脑袋里。
但那会是什么呢?
他知道,他一直知道,那只是一具尸体,一具散发着巨大热汽的尸体。所有的一切在这蒸汽中消失散入云中,没有什么东西能将其留在这片已经污秽不已的大地上。那洁白的雪好像要掩盖这一切,但是什么都不用掩盖,需要的仅仅是将人类在这里犯下的罪恶一一隐藏。他伸出舌头接住了一片雪花,卷入口中,竟从里咂摸出了铁锈的味道。
他从此惧怕起了雪。随着那升华,纳入云中的,是骨血。
……
……
辛纳从桌边站起来,他摸出自己的烟斗颤巍巍地给自己点了起来,先关上了门——他尽量避免着与雪的接触,回过身慢慢收拾起散落一地的书本。他想:“伊万那个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晚饭还要他做土豆汤呢。”
注释:¹:拉丁文,大意为“记忆啊,飞去”
作者:诸子百
tag:笑语
我记得邻居家有只猫,不胖不瘦,前头白后头黑,据老人说,这是雪里拖枪,这小猫隔三差五钻进院中讨要吃喝,一来二往,胡同里的大家都认识,最后一次见它,是去市里上小学的那年六月。
那年不同往年的天气却显得格外燥热,天悬烈阳晒蔫了院里的花爬架,热浪一波接一波挤进门缝,跨过门槛,刮到面前,简直生疼。没遇过高炎的孩子早被这温度彻底打败,没了玩心。只能在巷口榕树下盼着冰棍小车的到来。
往年还不到夏至,清脆的车铃擅自闯进巷中,只要瞧见车身黝黑,冰棍的木箱却涂的雪亮,冰棍两个大字写的十分板正,一勾一撇方方正正好看极了,只要看见那抹鲜亮的红漆字,不用叫卖就有小孩扯着阿嫲的衣角闹脾气。孩子的哭声尖细,扯着嗓子哭喊几声,不少人就会寻声而来——
“今年卖冰棒的和爷怎么还没来?”
“这几天也没见那只大猫出来..”
最近几日也不见雪里拖枪的踪影,对于当时我们来说是个奇事。树下孩子一言搭一语,枝繁叶大的大榕树挡住烈阳形成宽大的庇荫处,几个皮些的便爬上树去,不时向远眺望。有的偷拿了爷辈的蒲扇,学着老人的模样左右挥扇,却卷进来些不寻常的味道:
“什么味道,好臭!”
这是一股奇特的臭味,硬要描述更像臭猪肉的味道,跟母亲去肉铺时常闻到的腥味,可胡同离肉铺有两三站公交的距离,这个天气再热也不可能飘进巷口?
“猫,大猫出来了!”
有人指着墙根大声喊叫,也许是惊到了那只身白尾黑的大花猫,刚从墙角窜出就直接跳下跑出了胡同,朝小路奔去。
胡同口的小路像一条长长弯弯的月牙延伸过去,路面铺着卵石却平平整整,两面窄高的屋墙遮盖,雨后还能不时看到蜗牛爬行,可这个天实在是折磨人,离开树荫下一步都能感受到被晒熟透的石子路。
我和几个两个邻居家的孩子跟着雪里拖枪,灼灼火光落在它的身上,雪白的毛被闪扎眼,只剩一根黑色的尾巴在空中摇动,它一路晃进一座大门前翻了进去。
我们停下脚步
这个院子离着胡同实在是远,要不是雪里拖枪的引导,我们都不知道这样偏僻的地方还有一所小院子。
残破的木门是半掩的,臭味直灌眼鼻,推开后看到庭院半空有小搓蛾蚋和绿豆苍蝇肆意盘旋,有些会钻进门内来回飞舞。我们两三个孩子抬头望天,这样的景象早就看呆了。庭院内仅有的小块田地肉眼可见的裂成土块,看着早已荒废许久。
往前进了一步,一辆熟悉的车子半倚在土墙的,是一辆黑漆被大雨腐蚀又被暴阳晒锈,甚至还有部分剥落的残骸掉在墙角的二八大杠,后座的木箱早已没了去年的身材,雪白的箱壁只剩那两个鲜红的字体才能辨认出这是冰棍箱子,而且是和爷的冰棍箱子。
“这里是和爷的家。”
越凑近宅子里面越觉得不对劲,那股味道就在眼前,我的脑子里蹦出前几天深夜偷看的悬疑电视剧,心中的谜团驱使我往前两步推开那扇紧锁的门,几个孩子也好奇样的凑了上来,其中一个头铁的擅自闯了进去,
“那,,那啥什么东西!”
头铁娃从屋里连连后退,脸吓得青紫,话都说的语无伦次,吞了两口唾沫 又对其他人说
“死。。了。。”
头铁娃直接闯出屋门,拉着人就要跑。此时此刻,屋门完全打开,这种天气本就无风,随着屋门的敞开,不少小虫子拥挤涌出,头顶上的无头苍蝇更多了,进去的那一刻仿佛吹过了零叮寒意。我挡在尸体面前伸出手拦着他们:“都不要看!这些东西也都不要动!你们去派出所把警察叔叔们叫来。”
不得不佩服当年我的胆儿大,这种情况下还能装模做样。有几个孩子点点头,听见后将要出了门,刚要走问道:“那你干什么?”
我心里不由飘飘然,手叉着腰模仿电视剧里刑警的口气煞有其事状回复:“那当然是留在这里维护犯罪现场。我看电视剧里都是这么干的,这里一个灰尘都不要动。”
几个孩子又心有余悸的探着小脑袋再看看屋里躺着的横尸,那画面实在不是小孩子能多看的,吓得一个拽一个的全一溜烟跑掉了。只剩年幼的我堵在卧室的门口,静静的瞧着那些早已风干的血迹。当时我的年纪不大,一些线索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是屋子里杂乱无章,有些书籍倒坍在地上,就像是死之前跟人打过架一样,就这样避过血迹往尸骸近了一步,,捂着鼻子又踮着脚看见到了和爷胸口处蔓延开来的晕染血迹。想到电视剧里有类似的镜头,便知道“他是被刀杀的吧..”
可由于味道太过于浓厚,加上一些飞虫扰乱视线,不得不逃离现场关着门等警察来。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警察倒是等来了,随后老妈也气势汹汹的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随后被她揪着耳朵离开了和爷的宅子,瞥眼又看了这个宅子,即便有明亮的大高阳照着宅子的屋檐与庭院,总是会有些角落仍然有它照不到的阴霾。
随后的那几天我没有再去过,自从知道和爷死后,胡同里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没变什么。每回追问和爷怎么死的,都被母亲搪塞了过去,不过趁那天的空暇还是偷溜去了一趟。
那天天气不如之前那般燥热了,天时刻都是被厚云半遮的,总感觉下一秒乌云聚集来一场狂风骤雨。温度愈加的下降,街上的人也愈加多了起来。看着这般热闹的场景,年幼的我早就按耐不住心情,一头扎进人群前不忘朝家门口大声甩了句
“妈,我出去玩了”
“玩可以,不要再去——”听到前三个字,后面母亲的嘱咐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转身向月牙窄路跑去。随着深入,人竟然多了起来,他们戴着黑袖箍三五人聚一起,小声的讨论着什么,眼神也时不时乱瞟,里面有个身着黑衣的大婶撇撇嘴,压低声响讲的悄悄话,她讲:
“他女儿没回国?........都这时候了.........白眼狼......”说罢摇摇头,旁边的人也跟着附和
“就是,他儿子也......他儿媳妇也不是什么......听说还要把房....”
话听半截,就被眼见的黑衣大婶狠狠的瞪了一眼,力气真不小,拽着我的后领往巷子外带,“这谁家小孩啊?这种地方谁领来的?去去去去。”
被驱逐后,只能另辟蹊径,我翻过和爷院后的红砖墙,爬上一颗不高不矮的树,正好对着院中。美中不足树底下有个茅厕,股股尿骚味喷涌而出,可比起前几天的尸臭味还是差远了。
“等埋了,这屋我就卖了...正好公司一直亏钱。”
茅厕外出来声响:
“这可是他老人家的遗产,说卖就卖吗?”
“我为了这一步路,你知道我准备了多久吗。”
天边的厚云愈发沉了,恰好这时也起了风,那股充斥凉意的风凄厉的打在树枝上,就算是当年拥有三年爬树经验的我也有些站不稳,又一阵细风钻进鼻子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谁?谁在上面?”
“谁偷听讲话,回头连你也宰了!”
这一声喷嚏彻底暴露了自己,吓得急忙爬下树,从墙角飞快跑走,等反应过来早就跑进了窄巷,那些人也没有在巷子里。我抬头看了天,一滴雨洒在我的脸颊,不久后不远处响了唢呐声。
后记:
高中放假我回了一趟家,听了当年伙伴说,那个老宅子因为死过人无人敢买。他儿子把宅子里值钱的东西早就搬空了,老人家的尸体本埋在后山,几年前他女儿带着老人家的骨灰又去了国外。那道像月牙一样的窄巷依旧不变,推开老宅的大门,印象中伫立在墙头的二八大杠跟着童年时巷尾远去的那抹红色消失了。走进大堂之上,也只剩一支灵位摆在木桌之上,再无其他。
Vol.208「手提箱」《长笛》
作者:黎奉行
评论要求:求知
补充:别的也欢迎,但是更希望看到批评的评论,能指出改进方式就更好啦
秦筝筝有一个手提箱。
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打开它。
“里面装的什么?”
每当我问她的时候,她总会笑笑,然后说:“是一支长笛。”
秦筝筝有一支长笛。
她的长笛吹得很好听。
我喜欢她的长笛声,那声音平缓而柔软,最关键的是,每当我听到长笛声,就知道是她回来了。
秦筝筝喜欢在白天睡觉。
她在下午出门,清晨归来,用笛声唤醒我。我们一起吃午餐,然后她蒙头大睡,直到日暮西斜。
秦筝筝做的饭很好吃。
她偶尔会带着东西回来,脚步声总是比往常更沉重。而如果那时候我被惊醒,她总会温柔地摸摸我的头,说:“睡吧。”
然后她做我爱吃的菜,在我大快朵颐时摸一摸我的眉头,让我注意休息,不要再长出黑眼圈来。
我有一只狗叫征征。
征征陪伴了我八年,是一只温顺的金毛。在过去孤寂的人生中我喜欢和它说话,因为只有它会安安静静听我的诉求。夜深人静时我抱着它,好像就能听不见外界刺耳的虫鸣。它会用温热的舌头舔舐我的脸颊,然后慢慢地窝在我的怀里。
秦筝筝不喜欢征征。
她说那是因为嫉妒,我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每当她回到家来,征征就会莫名变得焦躁。我的征征坚强又敏感,过去的时间它很多次带着我避开了种种危险,我一直是相信它的,可是在这件事上,我迟疑了。
征征在一个月前失踪了。
我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只能焦急地求筝筝带我去找。我们走遍了周边的大街小巷,最后两手空空、一无所获。放弃的那一天我一个人哭了很久,久到开始怀疑事情的真相,可身边已经不再有其他人可以陪我出谋划策,就只能让整个人坠在悬崖边进退不得。
秦筝筝在半年前来到我身边。
那是一个冬天。时值冬至气温过低,暖气管被冻裂,热水哗哗淌了一地。我实在冷得受不了,从杂货间翻出来多年没用的木炭,摸索着点燃了。但我忘了开窗,一片浓烟中,比起温度,上升得更快的是一氧化碳的浓度。
当时我或许是真的想死。人总是生得脆弱而又敏感,我觉得活着了无生趣,却又缺乏自杀的勇气;就连这个意外也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只来得及把征征扔在房外。半梦半醒间,我听见征征在门外焦急地吠叫;那一刻我突然有些难过,只希望它不要叫坏了嗓子。
秦筝筝在那一刻破窗而入。
冷风灌入房间,我听见动静,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做什么,只以为征征打碎了什么东西,小声念道:“征征…”
“醒醒,醒醒。”
有一只手在拍我的脸颊,我努力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那一刻求生的欲望猛烈地爆发,我紧紧握住她的那只手,感觉到它冰凉又纤细,却好似蕴藏着难以言喻的力量。
“你是不是笨?”然后我听见她说:“关着门窗怎么可以烧炭?”
我顺着她的力道慢慢直起身,攀住她的肩膀,小声说:“我不知道不可以,从没有人教过我这些。”
我下意识骗了她。
她沉默了。
“你是谁啊?”我轻轻问她。她没有回答,只是说:“那你家里人呢,怎么只有一只狗?”
“我一个人住,父母很早就过世了。”
她好像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再一次沉默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锲而不舍地问。
“…征征。”
征征是金毛的名字。
我笑出声来:“你也叫征征?”
她似乎有些恼:“是风筝的筝。”
我啊了一声,小声道了句对不起,又唤她的名字:“筝筝。”
征征以为我在叫它,用湿润的鼻头拱了拱我的手掌心。它的尾巴不安地摇摆着,一下又一下扫过我的脚踝。我便用另一只手顺了顺它的脊背,感觉到毛茸茸的躯体慢慢放松下来。
“筝筝。”我听见我自己说:“那你可不可以,住在我家?”
