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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曲仙境jamikali同人文,1单性转gb
jamil觉得这段关系实在是不对劲。
她的同龄发小,同学,同时也是父母所在公司的“少爷”,富家公子,在七天前向她告白了。这听起来像一场言情小说里才会发生的完美恋情,如果jamil本人也是真心喜欢那位少爷就好了。
“啊——???”jamil过度持久的诧异都让面前kalim的表情从期待转为失落了,她才补充后面的话,“……我需要几天去考虑这件事。”
“不能立即答应吗?!”
“当然不可以啊!”
总之这件事就这样被耽搁下来了。jamil想通过冷处理的方式让kalim打消这个念头,但是对方再回家后反而更热情地在社交软件上追问她“为什么不可以”“jamil有什么顾虑吗”“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想法”。这家伙难道说没有别的事做吗,难道说我的婉拒还不够明显?jamil每每都看两眼通知消息就把屏幕按黑了,为了防止社交软件上显示“已读”,她连聊天气泡都不会点进去。
jamil倒并不是有什么顾虑,而是……她对kalim根本就没有感觉嘛!两个人一直都是好朋友地相处长大,你会想把自己的多年好友转变成男朋友吗?kalim倒也不是什么没异性吸引力的人,但对于jamil而言,他还是太冒失、太不稳重了一些,要说灵魂伴侣的概率应该是和自己本人相似的人吧?两个性格大相径庭的人怎么谈恋爱嘛!和kalim在晚上一起出门兜风这件事听起来还行,和kalim在晚上去湖边散步顺便接个吻?哪怕只是想象一下jamil都险些要从椅子上跌下去了。
但是一直回避不去和他见面也不是一个稳妥的解决方案……怎么说也是十多年的好朋友,总不能因此就绝交吧!要不找个借口把他约出来,就这件事再好好地聊一聊呢?jamil左思右想,点开了那个快到99+的聊天气泡,无视上面所有奇奇怪怪的发言,径直地说:“周末你有安排吗?要不要去商场一起喝气泡水。”
“你这是答应我了吗?”
“才没有啊!”
我说这家伙根本就是言情小说看多了,把脑子看坏了吧?!jamil想发送一个长篇消息去表达自己的疑惑,又想到反正马上就要见面了,索性等见面时再谈。她提前到达约定地点,缤纷的果水里气泡也悬浮着斑斓的色彩,jamil拿了吸管往气泡水里吹气。太荒诞……我没做什么会引起他误解的事吧,我可是一直把他当成无性别的朋友看待啊。这样说也不够准确,但友谊就一定要被性别的因素影响么?要是他质问我拒绝的理由该怎么办?如果回答一个他具体真实存在的缺点,kalim肯定会花很多时间去改正然后继续告白,这个人根本就听不懂别人的话外之音嘛。要不直接说我不喜欢你吧,“诶呀我对你这家伙实在是没有想法还是不要尝试了吧”,没错,就这样直接地拒绝效果反而会比较好呢。
她点了两杯蜜色的饮料,果汁奶,几捧颜色不同的液体相融后立即划分成大大小小的水滴,自动地上浮下沉,不同颜色之间泾渭分明。观察这些液体划分过程也是买气泡水的乐趣之一,jamil用力摇晃杯子,把那些终于分开的颜色又一次搅拌到一起。就在这时她听到座椅被拉动时在地面上划出的巨大噪音,kalim在她身边坐了下来。jamil条件反射一般地,在kalim伸手做出要开口的肢体动作时立即打断他的话。
“啊——那个,其实是这样的。”开口后jamil才意识到自己的演技实在是浮夸,哪有人会拉这么长的音调去突兀地提起话题,但是既然已经开始就不能打断了,jamil继续往下说,“我有认真考虑你的提议,我知道你是个挺有吸引力的人,而且会提出这个想法肯定是有认真地考虑过。但是呢,我对你实在是没有那方面的兴趣,这主要是我的问题啦,总感觉这些事对我来说还是太早了一些?如果说磨合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不合适也很难做回朋友了吧,我实在是不想为这些没有明显可能性的事情付出那么多,处理不好的话,对我和对你都会造成伤害的。”
听完这番话后kalim的神态就像是被放进冰箱冷冻层了一样,倒不是失望的角度,而是完全的出乎意料。刚进行了一番演讲的jamil见到如此反应也不免有些慌张:“你不是来和我讨论这个问题的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有气泡水的打折券而已。”
他说着真的从兜里拿出打折券来。谁和你说我是来和你单纯地喝气泡水的!好吧,我似乎确实没有做更多的交代,但是啊但是!一般人都不会在这时候认为“我们在发生未解决的隔阂时还能愉快地手牵手去喝气泡水”吧?!
“jamil也提醒我了,我有很多没考虑到的事呢,之前和你说的话太一厢情愿了。”说到这里kalim忽然认真地反思,“谈恋爱对女生来说意义会不太一样吧?我只考虑了自己的角度,却没有想过jamil会怎么看待我的告白,让你因此受伤就太糟糕了……”
kalim的意思似乎和jamil的想法有些出入?jamil没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毕竟爱看电视剧的人又不是jamil,难道说最近火热的爱情小说里有什么恋爱对女生的巨大恶性影响桥段吗?jamil总是被朋友吐槽“跟不上潮流”,就是因为那些热门的小说她从来都没关注过。
“为了打消你的顾虑,我来做下面的那一个吧!”思考了一刻后kalim又元气地开口了。
我就说这家伙看言情小说把脑子看坏了!
作者:高以谰
评论:笑语
备注:是单纯xp输出。这个月太紧了,马上期末周,实在搞不出什么带脑子的东西了(瘫(意思是先把作业交了保一下命()
正午。背阴的房间。角落有潮湿青苔。
潮湿的闷热像看不见的线,勒住人脖颈。窗外蝉在鸣叫。天光亮得刺眼。
苍蝇落在腐肉上,死去的同伴尸体挂在长长的粘蝇条上,末端浸血。它吃饱了,心满意足地飞起,当它回过神来时,自己也动弹不能。
血淌进木质地板的缝隙里,木质地板满是被水浸过后形成的黑色纹路。铛。铛。铛。菜刀敲击地板的闷响,像一颗腐烂沉闷的心脏。
我好热,但已经没有可以脱下的了。或许可以剥下皮肤,让血肉与神经直接赤裸,会凉爽一点吗?空气粘腻咸湿贴紧我,像恶心的拥抱,在我耳边说:逃不开。汗水顺着轮廓滑下来,如果在荒谬的比喻里那会是一颗眼泪,从暗处落到更暗处。我读懂其中隐喻,故而明白自己无处可藏。
深色瞳孔下坠。银色菜刀像一条无头无尾的扁鱼,只是肚皮锋利。圆溜溜眼眸翻个面,遇到另一双深色圆眼眸,相似的,又陌生。只有这一次我深知不是命运安排,因为同样深知命运不曾偏袒我。银色的刀反转成一条明亮线,铛,铛,铛。震动传至手腕明明白白告诉我:还活着。苍蝇嗡鸣。爬上他眼睛。
那双眼睛曾说:我爱。一个合理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狡猾的,但是温暖。第一次相信的时候不知道那种温暖也有高昂代价,想来是因为我从小愚蠢。但是让现在的、聪明的我回忆:就算回到那一天,最初的那一天。你当真不会牵他的手?
血液逐渐干涸,饱满圆滑的液体,一点点瘪下去,也像一种死。影子稍微拉长,仍然沉默。我胳膊酸,于是短暂放下菜刀,躺下。地板纹路硌人,我感觉敏锐,因此扭动,却一不小心更靠近他。白皮肤沾染黯淡红色,像蹩脚抽象画。我干脆轻轻环抱他剩下的半个身体,忽然胆大起来,凑到开始腐烂的耳朵旁边说:我爱。很小声地。是一种捉弄,近似报复,因为心里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再狠狠踢我肚子。
眯上眼睛就回到几年前,梦魇或者超清时光机。他让我跪在他面前,说:给老子道歉。我不知错在哪里,只能流泪,眼泪淌到沙子里,沙子粘上红肿脸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端到餐桌上,拌进冷掉的汤里,他同样得意地笑。又转头和皱着眉的人解释说爸爸,没关系,下次我会保护他,毕竟我是哥哥啊。冠冕堂皇的理由叠上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淤青叠上淤青。他的手指探到我嘴里夹住我舌头,很轻易地,像夹住濒死的鱼。你再去告状,我真的会*死你哦?还有你这呆瓜别忘了我才是更受宠的那个。小孩子似的,半嬉笑半恐吓似的威胁,和他的分身一起同时贯穿我灵魂与肉体,我就在那个夏天破开,撕裂成两个。一个我仍然会说话,吃饭,写作业,笑,另一个我成为苍蝇萦绕的烂肉,只能生长出蛆虫。此后每重复一次就分出一个我,是被他从疮口上撕下一块生肉,从诞生的一刻就明白道路尽头只有朽坏的命运。
在粘腻的高温里,整个屋子都已经开始腐烂。我醒来,从卧室来到洗手台旁边,开始呕吐。石台冰冷的凉意钻进我骨头,我看向镜子,左脸沾满血,还有地板纹路的印痕。我看着我,酝酿了很久很久,眼眶才被已经陌生的眼泪刺痛。大哭。大哭。大哭。直到又感到一阵反胃,折腾了好一阵,最后血迹被透明的眼泪和口涎弄得乱七八糟,嘴里泛着胆汁的苦。
继续干活。抬手,然后落下。太阳歪斜,影子落到角落处的果篮里,香蕉已经全黑了,苹果因失水而皱瘪,红得发紫的樱桃已经发霉,厚厚的霉菌像是变质的柔软云朵。
那是他最后一次来找我。提着新鲜诱人的果篮,说:祝贺你成人,考上理想大学。那个晚上他动作格外温柔,近似于某种哄骗,我不断地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嘴角的笑,和朝我伸出的手。他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真的。好像不断重复,就意味着爱和其中的真实性都能增加,某种虔诚得可笑的祈祷。又说我放你走,别忘了我,自相矛盾的话语安静又熟练地捂住我口鼻,一瞬间我感觉灵魂摇摆不定,快要溺亡,温柔的白光覆盖我,隐约看见童话故事里美好的结局的轮廓。
肉已经全部处理完了。只剩下脑袋和一副骨架。我盯着那个脑袋,蝉鸣和苍蝇的嗡鸣忽然鲜明起来,钻到我大脑深处,从此将在那里扎根发芽,腐烂死去。我看着他的脸,发觉他虽然略微消瘦但的确英俊,不太像他严肃的母亲,应该是像他早逝的父亲。我回想起那张脸说:傻*,婊子养的,又回想起他说:这是我弟弟。他说:你知道你多贱吗?他又说:我爱。
头脑里的齿轮缓慢地运转,血腥味溢出,报错。我拖着愈发沉重的脑袋昏昏沉沉,看着夕阳一点一点沉下去,窗户里的天空也仿佛浸了层血。我想:哥哥。我是不是终于明白了、学会了什么呢?这一次,我杀死你,再说我爱。
……
……
……爱?