秦筝筝救了我的命。
她是我人生新的寄托,虽然在听到名字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她注定是要飞走的风筝,再也找不到。但我还是卑鄙的、希望她能够留在我身边,再久一点。
秦筝筝,秦筝筝,秦筝筝。
我已经一周没有再见到秦筝筝了。
最后一次见到秦筝筝的时候,她的状态很不好。我直到中午才等到她,她的脚步声比往常沉重得多,开锁的动作也显得焦躁。打开门的时候像是被我吓到了,运动鞋在地上重重一踩,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耸了耸鼻子,有血腥味顺着空气飘过来。“你受伤了。”我想用手去触碰血腥味的来源,却被她攥住。“没事。”我听见她说:“路上摔了一跤,过会儿就好了。”
我轻轻哦了一声,把手缩回去:“我好冷。”
“暖气怎么又漏了?”她走到一边,一边捣鼓一边抱怨:“待会给你做饭,实在不舒服可以去床上躺着。”
我没动,攀着靠背半跪在沙发上:“我们点外卖吧,你都受伤了。”
“小伤,没事。”
“对了,前几天我出门,附近好像多了好多陌生人,你有注意到那都是谁吗?”
扳手拧螺旋钉的声音戛然而止,筝筝没有说话,可我感觉到她转过头看我了。她只是看着我,那视线有如实质般,我的心里再次涌现出不好的感觉:“筝筝,你…”
不待我说完身后就响起了猛烈的撞门声,我被吓得一哆嗦,手不自觉抓住了沙发靠枕。我听见筝筝低低骂了句什么,从我身边匆匆跑过去。下一刻门也应声而开,杂乱的脚步声咚咚锤着我脆弱的神经。我听见了肉体的搏击声、棍棒的抽打声、枪击声还有筝筝的闷哼声。
“嫌疑人已被控制,嫌疑人已被控制。”
他们似乎把我当成了透明人。我茫然向前走了几步,终于有人发现了,几阵耳语后有个女警走上前拦住我,说:“警方抓捕嫌疑人,请不要乱动。”
“哪里来的嫌疑人?”我问她,面露茫然:“筝筝是我的朋友。”对面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答:“暂时无可奉告。”
“她做了什么?你们不能就这么把人抓走了。”我一边说一边往前挤,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说:“她涉嫌入室杀人,怎么,你准备包庇她吗?”
我骤然激动起来。
“杀人?什么杀人?她这几天一直和我在一起,怎么就可以判断她杀人?”
“我们调查过,你们在半年前还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你是不是被胁迫了?”
“什么胁迫,她只是图我的钱而已,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她是个杀人犯!”
警察在我耳边大吼,我却对此置若罔闻。因为挣动得太厉害我被两个女警摁在沙发上,却还是拼命地向那个方向伸手。
“筝筝,筝筝…”
“她也不叫秦筝筝,她叫秦世玉,是在逃四年的通缉犯。她连名字都是骗你的,你怎么还执迷不悟!”
现场一片混乱,我听到有人打碎了家里的花瓶。水蔓延到脚下,冰冷刺骨。
“我不能没有你,我已经没了征征,我不能再没有你…”我哭喊着向前扑,感觉到有玻璃渣扎在脚心。脚掌传来的尖锐疼痛抵不住心里的惶然,鼻涕糊住了喉咙,我发出激烈的呛咳声。警员像是被吓到了,慌忙松开手,我也因此够到了她的脚踝。
“程队,找到手提箱了。”身旁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我骤然转头,意识到了那是很么东西,一个前扑就抢过了他手里的那个手提箱。
“你做什么…松手!”
我紧紧抓着她的手提箱,另一边传来拉扯力,手掌感觉到一阵钝痛,想必是被锁扣划破了。
“这是证物,女士,请放手!”
我的手最后还是被扯开。一行人匆匆离去,留下了漏风的大门、漏水的暖气,还有一个流着血的我。
一个月后我终于接到了通知,被同意去面见筝筝。我拄着拐杖,在两个警察的引导下坐到一把椅子上。我伸手摸了摸台面,是冰凉的不锈钢。
“你来了。”我听见她先开口,声音里透出一股疲倦。
“你瘦了。”我说。
筝筝轻轻笑出声来:“你怎么知道?”
“我能听出来你的声音变了。”我蜷了蜷手指:“这里真的好冷,筝筝,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她似乎被我的问题问住了,沉默半晌才道:“我杀了人,你不是知道吗。”
“可、可那万一是正当防卫…”
“不止一个。”
我看起来肯定是被吓到了,筝筝呼出一口气。放软了声音说:“我就是靠这个谋生的,哪怕能出去,也会有更多的人不希望我继续活下去。你就死了这条心,忘掉我,去过你以前的生活吧。”
“那…征征呢?”
我终于问出了一直不敢问的话。征征在两个月前出门后再也没回来,我在她的陪同下喊遍了周边,最后只能接受它失踪这个事实。可细细想来,这件事处处都是疑点,但我太过胆小,便从来都装作不知道,只渴望能再汲取一点为数不多的温暖。
“它…”筝筝轻叹了口气:“它被狗肉店的老板抓走,我发现的时候只找到了它的背心。老板用聪明狗的名头把肉卖出了好价钱,我没能救下它。”
脸颊一片湿润,我伸手摸了摸,温热的泪水糊了满手。“荒谬…”我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不是你杀了它吗,你说过嫉妒它的,为什么要推给别人?秦筝筝,你就这么敢做不敢当?”
“我从没有敢做不敢当。,一直没和你说就是怕你接受不了它的死讯。那家老板说觊觎你的狗很久了,你回家的时候可以找一找它的窝,我把那件背心放在了里面。”她又自嘲笑了笑:“但我没想到你以为是我杀了它,是闻到我身上的血了吗?都说五感有所缺失的人会把失去的那部分补偿到其它身上,现在看来你敏锐的果然是嗅觉。”
真相来得突兀又戏剧,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这段时间的忐忑与纠结显得我像一个笑话。终于,我在迷茫中抓住了一个重点,问她:“你怎么知道老板怎么想?”
筝筝动了动,粗糙布料的摩擦声透过通讯器传来,她避开了正面回答:“我也是在那件事以后被注意到的。”
手掌心出了汗,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愚蠢。是我的愚蠢害得她锒铛入狱,居然还在怀疑她的动机。心脏剧烈搏动着,耳朵里满是轰鸣声。
“可你要我怎么办?”我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你就这样、就这样把我的人生搅得一团糟,然后就打算抽身而去了是吗?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么?一个利用完就丢的倒霉蛋?还是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狗?”胸口疼的厉害,我忍不住拽住领口,大口呼吸起来:“我看起来就这么贱,所以你觉得只要消除了我的怀疑我会无底线答应你的所有要求?别自大了。”
“…对不起。”
筝筝又重复了一边对不起,然后说:“我已经被判了死刑,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到大厅,同行的警察有些不忍,放轻了声音问我:“要喝点水吗?”
这个人听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我的心里又升起了一丝希望:“我想带走她的手提箱。”
她有些为难:“这不符合规定,手提箱和里面的凶器是她作案的重要证物,我们不可能把它交给一个普通公民。”
“那那些人呢?”
“什么?”
“那些雇佣她去杀人的人,你们准备怎么办?会抓起来吗,也会判死刑吗?”
对面哑了火。许久后她似乎也觉得这样不好,便温和地扶着我的肩膀,往门外引去:“早些回去吧,天快黑了,女士。”
我麻木地转身,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家里。从征征的背心里摸到了那支长笛。它是塑料的重量,却被保养的很好。我抚摸它光滑的笛身,颤抖着用酒精湿巾擦拭干净,放在唇边吹响。笛声吹得断断续续,听起来尖锐刺耳。我就这么毫无章法地吹着它,直到眼泪糊了满脸。
我的风筝被扯断了线,随着风儿飘走了。
作者:莫特
mode:随意
帕尼尼第一次看到她是在影院门口的海报上,夜晚的霓虹灯闪烁无比,把天上的满月也比了下去,新上的海报让人能感觉到油墨的气息。画上的她鲜活明艳,笑容带着些狡黠,他离开之前看过那份剧本,她是饰演一位不听话的漂亮女仆,把不怀好意的男主人玩弄得团团转,雪白的女仆帽也遮不住那夺目的红发。
以他对亚当的了解,一旦选择了不符合实际的主角那就是在推荐这个人,那个合格的商人会把尘埃里微不足道的沙砾打磨成光鲜亮丽的宝石,然后用精美雕刻的金银装饰包裹,最后放在最奢侈的丝绒布上,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格林环球影城原来最优质的商品位置应该是帕尼尼的,但是他看着那张崭新的海报上的红色女人没有一丝嫉妒,但是有一丝庆幸,庆幸在被囚禁前、手指被掰断前、腿骨被打断前、喉咙被掐碎前离开了那里。
或许还有一丝惋惜,橄榄绿色的目光和海报上夺目的琉璃绿眼睛贴在一起,帕尼尼抿了抿嘴唇,转身离开了这个不再属于他的世界。
他不知道那个年轻女人是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在亚当面前不听话的孩子结果都不怎么样,至少在他身上是这么表现出来的。
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警局门口,快入冬的天气里他因为夜晚形迹可疑在街上游荡被笑眯眯的警察堵住盘问,那个时候她和一个高大凶猛的男人抱着甜甜圈过来。
帕尼尼有点懊恼自己没穿大衣,不然至少能把领子立起来遮一下脸,事情很快解释清楚了,中分刘海的警察先生本来想留下他做个笔录和承诺书,被红色的女人挡住,她涂满口红嘴角还沾着一点粉色的草莓酱,气势汹汹像一只针对入侵者的雌豹,对着高矮警察组合说:“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人,我担保他绝对不是坏人!”
最后帕尼尼是被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牵着手拉走的,在大高警察凶狠的目光下离开了警局。
这个女人,比他还要小上一些,又比他刚来格林时要大,脚上的黑色高跟鞋为了快点带他走步伐迈的很大,噔噔噔敲在地上,又像是敲在心上。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甚至没像海报里一样眯着眼睛看他,温热柔软的手只是紧紧握着她怕他离开,然后又带着他逃跑,像是抓住了兔子的爱丽丝一样。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先生,虽然不清楚理由但是我不会告诉他的,我可不希望你讨厌我。”
女人把他带到了一间奢华公寓的门口,然后回头望着他,她的眼睛颜色要比帕尼尼深一些,像是森林里带着阴影的树冠,透着一些令人晃神的光斑。
“我是不是应该自我介绍一下?”女人好像突然知道了生疏这个词语一样小声询问了一下。
“不用……我认识你。”
“我知道你肯定认识我,但是自己说出名字来还是很重要的。”她打开门,牵着帕尼尼进了家门,用平淡到无法察觉感情的语气说道,“我叫玛姬,玛姬·墨菲,是16岁开始来这里接替你的新商品。”
“嗯……”帕尼尼站在门口,商品这个词有些刺耳,让他有些焦躁和说不出的恼怒。他不知道是该顺从进去还是甩手离开,但是玛姬她宁愿反着手开门也要牵着他的样子就是结果了。
他走不了。
“你现在比我了解的要……阴沉很多,我更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她甩掉高跟鞋,撑着墙把他拽进家里,半边身子擦着帕尼尼的西服过去,锁上门之后才继续说,“虽然你认识我,但是你肯定不知道,我是你的影迷!”
“我从你的第一部电影就喜欢上你了!那还是我在酒馆打工有客人想约我,请我去电影院,年轻的我可没钱去看你哦!”
玛姬比帕尼尼想象中要更话多一些,他以为看到宣传的那个样子,这个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女性会是冷漠傲慢,像火烈鸟一样盛放,和年轻好骗的自己完全不同。
但是现在看到她,他觉得,可能亚当就喜欢这种人吧,话唠、真诚、眼睛里还有星光,像是那一年在游轮上对一切事物都好奇的他。
帕尼尼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份好意,这份过分炽热的好意让独自游荡了一段时间的帕尼尼有种被点燃的感觉,烫手……但是暖和。
等他被玛姬按在餐桌的座椅上,倒上了一杯热可可之后,帕尼尼就再也听不清玛姬在絮絮叨叨些什么了。
可可的热气遮住了帕尼尼的眼睛,花瓣灯盏透出来的暖光把玛姬映得柔软,让帕尼尼在陌生的夜晚也能感觉到安全。
“为什么……?”
他没说完后面的话,当有人接纳了自己后还问扫兴的问题不是有礼貌的表现。
“嗯……”她踢了踢拖鞋,撞到了帕尼尼的腿,狡黠地笑笑之后也没有道歉,“可能因为羡慕你吧。”
“为什么?”
这一次是真的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想法。
“我想得到爱,得到许多许多的爱!”她没有为了保持身材控制饮食的想法喝下一大口醇香的可可,染着红指甲的大拇指擦掉杯边的唇印想了想继续说,“被人看见的我才是安全的我,被人爱着的我才是活着的我。”
帕尼尼想了想,他还是能从老同事们那知道玛姬被捡回来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漂亮的独身的没有家人的小女孩……
“我很谢谢先生,他捡到了我,把我打磨成接近你的样子。”玛姬环住了帕尼尼,头倚在他的肩膀上,“当然我更谢谢你,你知道吗!帕尼尼!你像是星星一样落在了我的世界里,那可是完美受害人,和名字一样柔弱的小兔子,你在船舷窗看海上的月光时,让我想到我在餐馆后门口等着月亮到小巷那个天井,那个时候的月亮是最美丽的,而且我能理解你,那是夜色里唯一的自由。”
按理来说和自己的影迷讨论出道作品总会有些尴尬,但是玛姬说到自由的时候琉璃绿的双眼蕴着水雾,让他忍不住抬手揉上了像海浪一样的红发。
“嗯,那天非常的美。”轻轻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飘进对方的耳朵里。
“帕尼尼……”
“嗯?”
“留下来吧,已经很晚了,你出去的话万一遇上巡逻……所以今晚住我家里吧,当然我可不会睡你的!侧卧给你!”
亚当给玛姬的这套公寓位置很好,月亮在上升的时候会过来悄悄打招呼,帕尼尼看了看又被抓住的手,又看了看路过的月亮,叹了口气,他总会找到合适时间对亚当那个老男人报复回去,但是至少不是今天或者明天,因为这一刻确实很美,他同意了玛姬的提议。
“那就麻烦最棒最美丽的商品朋友收留我这个已经被废弃的商品一晚上吧!”
作者:乘零
评论:笑语
秦荔在一间小房子里住了很久,里面没有开灯,只有面前大幅的银幕投影出来光亮,照出她的脸。里头上演的爱情戏码烂俗透顶,像贴了无数个标签所拍出的一百二十集电视剧,无趣又怪诞。以至于不再能挑动她敏感的神经,连神色都变得空茫与麻木,吝啬予以表情。
“梁总,赵医生为您空出了今天和明天的时间。您看是什么时候合适……”拿着文件给他过目后,助理接着问。
权势可以解决绝大部分的问题,作为金字塔顶端的那一撮人,梁忻早已熟知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习惯了随处可见的方便之门。昨天随口一说的预约还是经助理之口才想起,家里那些被刻意无视的小问题顺势浮现出脑海。
“推了下午的例会吧。”他揉了揉额心,略显烦闷,毕竟是在世界领域都知名的心理医生,耍着人玩也不是个事。
“……忽然就歇斯底里起来。我们感情很好,她是个很温柔的人,这段时间尤甚。”医生露出倾听模样,耐心地等他继续说。
“但毫无理由,明明上一秒我们的气氛还十分地融洽,她会忽然变脸,扯出旧事来和我吵,言语尖利。有次我甚至看见她在孩子面前也这样,质问孩子是不是不爱她,反而选择了另一个人……”
说到此处,梁忻像是也被逼问着那样,一副不舒服的表情。医生敏锐地察觉到了,开口:“梁先生,为了更加具体地了解您妻子的病情,我需要知道您在二人的婚姻中是否保持着忠贞……”
梁忻不悦地挑眉,未等他说完就反驳得干脆利落:“我自然没有出轨。”
秦荔已经忘了多长时间没和孩子说过话了。她和梁忻的相识相恋堪称戏剧,即使出身同一所高校,有着一层学妹的身份牵扯,小职员和总裁的婚姻也是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球。梁忻的母亲尤其反对,多次阻挠不成后更是一直都看她不顺眼,也就秦荔生下孩子后她们才逐渐地修复关系。
五岁的孩子叫梁舒,明白父亲没有陪着自己是要工作,但对于今天没有见到母亲有些奇怪。因为最近他和秦荔每天都亲亲密密地黏糊在一起,让他发现了好多乐趣,现在霎时间见不到人居然已经不习惯了。他找到保姆,有些扭捏地问出声:“我妈妈呢?”
秦荔在陪梁母逛街,妙语连篇将人哄得挺高兴的,感慨她看上去比以前好多了,到底是当了快十年的梁太太,总算洗去了那份小家子气。
梁母早知道秦荔的性格,但这番明褒暗讽却收获了不同的结果——以往秦荔不说和她争锋两句也该不高兴,现在却摆出一副确实如此的认同表情。难道是聪明了知道附和她了,令人纳罕。
“……我们曾经非常相爱,我父母都不喜欢她,家境的差距是不能弥补的,废了好大的力气我才让他们同意。虽然后来感情归于平淡……”梁忻想到他们的爱情事迹曾闹得满城风雨,再对比后来秦荔不冷不热的态度,又头疼起来。
“但我一没有找别的女人,二没说要和她离婚,现在她是发哪门子的疯……”
其实这段时间女人或许是想通了,想和他重归于好,面对他是总是刻意地显露风情,抱着他撒娇,热情得让他回忆起他们刚谈恋爱的时候。要不是偶尔她突兀就显露的狂态,梁忻是不想把自己的家事说出来的,未免横生枝节。
“我还爱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
医生看起来事先了解过“梁太太”的情况,对梁忻说的结语不置可否,“有可能是神经衰弱导致的脾气暴躁,详细情况还是要和当事人聊过之后再下定论,您可以多关心一下她……”
如果老去十岁换来数十亿的金钱会怎么样?大部分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吧。
秦荔是个幸运的人,十年前和梁忻的世纪婚礼宛若小说主角的高潮剧情,让她一脚就踏入了豪门,成为现实中的“灰姑娘”。连时光也不舍得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美丽依旧。
童话里不包含婚姻,但秦荔丝毫不珍惜爱她的人,女人看着婚纱照里甜蜜笑着的二人,默默想到。身上穿的是这辈子都摸不到的高定,吃的喝的是空运过来的顶级食材,后来的秦荔也是一个幸运的人。
她热情、总是充满活力,就像十年前的秦荔一般,能讨到任何人的欢心。
秦荔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她越来越虚弱,蜷缩在房间里唯一的沙发上,再怎么扯着翻出的毛毯拼命裹住自己也于事无补。周围越来越冷,令她想起以前开着空调看电视剧时却不小心睡着了,也是这样窝在沙发上哆嗦。
要是被梁忻看到一定会从身后抱住,互相取暖般依偎在一起,然后在耳边骂她不懂得照顾自己。她就小声讨饶,像每对小情侣那样闹作一团。当然,这是很久很久以前才会发生的事了。
梁忻现在有了一个很懂事的妻子,父母满意,孩子喜欢,短短时日就俘获了所有人,连秦荔的父母和弟弟都对这个变得大方的女儿夸赞起来。难道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不对吗?秦荔一开始还会想,后来她知道了,有些人只是不重要了。
他们会在意她有没有当好梁太太,是不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好女儿,却不会在意秦荔还好不好。她的儿子分不出她,她的丈夫更喜欢后来者,看着银幕上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秦荔知道自己要消失地悄无声息了。
有一天秦荔终于可以清醒地面对背叛她的所有人了。她出现时很平静,一时间梁忻都没有发现,直到秦荔冷漠地躲开他的亲吻时脸上才露出愕然。不是欲擒故纵的娇羞,梁忻看得很清楚,于是他有些涩然地张口:“秦荔?”
“是我。”她说。
原来不是分不出,只是作出了选择而已。拼命否认的答案就这样来得猝不及防,迅速地将她击溃,令她接下来的声音带上了竭力忍住的哭腔。
“……你、你爱上她了,甚至都忘了我还没有死?”她刚一说出口就知道自己傻,显而易见的事实偏偏要问出个答案。
“不……”梁忻下意识地否认,又想不出有何可以辩驳的,就听到秦荔后面的逼问:“梁舒知道吗?他的妈妈被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占据了,而他爸爸当作无事发生!”
“现在梁舒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你何必要这样……”
“所以呢?你要他像你一样倒戈,恨不得我消失?”
梁忻抱住激动得浑身发颤的女人试图安慰:“你不是没事吗……我没有想让你消失,我爱你,我发过誓会一直爱你的,不要闹了好吗?”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男人脸上,秦荔发疯一样喊着:“你真让我恶心!”
梁忻抹了抹破了的唇角,也冷下脸,“对,我恶心,我对抗父母和你结婚就是恶心,我拒绝酒局每天回家老婆碰都不让碰是我恶心……“
秦荔听见他提旧事都要气笑了,“怎么,还要夸你?那是酒局?非要把未成年的小姑娘带到床上去才让骂吗,非要我说你下贱?”
“你情我愿的交易……”曾经喜欢过的伶牙俐齿反过来咄咄逼人,让梁忻忍不住偏过头避退。他一直觉得秦荔小题大做,又没真发生点什么,单纯陪酒的事还要替别人揪住不放。
但没有看见秦荔像是终于支撑不住那样露出一抹嘲笑,倒在地上。
银幕上的故事结束了,放映机关上,小房子里只剩下黑暗。秦荔讽刺地想,自己的人生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像一本烂尾的狗血小说,前半段跌宕起伏轰轰烈烈,后半段也要以一个十分戏剧的结局戛然而止。
“秦荔!”男人抱住昏迷中的人喊着,一声声中终于令她睁开眼睛,梁忻先是惊喜,“秦荔……”在女人欢快地扑到身上时转为恍惚,“是你啊……”
“我怎么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已经没事了……”
后来医生尽职尽责地询问梁太太的情况时,梁忻也表示一切都已经结束,不用再麻烦他了。
作者:格子
评论:笑语/求知
藤萝撒了一地的夜露,晚霞垂了半边的星幕,合到半途的花瓣重新舒展了,长裙的金发少女一步一步走过茂盛的草地,风送来沙沙的絮语,向她表达着欢迎。轻盈的脚步停在小径通幽尽头的矮屋。
笃笃笃。
门扉大敞的屋内,缭绕的雾气带着莫名的气味,让人不敢擅自打扰,与沉闷的、漆黑的室内相契合的,黑袍的女子安静守在桌边。直至密密的星河跨过长空,将霞光掩入深深的墨色,这屋里都唯有魔钵中液体翻涌发出粘稠而浓密的声音。
一滴亲缘的血,一捧无源的水,一轮月色舀进暗沉的红色,一纸陈年溶解浮光……银白的月光从空中坠入水面,凝成一捧有如实质的月纱,虚虚悬浮在魔钵上,跪坐在矮桌边的女子轻轻揭起纱的一角,让流光在指尖反复涌动,才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宙斯与勒达的女儿,廷达瑞俄斯的继女,人世间最美的海伦啊,斯巴达今日的风如此自由吗?墨涅拉奥斯竟舍得让你到我这处来。”
等候在门边的少女这才踏入室内,她金红色的绸缎般的长发恰如其分地荡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纤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秋水般的眼睛有些湿润,神赐予她人间最美丽的容颜,赋予她可以模仿任意一个女人的声音的能力,被称为海伦的,神的女儿。
“我是来请教您的。”
黑发的女子只是发出不屑的轻笑,一点点将月色纺成的月纱抽出,齐整堆叠在上,漫不经心地问:“请教我?有什么是值得集万千宠爱的你请教的呢?我又有什么回答你的义务?”
“希腊的人们称赞你万分聪明,但也是最恐怖的女子,为了让取到金羊毛的伊阿宋顺利离开,你将你的兄弟阿普绪耳托斯杀死,利用父亲寻找尸体的时间跟伊阿宋逃走;科任托斯城国王克瑞翁要将女儿嫁给伊阿宋,因为担忧你谋害他的女儿要将你从城中驱逐出去,反而害死了自己和女儿;你的丈夫抛弃你,于是他和你的两个儿子便死在你的宝剑下,你手中皆是爱人和仇人的血,可你为何还能如此爽快地活着?同样被爱情抛弃了的,科尔基斯的公主美狄亚,请求你告诉我。”
美狄亚狠狠地咬着牙笑了,上挑的眼角有几分发红:“你不必将那些事拿来刺痛我。我的儿子们现在埋葬在海角上赫拉的庙地里,那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了。哪怕我不杀他们也活不成的,难道我的仇人就会让他们好过吗?何况,我决计不能让辜负我的坏东西享了天伦之乐。”
“可是那伊阿宋王子,你不是爱他吗?爱到稀世珍宝金羊毛拱手奉上,爱到不惜手刃至亲,既然那般爱了,又怎么能做到这般绝情呢?”海伦说到这话的时候,面上显出几分凄苦来。
“你可知道,金羊毛不仅象征着财富,还代表着英雄不屈不挠的意志和对幸福的向往,伊阿宋,哈,他曾经多么勇敢又聪明,与举世皆知的大英雄们披荆斩棘来到科尔基斯,像诗里歌颂的那样。可后来呢?”美狄亚发出一声嗤笑,“恬不知耻想要借着克瑞翁的女儿爬上高位,为此不惜抛妻弃子,还要千回百转为自己辩白几句,那时我就向女神赫卡忒起誓,他们里头决没有一个人能够白白地伤害我的心而不受到报复!