我发了疯一样地挥刀,劈砍显得瘦小却坚硬异常的头颅。眼珠磕到什么爆裂了,鼻子被削掉只剩下一个黑色的洞,薄薄一层皮肉被砍得乱七八糟,到最后只剩下一颗破烂的血球。我扔下刀,用手指去撕附着在骨头上残余的血肉。
我不爱!我不爱!我不爱!你去死!我不爱我不爱我不爱!!!!!!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太阳彻底沉下去。房间里依旧闷热异常。
我累了,躺倒在血泊里,黑暗紧紧拥抱我,我蜷缩在它怀里,仿佛回到十八年前母亲体内的温床。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以七千倍速闪回时,几乎不受控制般地,眼泪从眼角滑落。我用血肉模糊的手抱紧血肉模糊的头颅,对一整个世界给出我的最终答案,那个世界长了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更加悲哀、柔弱,空空的眼眶里苍蝇和蛆虫爬进爬出,细看竟然全部都是从我身上撕下的腐肉:
我说:我不爱。去死。
作者:诸子百
类型:都行
她穿着一条碎花长裙,不必凭靠黑夜中仅有的路灯光,我就能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了她。她常在那里伫立,我常在这里等后,雨亭之下她常在那里徘徊,我常在这里注视。
不知道是哪天起的头,我无意间注意到了这位奇怪的她。
这是一座颇为偏远的车站牌,我坐着深夜十点十分的巴士下车离开,她就会起身。夜晚十点十分,我没有一次迟归,她也没有一次错过。时间久了我与她像是有了某种默契,仅两步远的距离不必言语,她抬头起身与我擦肩而过,她轻轻的点头算是今天相见的招呼。
她常携着一只书包来往,昨天的来时我才看清她包里的东西,是一本《苏东坡文集》,书脊处被缝了几道粗糙的针线,干干净净的书封上被反复阅读后磨得留下黄渍,我想要开口询问,可回过神来车与她早已离开。
有个胆大的想法跃然眼前,刚要放学的我,今天我没有选择坐往归家的巴士,而是去到了书店。我是一个不常去书店的人,心中莫名的跳动驱使着我进到文集区域,我虽然同是文学专业,却因为性格害羞而不愿跟旁人过多交流,平常日子里更有几个知心好友,甚至没什么交集可言,可..我想着能多了解她一点,哪怕只是一点。
鬼使神差下我带着一本苏东坡文集离开。硬壳的精致包装,封面我不舍得多抚摸,这是要送出去的礼物,不敢让手掌的汗水多沾。如此的迫切的期待着夜晚的十点十分。
天上不断坠下雨滴,我加急赶往公交站。阴雨细密如同心碎人一样啜泣淋下,我怕书被淋湿只好塞进外套里。我快走两步从高眺望远处,那抹明亮的碎花裙将雨帘掀开,我看到了她依旧在原处出现。她手里似乎攥着东西,无比珍惜的折了又叠。我的脚步声在雨天的柏油路下不断放大,急促的奔跑下溅起朵朵雨花。
雨亭不算大,不过够二人避雨。我没有跟她这么长时间的待在一起过,我的左手在外套里不敢动弹,转过身却与她的视线对在一起。她的眼神比我更快的躲避,“我..我..”
她率先开口,语气中充满犹豫与焦虑,似乎有很多话都堵在嘴边没有吐出,此刻她的包里有个白色的板砖在隐隐作响,或许我的视线太过灼热,她连忙将包遮住,这个举动让我感到她的惶恐局促,我试图转过脑袋不再看她。公交车站雨亭外的雨正在变大,万幸没有刮来大风,天气随着突如其来的季雨开始变冷。她的长裙与头发被这鬼天气带来的雨风不断吹动,我无比盼望公交车的到来,多来一分钟她就能保暖一分钟。
天空突然闪烁惊雷,她被这尖厉的声响吓得踉跄,手中的东西才露出一角,原来是一张绣有纹样的手帕,锁着金黄的蓝边,一看就宝贵的很。
她想要开口,天爷仿佛在跟我开玩笑因为我没有发觉到那辆公交的到来,并在雨夜中车缓缓打开了前门,见到此状她的头慢慢垂着耷拉下来,她在原地踱步像以往那样徘徊。
“柳回堂,接着。”
车门关闭之际,我脑子一空把书塞在她身侧的背包里,如此怪异的举动另她回头,她却将手绢抛了下来。车轰隆作响马上就要驶出,我感到恍惚,我不禁脱口而问:
“姑娘你为什么会知道的我的名字?”
车开始行走,她靠近车门努力张开嘴巴,“我..你!”
她见说不出口,她掏出那块白色的板板,上面好像印着什么东西,当我还没看清时 ,车加紧油门朝远处离去。
天逐渐亮起,雨也停了下来。过往的车辆逐渐川流不息,几位工人要抓着行人不多的空挡把眼前的工作加紧完成。眼前是一座年久失修的老式巴士车站,这里是路线中的最后一站。
“你知道什么是熵增定律吗?”
我的手停止翻动书籍,自那之后我依旧会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这座车站,哪怕挡风的雨亭被雨水浸毁,哪怕工人们将它拆下搬进运车上,撅起石板凳还拆个粉碎,我仍然还在。车站的文字开始变得破败难辨,车牌的终点似乎已经斑驳不清。我拿出那只留下手绢发呆出神,她新绣的柳枝条鲜活的能在这片土壤里长出新生的树桠,哪怕在土里埋着也是扎眼。
学校不在了,这座车站本不该在了。这是一座偏远的车站,没有人能注意到雨亭徘徊的她。也没有人再注意到一个每天十点十分准时到站的他。
她穿过学校长廊,窗外的柳条开始泛出新芽,鲜绿的芽头不断冒出春意的气息,带着几片柳叶飞进了她的眼前。她停在图书馆的座位内,拿出了那本崭新到发亮的《苏东坡文集》放在桌上,白色手机壳的小手机同样瘫在其中,手机旁是一本《长记注释》,上面除却长记作者柳长先生外,注释人那一栏清晰印有这样字样——柳回堂。
-end-
看完提示:是《头号战队豪兽者》同人文。但是跟剧情没特别密切的关系,路人也可放心观看。
现在的天气说不上多么炎热,今日校园中弥漫的热切气氛加速了春夏日的到来。窗外花苞待放,窗内有少年少女盼着今天能收到心仪人儿的赠礼。踏入校园的那一刻起,没有收到任何礼物的人会视作输家,是不受人欢迎的家伙。
猛原禽次郎本就不期待这个日子的到来,糖果商家为了造势在四十年前创造了互送巧克力的风潮,并且以此将巧克力和爱情表白等元素进行绑定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于金钱气息了。原本身为猛原让二的他便无数次在商铺的情人节活动外擦肩而过。比起浪漫与情趣,更在意的是为整个小家全力拼搏,不该把多余的金钱浪费在这种不成熟的节日里,简简单单的250日元或许能在日后用于补贴家用。他如此坚定的保持这个想法直到现在。
“我收到情书了!”
禽次郎靠近鞋柜的那一刻,相邻的鞋柜旁传来男生激动的叫喊声,引得不少同学驻足观看,有的同学连连起哄,怂恿男生拆开查看。他从远处便能看见男生手中小小而又方正的粉色信封,以及男生难掩的羞涩表情。
这就是青春吗,他边感慨着边打开鞋柜,一个信封整整齐齐的摆放其中,和刚才男生收到的粉色信封对比更为朴素,并且在信封的一角写着“猛原禽次郎收。”
定睛一看,这下他才缓过神来,忍不住吓出声:“哎?!” 禽次郎立即捂住嘴巴,生怕吸引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他咯噔的心逐渐冷静下来,是谁在戏弄一个刚转校不久的高中生?那样的话,对方的品质可十分恶劣了。还是,那些家伙的陷阱?不管是哪一种,怎么看这都不像是封真正的情书,很有可能是封———挑战书。
想到这里,禽次郎对自己的推理十分满意,于是情不自禁正襟危坐起来,既然是挑战书的话,无论是什么牛鬼蛇神,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去的。禽次郎将信封规整的平放于桌面之上,趁课间的空隙将信小心拆开,这才看清里面的内容。
“放学后,我在樱花树下等你。”没有落款,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在这空白的纸张上异常显眼,并且字体圆润,不像出自一个男生之手。。
言出必信,行之必果,哪怕是重活一生,这种品质可不能随之丢掉,对方的约定自己必须回应,哪怕是预想中最坏的那个结果。
终于到了放学时间,禽次郎带着信到达学校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下。傍晚下正待开放的樱花树在天边赤色的晚霞中印染着昏色,稀稀拉拉的人群穿行而过随着嬉闹声逐渐离去,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樱花树下只剩禽次郎一人。
他抬起头,透过樱花枝条望向准备离去的晚霞,不知是发呆还是看着出神,脑子里跃然而出午休时孙子观摩书信的情景,对方放下便当,仔细打量了许久才脱口而出:“这果然是情书吧,一定是告白。”
“告白这种东西可不能随便猜测。”禽次郎二话没说率先堵上孙子的嘴,对于禽次郎而言这是一个很严肃的事情,双方要在充分了解的情况才可以有的行为。
“更何况。。”心中的那句话禽次郎始终没有说出口,连着蛋包饭一同吞进肚子里。
“你好,我来晚了猛原同学。”背后的一声呼喊将他拉出回忆,女生边道歉着边小跑着走进他的面前。迎来的是一位稚气未脱的女孩子,她的脸上带着早上鞋柜男生脸上同等的羞涩,她有些犹豫与紧张手中止不住的小动作,正试图缓解这样尴尬的小局面。
“或许你还不认识我。可是。。”二人仅有四步之近却又显得如此遥不可及。樱花枝条间被着突如其来的晚风吹得来回摆动,将开未开的花苞随着将落的残霞被其吹下。
“十分抱歉,我不能接受。”
一句话直接打断女生手中慌忙的小动作,“我不值得你用这样的方式约见出来。”他的语气坚定而又决绝,说罢是带有歉意的鞠躬。“我相信在未来你会遇到更加优秀的人。”至少不是现在。“而且学生时期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学业更比儿女情长重要。”
当然这句话女生并没有听见,因为禽次郎抬起头后女生早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正在走来的身穿保洁服的。。远野吠?
“你是在跟刚才的那个小女孩说话吗?”远野吠指着校门方向说着,“那她早就跑掉了。”
本该有的告白名场景就这么不明不白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不过,这几天情人节气氛确实高到离谱。”远野吠淡淡的吐槽不忘看向依旧热闹的商业街内,不少情人节巧克力的摊位中依旧挤满了人。不少背有蓝色要素的痛包小女生抱着礼物边说边笑着朝咖啡店走去。“这几天,陆王那个家伙都能收到不少女学生的一大兜的礼物与巧克力,龙仪也在做什么特迦索德造型的巧克力,年轻人们真的很狂热。。”
远野吠淡然吐槽的声音在禽次郎耳边逐渐飘远,人群的不远处他恍惚中看见有个女人拉着小孩子的手将要跃出他的视线,仅凭最后一丝的垂阳光亮下,他看清她手中的巧克力放进孩子怀中,母子做出嘘声的手势笑着渐行渐远。
- end-
“话说你刚刚为什么出现在学校里?”