她顿了顿:“所以啊,神王的女儿,英雄既然不是一辈子都是英雄,那凭什么,单单要求我们的爱亘古不变呢?好像我们便是给他们做注脚的,只顾被他们吸引了视线,奉献出全部的心和所有的宝物来,成就他们的佳话,等他们私欲需要的时候,再被一脚踢开,无情丢下,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所以,天下聪明又漂亮的女人那么多,科尔基斯的美狄亚却唯有这么一个啊……”海伦摇了摇头。
“错了,天下最美的女人海伦也只有一个。莫说你了,那科任托斯城邦里,同情我,劝慰我的妇人,哪一个又不是独一无二的呢?你要是只想要听听我的故事,再来无所谓地点评一二,那现在迎你回程的船便该扬帆了。墨涅拉奥斯想必比我更愿意歌颂你的独特。”美狄亚从桌边站起,手腕上的银链发出悦耳的声响。
“不,你的故事的确比竖琴还要动听,虽然不美好,但却有力量。我羡慕你,憧憬你,连我听了也感到振奋,可我不是为此而来的……”海伦双手捂着脸,哀哀地落下泪来,泪水顺着她皎洁的面庞流到白皙的脖颈,“我从阿波罗神的祭司,克律塞斯曾被希腊人掳走的女儿那里听说这战争的进展,人们的哭声让我心烦意乱,我站在塔楼上看我爱的两个男人互相争斗,无法分辨我对他们的感情。我为了帕里斯离开了爱我的丈夫和可爱的女儿,这真的是值得的吗?海神涅柔斯曾警告我们的船只,这样必将付出代价,当时阿芙洛狄忒安慰了我,让我不必着慌。然而,苦难果真发生了,比我想象的更加可怖,更加难以承受。帕里斯从战场上逃跑的时候,我既爱他,又感到卑视。奥德修斯和狄俄墨得斯来偷窃雅典娜神像的时候,我又由衷地想要帮助他们。同样曾为了爱情抛弃一切的美狄亚啊,我已深陷黏腻的泥潭进退维谷了,因而卑劣地向您伸出手来,祈求您拉我一把。”
银色的流光月纱被美狄亚抛到空中,变成映着光影的幕布,呈现的正是海伦站在塔楼上,看墨涅拉奥斯与帕里斯决战的那一幕。
美狄亚看着画面里柔弱而又美好的少女,叹了口气:“你从一个失去爱的可怜女人这里,又怎么能找到关于爱的答案呢?”
“不,若是人世间还有谁手中掌握着我想要的答案,那就只有您了……”海伦放下了手,泪痕在月色下像水晶般的点缀,她固执道。
“你的美貌太惊人了,这是赐福,亦是诅咒,没有人不想夺走你的美貌。我明白,即便现下已尘埃落定,墨涅拉奥斯宽恕了你,可十年的创伤真切地横亘在你们之中,你原本就不爱他……”
月纱上显出斯巴达的国王,海伦的继父廷达柔斯将向海伦求婚的英雄们聚在一起,让他们起誓不对海伦的丈夫兵刃相向的场面,然后通过抛戒指选择了墨涅拉奥斯成为海伦的丈夫,斯巴达未来的国王。
“是,你原本就不爱他,你们的婚姻原是投掷一枚戒指的结果,那戒指也可以选择机智的奥德修斯,或是狄俄墨得斯。待你们步入婚姻的殿堂,你才开始说服自己爱他。别说这些求婚者了,”
美狄亚看向海伦,月纱上的场景变成年轻时的海伦在阿尔忒弥斯神庙里跳舞的场景,那时的她与现在别无二致,“庇里托俄斯和特修斯闯进神庙把你掳走,抽签决定谁来拥有你,失败的那个,又去地狱试图诱拐冥后,他们爱你吗?帕里斯死后,特洛伊人便争着要为你安排一个新的丈夫……
“你的美貌太惊人了,就像坐拥一笔全世界都渴求的财富,拥有你比爱你更重要。”
海伦盯着月纱上,天真不知世事的自己:“我恨我的美丽,我的美丽让我本身显得多余,我多希望自己是一样毫无思想的物品,任他们夺去吧,也免得劳神去思索这些。”
美狄亚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她:“若是我,更想要舍弃这一身无用的美貌。”
“舍能舍得干净吗?”海伦扭头,“如果没有金羊毛,伊阿宋会爱上你吗?”
“谁知道呢?”美狄亚抬头,“我的痛苦已经太多了,这实在是其中很一般的一部分。”
“所以,你们其实也不一定相爱吧。”海伦像是抓到了一根稻草,倔强地问。
“哈。”美狄亚像是听到了天大好笑的事情,“神的女儿啊,我问你,爱是什么?”
“是勇敢,是渴望,是唯一。”海伦这样讲着,她又想起了帕里斯来了,只是脑海里,宴会上初见那一面惊艳越来越淡了,她再次感到那种窒息般的痛苦涌了上来。
“若这爱拒绝了你呢?”
“那我仍要爱他。”
“若这爱辜负了你呢?”
“自然要原谅他。”薄幕抖了抖,上面是海伦鼓励海格特和帕里斯再次走上战场的样子。
“若这爱让你抛弃朋友?”
“我原本就没有朋友。”
“若这爱让你放弃亲人?”
“我追随他。”薄幕上,正是海伦与帕里斯乘船离开时的场景。
“若这爱摧毁一切?”十年征战的光影一一掠过,死去的英雄,痛苦的母亲,被当做战利品的少女……
“……”海伦低下了头,“为何我们的爱要负担这一切呢。”
“因为你们之间不是爱,是臣服。他臣服于你的美丽和自己的欲望,你臣服于任何能够支配你的人。既然臣服于力量,就要背负其他力量的反噬和掠夺。我问你,若墨涅拉奥斯当时没有离开,你还敢跟着帕里斯逃走吗?”
“……”
“也许伊阿宋从不曾爱过我吧,但那又怎么样呢?同样的道理,他接受了我的爱,就要背负我千百倍的恨。爱是如此明晰的双刃剑,哪有空空被人享用,用完就被丢弃的道理。这样你与那墙角的花瓶有什么区别?”
美狄亚伸手,那条月纱飞到她手上,变回漂亮的绸缎笼在她身上:“美丽的少女啊,你并不是来找我要帮助的,你是来找我要恨一个人的勇气的。可这勇气根植于我深深的无尽的爱,那是你没有的东西。帕里斯逃遁,你只感到卑视,他死去,你只担忧自己的处境。
“你走吧。”
朝霞揭起半边夜幕,一层轻轻的白霜已覆在植被上,晨间百灵啼出第一声清脆,向世间最美的女人道别,她来时与去时,步履同样匆匆,同样沉重。
END
作者:暑退
评论:随意
事情的开始,是任贤齐的一首歌。
那时候李序还小,大约六七岁,蹲在小院里帮助一群蚂蚁搭桥回家,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不远处飘来母亲冷嘲热讽的话语。
“丑八怪才跟虫子玩,脏死了,滚出去半小时,把虫子抖干净了再进家门。”
李序有些害怕,又有些不解,母亲眼里的冷漠让他不知所措地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他在那冷冷的注视下走出了家门,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时,听到了从商店劣质音响里飘出来的歌声。
“橘子的香味
恍恍惚惚 热天下午
从大雨里突围冲出”
突围冲出的不仅仅是这首歌,还有歌里的橘子。
在父亲经年累月的沉默和顺受,母亲信手拈来的嘲讽和打骂中长大的李序,变成了一个酷爱橘子香味的人。
每一年的秋季都是李序最爱的季节,最好闻的的橘子自然成熟,芳香上市。
李序会把橘子皮一点一点细致地剥下来,剪碎,或者搅碎,然后用酒精灌入撞了细碎橘子皮的容器里。
接下来,只要等待几天,待到酒精挥发得差不多的时候,剩下的,就是好闻的橘子香水。
橙黄色的,暖亮的香味。
李序的生活很忙,读书的时候忙学习,因为他的成绩总是不能使母亲满意,90分的时候被质问为什么不能考100分,100分的时候又问为什么不能每次都100分。等长大了,又忙着讨生活,五年跳了三次槽,工资翻了三倍,自己攒出了首付买了房子,车子,可回回见到母亲,却总是垂着头,听母亲说“以前隔壁那个谁谁谁,如今如何如何飞黄腾达,哪像你这样的窝囊废,快三十了,混成个鬼样。”
从小到大,只要母亲开始讲话,李序就把脑子一分为二,一半跟着母亲的话语,应付着各种无法回答的问题,一半陷入了催眠,想象着橘子香水那甘甜的气味,橙亮的液体,被喷洒出来时在阳光下映出的七色彩虹。
一般他会把七色彩虹这段自己最美好的记忆放在母亲训话完毕后的半分钟后进行回味,因为这样余味最为悠长,整个世界都清净了,唯有那道彩虹和散播在空气里的尾调环绕着他,给破碎的自己一点拥抱。
母亲是不喜欢他捣鼓这些的,觉得就性别来说,捣鼓香水,让李序像个神经病和变态,她不愿意带着个有香味的男孩出门。
刚开始尝试制作的那一年,李序在房间里贮藏半成品的角落被母亲翻了个透,等他放学回到家,母亲带着胜利上扬的嘴角,向他宣布这个秘密的破产。
李序抿着嘴没有说话,看着母亲扬长而去。
第二年,第三年……李序的坚持终于让母亲不屑于再进他的房间翻看丢弃这些无聊的东西,只是在想起来时随意地尖酸刻薄几句。
李序的新房终于装修好了,他不再回有父亲母亲的房子,他住进了只有他自己的房子。他的房子里有一个玻璃柜子,里面是他这些年里手工制作还有从各处收集而来的橘子香水,他特意为这个柜子做了一排暖黄色的射灯。每天回家后,无论多累,打开灯光,闻一闻味道,李序就能得到释放。
这一天,也像以往的每一天一样,工作忙到昏头转向。这一天,又跟以往的日子不太一样,他研究多年的心血被人剽窃一空,还被倒打一耙。
李序在单位被上司指着鼻子骂,同事表面没说什么,可背着他议论什么的都有。李序随身携带的橘子香水几近空瓶,撑到下班回家时,只剩一具躯壳。
可打开射灯时,却发现那些早晨出门还整整齐齐摆列在柜子里的橘子香水们一个都没有了。
手机响了,是父亲打来的,父亲说,下午母亲来过,看到这些香水,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硬是要把这些东西处理掉。
“我没能拦住。”父亲嗫嚅着说,“但也不是什么坏事,男人要香水干什么,你说是吧。”
李序在垃圾桶里找到了那些瓶瓶罐罐,透明的、晶莹的瓶罐底部,还残留着少量的暖黄色液体,倒在手上,稀薄的香味散发出来,很快弥散于空气之中。
尾调消失了,彩虹破碎了,李序抱着装满一整个袋子的空瓶,去追逐着地平线下的阳光了。
“都是橘子香水害的!不然我家李序怎么会死!我当妈的能害孩子吗!我都是为了他好啊!”
母亲在警戒线外对着警察咆哮控诉,顺脚踢开了一片晶莹的玻璃片。
(存檔用)
誒,諸位客官,諸位客官,今日眾多貴客光臨真是讓敝酒樓蓬蓽生輝,小的是這兒駐場說故事的。您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看各位中有許多生面孔,想必是初來乍到,今日咱就給各位說一說這紅牌酒樓的妙處,我姑且說著,您各位吃著喝著,要是聽著不高興,您就當我是隻餓肚子的野貓,不用理會,要是您聽了高興,您賞我個銅板兒讓我買酒喝,我謝謝各位!
(驚堂木響)
話說這紅牌酒樓正到了喧鬧時分,菜香酒香止不住地往外飄,惹得那路過之人無不垂涎三尺,管不住自己的腿就往那門檻兒里邁。這酒樓地方不大,卻名冠京城,有一奇,便是這門面上無有牌匾,只在樑上掛了一塊無字紅牌,故而人稱紅牌酒樓。要說這紅牌酒樓究竟有何不同之處,便非得說咱這“三大樣”。
一是酒,這酒是紅牌酒,初入喉溫潤如玉露,下肚卻猛烈如火,再入喉又覺清涼舒爽;猛一覺,竟似驚雷轟頂,頓使人七竅通明;三入喉,宛如雲霧懷胸,方舒心,卻又狂風四起,讓人欲靜不能。
再者是肉,這肉是紅牌肉,也不知是何肉何料,只覺那濃香醉人、糯肉爽滑,一口咬下,竟可回味三旬,再不知世間萬千滋味,便是那出了世的和尚道士,亦抵不過這饕餮誘惑,雙雙墮入那貪食地獄去。
至於那三嘛……不是別的,卻是一碗魚湯。
今兒個,咱就給各位老爺太太們說說這紅牌酒樓的——“魚湯”。
不知各位可曾聽說,從這京城往東八百里,背靠大海有個雷家村,這村中家家戶戶都靠打漁為生,是個名副其實的漁村。村中有個少年,在家中排行老七,腦子活泛能說會道,常有些怪招與人玩笑,村裡人稱煞小七爺。這雷七幼時起便天天跟著父兄起早貪黑出海捕魚,練就了一身海上水下的好功夫。同是姓雷,雷七這一家子卻與眾不同。傳說他家祖上出海時救了海中的什麼仙子,那仙子為了報恩,保佑他家世世代代但凡出海,必能帶回來比別家都多的漁獲,賣的價錢也能比別家的好。於是到了雷七的太爺那輩,他這一家就成了村中最富有的,蓋了偌大個莊園,還得了個“賽員外”的美號。
雷家太爺發達了,他的子孫們卻也沒丟下老本行,仍舊早出晚歸擊風搏浪。因為這戶人自太祖至子孫輩,都是村裡最好的漁人,人又都老實厚道,因此許多村人都願意跟著他們一起出海。您若是有閒客坐雷家村,每天您都能見著浩浩蕩蕩大小上百艘的漁船,如魚群一般奔赴浪濤之中。
話說回頭,這沿海的漁民但凡出海,都得先去龍王廟里燒香擺宴,求龍王老爺給個好臉色,讓這趟出海能夠順風順水;還要再請下媽祖娘娘,保佑出海的人都得豐收平安歸來。可這老爺娘娘也有吃人嘴兒不幹人活兒的時候呀,這不,有那麼一回,雷七跟著父兄叔伯一同出海,方至那魚群慣常出沒的地方,萬里晴空忽地暗了下來,層層黑雲那是如天兵天將列陣下凡,轟雷鳴鼓、狂風摧旗、瓢潑大雨如萬箭穿身般襲來!漁船招架不住,被風浪打得東倒西歪,那雷七年少勁兒小,搖搖晃晃未得抓穩,登時一個浪頭劈來,將他生生打入了海中!也不知是一時命大還是那老天爺突然開了眼,這煞小七爺在海中死沉沉漂了數日之久,竟然得以生還。待他睜眼一看,卻是一全然陌生之地,身下刺入皮肉的小石鋪成了海灘,眼前是茫茫大海望不到頭,身後一座山壁高聳,光禿禿不見一絲青綠。雷七四下張望,周圍不見人跡,哪裡還有自家漁船的影子,心下又驚又急,不知身在何地,更不知道父兄叔伯可還安好。
不過這雷七——先前我們說了,那是個腦子活泛,能想鬼主意的主兒——心中雖然著急,可一想,咱幹站着也不是辦法,便四下探尋而去。這島倒也不大,走了不過半個時辰,便繞過方才所見那座山壁。不想這島上竟真有人煙,山壁之後一片郁郁蔥蔥,隱約能見屋脊層疊炊煙裊裊。
雷七想,不如先進村問明了此處,討些吃食,再探探回去的法子罷。整了整衣裳,走進村子,村裡人見來了生人,也不來趕,只有一人跑了進去,少時迎出一老丈,許是村中長輩。那老丈上前來,不過問些從何而來,是何名姓之類的話,雷七都一一照實回答,又向這位老丈詢問一番,得知原來這島名叫龍島,島上之人皆生鰓鱗,指間有脯,自喚為魚人,奉一漁王為主。
幾番討教之下,才知他們也從未離開過這島,故也不知有什麼離島的法子。那長老面慈心善,見雷七回鄉心切,便道:“老朽雖不才,但陛下博學多識,且聽祖上傳說,陛下亦是自島外而來之人,或許能有辦法也未可知。”不待雷七請求,老丈已喚來幾名青年,讓他們帶領雷七前去王宮覲見漁王。
入山口就在村後,出村前長老再三囑咐,一但入山切不可回頭停步,亦不可出聲,否則必會觸怒漁王。可要問為何,長老卻搖頭,只說是祖訓。
山道埋於密林之中,如羊腸蜿蜒曲折,一行人沿途而上不敢停留,整整走了一天一夜,方才可見密林盡頭。雷七忍不住擦了擦汗,感歎一聲:“哎喲,總算到頭了。”然話音未落,林中突起一陣妖風,竟活生生將數人席捲而走!其餘數人臉色青白地看向雷七,雷七這才想起長老臨行之言,慌忙掩住嘴,眾人匆匆逃離了林子。
漁王之居所正位於山壁之巔,只得一間石砌之房,周圍不見任何高物,正可將全島一覽無余。石房門口正站著一人,長髮如瀑,素衣長裙,背生白色雙翼,右手執一大鉞,左手挎一提盒,似有一股香氣,不知內中裝些什麼。
同行的魚人兄弟們都低頭俯身,在宮門口匍匐一片,雷七方知這位正是那漁王陛下,忙隨眾人一同跪下。
只聽漁王開口,指向雷七道:“汝之事吾已知曉,吾亦甚是同情,祗是要送你離島歸鄉,以吾之力尚不可行,需得有一法寶才可。”
雷七傷心道:“我只是一個小小漁民,如何能有什麼法寶呢!”
漁王輕笑一聲:“汝無需傷心,此法寶正在島內。你往島南而去,那裡住有四名奇人,法寶正在他們手上。若汝能說得他們借你法寶,自可離島。”
謝過漁王,雷七與眾人沿原路返回,本想沿途尋找被風捲走之人,但其餘幾人卻似無此心思,匆匆而行,雷七只好作罷。
回到村子,向長老道明諸事便要辭行,卻見長老面露恐慌,一問之下才知那四位奇人乃是島上不可說之人物,通曉各種怪奇術法,時常攪得島上雞犬不寧,還毀了漁王的宮殿,漁王拿此四人毫無辦法。
雷七一聽心裡犯了嘀咕,原來這漁王心裡打的這般主意,想讓我去當對付奇人的馬前卒!
然別無他法,雷七只得硬著頭皮,問道:“那這四位都是些什麼人呢?怎的連魚王都拿他們無可奈何?”
老丈長歎一聲:“那四位奇人實為結拜兄弟,真名不知也,人稱其一瘋二傻三顛四狂,原就住在此島,咱們魚人方是那後來之客。本是相安無事各自過活,不知何時因何事,那四人之間突然起了嫌隙,時常大打出手,均是用些奇門怪術,我魚人無辜受牽連者不少,卻無計可施,只得依靠漁王之庇護躲在這個小村裡。”
雷七一聽,反對那四人起了興趣,告別魚人村便向島南而去。
島南乃是一片沙灘,綠蔭半環,白沙碧浪,零星散著些五彩大石。
未到四人住地,就聽著哐噹一聲,一犬首魚身之怪砸落跟前,巨石受力爆開,碎成無數彩珠。未及驚詫,又聞天際轟隆巨響如滾雷炸裂,鵝毛大雪如瀑布傾瀉而下!仔細看去,那雪竟不是雪,而是天降魚群!無數銀魚落於地面,不斷抖動翻跳,密密麻麻如鋪就茫茫雪原,一時竟讓人忘了身處何地。緊接著,就聽一聲怒喝挾驚濤駭浪而來——“謝三顛,你敬酒不吃——”卻聽一聲跺腳,震得天崩地裂萬物噤聲——“你吃、罰、酒!”
定睛看去,只見一狂人雙瞳冒火怒髮衝冠,一手甩鐵索釣竿,一手舞鯨脈巨網,好一副駭人模樣!
那邊廂,卻是一人紫衣翩然,手捧一大圓銀盤,淩厲步伐掃出陣陣狂風撕碎落葉千萬,身形變換間盡顯不世根基!
“呵,痛四狂,就憑你也敢妄想收我?”
紫衣人俊眉微挑,一出手便是殺招!那狂人又豈甘示弱,鐵索鯨網舞起襲天巨浪,電光石火間已是數十招盡矣!
見這情景,雷七亦知這事不好,聽那二人對話,便知那二人正是四奇中之三顛四狂。想這老三老四便得如此厲害,那兩位哥哥又該是何等高手?
正當雷七不知如何是好呆立原地之時,平地突起一陣狂風,寒徹骨髓烈摧皮肉,盡掃了滿地魚尸,這龍島南岸立時再現那海闊天青之美景。
那纏鬥中的二人見狀,雙雙停手,相互甩開對方,一人清盤,一人收網,好不忙活。
“旁一瘋,你這吹得什麽鬼風!”那老四這般怨道,一邊理了理那被吹得整個兒倒立了的秀髮。
定睛看去,只見那邊一人閒步而來,懷中抱一長絨小鯨,一手不時撫摸,道:
“我這不是擔心兩位小弟不小心傷了自個兒麼,你倒怪起我擾你們興致來了。”來人故作歎息,卻難掩滿面笑容。
老三聞言罵道:“你倒敢說,也不知最喜隔岸觀火的是誰?”
未等這旁一瘋答話,那邊又出來一人,長得似個歪瓜裂棗,隻手捂心,面上那叫一個愁雲慘淡。
“想當初吾等兄弟四人親密無間,不是一家勝似一家,今見汝二人如此嫌隙,真真叫吾人痛心疾首,哀哉,惜哉,更是痛哉啊!”那人一副欲挽狂瀾然心有餘力不足的模樣,看著只叫人忍不住同悲切、共惋惜。
“賴二傻,不是我與他爭,是他——”三顛忽地止語,輕哼一聲,轉身化作一犬首魚身的怪物躍入水中,再不出來。
少頃,那四狂開口道:“我亦不愿,奈何他時時針對於我。我兄弟二人爭吵之事,若是讓那些魚人知了去,不知該如何笑話。”
聽到此處,雷七想,這三人似無爭吵之意,那大哥看著又甚是面善,或許我的事可以一說。便上前一作揖,道:“三位大俠,小的雷七有擾,只因出海遇難到此,不知如何歸鄉,聽聞諸位大俠擅仙法奇術,故來此懇請撥指相助。”那三人往這看了一眼,互相不知說了幾句什麼,那老四轉身離去,只留老大老二招了雷七過去。
雷七將來龍去脈都說盡,那旁一瘋面帶笑容,眼卻暗含深意,至於那賴二傻,那副尊容則著實讓人看不出別的情緒。
雷七看著二人,尚未來得及開口,那旁一瘋便道:“若要送汝回鄉,也並非毫無辦法,吾二弟習有一異術,倘若輔以三弟之法寶,或可功成。”雷七一聽,忙鞠躬懇求:“還望大俠為小的言說。”旁一瘋將他扶起,又道:“汝方才亦有所見,吾三弟心存怨氣,吾這做長兄的又怎好逼求於他。不如你取我這兩顆石珠至他匿身之處,”說著一伸手將那長絨小鯨的兩顆眼珠摳下,“珠響三下,他若應你,你自向他求個人情無妨。”雷七忙用雙手捧過那對眼珠——那眼珠一離鯨身變逐漸化作兩粒石珠,拜謝過那旁一瘋,急尋那老三去了。
奔至那謝三顛藏身處,只見一巨樹參天,其下溪水清流匯成一個小池,飛蝶野花,好一幅詩情畫意之景象。雷七不敢拖延,照著旁一瘋所言將石珠對敲一下,過半刻,再敲一下,再半刻,又是一下,共敲了三下,又過一刻鐘,那謝三顛這才緩緩由小池中露出半個頭來。
雷七忙跪下行了大禮,待謝三顛問起,才再將遇難來此、急於歸鄉之事說與他聽,又表明是他大哥指其來此借寶,他便不再多言,半個身子都由水中探出,一手往水下一撈,撈出那犬首魚身怪來。
只見他一手夾住那魚身,一手利落乾脆擒住那犬首呲溜地一下拔出,雷七這才看出那魚身竟只是一副空囊。恭恭敬敬捧過那空囊,又行大禮言謝,那謝三顛也不接,又鉆回水中,不再露面了。
雷七小心捧著那魚皮空囊緊趕著往回跑,到了地兒,將空囊交予旁一瘋,那賴二傻便上前來,道:“吾之術法,雖可助你歸鄉,然施術之時略有危險,稍有不慎,恐傷及性命,汝可愿受?”
“小人愿受!”雷七心中固然忐忑不安,然歸鄉之愿化作無上勇氣湧上喉頭衝出口中,竟由不得腦子半點猶豫。只聽賴二傻口念數字秘訣,腦門點開青光,頭頂上猛地生出三條大屌!那三條異屌越長越長,猶如百尺金蛇狂舞,其上又生出無數小屌,鋪天蓋地如天翁撒網,遮雲蔽日似獄犬吞陽!雷七只覺全身冷汗淋漓,未及拭去,就見那群屌襲來,裂出血盆大口露出層層利齒就朝著他全身各處撕咬而來,未及眨眼瞬間,便吃得只剩一副白骨架子!緊接著,萬千神屌迅速收縮,轉眼又恢復成初見時之三條,然卻色呈青紫,腫脹如腿,突起的青筋似就要爆裂開來,模樣甚是可怖。就見賴二傻如醉酒般踉蹌數步,一瞪眼,似要瀉盡一身真氣般,頭上挺立之三大異屌竟當真炸開來,白花花黏糊糊噴濺而出盡是那腦中精華,如金泉由地噴湧入天又化六月飛雪遍灑大地。
“二弟啊——!”就聽一聲悲號,旁一瘋甩開魚皮空囊直奔二傻而去,然為時已晚,旁一瘋只來得及接住那癱軟無力、生機不存的身體,粘稠的白濁緩緩流下,如泣如怨,亦如對生之眷戀對死之不甘,融進了大地,催生芳草野木欣欣向榮。旁一瘋抱著屍體,痛徹心扉,恨烙骨髓,卻無淚以傾訴,顫抖的手挽不回最後一絲氣息。
眼見這對兄弟從此天人永隔,雷七雖同感悲痛卻奈何全身筋肉盡失,動彈不得,只得仰天長歎那蒼天無眼,害如此俠義之士命絕於此。
然旁一瘋並未消沉太久,只見他小心放下二弟屍體,起身向雷七走來,身形雖略顯不穩卻仍可見其心中執念,便聽他音帶沙啞道:“二弟為汝豁上性命,吾這做大哥的又怎可放他白白犧牲?今吾旁一瘋在此立誓,若不能護汝平安歸鄉,吾當自絕於此,以謝吾弟在天之靈!”語罷,便揚起一陣風將魚皮空囊吹至空中敞開如一長鼓,再施法將雷七裝入囊中——那魚皮正巧包住全身,就露出一個腦袋。
緊接著,就見他手中石珠浮空撞出一聲巨響,一尾大鯨似由海底被拋出般躍出水面,旁一瘋大袖一揮,風如白虹一閃,斷下魚首,乾淨俐落。
旁一瘋收來魚首,將其罩於雷七頭上,又取來針線將接縫細細縫好,由外觀之竟辨不出真假,從內卻仍可透過魚眼分辨外物。
事畢,旁一瘋開口道:“此皮囊乃神魚留予吾兄弟四人之物,今日贈汝,雖無千里一瞬之力,卻可助汝於海中暢遊而無溺亡之憂。汝趁夜下海之後,自向東溯游而去,出了這龍島地界,便可見有光指引,循之,當可歸鄉。”
謝過恩公旁一瘋,雷七一擺尾躍入水中——這魚囊當真神奇,披著祂,便可如真正之魚兒般於水中暢遊無阻。不知游了多久,就見遠方似有一光點忽明忽暗,想必正是恩公所言之指路明燈。雷七加緊了往那兒趕,愈是靠近,那光便愈發明亮,照得灰濛濛的海面亦泛起了光波。
猛然間,雷七突覺全身似有鐵索纏身,再動彈不得,少頃,又感一股拉力將自己生生拽離了水面。定睛一看,原是一漁船正趁夜拉網捕魚,那指路之光正是用來吸引魚群、掛在船頭的漁火。
漁人們撈到一尾身長若成人的大魚,甚是高興,都圍著一圈兒相互賀喜。為首那個發話道:“這一尾,自是只有那京城第一的酒館才配得上的!”