“你不知道吗?”远野吠从怀里掏出几个包裹严实的零食,嘴角开心的扬起1个像素,“这几天的垃圾桶全是被人拒绝后扔掉的巧克力。”
【真。结束】
第二回,戲云臺才子製新圖 萬花樓小旦獻絕藝
(重寫版)
有詞一闋開場,曰:
新桃初春爭道好,落筆輕挑,似舞娉婷腰;
翠羽勤摹遠山俏,墨飛素娥嬌。
簾外熏風偏迴搖,解鈴兒偷敲,學翻陽春調;
燕燕尋駐碧樓高,閒坐蘭巢,歌上雲梢。
前回書說到,楊柳岸因著夢中奇遇,始為京中倡優者摹形立傳,十多日裡往來里坊街巷,尋訪其中人物故實,平添出許多花銷。那柳岸本不是記賬之人,有銀子便花,沒有就緊著,偏又要趕著正月裡去,禾園每月雖有給養,亦經不住這般潑灑,莫說新送來那點年錢,連攢下的兩包體己也將散盡。明月那性子本也不喜打理算計,然眼看著那一個個紅包銀子送出去,換來不過些擺弄虛實的墨字,也著實急了起來,竟一把抓來紅筆,把家中簿子裡收支的明細記了又添,點過再圈,直拍到柳岸面前,柳岸見了,亦覺得有些耳赤,祗好暫緩二譜,忙去找些能進賬的事來做。
正巧花神廟新修繕,禾老爺要在花朝節大排戲宴,拜花神,廣邀絲布賓朋同賞。不但要在山下搭新臺子,置辦各種花點酒食,還從京中各腔名班中點了十二名伶,要於當日飾演十二花神,連行頭亦要製新的。禾主自詡此乃造仙境於人間之功,要將當日情景具都刊刻付梓以供世間流傳,列了各種書名,總目曰《花朝專供》。內有一冊,曰《花朝十二伶神》,要刊刻此十二花神像,以捧諸伶。許是聽聞柳岸因手頭之緊暫緩了二譜之事,便將《伶譜》所需之十二幅繡像並一篇讚文交託於他。
此時節方當入春,冰雪正化,曉風料峭,晨曦漸暖,大夢湖[[ 青批:大夢湖,大夢湖,真一場大乎夢乎?]]畔桃李山花嫩蕊將拆,又有昨夜初雨輕灑,遺玉珠顆顆映落晨霞,正是柳岸所居戲云臺[[ 紅批:是云非雲,意大不同也。]]外所見之景。書齋中,柳岸正俯首案邊趕製為新刻《伶譜》所繪繡像,起筆數日,祗睏過一覺,此時仍缺三幅小像未成。不知時至隅中,早飯尚未用過,便聽門外有人來訪,乃是柳岸結義的兄長林文清。文清單字名雋,族行九,虛長柳岸十歲。此人十七歲便中進士,也做過不小的官,後受師門牽連被罷了官職,如今在文溪書院做個教書先生,也算衣食無憂,因柳岸的關係,他閒時亦常到禾園走動,祗不似柳岸般鐘情歌臺,進園子聽戲不過將暇日消磨罷了。
文清今日前來一如往常,不曾喚門,徑直推門而入,就見書房一地宣團,柳岸斜癱椅上,懨懨懶賴。文清不禁笑道:“賢弟今日怎生如此頹喪,全不復前些時奮筆揮雲之姿?”柳岸抬眼,見是文清,也不起身,懶懶道:“文清兄清閒人,怎知小弟我正如簍魚自困,苦悶難嚥。”文清聞言,捋鬚而笑,道:“人稱行雲筆的柳岸大才子,怎說出這般江郎自歎之語?”柳岸無奈道:“何來行雲筆,不過一毛延壽再世爾。”文清大笑數聲,道:“賢弟莫要自棄。”將案上幾幅拿起翻看,見都註了小字,首一幅便是莫言琴之楊妃,次是嚴瑞芳之佘太君,其後是裘璧君之綠珠、小翠哥之西施、謝明珠之謝素秋、朱鳳生之楊六郎、葉春霖之陶淵明、小白楊柳之柳夢梅、杜蘭蕙之明妃,於是問道:“可都是為將刻新譜所繪?”柳岸道:“祗是小像,還要給禾老爺過目,再畫成稿。我已畫了九人,正畫喜官,可畫了兩日,總不見好,已不知廢了多少紙墨。”文清道:“可是賀家班那個喜官?”柳岸笑道:“斷無第二人的。”文清道:“京中伶人千百,你最重他,怎就畫不見好?”說著走到案另頭,見有數頁文稿疊著,便拿起一觀,見開首是:“寶月嬌荷玉天仙稿”,知是為《伶譜》所撰之讚文,讚的正是喜官,往下讀來,寫的是:
天仙姓賀名喜官,年方十四,師從賀家三師父嵐彩,工小旦,亦工武旦,其蹺功京城冠絕,乃旦色中一郁郁含華之仙子也。歌臺初見,祗覺面似月輝所映,膚是玉脂所凝,烏眉畫蛾,朗目藏星。腰比小蠻,裊娜隨風,足擬金蓮,靈矯踏鳳。媚眼斜睨,半含秋水連波,朱櫻微綻,盡吐蘭麝生香。聞鶴驚聲,聲似敲冰戛玉,有鳳鳴曲,曲可遏雨停雲。月袖回雪,如臨仙境瑤臺,虹綢飛花,又至香界寶剎。其飾玉姣、鳳姐諸嬌姹姊妹,嬉時黃鶯弄柳,泣似好花含露,羞如霞濤釀玉,嗔若檀口濺蜜。喁語嬌聲,婉轉悠長,拈絹遮面,扭捏帶笑,真深閨女兒羨春之天然態也。再演閆、潘二婦之流,雖淫詞浪調,自他口出,亦少去三分鄙俗,反添七分嬌趣,非但令人不覺其可憎處,而多生憐惜之情。戲罷妝卸,亦是一副桃容李貌,巧笑嫣然之態。又善觀察,嫻辭令,曉人心,真真是一枝貼心解語花,使憂者見之而忘憂,病者見之而可忘疾也。
文清讀罷,正欲評說,便聽柳岸那邊歎道:“我也不知怎的,畫得媚了,便覺掩了俏,畫得俏了,又少分秀婉,端得秀婉,卻又失靈趣,真就是‘難畫難描’,畫了撕,撕了畫,總不得全法,所謂‘身在此山’之困,前輩果不欺我矣。”文清聽罷問道:“這喜官此回唱的哪齣?”柳岸道:“《戲貂蟬》一齣。”文清道:“既是唱的貂蟬,畫得媚些亦可,倒不必太過求全,何況你這讚文寫得就香艷,繡像之態從之何妨。何況祗是小像,若有不妥處,待成稿時再改不遲。”見柳岸仍在猶豫,又道:“既是定了花朝節,算來祗剩一月,算上與禾老爺過目的日子,還要交書坊刊刻付梓,你若再不緊著些,可不知要如何收場。”柳岸無奈道:“前兩日已連著來催了。”文清便問:“是誰來催?”柳岸道:“聽花堂的小廝。我看今日還要再來,已想著收拾文房到繥芳樓躲一晚,我估摸著他們也不好到那邊去堵我。”文清無言以對,又問:“喜官之外尚有二幅,又是何人?”柳岸道:“德勝班郝叫天的鐘馗,富樂班趙寶德的屈子。”文清道:“原是他二人,戲我倒是常看的,這二齣裝扮皆戴髯口,你屆時若實在不及,我亦可替你描上幾筆。”柳岸一聽面開笑意,筆倒是輕快起來,未多時,十二幅小像便成套了,祗待許三文來取。
那邊廂,文清的書童清風正幫著明月佈置,因著天氣正好,便將席擺在院中。清風將盤碗由食盒中一一取出,明月那邊溫著酒,一邊數著上桌之美味。那首一道,便是取各色蔬果花草染的八甘彩飯,滿盤香甜可口的模樣,一眼就讓明月犯了饞;第二道是烏白雞皮擺的太極鳳千絲,嗅來都是醃入味的,祗找不見一絲肉來;第三道是青菜蘿蔔切絲纏的清焯三翠紅,隨了幾碟各色醬汁;第四道紅地百合圖,如朵百合落在紅氍上,那紅氍有粉有汁,有深有淺,層層分明,聞著有辣子花蜜酒糟之類,偏那百合看不出是拿什麼炸的;最後是兩碗江米肉丸湯,那丸子小如桂圓,孤零零飄在米湯上,看來著實有些可憐。明月伸手接碗,皺起眉道:“這湯怎麼涼了。”便要放爐上去熱,清風見了忙叫住他,拿回碗道:“先生交代過,這湯不用熱。”明月不解,又拿來聞了聞,有些嫌棄道:“這湯聞著像是雞湯熬的,涼了豈不是腥得很,還怎麼喝。”清風搖頭道:“我也不知,或許先生有別的用意,大概得你家先生才懂。”最後從食盒底掏出兩個油紙包,打開來,是藕蘇凍兒糕和五花蜜盒,明月一見就笑開來,道:“我們家十三爺不吃這甜兒嚒嘰的玩意兒,這可都是我的了。”清風見了也忍不住笑道:“可把你給饞的,小心把牙給甜掉了。”明月正要還嘴,那邊爐子可鬧騰起來,才想起還溫著酒,忙看爐火去了。
文清和柳岸收拾筆墨出來,柳岸看著一桌佳餚,奇道:“吾兄今日怎得如此大方,又是許諾代筆,又安排這般盛宴,小弟我真不知該不該消受了。”文清似未聽出語中調笑之意,道:“塾中有學生留守,因此除夕未曾來聚,便換作今日。”柳岸笑道:“祗這雞絲著實破費了些。”文清道:“皮下都燉進這湯裡了,算不得破費。我知你近日緊著那些畫樣,本想留與你夜裡食補,若是現在想吃,便放爐上熱過再用。”柳岸搖頭道:“還是留待晚上加些米去煮成羹用。”於是讓明月把湯收好,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來,是一塊白團,看似團茶,卻不似茶葉做的。柳岸把那白團塞進一個竹簍裡,束好口子,把團帶簍一道丟進酒裡去煮。文清便問:“這白團是何種茶,我怎從未見過。”柳岸道:“此乃白玉龍心,用各種白色香花裹的紅茶壓來的。本想用香雪龍珠來煮,味香更清,不過今日有些寒氣,這龍心喝來暖些。”
二人在院中吃了半多時辰,那書坊的人果然來了,卻不是別人,正是掌櫃的許三文。要說這許三文,本是某酒樓跑堂的小廝,某日少東家來吃酒,臨走見門口有個賣唱的小兒,隨手從櫃檯取了三文錢施捨,轉頭便也忘了,因是東家,自然無人去要。直到年底算賬之時,這許小廝竟獨自一人跑去大東家的宅子討,門房的不讓進,他便在邊上守了三天,才等到少東家出門。這少東家得知他是為賬上少的三文錢來跟自己討賬,竟也不惱,反而要賞他銀子,他卻不要,祗領了三文錢回去結賬。因著這事兒,旁人都把他叫個許三文,他本是貧家出身,原沒個正經名字,索性便將之作了大名,倒也叫得愈發響亮起來。後來少東家成了大東家,新辦了這聽花堂書坊,便叫他去掌櫃,至今已二十餘年,從未曾出過岔子,他經手的賬冊,條條目目細細則則,比別家都更細上十分。
便見許三文此時一手握著蛋壺,一手拿著煙槍,腋下夾了張小板凳,大有副誓在此坐到地老天荒方罷休的架勢。柳岸見了他,吃酒的心也沒了,不禁嘟囔起來,道:“禾老爺尚未過目,這小像本也刻不得,就算北苑的人不做事,又怎會勞動起他來?”那許三文卻是聽了個清楚,上來便請安道:“回爺的話,東家老爺吩咐過,這花譜之事全由敝堂承辦,並不叫北苑的插手,祗是底下人不會做事,沒幫襯好,反礙了爺潤筆的興致,小的自然該親自登門謝罪。”柳岸見他滿臉陰霾說出這番話來,也祗好道:“許掌櫃說哪裡話,那小像都已畫好,正等貴坊人來取。”
那邊明月已去屋中將畫取出,許掌櫃見了畫樣,眉眼也便和緩許多,先自顧翻著小像,按月份疊好,又從懷中掏出賬冊,舌頭一舔將筆潤了,將十二幅小像面貌條條記下,竟有滿滿一頁,這才用絹布將畫小心卷了,將簿子捧到柳岸跟前:“十三爺秀筆,敝坊已經收下,不知有否錯漏,請爺過目。”柳岸擺了擺手,道:“許掌櫃辛苦,這倒不必看了。”於是許三文將賬冊收回懷裡,道:“還請十三爺早日開筆,這刻工付梓少需十日,若是遲了,或是大東家那邊怪罪,許要折了十三爺的名聲。”柳岸道:“終得要你們東家過目才可,免得白費功夫。”許掌櫃道:“十三爺但放寬心,至遲傍晚就來回話。”
柳岸嘴上當然說好,待許三文走了,才洩了勁般倒在椅背上,氣道:“真是半日不給人閒。”文清給他添了酒,笑道:“這姓許的倒算是你的剋星,賢弟向來散漫慣了,也該讓人掌櫃的好做人些。”柳岸道:“橫豎今日是不動了,留明月看家等回話就是。昨日禾老爺便差人來請,待吃完了,且一道去萬花樓看戲。”文清道:“元宵未過,怎已開唱了?”柳岸道:“外邊封箱,這裡又不封,不若說自我進這園子,就未見那處停過聲嚮。”文清於是道:“祗不知唱的甚麼戲。若是那個內班,聽說祗能唱些小生小旦的玩意兒,我實在厭了。”柳岸笑道:“昨兒一道送了戲單來,都是園外班子的伶人,戲班封箱,這禾園叫戲也不能不來。你不愛看才子佳人,我們等過未時再去,正好聽壓軸的老生戲。”文清點頭道:“這老生是極好的。祗是禾老爺所請,你若遲到恐有不妥。”柳岸道:“無妨,那位爺入夜前向不出北苑的,何況不過擺些與客同歡的譜子罷了,會否親身駕臨亦未可知,吾等屆時樓裡露個面便算盡禮數了。”文清聽了,也就不放心上,照舊吃酒閒談,此不必多表,且往那花神山萬花樓去看。
說其此山,正在那禾園最東之處,不高不險,不過地母膚上生的一個膿包,本無甚稀奇,不知何時被人建了座小廟,種上花木。那小廟少見香火,自建者去後,更無人至,早成荒丘,又過百年,才被如今禾園之主攬下,拆去破屋,新蓋座花神廟,此山才隨之有了個花神山之名。這花神廟坐西朝東,以示迎拜春神東君,廟門前一中空之八字花壁,乃是數十名徽州匠耗費三年雕成運來,陽面刻的是錦簇花團捧著的「萬艷歸春」四字及左右兩扇透雕小窗,可見壁中所種松竹,陰面是鏤刻精雕的十二月花時圖,每月各配了古人詠題詩一首。門匾上花神廟三字,乃是自三王傳世之作中各取其一所得,左右一副對聯,據說是出自禾老爺的手筆,題的是:
千紅領袖司春主,筵君品香,作此瑤臺仙境客。
萬紫承恩乞艷奴,引子調月,封為碧海玉樓神。
頗有些香艷之味。
大門上請的兩位仙女門神,門內亦是一塊石屏,上刻花神廟記,屏後置假山池魚之景,假山之後,則是蔥郁花庭,正是新芳繁茂之時。庭內有青石小徑穿刺其間,庭邊是連廊架坡而上,廊上鏤雕彩繪南北花事,獻詞讚賦滿墻滿柱,幾無餘處。行至半山,才聞花神香音,殿前一尊滿花雕的金銅大鼎,鼎中不見煙火香灰,卻是彩絹束的迎春枝條。殿門上是百花篆雕的花神殿匾額,雖有三間兩翼,卻祗將將開了正中兩扇門板引人窺探,便見殿正中供一尊淨白神像,梳摶雲髮髻,身披觀音帔,衣襟半敞,婀娜身姿似透非透,翩翩羽衣如舞又飛,玉指輕拈朵將開未開之牡丹,纖足微挪踏半灣漣漪春波,真可謂無聲色更嬌,無風衣自搖,一看便知定是出自福建德化窯的天工之手。花神左右隨侍一對粉彩描金的男女花童,皆垂髫簪花的模樣,左者挎籃,右者奉盤,亦是生動可愛。神像後懸青地銀字匾額,較那神龕還大,題有七絕一首,正是:
無價琳瑯盈滿目,[[ 墨註:無價、滿目,皆“萬”字之釋也。]]
飛衣搖佩掃香塵。[[ 墨註:迎風之花姿也。]]
夜眠雲榻迎仙客,[[ 墨註:迎客者主也。]]
解夢何需問鬼神。[[ 墨註:需解夢者皆人也。]]
暗喻此地主人身份。
神前供奉花果翰墨,旁有一年輕道士手敲木魚,閉目誦唱步虛之詞。再看南北兩間,各供著男女十二月花神的紗絹造像,皆手持當令絹花,亦有所供奉。
繞至後院踏出月門,又是滿坡花木,桃李杏梅玉蘭海棠自不必說,還有松竹柳楊椿槐芭蕉可賞,一條青石板道蜿蜒林間。拾階行至山頭,又是一個園子,以半山墻圈住,走入可見一池一亭,池開石荷,亭若筆峰,將這挺大個園子一分為二,東半曰點三春,西半曰屬三秋,故此池前立了塊石頭,刻著「一筆截春秋」五字。春園內滿種花樹芳草,此時未到花信,尚是一片新綠景象,秋園以青板鋪地,填滿細小碎石,養著大小盆景有百餘件。往春秋池後去不遠,有一四合房,祗是白墻灰瓦,兩扇烏漆小門,看去並無甚稀奇,走進卻又是一方天地。這正樓坐北朝南,樓前一株梧桐,門匾上鎖麟堂三個大字,堂內有題額“閒賞嘉音”,十多個老少子弟正唱曲自娛,此正是所謂子弟票房也。東西廂房一邊種著蘋果,一邊種著桃,倒錯房前還有梨子山楂,倒似個果園樣。
離了票房,沿細流從西出園,拾階隨溪澗而下,便至山腳放春園,那可聚萬花之樓正在園中,足未踏門,已聞曲聲。這戲樓唱南面北,足二層樓高,紅欄綠柱,漆壁烏樑,天上牡丹井,足下紅花氍,背靠錦繡花鳥綢緞簾子,場面坐於彩雲山階之上,幾個宮衣小旦前臺隨樂歌舞,真好似仙境一般。戲樓兩翼是優伶扮戲的扮花房,房門開在後院,園中祗留一扇小門傳話。坐北的是聽戲樓,樓前滿置一池桌椅,樓下聚春堂也好似茶樓酒館般,祗是擺得要寬敞許多,樓上則是五間雅齋,紗窗緊閉,不知是否有客。兩翼各延出一道廊樓接著戲臺,如生雙臂捧起這堆花瓷盤,廊上雖不似雅齋那般清幽,卻也用碧紗櫥隔出雅座,廊下則將山石嵌在墻上,作個半桌半椅,雖較廊上又次等些,亦有別一番雅趣。
此時正到未時三刻,臺上仙舞方歇,幾個文人模樣的紈绔已起身離座,要往南邊傍園而去,恰與才來的柳岸二人打了照面。算來該唱壓軸的末本皮黃,柳岸二人正要尋個空座,卻未見場面換下,絲竹又起,仍是昆旦的牌子,柳岸心道:莫不是算錯了時辰?正想找個下人來問,有人已先迎了上來,卻是東苑總管宋殷德,柳岸尚未開口,便聽他請過安道:“大老爺坐臨令春堂,請爺坐綰風齋同樂。”柳岸回了句知道了,也不必再多問,隨同那管事上樓去了。
宋殷德引著二人入齋,就要去開窗,卻被柳岸止住,於是出去叫來小廝端上茶酒果什,待二人坐定,便將一份戲單文房奉到桌前,道:“大老爺請爺們點戲。”說罷一齊退了出去。文清看他掩了門,對柳岸道:“此人不是這東苑的總管麼,怎親自到萬花樓裡管事來了?”柳岸道:“聽說這萬花樓本就歸東苑總管親掌的,祗是禾老爺若不來,他也懶得伺候罷了。不過這東苑,連帶那偌大個花圃也都叫總管親自點著各處擺放,想他也是分身乏術。”說罷拿起戲單一看,便知不是禾老爺親點的,也是尋著他興頭去的,皆是做來漂亮的小戲,算下來也得唱上一多半時辰,於是對文清道:“你若不能晚歸,我便也順著點去。”文清道:“你順去亦無妨,倒不必顧著我。再者若是晚了,不過借宿一晚,書院那邊,橫豎不會有事。”再接過戲單看來,又道:“我看這有一齣賀喜官的《失燈記》,可聽賢弟方才語氣,怎好似不甚愛看?”柳岸搖頭道:“這是吾早年寫的生戲,不過套了些曲子,詞兒也不甚易聽的。何況是昆腔,喜官雖唱得幾齣,終非本工,也不知禾老爺怎叫他來唱這齣,祗不要教他露怯才好。”言罷不禁歎氣,飲下口茶,道:“這依依啞啞二個時辰,終得聽到聲吆喝才能爽快。”於是將人喚進,還點了那齣本當壓軸的末本,便不讓打攪了。
幾齣戲唱罷,已是日落月升,柳岸祗在綰風齋中與文清談些近日寫的詩詞曲子,並不仔細聽過。此時樓下報了《失燈記》的戲名,柳岸也無開窗之意,文清祗當他是不想見人露怯,因此並不過問,卻聽臺那邊一聲叫板,鑼鼓應聲開場,就聽導板唱來道:“一襲霞影作霓幢,”隻字未改,已是皮黃腔調,又跟出下句是:“半剪雲光繡羅裳。”尾音綿緲,引出一曲〔到春來〕,悠悠然然,好似美人懶睡方醒,慢騰騰要去梳妝。柳岸亦有些疑惑,忙把窗開了一扇,祗聽好聲充耳,往下看去,正見賀喜官一身柳綠繡花的五彩宮衣,頭戴絨花過橋,手持花燈,前面有雲童領著,一搖一擺,扭捏步態,雙瞳左右顧盼,真如清風細雲牽來位裊娜花仙。便聽他念白道:“小仙霞衣,乃王母娘娘座下花神,今夜仙華園群仙聚宴,娘娘命我點花燈助興,這便要起身前去。”。文清不禁道:“這身法似有昆班風韻。”柳岸點頭,道:“且似有王桂卿影子,不知是否從他義兄處學來,祗是忒放了些,不過此乃花部本色,倒也無妨。”文清道:“我看與旁的昆伶並不分伯仲。”柳岸笑道:“想來是賢兄不喜小旦戲,故未曾見過好的,昆部春喜班有個小翠哥,與喜官差不多年歲,他的戲最妙便在恰到好處,兄來日若見,可知其中分別。”
正說著,又聽那邊兩句原板唱道:“九色瑤光真遊仙,萬里清霄物外天。”接著一轉二六,又是一段唱道:“且看那,玉鼓閒擊碧風錘,斜灑星芽,拆落晨沙;又見那,雲壺吐漏真珠雨,醺破流霞,酣醉仙家。你瞧那天公爺,羽蓋風軸日輝駕,玉漠鏡海月鞭驊,潑灑非煙,踢碎蒹葭,散作人間滿路花。”文清聽到此處,笑道:“此便是賢弟所謂生戲?”柳岸歎道:“賢兄莫笑,彼時年少無知,又初獲青眼,祗顧得雕琢字眼,怎知不過是造作文采,如今聽來真真羞愧。”文清大笑一聲,道:“這案頭之味雖重些,亦不必自謙至此,祗是這聽來分明是一段唱,卻換出三韻,倒確算賢弟的生戲了。”
要說這戲於柳岸忘置已久,本是寫與禾園內班隨意唱去,未曾想今個卻在萬花樓中聽來,心中自然有些鬱結,無奈低下頭大飲了口茶,正不知如何接話,就聽臺上奏起〔小開門〕又帶一段流水,唱道:“出紫殿,渡銀川,雲峰層疊星珠兒連,霞衣我信步來到仙華園,滿樹仙燈瓊枝嫣,好似繁花傍身翩,今日我奉命把燈獻,使人間,一夜處處春光暄。”文清道:“此段又不囿案頭了。”柳岸隨口應道:“應是他們隨腔調一同改過的。”又聽牌子轉〔八板〕接一串珠點仙燈,句句七言,字字碰板,將每盞花燈數過流水而漸趨快板,若泉湧山澗,珠落石盤,曲子亦隨之顛倒奏來,整整八十八句唱,將個一串珠繞做個連珠串兒,真教是珍珠店裡數玩意兒——粒粒珠璣。文清不禁拍案,同眾聽客大叫了一聲好,回頭卻見柳岸不知為何捂嘴輕笑一聲,便問道:“如此酣暢淋漓,賢弟卻是因何而笑?”柳岸笑道:“吾笑喜官今日幸得鼓聖之助也。”
文清正欲詳問,卻聽鑼鼓突轉急急風,一個綠衣風童踢掀綢簾翻斗上來,一面風旗翻揚,把個花神吹得是東倒西歪,頭昏腦漲,竟將手中那提花燈失手落下。這天風耍弄一番便自走去,祗留花神一人獨個兒哀歎,祗見他總算穩住身子,即朝左右盼探,卻茫茫然不見燈影,一聲長歎惶惶帶泣,唱的是:“想昨日,紫霄殿,娘娘賜我這枝燈牡丹,命我將花園仙燈來點燃,卻不想,遇著個惱人的頑風把人纏,害我將仙燈落下凡,唉呀呀,霞衣我望著雲海聲哀歎,娘娘若知曉,定將我罰去坐牢關。”一絲嬌悲自喉緩抽而出,金蓮踏碎雲彩,尋尋覓覓,哭哭啼啼,那邊山已搭好,便聽他唱道:“遙見那青峰直聳入雲端,接天連地巍巍然,且待我登高遠望來尋看,尋尋看,那小仙燈它究竟落何方。”然後一步步爬上雲峰,那雲峰足有三張高,眾人屏氣凝神,不敢出聲,又聽他四顧望去,念白道:“瞧人間平原山川花嬌艷,街坊里巷燈火明,見人人手中提花燈,看得我好生喜歡,卻不知我那燈兒現在何處,若是被誰人撿去,該如何是好。”一聲歎息,橫下心道:“事到如今,也祗能偷下界去,若能尋得倒還罷了,若不能,便不如效仿那七仙女,在凡間尋得個才郎,去過那凡人日子,也免得在天界受罰。”念罷,兩手拈起裙角,背過身去,後橋翻下,兩腿橫岔仰臥於地,眾人驚呼而起,卻見他一個挺腰身旋,笑對眾客,如坐穩蓮花,足輕蹬地而起,眾息未復,他已蓮步急碎將場圓過一圈,好聲若山吼海震鋪天蓋地而來,而一句原板“且在這人間來尋看”唱罷,彩袖即翩飛下場而去也。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高以谰
评论:随意
注:挑战一次性写两个个关键词!(其实还有一个是上个月的【月神】)成品是末世科幻风黑暗童话大乱炖(?)