說罷當即收網返航,連夜便將這上好的漁獲送到了京中第一的酒館門前,卻不想那老闆一看,竟嚇得連連擺手,不敢收買。漁人們無奈,拖著這大魚走遍了京城,最後到了一間無名的小酒肆前。這酒肆的掌櫃看著這尾大魚,但見其雖離水多時,然雙眼透徹有神,魚鱗濕潤閃著晶瑩光芒,便知必非尋常魚類。與漁人們一番討價還價,便將這尾魚擺上了自個兒的砧板。磨刀霍霍回到廚房,先是一鍘刀斷了魚首,而後去鱗取鰓除盡內臟,洗得個乾乾淨淨,最後將魚身魚尾整個兒丟進大缸鍋中熬湯。回頭正要取那魚頭,卻竟看到那魚頭內中一雙人眼正透過微啟的縫隙看著自己,當下大駭,雙腿一軟就癱坐在了地上,險些沒嚇出尿來。
身體雖無法動彈,嘴皮子倒還能吧嗒,雷七忙開口道:“掌櫃的莫怕,小弟乃是漁家子弟,因遭難流落異島,受貴人相助方得借此魚身渡海歸鄉,不想途中被當做奇魚捉住賣至此處。”
那掌櫃的聽罷,心想這魚怪不過僅余一首,斷不能拿我如何,便顫巍巍站起,道:“你若不是妖怪,咱家不怕便是。”
雷七趕忙道:“小的確屬凡人,還請師傅還我下身,再請道士助我修復血肉軀體,小生必三生拜謝。”
掌櫃的猶豫一番,道:“你既這般說,咱家便去請道士來,你切不可出聲。”
見雷七應允,大廚便出去,從外鎖上了門,約摸等了近一個時辰,才帶著一仙家模樣的人入來。
那道者一副狂生模樣,似有些面熟,見雷七也不驚訝,笑道:“吾當是何事,吾早年修有一洗骨再生大法,正巧汝此處已有鐵鍋湯水燒得正旺,只需再加入吾所配之靈藥,輔以吾仙家功法,汝再生之事易也。”語罷,道者令掌櫃的掀開鍋蓋,連魚首捧起雷七之頭顱,放入鍋中,再放入各種仙家草藥,重又將鍋蓋蓋上,糊上黃泥,又取數張血字黃符封之。而後回頭對大廚道:“這鍋上之符切不可妄動,每日入夜陰氣漸盛之時,不可再入此。汝再將此紅牌掛於門上,其下撒鹽,如此經七七四十九天,於正午之時方可起蓋,可保你生意興隆百年不衰。”
掌櫃的依言照做,如此過了七七四十九天,於正午之時小心撕下黃符,開啟鍋蓋,頓時濃香四溢漫了滿街滿巷,那鍋中不見骨肉皮臟,只有湯水如清泉透明見底又更取之無窮。聞香客紛至沓來,擠滿了小小一間酒肆,未出一月,掌櫃的便在城中繁華之地買下塊地,蓋了偌大一個酒樓,並將那道者所贈只紅牌掛於門前,再不摘下。
自此,紅牌酒樓名冠京城,再無他處可望其項背也。
(驚堂木響)
各位客官,不知這湯您品得可還爽口?
世有田七公《雲中繁夜錄》載曰:
上古神話有言,南海有一龍島,島上生五怪,其四雄者,拜兄弟,喜以風浪卷漁人至島,加以戲弄後食其血肉,將其骨覆皮投入海中,是為魚。又一雌,為四雄妻,喜飼人為畜,常使大斧斬魚首,製羹湯,賜人為食。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vol213:[动态平衡]两不相欠-阿凡达2同人
作者:喵哩
评论:随意
蜘蛛知道自己不是纳威人,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的肤色、他的身高、他的力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还有那在潘多拉星上片刻不能离身的氧气面罩。
但他认为自己属于潘多拉的,他在这颗星球上诞生,成长,生物意义上的同类不过是遥远星系的几个名词。他和奈特亚、阿洛克、琪丽、图克一样了解这片土地,可以自由的穿梭于丛林之间,与天地万物和谐相处。
只是有时候,他确实能感受到从其他纳威人那边投来的疏离的目光,特别是当奈特莉冷淡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后背时。他隐约听说过自己的身世,在诺姆和萨利的闲聊中。但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萨利对自己一直很好,像对亲生孩子一样。
天空人是坏人,他们破坏了美丽的潘多拉,掠夺这里的一切,粗鲁残暴令人憎恶。但天空人里面也有好人,比如萨利、比如格瑞斯。所以就算自己流着天空人的血液,也会成为一个好的天空人吧,他从小深信不疑。
这样的信念支撑着他在拷问仪器上死守秘密,他才不背叛自己的同伴和家人,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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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尔斯知道自己不是纳威人,哪怕他正穿着一身全新的、强壮的阿凡达皮。蓝色的皮肤、金色的眼睛,脑袋后面的带着触须的辫子和屁股上摇摇晃晃的尾巴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现在大不一样了,可几十年的军旅生涯让他铭记自己是谁,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但不可否认的是,从醒来的那一刻,一种古怪的情感就挥之不去。他复活了,带着以往的记忆,像是隔着一层玻璃窥探一个叫做迈尔斯•夸里奇的男人的一生,然后拿着他的剧本去走接下来的道路。
他从容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反正他恨这个星球和这个星球上的怪物们,因此对于继续执行铲除它们的任务甘之如饴。还有那个背叛者——杰克•萨利,他会找到他,杀了他,为自己复仇。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直到他看到那个叫蜘蛛的男孩——哈维尔•索科罗。
那个男孩的诞生完完全全是一场意外。不过也正好成为了潘多拉殖民计划繁殖研究的一部分,因此孩子被生了下来,冠以母亲的姓氏。
迈尔斯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哪怕还活着的时候也不曾去看望过那个婴儿,反正军队会安排好一切。可眼下,当做为人的一生已经结束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血脉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心中一些无法言表的东西在轻微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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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校,那不是你的儿子。”按钮被按下的时候,阿德摩尔将军警告和提醒着。迈尔斯何尝不知道这个事实。但他用说服别人的理由同样说服了自己——蜘蛛是个有价值的俘虏,而我可以撬开他的嘴。
“将军,让试试换种方式来问他。”迈尔斯从容的应付了女将军,命令手下把蜘蛛送回牢房。他透过玻璃观察了一阵那个孩子,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老虎,现在蜷缩在房间里唯一的桌子下面,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像是个被吓坏的孩子,看上去居然有点可爱。
棍棒和糖果永远是调教的好手段,他很擅长此间平衡。当等待的时间足够长,长到足以在蜘蛛的心灵上留下一道惴惴不安的影子的时候,他推开门走进了牢房。
蜘蛛飞快的从藏身之处窜了出来,可他还在半空中就被迈尔斯一把捞住了肚子重重的压在了桌子上,冰冷的金属桌面撞的他后背生疼,而更可怕的是那几乎覆盖他整个胸口的蓝色大手。
他不是没见识过纳威人的力量和速度,和天生拥有碳纤维强度骨骼的三米高的巨人相比,做为一个人类,而且还是一个没成年的人类,他的反抗简直就是蚍蜉撼树。如果对方愿意,只需要稍微用点力气,就可以轻松压断自己所有的肋骨,再不济也可以像拧断一根树枝一样轻松捏断自己的手臂。
然而那只手只是保持着适度的力量,让他无法动弹,并没有施加更多的痛苦。他像纳威人那样用嘶嘶声示威,然而心中却明白这不过是毫无用处的虚张声势。
“放松点,小子。”
迈尔斯让自己的声音权威但透着一丝亲切,控制住场面。他的掌心传来男孩强壮有力的心跳,那心跳因为挣扎和恐惧比平时更急促一点。男孩的皮肤是温热的——属于人类的温度。迈尔斯有那么一瞬间居然在想自己有多久没有感受到另外一个人的体温了。
这是属于迈尔斯•夸里奇的血脉传承,一个活的子嗣,dna的延续。他可以看到“自己”身上的影子,那头金棕色的头发,那双深褐色的眼睛。自恋一点说的话,他可以算的上是个英俊的少年,正如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
蜘蛛停止了挣扎,迈尔斯也适时的收回了压制他的手,蹲下,用一个平等的视角开始对话。
“我看到了你的表现,十分让人钦佩。即使经历了那样的拷问,你也没有出卖你的同伴,我欣赏你。”这是一句实话,他见过很多成年人在那样的机器上坦白或者崩溃。他知道怎么高效的拷问敌人获得信息,但有些人天生长了一副硬骨头,一味的蛮干是得不到任何收获的。
他伸出手掌,把属于迈尔斯•夸里奇的名牌递了过去,释放出更多的善意。
“也许你想要这个。”
蜘蛛扫了一眼那死人身上拿下来的金属片,不屑的丢了出去,然后警惕的看着眼前的敌人,坐直了身体。
上校挑了挑眉,对这种粗鲁的反击嗤之以鼻。
“我不是那个人,但我确实有他的记忆,足够让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他起身把名牌捡了起来,然后坐到了少年的旁边,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我这不是跟你道歉,我不是你的父亲。严格的说,我和你毫无关系。但我可以帮你,让你离开这个地方。”
蜘蛛警惕的瞥了一眼这个提出诱人条件的恶人,心想我才不会上当呢。
“当然,我可不是要你背叛杰克•萨利,我知道你绝对不会那么做,你很忠诚。我佩服你的忠诚。”
“跟我走吧,”迈尔斯话锋一转,满意的看到蜘蛛的脸上掠过一丝渴望。“不然我只能送你回实验室去了。”
少年咽了一下口水,很快做出了决定。他又不傻,比起从这个关卡重重的天空人基地逃脱,当然是选择出去,在外面的丛林机会要多的多。
他们达成了协议,很快就在阿德摩尔将军不满和怀疑的视线中离开了基地。
“面罩里有定位器,如果你逃跑,我两分钟就能把你抓回来,然后狠狠抽你一顿。”上校给他氧气的时候十分自然的介绍了面罩的其他功能,就算蜘蛛比所有人都了解潘多拉星,但这颗星球的空气是人类无法生存的,如果不想死,那孩子就得乖乖的跟着。
结果这一次的搜寻工作变得更像是一次野营,蜘蛛带着他们在潘多拉的丛林里漫无目的游荡,可对于带路去萨利的老巢事情却决口不提。
迈尔斯对眼前这个自作聪明的小傻瓜的算盘一清二楚,本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原则,干脆由着蜘蛛的性子来,反正在深入敌人的地盘战斗之前,他们应该更加的了解这个星球的一切。略施小计,那孩子就洋洋得意的成为了最好的老师,从纳威人的语言到潘多拉的生物特性,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吧,也许不是那么的言无不尽。
当迈尔斯抱着伊卡兰从悬崖上掉落的时候,居然在生死搏斗之余升起了一丝愉悦。因为坠落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孩子的表情,从恶作剧得逞的笑脸变成了担忧。而当自己赢得了伊卡兰的尊敬,成功的驾驭了这头野兽时,他看到了那个孩子眼底自然而然流露的憧憬和仰慕,像个儿子崇拜他的父亲那样。
对此,他很满意。
***
蜘蛛从来没有放弃逃跑,他维持着一个合作的表象,一方面是为了拖延时间,另一方面是在等待时机。带着小队的人成功的驯服了伊卡兰后,他和这群士兵的关系更加的融洽了。有时候蜘蛛都会忘记这些人不是纳威人,而是穿着阿凡达的天空人。
那个上校挺有耐心的,从来没有催促或者逼问他萨利的据点在哪里,而是专心的学习潘多拉的生存和战斗技巧。有时候蜘蛛会故意跑远一点,测试上校的忍耐限度,但似乎只要不是离开的太久,迈尔斯也不会来找他。
经过漫长的等待,他终于把小队带到了自己藏匿补给品的地方。作为一个离不开氧气的人类,为了他的安全,丛林里有不少这样小仓库,是萨利和诺曼给他准备的应急用品,防止玩的得意忘形的蜘蛛在外面死于缺氧。
在某个夜晚,他终于成功的逃离了,带着追踪器的氧气罩留在了他给自己打造的树窝里,营造出他在睡觉的假象。他灵巧的躲过值班士兵的眼线,溜了出去,并且利用溪流扫清了自己留下的痕迹,远远的逃了出去。
虽然不能像纳威人那样驾驭伊卡兰,但是一些较为温顺的走兽也是可以当作坐骑的。蜘蛛不眠不休的逃了一天一夜,才回到了据点。然而他还没进入核心地区,就被族人拦了下来。
“我回来了。他们还好吗?”蜘蛛认识眼前的家伙,是那群看自己特别不顺眼的纳威人之一,一个脖子有脑袋粗的家伙,叫做温姆萨。
“杰克•萨利已经走了,放弃了首领的职责。他说要躲避天空人的追杀,所以离开了这里。”那人的语气带着一些不屑,显然是有些看不惯前领袖的窝囊做派。
“什么?他们去哪里了?有没有说什么……”蜘蛛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他也曾想过也许萨利会冒险来救自己,却因为顾虑到大局,而没有擅自行动。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养父居然直接离开了。
“当然没有说去哪里,他们之所以急着离开还不是担心你会泄密?”温姆萨笑了两声,突然冷下了脸。“你被天空人抓去,现在却好手好脚的回来,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一个叛徒。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往前,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我没有!我没出卖过任何人!”蜘蛛气的跳了起来,刚要上前理论,就被对方的长矛指着胸口逼了回来。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纳威人真正的战斗过,哪怕是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打闹,他们也都知道适可而止。人类和纳威人体质上的区别,就算是一个孩子都可以轻松的在力量和速度上压制他,更不要说成年战士了。
“走吧,这里不属于你。你回你的地盘去,以后不要再来了。”毕竟也是一起生活了很久,温姆萨倒也不会真的对眼前的少年出手,他挥舞了一下长矛,做出了驱赶的姿势。“这里不再是你的家了,你的家人都搬走了。”
蜘蛛没有再争辩什么,他愣了一会,才垂头丧气的往回走。眼下只有投奔诺曼一条路了,他走着走着不免感觉一股委屈从心底泛上来,直到眼前模糊一片,才发现居然不知不觉的哭了出来。
面罩被水汽弄得模糊一片,他屏住呼吸摘下来擦了一把脸,然后又重新带上。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没看到脚下的一根树藤,直接被绊了一跤,从树枝上摔了下去。他惊慌的伸长了手臂在空气中乱抓一通,看能不能抓住点东西。和骨骼强度堪比碳纤维的纳威人不一样,他如果从树顶直接摔下去,可真的会死的。
他的手指擦过了很多藤蔓和树叶,被割的生疼,却没能稳住自己下坠的身躯。最终他运气不错的摔在了一大丛的松蕨上,富有弹性的植物缓解了他下落的冲击力,让他只是疼的无法动弹而没有摔断什么骨头。
泪水更多的涌了出来,鼻涕也凑起了热闹,他用手捂住面罩,蜷缩在砸烂的树叶中,忍不住咒骂了起来。
“小鬼,跑够了没?”