伊晗身着特制太空服,在围绕地球的一层层太空垃圾里穿梭。远处太阳的光反射在残毁的太空战舰上,金属色的光晖像无机质的眼泪。
战舰上有一排密密麻麻的弹孔。伊晗拉了一下战舰的舱门,门把手十分轻易地脱落。伊晗摸进驾驶室,轻推开驾驶员被宇宙射线摧残到不成人形的尸体,忽略左侧舷窗前悬空停滞的子弹和窗上蛛网般的弹痕。
即将尝试第一次爆破。
伊晗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摘掉头盔,将它放置在较远的角落里。事实上,因为皮肤的柔韧性,人体裸露在太空中的瞬间并不会爆裂。
但是脆弱的肺部不同。伊晗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就像她曾在无数个安静的夜晚里秘密地幻想与李湘接吻时那样。
在嘴巴合拢鼻腔闭气的霎那,伊晗的肺部像失控的气球一样炸开,连带着她的上半身在一瞬间粉碎。瞬间冲击的动量将血滴与碎肉甩飞出去,像是下了一场华丽的血雨。然而这绝非普通的炸裂,爆破的白光甚至覆盖了血肉的红,冲击如此之强,以至于当白光消弭时,金属制的战舰头部也已经碎成几片。战舰和伊晗自己一起炸毁了,骨茬、血滴、肉沫与金属碎片在太空里飘浮着。
不远处的特制太空头盔闪着光,以电信号形式向地球传送画面。
月神改造计划成功。目标1号已炸毁,剩余目标94426个待完成。
血肉碎末缓缓集聚到一起,汇成伊晗头部的形状。头颅长出脖颈,然后接上胸膛。好痛……伊晗想。因为是真空,痛苦所引起的声带震动被局限在口腔里,嘴唇之外的空间中仍然充斥广袤且永恒的静默。
伊晗明白自己将永远徘徊在这片寂静里。宇宙射线无情扫射她新生的肉体令其破损衰败,但几十毫秒后,破溃的皮囊又复生长如新。
此刻,地球上的人们齐齐地跪着,做出祈祷的姿势。政府的宣传喇叭高声播报着,昂扬的语调反复循环。月神如此高尚仁慈,祂将粉碎全部太空垃圾,为人类开辟生的天。让我们为祂祈祷,伟大的月神将战胜太空垃圾,取得永久的胜利。
李湘双手合十,在人群中与千万人一齐背诵祝词。但实际上他并不能理解其中含义,只觉这大段文字生涩拗口。
他并不清楚自己是人型AI。而那个在太空中用经过改造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爆炸再重聚以粉碎太空垃圾的、现在被奉为月神的女孩,曾经无数次想象能与尚为人类时的自己接吻。
(拨弄钟表指针逆时针旋转,将时间倒回一周前。)
……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就可以了。你可以和他对话来塑造他的认知,或者按下这个按钮,快速固定你灌输给他的信息。
……你们会遵守约定,保证让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的吧?
……放心吧,月神最后的愿望我们会实现的。
嗨。伊晗的脸有一点点发烫,她先开口打了个招呼,声音小而飘忽不定,有几分像她无措又有些雀跃的眼神。你好,我是伊晗……然后她清了清嗓子,你是,嗯,你是李湘。
人型AI说,我是李湘。你是伊晗。了解。
别那么冷冰冰的嘛。她好像有点不满意,撒娇似的说,不必再每句话后面都加上了解。
不要在每句话后面加了解。了解。
她笑了。眼睛弯成小小的月牙,光点在其中跳跃。你和他还真有点像,他也是个笨蛋。从来听不懂我的话……当然,他可能根本没有在意过。
人型AI沉默地站立着。
伊晗接着自顾自地说下去。细碎的话语织成一个李湘的壳,但若向内窥视,壳子里面却空空如也。她说自己似乎从未得以理解他的心。唯一能确切知道的就是他的梦想是成为英雄、拯救世界,因为这句话他总是挂在嘴边。他希望所有人都能记住他的名字……其实有点贪心吧?活着的时候被别人叫出名字还不够,甚至还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占据死后的时间。
可是,因为他是个笨蛋,所以不能明白英雄主义其实只是狂妄自大而已。而梦想是恰到好处的无知。
后来他还没来得及实现梦想就死掉了……为了救我。
伊晗开始流眼泪。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宁愿他没有救我,或者,我宁愿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这样他不必死,我也不必哭泣。还有很多很多不必发生的事。生命其实太不必了,伊晗说,但是,不知为何,明明没有必要的事情却仍然发生并持续进行着。
人型AI还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请抱抱我吧,伊晗擦了擦眼泪。你拥有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躯,我可以把你当成他的。你就是李湘。现在,你就是李湘了。
我是李湘,人型AI说。他走上前去,环抱她的腰。因为他比她高一点,她示意他稍微低下头。
伊晗伸出指尖,从他薄眉的一端划到另一端,然后轻轻按压他的眼皮。他闭上眼睛。李湘睫毛很长,在白皙的脸上落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盖在了他的眼皮上,不是她的手指,是更温暖,更柔软的什么……他能感受到那片柔软在磨蹭,似乎因为太过眷恋不舍得离开。她的手指从他眼角滑下,抚摸他的嘴唇。当一切触碰停止后,他睁开眼睛。一双称得上美丽的,线条流畅漂亮的,瞳色很浅的眼睛。在李湘海水一般的瞳仁里,伊晗的倒影仿佛是被摇曳的水波淹没了。
伊晗与李湘待了一周。他们像任何一对普通情侣一样约会和拥抱,只是伊晗不肯亲吻他。每晚的晚安吻都落在脸颊上。
一周后,伊晗对李湘说自己将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呢?
我要代替你完成梦想,去拯救世界。
李湘还没来得及说话,伊晗抢先一步:十秒后,你会作为一个梦想着平凡生活的普通人长久地活着,并永远忘记我的名字。
伊晗按下了按钮。
李湘看着对面的陌生女孩被白衣研究员带走时并未觉得悲伤,只是莫名其妙。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现在只想回家。
(再将时间向前拨回一点,大约一个月前。)
你的意思是:人类在三年之内就要因为过量太空垃圾坠落而灭绝。身为月神的你明明可以拯救一切,却因为太过害怕而从研究所逃走了。
李湘的眼睛冷得像寒冬的湖泊,冰层下叠着冰层。伊晗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冻结在冰的最底处,所有血管都因低温而脆裂泛白,只需轻轻一握就会彻底破碎。
李湘接着说下去。为什么呢,伊晗?声音越来越高昂尖利,仿若窗外呼啸的朔风。你为什么还要特地来找我,告诉我这件事?你觉得这是一种嘲讽吗?对别人的梦想不屑一顾,将其踩在脚下还要再来炫耀一番?
炫耀?伊晗强忍住流泪的冲动反驳他,你知道成为月神意味着什么吗?我会死的啊!或者更糟,我可能作为一枚炸弹永远被留在太空里,重复爆炸和复原的命运……你不也曾经接受过改造吗?难道你不痛苦吗?想逃走也是理所应当的吧?泪水终于还是决堤了,但伊晗没有去擦拭它。我真的很害怕……一个人在太空里孤零零地死去,再一次次醒来。反正都是死去,我想和你死在一起。最后一句话声音极其微弱,几乎是不可被他人察觉的呢喃。
有的时候,我觉得我是真的恨你,伊晗。可是李湘只是叹了口气,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玻璃似的瞳仁中只剩下痛苦和悲哀的余烬。最开始可能并不是这种感觉,但是最初的感觉我已经忘记了,此刻,我只是平白地、明确地恨着你而已。他的声音轻而倦怠, 仿佛正捱着生命不能承受的沉重。恨你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又将其视若敝屣……如果我是你就好了,伊晗。每一天,从醒来到睡去,这个念头快要将我逼疯。你知道我有多么想成为英雄吗?他的声音也愈来愈小,到最后简直是用气声说话,话音未落便剧烈地干咳起来,鲜血从喉头喷涌而出。你知道我有多么想拯救世界吗?可是,最终成为月神的却是你,而你甚至如此轻易地放弃了拯救人类的机会……我该怎么样不去恨?
眼泪从伊晗的眼角滚落下来。在他话语的背面她清晰地看见了他的痛苦,与那粘稠致密的痛苦相比爱与恨都显得太浅薄了,只是一层无足轻重的阴影。他已经不是那个与她一起长大的李湘了,她不无悲哀地意识到,现在在她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承装着失败与痛苦的口袋而已。
因为改造失败,李湘从脖颈以下已经彻底看不出人形了。他的肩胛骨处生出两条细弱胳臂,后背全是腐烂的脓疮。胳膊与大腿上满是注射针孔,针孔附近布满蓝紫色的淤青。疱疹与肉瘤可怖地缠绕他全身,胀大如成熟石榴籽然后爆裂,再复生长,如此循环。他的膝盖以下完全滩成了一堆软肉。参加月神改造计划的一万人里,除了伊晗被成功改造为不死之身,其他人已经全部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好吧,我会离开的。伊晗擦了擦被泪水彻底模糊的眼睛,转身向外走去。只要你能不那么痛苦……
巨响从天而降。
有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覆盖住了她的身体,粘稠的带一点腥味的液体滴落到她眼皮上,流淌到嘴角。她听见李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什么呢?这疑问如此清澈透明,一瞬间伊晗僵在黑暗里,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时间穿越而来的年幼李湘或者从天而降的天使的声音。黑暗彻底笼罩她。巨响连绵不绝,待到停止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屋顶破开,李湘的头部被坠落的太空垃圾碎片砸得粉碎。极高速撞击导致的火焰在他的尸体上熊熊燃烧。在最后一刻他用最快的速度将伊晗护在身下,因此她却分毫未伤。
为什么呢?
那个笨蛋。伊晗流着眼泪坐在火焰里,火焰数次剥落她的皮肉与内脏但它们很快便重新生长如新。只有她的眼泪被蒸发,徒留干涸的盐晶粘在她下眼睑上。
(继续回溯至半年前。)
伊晗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参加月神改造计划后的第几天。每一天都是重复的乏味与枯燥,吞吃干燥药片、被注射不知名药剂、接受严苛训练。她能坚持下来只是因为李湘的训练点位就在自己对面。如果能和他在一起那么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关系,她想。咬咬牙进入训练舱里,然后隔着冰蓝色的半透明舱门,看见李湘倒下。
其实只是每日的常规注射而已。但自从加入月神改造计划后李湘本来就一日比一日苍白,当他伸出手臂准备接受注射时,伊晗甚至能看见他纤细小臂上的血管,黯淡蓝色蜿蜒,像墨水胡乱流淌后留下的墨痕。这一次针头照例熟练地扎进去。李湘面部肌肉抽动,嘴唇抿得愈发薄而无血色,最后简直快拉成一条直线。接着细线破出口子,狂乱野蛮的红色喷涌而出,鲜亮得不真实,仿佛是兑了水的红色染料,溅湿他胸前衣服。他直挺挺地倒下,血淌到平坦的白地面上,汇成小小红色湖泊。伊晗在训练舱里尖叫,尖叫在舱壁撞出回声。伊晗看见李湘的嘴唇一开一合,眼睛翻上去,几乎只剩下眼白,整个人不由自主颤抖,像是一条出水的将死的鱼。
他仿佛无意识地向她的方向伸出手去,手指在空气中抓伸,指尖白得仿如锋利纸片,隔着空气将她眼底割伤。好痛。好痛。他的嘴型重复,幅度越来越小。她开始拍打舱门,但训练舱无法从内打开。警报声响起。请在自己的位置准备训练开始……
失重感骤然袭来,几乎让伊晗昏死过去,鼻腔飙出血,血在舱内乱飘。三、二、一。伊晗再来不及说一句话,倒计时归零。
舱内瞬间抽为真空。伊晗只来得及感到疼痛的白光一闪,然后眼珠爆裂神经炸开,失去所有意识。肉与骨炸裂得粉碎,训练舱旋转,依靠离心力搅拌均匀。最终舱里只剩下一团淡粉色的血雾肉糜。爆炸冲力达标了,研究员点点头,关键点是看她能否自我回复。如果可以,那么意味着经过我们二十多年的努力,月神终于即将诞生了……噢,还有那位。他下巴朝地上李湘方向一抬,可以淘汰了。
伊晗花了一周时间才重新恢复人形,但永远失去了一只眼睛、一根无名指、一个阑尾。研究院喜出望外,上报政府月神计划取得重大成就,政府下令大力向民众宣传应对太空垃圾的利器取得关键性突破,清除一切太空垃圾指日可待。人群开始欢呼。终于要安全了——终于要安全了——从天而降的厄运再也不会让他们日日恐惧、夜不能寐了。人们终于不需要再担心几百年前的太空垃圾碎片带着灼热白光坠下,在自己尚沉在睡梦中时把自己和家人炸成碎片,胳膊和内脏随机飞到邻居家的花园里,留不下一具全尸,连下葬都困难。欢快的气氛弥散在空气里,所有人都期盼着月神拯救人类的命运。
伊晗再也没有在研究所里见到李湘。
我拒绝接受下一步训练。伊晗对研究员斩钉截铁地说,拍掉他递给她的药片。我是为了李湘来到这里的。现在他离开了,我在这里待着已经没有意义。
我知道你很爱他……研究员都戴着白色面罩,伊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莫名觉得他在嗤笑。但多少也请你爱一下人类吧?据目前实验结果模拟你是唯一可能成为月神的人。如果月神改造计划失败,过量太空垃圾坠落下来,人类不出三年时间就会走上恐龙的老路。
那,伊晗几乎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与我有什么关系?