迈尔斯冷淡的声音突然从头顶响起,蜘蛛睁开眼,看到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家伙,想都没想拔出匕首就扑了上去。“都怪你!”
他的进攻理所当然的被挡了下来,还没看清上校的动作,就感觉后脑勺一痛,整个人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根据我们的侦察,奥马地卡雅部落的基地就在这方圆五公里内。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更多的深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杰克•萨利和他的老婆孩子都逃离了那个地方。这个背叛者选择了逃跑,还真是让我意外。”迈尔斯站在全息地图中,把这一次行动的收获汇报给阿德摩尔将军。
女将军满意的点了点头:“上校,你的方法确实不错,虽然暂时还没能抓住杰克•萨利,但我看你的小队潘多拉生存技能大有精进,甚至还驯服了纳威人的飞行怪兽。”
上校扯了扯嘴角,淡淡的笑道:“毕竟只是个屁大的孩子,怎么可能逃的出我的手心。他那么点小心思,我早就看透了。”
他扫了一眼监视器,发现被安置在观察室的蜘蛛已经醒了过来,又开始暴躁的摔东西。于是他提出去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孩子,将军立刻善解人意的同意了。
气密门打开的时候,一把椅子呼啸而来。迈尔斯轻松的接住了椅子,然后毫不客气的甩了试图冲出门外的蜘蛛一巴掌,打的他几乎横着飞了出去。这孩子在潘多拉长大,虽然没有纳威人的天赋,倒也结实的很,几次摔打都只是皮外伤。
当初看着他从树顶上掉下来,远远追踪的迈尔斯心中莫名的拎了一下,直到把人带回基地做了个全身检查才放下心来。现在是时候给他点教训,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了。
还没等蜘蛛缓过气从地上爬起来,他直接抓住了少年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像抓一只小猫一样提了出去。一路上也没人敢拦着他,队员被他扫了一眼明白这是老大要自己处理家务事,也都会意的笑了笑,坐了回去干自己的事情。
“放开我!你这个卑鄙的死老头,垃圾天空人。”蜘蛛咒骂手脚乱舞,想要给迈尔斯几下,奈何他们身材差距过于巨大,他伸长了手臂也捞不到迈尔斯的衣角。反倒是脖子给捏的越来越痛,视线都模糊了。
迈尔斯直接离开了指挥大楼,栖息在不远处的伊卡兰听到哨声立刻飞了过来,顺从的让自己的骑手跃上后背。上校故意没给蜘蛛第一时间戴上氧气面罩,无法呼吸的少年立刻放弃了抵抗,试图抢夺上校手里的氧气面罩。
“看吧,不管你多么想融入这个星球,你终究不是纳威人。就像杰克•萨利口口声声你们是一家人,但他们却毫不犹豫的抛下被俘虏的你,逃的远远地。”上校冷酷举着氧气面罩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为了活下去苦苦挣扎,脸色逐渐因为憋气而变红。
“你的母亲已经死了,你的父亲也已经死了。这世上和你关系最亲近的,也只有带着迈尔斯•夸里奇记忆的我。”
“放屁,我才不信,如果有机会,他们一定会来救我的。”蜘蛛被戳到了痛处,大叫了起来。他因为缺氧而逐渐意识昏沉,原本在迈尔斯身上撕扯的手臂也逐渐软弱无力。“你什么都不懂……”
他最终完全失去了意识,松开了手脚,软瘫在了迈尔斯的怀里。
“……你才什么都不懂。孩子啊,你终究会明白,潘多拉不是你的归属。”说完这句,他突然自我解嘲的笑了笑,“这该死的地方最适合我这种地狱里爬回来的复仇者。”
戴上氧气面罩的蜘蛛很快醒了过来,他讨厌窒息的感觉,小心的扶着面罩深呼吸了几次,生怕这保命的玩意再次被夺走。伊兰卡呼啸着飞过丛林,从云雾中穿行。他的背后是上校坚实的身体,隔着作战背心也能轻微的感受到阿凡达缓慢有力的心跳,冷静的让人憎恶。
他们就这么漫无目的的飞着,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过了好一阵,还是蜘蛛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故意放我逃走,然后跟踪我对不对。”
“不错。”
“你最终还是知道了我们的据点?”
“没那么精确。而且我的任务是抓住并杀死杰克•萨利,其他的事情我不管。”
“我换了氧气面罩。”
“我在你衣服里也藏了。”
蜘蛛脸都绿了,赶紧在身上仅有的布片上来回摸索,试图找出追踪器。
“下次你再想跑,我就给你身体里面打一个追踪器。”上校警告性的捏了捏少年的颈椎。“我说过如果你敢逃跑,就会抽你一顿,让你长长记性。告诉我,你记住了吗?”
少年抿着嘴,皱起眉头,显然满心的不服。
“到目前为止,我对你的承诺都完全做到了。我给你自由,让你过得舒服,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乖乖的跟着我。如果你再犯,下一次可就不是这么轻松的惩罚了,听懂了没有?”上校的声音严厉了起来。
蜘蛛立刻反射性的坐直了身体,下意识的回答:“是的,长官。”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迈尔斯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悠闲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们就从落单的战斗机信号推测出了杰克•萨利的藏身处。狩猎的队伍再次出发,他们拷问纳威人、杀死伊鲁、焚烧村庄,那些善良无害的纳威人的哭叫和质问成为蜘蛛的噩梦。尽管他拼尽全部的力量阻止迈尔斯杀人,但那个残酷的男人耐心总会用尽,也许下一个部落就会血流满地。
他不想看到这残忍的景象,但每一次都被拽到现场,他不想再当这狗屁的翻译,但是他害怕无法沟通无人安抚的情况会更快的激怒上校,让他大开杀戒。这无能为力的痛苦煎熬着他,但势单力薄,深陷敌人之中的他又想不出任何解决问题的方法。
蜘蛛现在在船上的行动是十分自由的,他可以随意出入任何房间,观察地形,暗中学习各种设备的用法。在森林的时候,他耳濡目染学了不少现代工具的使用方法。在船上,因为他特殊的身份,又还是个孩子,每个人对他的好奇提问都挺有耐心的回答。这让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一天比一天的想要逃离,但是逃离之后,这偌大的潘多拉星球他又能去往何处?
上校看得出蜘蛛的疏离,他们原本已经比较融洽的关系,因为这次的搜寻行动变得越来越疏远。他可以看出来蜘蛛心中的恨意在积累,唯一让他还待在自己身边的原因恐怕就是他无处可去。
经过几轮搜索,迈尔斯的耐心已经耗尽。要在往常,他早就下令杀人立威了。但这帮死脑筋的纳威人说不定见了棺材都掉泪,更何况如果真的杀了人,那小子大概会拒绝配合任何行动,少了这么一个精通纳威语的翻译,行动起来还是挺麻烦的。
可久经沙场的老兵怎么会被这么点小问题难住,他很快就想到了绝妙的方法。一方面可以安抚日渐不满的图鲲猎人的不满,另一方面可以激怒海洋族,让藏匿其中的杰克•萨利自投罗网。
那是一场让人震撼的杀戮,残忍、高效、令人作呕。一个宏大而美丽的生物陨落,仅仅是因为贪婪的人类无止尽的欲望。
蜘蛛看着那管价值八千万的不老精华,第一次由衷的憎恨起了自己的种族。这场屠杀是人类对潘多拉暴虐掠夺的最最直观的展现。也许上校说的对,他永远无法真正的属于纳威人。但是此时此刻,他也绝对不想成为人类的一员。
离开已经是一个必然的选择,而他需要的是一个更好的时机。这一次他不想再被迈尔斯抓回去,不是因为害怕惩罚,而是他再也无法忍受和这群人继续待在同一个空间。
转机来的那么突然,趁着所有人被图鲲的反击搞的惊慌错乱的时候,蜘蛛终于抓到了机会破坏了捕鲸船的驾驶系统,让这丑陋的钢铁恶魔撞上了礁石,成为废铁。
不知道是不是上校下了什么命令,造成如此巨大破坏后,蜘蛛仅仅只是被抓了起来。他想要逃跑,却被人用枪指着压往逃生艇。
从天而降的阿洛克和内特亚帮了大忙,蜘蛛和他们联手很快就搞定了押送的士兵。看到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还来救自己,蜘蛛的心里乐开了花,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异族的家人并没有抛弃自己,这个认知让迈尔斯当初的谎言不攻自破。
然而重获自由的快乐立刻就被内特亚受伤的噩耗击碎,为了救助伤员,他们不得不立刻离开。
然而内特亚还是死了,如此的年轻。
为了救我。
蜘蛛惶然的站在礁石上,听着奈特莉凄厉的哭喊。他握紧了拳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局面。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也许内特亚就不会死,琪丽和图克也不会再次被抓住。他的手上还沾着内特亚鲜红的血,却已经冰冷。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明明自己才是五个人里年纪最大的那一个。但是内特亚却一直把自己当作所有人的大哥,总是会若有似无的给他以兄长般的照顾。听着其他人悲戚的声音,他手足无措,甚至连悲痛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才是造成这场惨剧的起因,而杀死内亚特的正是自己的同族。
迈尔斯从望远镜观察着杰克•萨利,自己上一辈的仇敌,这一辈子的首要猎杀目标。他看到人类少年抢在背叛者前面跳下水,一副打算带路的样子,抬手示意自己的手下不要开枪。他要面对面的干掉那个背叛人类的家伙,而不是远远的给他一颗子弹,让他轻松的了断。
潘多拉特有的日蚀让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仿佛深夜。那些海洋族的纳威人,不知道哪里去了。目标游到了视线的死角,但人质在手,迈尔斯并不担心他会耍什么花招,只是示意手下留意周围的环境,准备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袭击。
爆炸响起的时候,他还是稍稍佩服了一下前手下利用环境的能力,报废的飞机居然也能拿来利用。萨利像影子一样在黑暗中游走,进攻,很快他那个疯狂的土著女人也加入了战斗,人类在这种厮杀中几乎没有什么优势。就连身着阿凡达的复活战士也一个一个的倒下。
迈尔斯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倍感兴奋,但他更希望自己的复仇没有什么额外的干扰。他割断了大的那个女孩的束缚带把她控制在手中,并且满意的看到萨利因为不想再失去一个孩子而痛苦的决定丢下武器,束手就擒。
然而蜘蛛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大喊着哀求着,希望拯救那个女孩。迈尔斯当然不会因为他的请求就放人,他是有点在意这个孩子,但还没在意到对他言听计从的地步,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放弃追杀杰克•萨利。
可他万万没想到,萨利的疯女人居然把刀架在了蜘蛛的脖子上,用来威胁自己。
那可是你的养子,用来威胁我?
“你以为我会在乎那孩子?他和我甚至不算一个物种。”他感到十分荒谬。
然而奈特莉并不在意他的说辞,刚刚失去一个孩子的母亲,脸上带着愤怒的表情,嘶吼着快速的给少年的胸口浅浅的来了一刀。
“我割了。”她的眼底满是复仇的怒火,锋利的刀刃在年轻的胸膛上轻松的割开了二十厘米的一道血痕,鲜血滴落的并不快,因为那只是警告意味的一刀。她甚至没有给迈尔斯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大吼着举刀往下插去,仿佛打算用手中利刃直接洞穿人类少年的胸膛,从前胸到后背,就像她死去的长子那样。
“住手!”迈尔斯的嘴巴在头脑之前做出了反应。
现场突然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看着他,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甚至上校自己在喊出住手以后都觉得不可以思议。是那个死人的记忆对不存在的血源羁绊做出了响应,还是自己与蜘蛛这半年来日夜相处,真的产生了感情?
奈特莉露出了牙齿,低声的嘶吼:“一命换一命。”
迈尔斯看向萨利,那是一个父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愿意交出性命束手就擒。他看向奈特莉,那是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亮出獠牙和利齿,狂暴如魔鬼。他最后看向蜘蛛,那个被异化的孩子,虽然口中还在哀求自己释放他的小伙伴,但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多了一份期盼和依恋。
上校在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不如从长计议。他推开了混血的少女,然后看向奈特莉,等她的回应。
杀意在女纳威人的眼底盘旋,迈尔斯知道她真心想杀了自己的儿子报仇,但纳威人一向守信,所以片刻后蜘蛛也得到了自由。萨利一家立刻拥抱在了一起,互相支撑着逃往大海。
蜘蛛在逃往大海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向迈尔斯——那个口口声声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阿凡达。他不承认是自己的父亲,却两次救了自己。也许他是为了某种利益那么做的,但事实上,如果不是迈尔斯出手,自己也许早就死在天空人的实验室里。如果不是迈尔斯放手,他也许真的会被纳特莉杀掉。
上校的视线穿过应邀来战的杰克•萨利,看向已经走入大海的少年。他们两个的目光在空气中接触了一会,然后又断开。
迈尔斯想,这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如果成功的干掉萨利,自己也没有什么理由继续去追杀其他的人,当然如果这些人回头要自己来送死那又另当别论。
他放过了蜘蛛,给他想要的生活,这也许就是他这个似是而非的父亲能做的最好的决定。
然而他没有想到,当自己一败涂地,濒临死亡的时候,那个孩子又回来了。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几倍于自身体重的自己从海底拖上了礁石。
支撑着受伤疲惫的身体,迈尔斯努力的站起来,抓住了伊卡兰的脖子。他冲着那个少年发出了邀请:“儿子,跟我走。”
这是他第一次公开承认两人之间的关系,从今往后,他会把这个孩子当作真正的骨血,训练、培养、照顾,让他成为更加优秀的人,或者让他离开这个地狱,回地球。
然而那个孩子,在意料之中的,拒绝了这份邀请。
蜘蛛跃入水中,头也不回的游向内特亚躺着的礁石。他可以感受到后背上迈尔斯的目光,心中沉甸甸的回响着刚才那声儿子。
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蜘蛛在心底一遍遍的重复,他救过我,所以我只是还了这份人情。哪怕我不该这么做,哪怕我不该放走一个杀人恶魔。他不是我的父亲,我属于潘多拉,我属于萨利家族。
他游上了礁石,看着内特亚苍白的身体,内心的煎熬更加焦灼了几分。
萨利伸出宽大的手,把他拥到了怀里,口中喃喃的说道:“一个儿子换一个儿子。”
蜘蛛的头埋在萨利精壮的腹部,可以听到从那具强壮身体里传过来的有力的心跳。他痛苦的闭上眼睛,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半年已经习惯了另一个人心跳的声音。他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那个“父亲”,因为下一次见面,势必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他在心中默默的祈祷着,为这无法实现的愿望恳求着圣母爱娃。
(完)
每个人在一生中的某些时刻都要经受死亡的洗礼。
大多数人对于死亡的印象应该说是大同小异,突然消失在身边的亲人,自小陪着自己的宠物死去,又或者是自己暑假里辛辛苦苦抓的独角仙和小龙虾突然有一天不再动弹。
由此引出一个问题,死亡究竟是什么?
是再也见不到听不到的人,是逐渐冰冷干瘪的毛茸茸小身躯,是水缸中翻倒小虾逐渐翻红的身子,是蜘蛛蜷缩的腿,是风干的盆栽,还是墙上的一抹蚊子血?是痛苦?是挣扎?是思念?是安宁?
须佐伽从来不去想这些。
须佐伽的死亡洗礼,来自他的母亲。
生命逝去的那一刻是如此震撼,你将会看着一个鲜活的身体在眼泪和血液中慢慢陷入死寂——谁能想到这具身体里会有那么的血与泪,然后变成一具连玩偶都不如的僵硬物件,干瘪,僵硬,冰冷,苍白,扭曲,不似活人,更比不上那些精美的大理石雕塑。那一刻死之相悄然爬上了这具身体,你甚至都不会发觉是什么时候,面前的这具躯体不再是个人,而是其他什么陌生的、徒然模仿着人类外表的拙劣存在——总之,不再是人。
长桌尽头的男人招他过去,示意他坐上自己的膝头,爬上男人膝盖时扯到了几天前女人留下的伤口,他下意识放慢了动作,接着便被男人托着身体坐好。男人宽大的手掌远比母亲的怀抱更加有力温暖,从背后抵着他,他无从退缩,只好迎上那张死去脸庞上从眼中探出的毒牙。
人群在欢呼什么他没有听见,只是默默看着那个躺在那里的,是曾经理应被他称作母亲的东西。抱着他的男人挥挥手,招来手下。
“把他拖下去。”
须佐伽挥手甩掉武士刀上的血液,宽大的袖摆如同飞鸟舞动翅膀,无数艳丽的红花自他脚下盛放,沿着和服的下摆一路开至他肩头,最后一朵停留在少年颀长的脖颈处,如同恋人的亲吻。
“的确是把好刀。”他对着那颗头颅微微一笑,如同春日里盛开的第一枝樱花那般温柔。
下属们忙碌的时候,他在镜子前坐下开始卸妆。
长发打着卷披散在肩头,用卸妆水狠狠一抹,镜中人的面容仿佛某种妖物,左面的半张脸是艳丽华美的贵妇人,而右面半张却是一张寡淡无味的少年的脸庞,眼角有些耷拉,最多至算得上清秀。
换上校服,再次从镜子前起身,他是山田组最年轻的少主,须佐伽。
武士刀被须佐伽信手交给一位手下带下去保管,只是眨眼的功夫,刚刚身首异处的男人已经不见,只有榻榻米上一小块暗色的污渍证明着这里曾经有个人活着。
“转告父亲,刀已拿回,人处理好了。”
大概从出卖母亲的那一刻,他就要因为她的诅咒堕落为不是人的存在,他注定只能带着这张和她八分像的脸庞,成为须佐志弥手下一把迟早会被放弃的刀,挣扎在她为他亲手铸造的地狱里求死不能。
死亡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须佐伽从来不去想这些,哪怕是在教室里听见广播响起的那一刻。
因为在哪里似乎都一样。
作者:高以讕(險勝)
狙中:臨淵、夜雨(首狙:臨淵)
今天早上我在路上被人绊了一个大跟斗。
由于闹钟意外地没有响,我今早起床的时间比平常晚了十分钟。再加上周一的车流向来迟缓,我下了公交车就急匆匆地往公司赶,越跑越快,到了公司门口的那条马路时我恨不得想要飞起来。就在我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感到脚下被狠狠绊了一下,整个人以一种滑稽而且夸张的形状狠狠磕到了地上。我在脸朝地摔下去的时候瞥到了,绊倒我的是一双刷到掉色的耐克运动鞋。
“我今天早上在路上被绊了一个大跟斗。”吃午饭时,我和同事们闲聊着提起此事。“就在门口那条马路。我看见那人穿着一双耐克鞋,绊完我就跑了,明显是故意的。差点没把我气死。”
“摔一大跟斗怎么了,起码你没迟到。”同事A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吸溜吸溜地嗦着方便面,“我就迟到了五分钟,全勤就没了。这刚刚是这个月的第三天。”他哭丧着脸,“比起迟到,我宁可摔大跟斗……”
同事B挑起一边的眉毛,“你是在暗示什么吗?”我才发现他今天也穿了一双崭新的耐克运动鞋,于是连忙向他解释他的鞋和我看到的鞋不一样,费劲口舌解释了一大通他才把眉毛放下来,可是看起来还是气哼哼的。
平时喜欢钻研灵异现象的同事C显然有些兴奋起来,厚厚眼镜片后面的两只眼睛直放光:“那可不一定是‘人’!一周前这里发生了车祸你们都知道吧?就宝马把行人撞飞后逃逸的那场?我怎么记得当时那个行人穿的就是耐克鞋,等我再去查查资料……有的时候鬼魂由于心中有怨气无法超生,就会被束缚在死亡的原地,此乃‘地缚灵’是也……”
“……”我和A、B对视一眼,三个人默契地一起沉默下来往嘴里扒拉午饭。
下班了,妈妈给我打来电话问我近况如何。明明平时我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主儿,今天却鬼使神差地谈到了那个大跟斗。
“今天我在上班路上被人绊了一个大跟斗。”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句话就从我嘴巴里溜出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啊?没摔坏吧?脑袋没破吧?没划伤脸吧?胳膊肘玻楞盖*都没事吧?脚脖子怎么样?还能走道吗?住没住院在哪家医院呀我明天收拾收拾去看你……你这孩子从小就不会照顾自己,让你在家附近找个工作你不干,偏偏要到外面打拼,这下可好,出事了谁能来照顾你?还不得我大老远跑去……”
“妈!”我忍无可忍地制止她,“就是摔了一下而已,根本没破皮,不用大惊小怪啦!”
“你这孩子!那摔个跟斗有什么好说的,害我白担心!”
“我被人绊了个跟斗怎么就不能说了?”
“摔个跟斗有什么好说?又不是断胳膊断腿!自己不好好走道怪谁,庆幸没把自己脑袋磕掉吧!”
“……”
这一次通话结束后我捏着手机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心情平复下来。
晚饭后我又和女友谈及此事。并不是我想提及的,可是她问:“今天上班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没有欸,就是普通地上班嘛。食堂做的炸鱼特别难吃,这个能算吗?”
她撅起嘴巴,有点不高兴。“你原来什么都和我说的,现在一问你就用什么都没发生来搪塞我。在公司一天到晚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我不信。”
“我想想……早上上班的时候我被人绊了一跤,摔了个大跟斗。这个能算吗?”
“你是笨蛋吗?”
“啊?”我愣住了。
“你是要有多笨才能连走路时都能被别人绊倒?”她斜着眼睛看我,白炽灯倒映在她眼眸里,亮而灼人。“怎么就你被绊倒了别人都没事?笨成这样,你长这么大没被别人拐走卖了真是该谢天谢地。”
就在那一瞬间,我清晰地听见有什么东西绷断了。这给我带来的伤害比一百个大跟斗都沉重。我沉默着起身,无论她再说什么我都不加以理会,随便披上一件大衣,夺门而出。在夜晚的风吹拂着我,让我重新感到寒冷和理智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早上摔倒的那个马路。
周围没有一辆车,也没有一个行人。我从未感受到夜晚如此安静。
一双刷洗到泛白泛旧的耐克运动鞋散落在地上。
我模糊地意识到眼前的情形意味着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愈发沉重,而心跳也愈加急促。手心浸满细汗,能清晰地感受到风从指缝溜走时的冷意。
鞋子动了动,自己立了起来。
我的胃好像被一只透明的手狠狠捏了一把。
“咦!你怎么又跑回来啦!”
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有过见到鬼魂的记忆。当我逐渐长大,那些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再后来就连我自己也把那些记忆划归到虚幻的梦境,认为它们只是小孩子头脑不清晰时的想象。可是当一个透明的男孩拖着一双耐克运动鞋向我走来的时候,我却一下子就明白了:
地缚灵。在车祸中惨死的他成为了地缚灵,日日夜夜徘徊于此。
“你特意跑回来干嘛!我白天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在马路上跑太快会有危险嘛!”男孩的身影一闪一闪地,像一盏青幽幽的灯火,“早上不是故意要绊倒你的——对不起啦——”他偏着头看我,漆黑的眼睛清澈得出奇,“但是下次不要再在马路上跑那么快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事了!”他耸耸肩,像个小大人似的煞有介事地说:“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噢!这一次没事你就偷着乐吧,下次可就未必有这么幸运了。”
“如果你出了意外,身边的人都会很难过的。”他很轻很轻地补了一句。
这时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声音。“好——的,谢——谢——你——”这些字听起来是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它们伸出手将我往后拉扯。男孩的身影越来越淡了,他笑着向我摆手,“拜拜!如果你能见到我妈妈,告诉她别再哭了,我现在很好!我是自愿留下的,我想提醒人们……”
男孩的声音愈来愈弱了。黑暗逐渐在我眼前合拢。
“好感人啊!所以……你的意思是地缚灵真的存在!”第二天中午我和C一起吃午饭。听我讲完昨晚的经历后他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当我说我被人绊了一个大跟斗时,可不可以别让我偷着乐,因为大跟斗真的很疼。”
*东北方言,意为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