嗯……研究员似乎真的在思考,但伊晗对此并不信任。或许因为你自己也是人类?作为人类的一员你有拯救人类的义务,这甚至不必有什么理由吧?
那一瞬间伊晗感到某种庞大而颇具压倒性的无力感。身为人类并非是我所选择的,生在这个该死的摇摇欲坠的时代同样不是。为什么我一定要背负上全人类的性命去成为那个具有悲剧色彩的英雄?李湘的脸忽然毫无预兆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几乎只需一瞬间她就下定决心了:她绝不去太空送死。她还想见他。
那么,你当初为什么选择报名月神改造计划呢?这总是你可以选择的吧?
伊晗忽然被噎住了,无法再吐出一个音节。眼泪涌进眼眶刺痛。英雄主义其实只是狂妄自大而已。而梦想是恰到好处的无知。
而爱,爱是自欺欺人的愚蠢。
(回溯至五年前。)
那时伊晗和李湘刚刚年满十四周岁,年轻气盛,仍然深信不疑爱、理想、英雄主义等宏大美丽的词汇,而恨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不甚解的抽象概念,陌生而不重要的单音节词。当那些漂亮清脆的音节从舌尖滚落时,心脏还会莫名其妙地悸动,眼睛闪闪发光,血液逆涌上脸庞。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密仿若兄妹。伊晗经常溜到李湘家,两人蜷缩在柔软沙发上,分吃同一包薯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电视机。
屏幕上的政府工作人员踌躇满志地规划着,随着月神改造计划的持续进行,几百年前的人们留给我们的债我们终于能够还清了。我希望能在我们这一代给下一代留下一片清澈的星空,让他们想起太空时首先想到的是神秘与美,而不是危险、致命、裹挟着白焰的火球与巨响……
伊晗看向李湘。电视的光映着他脸颊发白,也掩不住本来的血色。每当他看这种新闻时总显得异常兴奋,好像有什么未知燃料驱动他不正常地燃烧。她的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因为常年体弱,平常总是过分平静的。下一秒,仿佛觉察到她落在他脸颊上的目光似的,李湘转向她。
我想去拯救世界!他的话语带着兴奋的味道。清理所有的太空垃圾,这很酷不是吗?如果我能做到的话,所有人都会记住我的名字吧?他的眼睛太亮了,透过他眼睛伊晗几乎可以看见他生命燃烧时的火焰。那我就是英雄了——他笑起来,然后骤然停下,拼命干咳。
我的梦想是成为可以被所有人记住的英雄。你呢,伊晗?你的梦想是什么?
李湘瞳色很浅。当伊晗望向他时,可以模糊地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摇晃。我的梦想是在你拯救了世界以后去给你递花,然后在众人的欢呼声里,顺理成章地和你拥抱。但是,伊晗想,这绝对不可能告诉你。
我的梦想是成为比你名气更大的英雄。她笑着说,这样,记住你名字的人就必须先记住我的名字。很狡猾吧?
他们一起笑起来。年轻的笑声轻飘飘地飞着,笼罩他们一如柔和的光晕。英雄主义、理想、爱。这些词汇对他们来说似乎太简单了,那么再推迟几天去实现也没关系吧?伊晗想,现在只要望着他笑就好了。仿佛她只要伸出手去,那些全部都触手可及。
(回溯。)
(少年蜕变成婴儿,婴儿缩回子宫。子宫挤压变小恢复成细胞,细胞团回溯为受精卵,受精卵分裂为卵子精子,重新回到女人男人体内,再分别回到各自的起点,生命还未产生交集的时刻。出生。死去。潮湿。干燥。温热。冷冰。黑暗。光亮。静默。静默。静默。时光飞溯。)
(回到三百年前。)
那时的政府并非后来的统一政府,而是尚处于分裂状态的甜咸两个。随着两个政府的摩擦日益激烈以及矛盾愈发不可调和,地球上最大的两个敌对政权向彼此宣战。因为在海陆空等战场上都分不出胜负来,所以他们将战场延续到太空里。出于一切必要或不必要的理由,双方都疯狂一般地制造着太空军备,为此甚至不惜耗尽地球全部资源。
在太空中,两艘敌对军舰向彼此激烈开火。两名驾驶员怀抱着相同的、成为英雄的伟大梦想,毫不留情地朝对面发动攻击。他们的炮弹几乎同时击中对方心脏,二人在同一秒一起死去。死后最后一丝微笑仍然悬挂在他们脸上,头盔破碎后,笑容与皮肉被太空射线一点一点腐蚀。
两边的人民为他们举行盛大的葬礼。他们是值得铭记的英雄啊,就这样被歌颂着、被挥洒泪水。尽管尸体和战舰一起留在太空里,最终也没能回到地球,但他们的棺椁挂满奖章,以最高葬礼规格葬在荣誉之海。
然而在瞬息万变的世界里,时间是唯一冷酷变量。当时沉浸在欢乐和泪水中的人们没有想到二百七十六年后,当其中一方的破损太空军舰坠落到地球上夺取万余人性命时,已经没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战争疯子!阴魂不散的鬼!为什么死了也不让别人安生!
仍未还完贷款但房子被已经变成太空垃圾的太空战舰砸烂的人跪在地上,稚童般地哭泣。爱人与孩子都被埋在废墟里的人撕心裂肺地叫喊熟悉的名字。新婚的夫妇在婚床上相拥着被碾碎成为焦糊的肉泥。被烟熏得疼痛的喉咙发出野兽般久久不绝的哀号直到永久失去自己的声音。坠落后燃起的浓火与烟吞噬着此起彼伏的绝望。一切的一切的一切,在无数颗痛苦的瞳仁里燃烧。
废墟中的人们抬起头,在头顶一万千米处层层叠叠的太空垃圾碎片的间隙里偶然窥见了一丝月亮的辉光。
请救救我们,月神。
人们跪在地上,用最后气力双手合十祈祷。
(继续回溯。)
(团结。原子。暗物质。分裂。祷告。相爱。质子。残杀。太阳系。敏感。愚钝。星云。月亮。饱满。粲夸克。空茫。)
(静默。静默。静默。)
(回溯到一百三十八亿年前。)
宇宙是一个尚未爆破的点。
(痛苦。痛苦。痛苦。)
(静默。静默。静默。)
(为什么呢?)
这一次,宇宙没有爆裂。
终。
写的oc,自家男同回归
他瞄准靶心扣下扳机。
第一次射击时,这只手枪的后坐力吓了他一跳,当时俱乐部老板就站在旁边,嘲笑荒川隼“就你这样还想一上来就练步枪”。俱乐部的老板是荒川隼最近新认识的朋友,所以荒川隼可以容忍这些不太冒犯的玩笑话。老板说你想认真学的话得从基础练起,但荒川隼一直没什么耐心。
“我就是玩玩。”
他每一次射击都有一些心慌,尽管他自己很清楚这只是自己花了点钱去俱乐部里试点娱乐项目,给枯燥的生活注入新鲜能量。这里没有人会给他的表现打分,也没有一个混不熟的继父会冷脸抱胸站在后面看着他表现,更不是什么真实的战场、打不死敌人就会被敌人打死。荒川隼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新手,他跨进这家店的大门之前从没想过自己其实是个射击天才、神枪手什么的(就算是天才现在也来不及了,荒川隼已经二十八岁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此前,荒川隼没有注意到过自己的好成绩焦虑竟然有这么严重,其实在上大学的时候他已经不怎么会为了成绩而紧张了,也许那时候他已经接受自己是个废物的事实,而荒川崎峰也已经把注意力分散到新出世的私生子身上,没时间再去关注这个无能养子的表现。不过荒川隼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为了成绩焦虑过,大概是初中的时候吧,那时候他只是个孩子中的孩子,那时候……荒川隼不怎么想回忆那几年的事情,他对自己是个废物的认知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然后荒川隼步入社会,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身上光是荒川家独子的身份就已经超过同龄人一大截了,家里的人脉虽然大多看不上他,但当他开口要求帮点小忙时也不会拒绝。荒川隼的自信心姗姗来迟,他逐渐打破自己原本屈辱软弱的壳子,培养出另一个凶狠的自己来。
所以他真的太久没接触这类完全不了解、没有一点儿把握的领域,以至于他的好成绩焦虑症如同午夜梦回鬼上身般返来。
“你去学射击了?”
荒川隼转过头,晴山闲鹤正在翻荒川隼的衣服,从外套口袋掏出那张射击俱乐部的会员卡来。陋习,这个人从高中时就喜欢翻荒川隼的私人用品。荒川隼当然不喜欢被人窥探隐私,谁都不会喜欢的,更何况他是这样敏感又自私的人。但是那时候荒川隼正需要一段友谊,他便容忍了一段时间,再后来他习惯了,翻就翻吧,又没什么见不得你的事。他从鼻子里发音,就当是应了。
“你想学这个找我呀。”晴山闲鹤立即来了兴致,“我教你肯定比那些俱乐部的三流爱好者强。你现在学到哪一步了?握过枪了没?你的教练有没有给你布置作业?”
又来了,晴山闲鹤的表现欲,很多时候这个人根本不在乎听者的想法,只在乎能不能展示一下他本人的高超技艺。荒川隼反感地别过头。
“我只是钱多得没地花。”荒川隼回答。他喜欢用金钱的角度去嘲讽别人,就算晴山闲鹤是公职人员,工资想和财阀公子比还是能力有限。他经常说“没见过这么老式的机器所以不会用”“我不在乎这点钱所以无所谓”“我觉得这个价格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其实真正的富家公子不会像他这样爱炫耀财产,只是荒川隼毕竟不是真正的财阀少爷,他只是个人生的暴发户,陋习,荒川隼也有他自己的陋习。顺便一提,尽管荒川隼总从金钱的角度展开高高在上的姿态,晴山闲鹤对这方面嘲讽的抗性一直都是百分之一百。
“你必须找机会去试一下室外射击。”但晴山闲鹤才不会管你在说什么呢,“我一直都觉得对着死靶子会造成提前近视,而且室内射击的玩法太少了。如果是室外射击的话,场地大,能设置很多障碍物、光线、场地的布置能引导你不自觉忽视某几个位置,再加入队友和对手,那才叫好玩呢。你知道射击盲点吗?就是因为场地的原因导致你在射击时不会去在意的位置,很适合偷袭,所以你在行动时必须随时随地观察四周情况。诶诶,你知道盲点是什么吗?”
你电子游戏打多了吧!荒川隼当然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射击游戏在他们上高中时是一股潮流,荒川隼的游戏账号如果挂到网络上能卖几十万日元。所谓盲点就是站在你面前你却注意不到的地方,就像贯穿了荒川隼的人生、却一直到二十五岁才被揭露的晴山闲鹤。你如何能想到自己自打被收养那天起被迫扮演的角色就是你身边的多年好友?荒川隼以前甚至没想过这个人还活在世上,然后晴山闲鹤像理所当然地一样说出他的真实身份,从头到脚只有荒川隼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我不是以前就和自己说好了要接受这件事吗?不要再去深入挖掘背后的含义了。其他人可以真心实意地欺瞒你,你也可以更悄无声息地欺瞒别人。荒川家的亲戚以前都管荒川隼叫“荒川家的那个小子”,毕竟大家都知道这孩子是个替身,一个赝品。近些年来倒是都会客客气气地对他用敬语了,有的还会很谦卑地管荒川隼叫少爷。钱固然是个好东西,荒川隼在接手财阀事务后杀伐果断的表现却是比钱更能震慑人心的无形压力。
晴山闲鹤正在兴致勃勃地做真人CS游戏规则演讲呢,荒川隼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等我对射击更感兴趣了再说吧。”
作者:轻拍拍
评论:随意
芼丝抱着一捆树枝,赶在天色完全变黑之前回到露营地。她看见河滩上有一摊大号卵石,草率地围成一个圆形。旁边是一顶双人帐篷,里面透出亮光和男人交谈声。她将树枝不耐烦地丢进卵石摊中,有不少落在外面,随后恼怒地走向帐篷。
“你在做什么呢,汉德?”芼丝大声质问,一把拉开帐篷的拉链。内部很宽敞,一个胡须茂盛的年轻男人侧躺在睡袋里,握着一只手机,从手机中传出两个男人对话的声音。
“所以你认为这场战争是不义的吗?”主持人问。
“战争永远没有公义可言。试想一下,遭受战争的人民生活会变好还是变坏呢?就当下来看,无疑是变坏的……”嘉宾一边思考一边这样回答道。
“汉德!我在跟你说话!”芼丝尖叫着,“不要让我不得不把你的手机扔进河里!”
汉德终于看向芼丝。芼丝先前的几个小时都在茂盛的林间探索,现在衣冠不整,几乎可以说是狼狈不堪,满脸汗渍,模样凶狠又可怕。
“你让我做的我都照做了!”汉德被打扰了,不忿地回答。
“你管外面那个歪歪扭扭的东西叫做灶台?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树林里捡柴火有多么辛苦,你却在这里舒舒服服地躺着收看晚间节目!”
“这是你的主意,芼丝,你还记得吗?是你要来这片山区露营,因为你相信这里有野人,长毛的野人。”汉德头也不抬地说,“而且我本可以更舒服,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真正的晚间节目,而不是提前下载的狗屎访谈——这鬼地方连信号也时断时续。”
“好,好,都是我的错,是吗?现在去把营火生起来,我们才有热汤喝,还是说你想继续吃冷面包?我已经累得不行了,我是不会去生火的,你自己看着办吧。”芼丝一屁股坐到自己的睡袋上,用力躺下去。她把身体转向另一边,从背包里向外掏东西。她先是掏出一本杂志,接着是另一本,最后摸索出一只化妆镜。
“另外我坚信野人就在这里,我研究它们很久了。”落在一旁的杂志封面夸张地写着“野人目击者”,芼丝的脸映在镜子里。她从各种角度端详自己的脸,她看见纤细的绒毛从毛孔里冒出来,这让她感到不快。
“如果你的研究是指镇子酒吧里的酒后胡言,或者十八流娱乐杂志的凭空杜撰的话,我可以勉强同意这句话。”访谈的声音中断了。汉德爬起来,他自己大概也已对躺在帐篷里感到厌倦。
太阳已经落山。山林间黑乎乎的,汉德的眼睛花了几秒钟才适应这些。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身前。除了无处不在的虫鸣声,只有不远处河流的流水声。
他没有打开手电,而是借着身后帐篷的光亮,走近先前搭的灶台。他围着灶台转了一圈,觉得自己先前做的工作明明还不错:他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总有没完没了的要求。接着他坐下来,打算先用小刀刮下一些木绒。
然后他看见河流的方向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汉德的动作停了。他抬起身子,向那个方向努力张望,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河滩、灌木,更远的东西隐藏在树林的影子里。
“嘿,芼丝。”汉德退回到帐篷旁。
“什么?你可以大声一点吗?”芼丝高声询问。
“你确定这附近没有什么东西吧,我是说,狼之类的。”
“没有,我想。”芼丝的声音也低下来,“至少今天我没看到大型动物的痕迹……”
“好吧,希望是我想多了。”汉德掏出手电筒,向刚才的方向照了照,仍没有任何发现。他决定暂时忘掉这事,如果明天还记得,那么便去探查一番。
汉德一大早便独自离开帐篷,称要去探查周围的情况。芼丝乐意如此,是该让他尝尝在山林间探索的艰辛滋味,这样他才会反省,对自己的事业抱有敬意。
但时间已到中午,汉德仍然没有回来。
芼丝开始担心他是不是迷了路,或者其他更糟糕的情况。
这时,她听到湿漉漉的脚步声。芼丝把头探出帐篷,一团黑色肮脏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
她“哇”地一声向后跌倒。
“芼丝,看看这个,你可以分辨出这是什么动物吗?”那是一团黑色的毛发,放在汉德的手掌心里。
“你吓到我了!”芼丝埋怨,起身仔细察看。毛发约有七公分长,黑且顺直,明显比寻常人类的毛发更粗。她兴奋地翻开杂志,与印刷粗糙的图片来回对比。
“一定是野人的毛发,野人就在这里!”芼丝激动地说,“你是从哪儿发现的?”
“在河对岸,我绕了很远才找到涉河的浅滩。”汉德指了指河流,那也是昨夜他观察到动静的方向。这时芼丝才注意到汉德的鞋子已经湿透了。
“你真棒!”芼丝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吃点东西我们就出发,我有预感,我们会找到它的!”
汉德犹豫了一瞬,双手按在对方的肩膀上,“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继续前进,我们应该回镇上去。”他一脸严肃。
“为什么?”芼丝惊讶地问。
“不管那是什么,它的体型都至少与人类相仿,瞧瞧这团毛。”汉德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毛发举到芼丝眼前,“庞然大物,它有可能攻击我们。”
“我们可以远远地观察,避免被它发现。”
“或许它已经在观察我们,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
“想回去就自己回去吧,胆小鬼,我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芼丝被激怒了,她一把将杂志拍在汉德的脸上。
“你这个蠢女人!”汉德将杂志夺下,用力丢出帐篷。“你真是不知危险为何物,好吧,那就让我看着,你面临险境时会是怎样一副悔恨表情!”
树林超乎想象的潮湿,没过一会儿,汉德和芼丝已经汗流浃背。他们一前一后踩过腐烂的橡树叶,一只身覆黄色环节的马陆从旁爬过。
“我们到了吗?”芼丝问。
“呃,或许……应该是这儿附近……”汉德有些不确定。他没有在捡到毛发的地点做任何标记。
“好吧,我们沿着这个方向继续走一会儿。”芼丝说。
四周非常安静,流水声早已落在身后,细不可闻。高大的乔木和攀援植物遮蔽了大部分阳光,他们像穿行在另一个国度。汉德想休息一会儿,掏出手机打发一会儿时间,哪怕是看访谈节目呢?但领路的芼丝似乎体力依然旺盛。汉德最终没有说出这个想法。
“我先前不该那样,对不起。”芼丝突然站定,回过头来这样说。
汉德张了张嘴,“不,我……我也很抱歉。”
这个情景简直就像访谈节目里一样彬彬有礼。
“等回到镇上,我们组织一场聚会怎么样?我要……”芼丝还在设想,下一刻她听到一阵剧烈的风声,有什么从背后撞向自己,接着自己的嘴巴被死死捂住。
“别出声!”汉德紧张地小声说。接着他用手指指向左前方,那个方向远处,浓淡不同的绿色之间,有一块小小的黑影。
那块黑影动了一下。
他们的身体搂在一起,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那是一头黑熊。
黑熊小小的眼睛似乎也在望着他们。
“不要转身,慢慢后退。”说不清是放心还是失望,芼丝低声说,混杂着紧张的呼吸。“我知道,我知道。”汉德同样用又轻又潮湿的声音回答。
黑熊向他们的方向走近了两步,接着在原地不动了。他们后退着走了很长时间,直到这头野兽的身影完全隐没于林中。
汉德和芼丝有惊无险地回到帐篷。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帐篷里有些暗,这让他们仿佛再次置身林间。汉德开始收拾东西。
“你在做什么?”芼丝坐在睡袋上,旁观着汉德行动。
“回镇上。你寻找的野人不过是黑熊。显而易见。”汉德动作不停。
“我知道这里有黑熊,我们都看见了,可这也不代表这里没有野人。”芼丝摊开双手,试图说服汉德,“或许它就在更深处,也或许在另一个方向,就在这片山区,我保证。”
汉德把包甩到地上,转过身来。
“你差点丢掉你的命!”他怒吼着,右手用力指向芼丝的鼻子,“你这个蠢女人,差点把我也害死!我就知道不应该跟你来这个鬼地方找什么野人!你的脑子根本不正常!”
“不要用这种态度对待我!”芼丝不甘示弱。
“随便你。”汉德转过身去,背对她摆摆手,把睡袋卷起来捆到背包上。接着他走出去,开始拆卸帐篷。
“操,里面还有人呢!”芼丝恼怒地追出来,抓住他的胳膊,但立刻被甩开。
“好,你想要这个是吗?你想要这个?”她返回帐篷里,把自己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向外扔去。矿泉水瓶、墨镜、杂志、折成一团的雨衣陆续飞出来。化妆镜侧倒在地上,映出一旁夸张地写着“野人目击者”的杂志封面。
“疯女人,疯女人!”汉德咬牙切齿地远离敞篷。他又怒又气,原地徘徊了两步,掏出手机,点开一集访谈节目。
“或许交战双方应当坐下来,和平解决问题,这才是对双方最有利的结果。”主持人说。
“毫无疑问。”嘉宾转向镜头,不住点头。
“操!”汉德用力把手机砸向地面,手机摔进泥土和杂草间,主持人和嘉宾的声音立刻变得细小又沉闷,文明与泥巴来了一场亲密接触。
他恶狠狠地喘着气。他对着空气胡乱挥拳,恨不得把芼丝痛揍一顿。
日光明亮,没有一朵云。
帐篷里传来的咒骂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芼丝张大嘴巴,呆呆地注视着河滩上浑身被毛的类人生物。 野人就站在汉德旁边。
它安静地伫立在河滩上,伫立在下午的阳光里,这让其轮廓显得有些模糊。汉德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抬起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发生了与野人的第一次对视。
附近的空气终于安静了下来,访谈节目的声音久违地传入汉德的耳朵。
“就是这样,我们下期再见。”主持人说。
问就是在写情书,其他的不重要
免责:笑语
“我其实并不喜欢被你称为月亮。”她这么对我说。
妹妹是我的月亮,我曾经信誓旦旦地在日记里这么说过,那时候她还不是我的恋人,我和她还停留在仰慕者和被其远望的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当时我以为她永远会是近在咫尺但不可能捞到的水中的月亮。
后来我发现明月愿独照我。
她是我的大学学妹,虽然是学妹,但我上学上得早,她其实也就比我小几天。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跑团,我朋友带来的,说是他妹妹,我也占了个便宜,就这么喊她妹妹。
她个子生得高,人又瘦,还留着一头金的鲻鱼狼尾,不做表情的时候就是一张冷脸,用我现在的眼光看起来那时的她完全就是刻板印象里的女同性恋。但遗憾的是彼时我甚至不知道鲻鱼头是什么,只感觉“哇,这个妹妹真漂亮,就是看起来难以接近”。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喜欢一个陌生人。
我以前喜欢的只有一瞬间越过界限的我的朋友,按照我的理论来说,他们自越过本该固定的位置的界线的时候就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了,我不是一见钟情派也不是日久生情派,我是电光石火派。只有一瞬,一瞬就改变整个世界。
可陌生人又是怎么回事?她不应该安安分分地呆在那里,被我远远地注视吗?不用靠近也不用垂怜我,像月亮那样。
我不喜欢难以亲近的人,我不喜欢太高的人,我也不喜欢她这样的人,可我忍不住被她吸引过去。一次、两次,我开始在学校里偶遇她,这非我所刻意为之,只是当我开始注意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会反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悄悄地在SNS上写日记,内容是我给她写的信,我并不期盼得到回复,甚至都不指望她会看到,第一封信是在某年的中元节,当时的她对我而言当然也像鬼魂一样,飘忽不定,遥远而又无法触碰。
她的名字里有一个夕字,是夕阳的夕,但当时的我从不看向太阳,太阳太过耀眼,我不得注视,月亮多好,月亮可以久久凝望,什么都不必多负担。我改她作月亮又如何?远望的人从来不用对我的印象负责。
我并不接近她,只有偶尔在和朋友跑团的时候会又碰到她。
她是个很好的队友,骰运特别好,不知道在无情的黑骰子手下救过多少张我的卡,她也做kp,心狠手辣的同时,偶尔也会放我一马。我们似乎算不上陌生人了,我们偶尔也说上几句话,甚至单独出去吃过饭,但可惜的是我的世界里向来没有“熟人”这个定位,于是她只能是我坦然单方面恋爱的陌生人。
我们的共同爱好不少,爬山、观鸟、旅行,她淡淡地在我的路线里投下阴影,却又不留任何多余的言语,在山林中、在鸟叫声里,还有每一处崭新的坐标里,她成了我新的地标。不知不觉间,月亮好像上浮到我的手边,只用我伸手一揽便能拥入怀中,可我恐惧的正是伸出手去——水里的月亮触之即碎,幻梦一样的好日子总该到头。
她在上山的路上主动拉住我的手,等到登上山顶也没有松手,我还在那傻傻地道谢,过了三个月后才在她来庆祝百日纪念日的时候反应过来,原来她成为了我的恋人。
也无怪乎我意识不到,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我主动靠近她又心怀恐慌,随时给自己留下回撤的余地,而她安静地接受沉默地引诱我往她的方向走去,一直都这样,她不过是明月照大江,世间万事万物都被她凝望。
我们吵架,我把问题搁在原地,既不往前走又不愿踢走它,她也不着急,只等我慢慢地挪过去,搬起面做的石头来细细地掰成粉屑。我意识到她确实不像月亮了,她并不是月亮那样遥远冰冷只带来一身露水霜气的存在,她在我身边的时候会笑会生气,握住的手还是温热的。可有温度的月亮还叫月亮吗?
我找不到别的东西再来形容她,也许是风,但她停了下来,像迷了路;或者是水,可她沉静地在我身边凝望长江的时候,生生地将我从江上拽了出来,只觉此时此景皆因此君而得以存在。
她第一次告诉我,“我其实并不喜欢被你称为月亮。”
我当时没能明白,甚至委屈得想哭,但她站在阳光下探出头去在江上轻轻笑起来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她确实不是月亮,我也不是只会看月亮上山顶的人。
我当然从来没有拒绝在日光下行走过,正如她是带着温度的夕阳,刚巧,这样的亮度我还敢往前走走看,而她还独愿照我。
作者:凰
评论:笑语
*又名“人鬼情未了”(不)
八月三十日,中元节,小雨。
前一天傍晚,晚餐时间过后,裴安迪敲响了叶罡的房门,说他打算和其他人一起去扫墓,来问一下叶罡要不要跟着,车上刚好还有一个空位。他没听见房间里的人说“去”,也没听见“不去”,叶罡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口,半个身子从门缝里露出来,很慢地摇了下头,然后就这样关上了门。
门外安静了片刻,接着响起了脚步声。叶罡靠在门后听着裴安迪逐渐远去,关掉玄关上为了应门才临时打开的顶灯,让房间重新回到一片黑暗之中,转身走到床边坐下。
敲门声响起之前他正躺在床上,拉紧了窗帘,用被子把自己从头裹到脚缩在里面,闭起眼睛想要睡一觉。他快三十个小时没睡了,任务、调查、车程、等待和报告,太多事情占用了太多时间,他赶回营地时困得像棵被洪水冲出泥地、头重脚轻的树,恍恍惚惚地穿过走廊,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能栽倒在地板上睡过去。
尽管如此,在真正允许自己入睡之前,叶罡还是强撑着把包里的行李收拾好,接着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然后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这才趿拉着拖鞋去到窗边打算拉好窗帘。这时应该还不到下午四点,沙漠里的日光明晃晃地从玻璃窗外闯进来,直撞在叶罡几乎无法聚焦的双眼中。他猛然看见眼前像炸开烟花似的,眼球一下子疼起来,头晕跟着袭来,在把他拽倒在地毯上之前还是给了他拉紧窗帘、抓着厚重的布料喘息的机会。
实在是太晕了,比六年前新兵训练营里坐在仪器上接受失重模拟时还要晕。此刻耳鸣声在大脑里来回穿刺着,叶罡用力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得到更多的氧气,但他清楚这样无济于事,因为造成这种眩晕的并非缺氧,他只能选择在真的晕倒前把身体摔在床上,用脚勾起被子踢上来扯开,蜷缩成一团把自己裹了起来。
睡眠,他心想,现在必须要睡一觉,无论如何都得,不管遇到什么事、睡着时会发生什么,他必须立刻就去睡觉。
然而即使身体和意识都迫切地渴求着应得的睡眠,他却在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闭目躺了近一个小时后,悲哀地意识到自己根本睡不着。这不应该,房间里的温度很适宜,光线昏暗却不黑暗,被子是上次离开前才洗了晒过的,床垫也非常柔软,睡衣散发着洗衣液的清新气息,疲惫后淋浴过的身体放松了一些,他在返回营地的三个小时车程之前已经吃过了午饭……一切都处在最好的状态,他有着最适合入睡的环境,所以现在他应该立刻就去睡,可究竟为什么他就是睡不着呢?
叶罡把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吸了口气,在脑海中的各种想法冒头时及时掐断了它们,努力将自己保持在一个放空的状态,翻身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就这样又躺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透过窗帘的光线越来越稀疏、越来越黯淡,最后终于消失殆尽。黑夜降临,缩在被窝里的人却依然没能睡着,然后便听见了克制的敲门声。
裴安迪并不是他最常见的访客,但叶罡并不奇怪他会在这一天出现在自己房门外,而几乎是在同时,当裴安迪说出“扫墓”这两个字的时候,叶罡忽然间就切身体会到了“恍然大悟”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原来是这样,他想到,按照习俗,明天是应该去给那个人扫墓的。
于是他又感到一阵眩晕,像被架起扔进沙漠的风暴中一样无法呼吸,口干舌燥。因此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拒绝了跟裴安迪他们一同前往墓园的邀请,回到床边再次坐下,垂着头又开始发愣。
去那里做什么呢?即使把那个墓碑擦得再干净,换上再新鲜的花束和刚出炉的草莓蛋糕,在那座墓前说再多的话,那又有什么用呢?因为“孟君山”根本不葬在那方土地之下,那座空坟里什么也没有,只不过立了一块刻着他名字的石碑而已。那根本就不是他沉眠的地方,冰冷幽深的泥土怎么能是他死后永远居住的地方呢?他早就在那场大火里飞走了,扇着烈焰为他铸造的翅膀,像只飞鸟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是这样才对。
是这样才对,叶罡对自己默念着,甩掉拖鞋又缩回被窝里,直接把被子拉过脑袋蒙住了双眼,在更深的黑暗里等到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睡意。床像一艘漂浮在沙海之上的孤舟,海上掀起风暴,雷声刺破寂静,雨水砸落在皮肤的每一处,而他抓紧了枕头把自己按在床上,像抓住生还的唯一机会,躯体在意识中生造出来的颠簸里再次被失重感捕获。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暴风雨似乎逐渐平息,叶罡从眩晕中清醒过来,仿佛溺水的人终于钻出水面,睁开眼睛,刚刚好看见一道闪电从窗帘后面掠过。原来真的下雨了,他想,断断续续地回忆起刚才的梦境,接着便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是睡着了。闪电划过后,房间里再度变得一片漆黑,只有终端上的呼吸灯闪烁着微弱的蓝光,他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拿过终端点亮,眯了眯眼,看见上面显示着的时间:三点四十二分。
叶罡适应了一会儿屏幕的光线,眨眼挤掉一点泪水,然后点开天气数据,想看一看这场雨是从几点开始下的,然后在简单的推理后得出自己大概睡了五个小时。这对一个熬了整夜工作又来回奔波的人而言显然是不够的,不过此时这个人显然也不在乎这种事了,叶罡想着梦里见到的东西,想着那艘孤舟和暴雨,还有紧紧抓着舟沿的自己——以及对面的另一个人。
明亮的双眼,那双清澈的、琥珀般透亮的眼睛,总是带着点笑意,在看向自己时会轻轻地眯起一点儿,然后慢慢眨一下,接着就这样随着视线,一个声音传来,清晰的、一字一句地吐出那个名字:叶——罡。
叶罡用力咬住了嘴唇。他又梦见了,孟君山在他身边。无论是什么场合、在怎样的情景中,他总能梦到孟君山就在他身边,和生前一样微笑着呼唤自己的名字,然后——然后就像刚刚的梦里那般,化作满身火焰的飞鸟从孤舟上扇动翅膀跃起,穿过暴风雨飞向了充斥着阴霾的天空,丢下他独自在原地望着离去的身影,知道将再也不能看见那只鸟归来。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时至今日他仍旧想不通。他缺席了孟君山死的那天所发生的一切,等到终于赶上最后一班车来到现场时,拿到手里的只有一份死亡证明,薄薄的一张纸,轻得像片羽毛,而他立在原地举着这张纸,以为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沉重得让他连颤抖都做不到。
之后过了近五个月,世界仍然毫不受影响地前进着,与孟君山有关的、还活着的人也都回到了各自的生活之中——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但就像裴安迪会记得敲响房门问他是否要一同去墓园一样,叶罡知道自己根本没能忘掉任何事情,在那个人死后、飞鸟离去之后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不可思议地、可悲地记得无比清楚。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会在临近中元节时给自己安排许多路程遥远的任务,也是为什么即使身心疲惫却依然难以入睡,更是为什么在做了那样无助的梦之后,他还是改变了主意,想要在天亮时坐上裴安迪的车。
他想去墓园,想去站在那块墓碑前看着那个名字,即使那下面的泥土中什么也没有,即使那个名字只会让他心底涌起无处可去的怨恨,恨自己被丢在下着小雨的墓地上……即使如此,他还是想去。
作者:懶懶透
评论:隨意
“小C死了。”
我拆著手上的螃蟹説道。
最近是螃蟹膏香肥美的季節,但是比起大閘蟹,還是肉蟹更有嚼頭。
“唔……你說最近一直沒來上班的那個C?”
A嘴裏含著我剛拆出來的螃蟹肉,珍惜的品嘗著,連説話也含糊起來。
“不算最近了吧,她懷孕了之後就沒來上班了。”
“是嗎?”
”其實之前就有傳聞,說看到她胖了很多,看起來不太有精神,一個人穿的很髒兮兮的就下樓丟垃圾什麼的。”
清蒸了的螃蟹的大鉗子内拆出來的蟹肉雪白雪白的,配著邊緣一點點紅色,在黃色的燈光下閃爍著白玉一般的光澤,配上香醋之後一定是鮮甜可口吧。
將肉放進碗内,我將手上拆完的空殼往旁邊一拋,又拿起了拎起了另外一隻鉗子 。
“不過怎麼突然就死了?”
A眼睛放光的夾起剛剛才放進碗内的螃蟹肉,蘸了蘸醋,吸溜一下就納入了口中。
“嗯,聽説是過敏,窒息。送去醫院,醫生用手術刀將氣管給切了個口子,還是來不及。”
“哦……那確實。”和年齡沒啥關係了,“不過她以前不知道自己過敏嗎?”
也是,都差不多是要三十歲的年紀了,能不清楚自己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嗎?
我邊想著邊用剪刀在鉗子上弄開了個大口子,然後小心翼翼地給裏面的肉脫衣服。
“知道吧,她在公司聚餐的時候説過自己對花生過敏。”
就算作爲主角的小C已經不在人世,但當時情景依然歷歷在目。
那時候的她是個面容姣好、光鮮亮麗的年輕女子,四周坐滿了對適齡期美麗異性不多不少有點意思的男同事們。
主菜還沒上來,就有人殷勤的給她夾了花生米,她驕矜的說自己敏感所以不能吃,坐在另一邊的男的就立馬給她夾了其他涼菜,所有人的焦點都是處在正中央的她身上,看起來簡直就像是那幅名畫──最後的晚餐。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想到才過了幾年,那時候光鮮的她就淪落成這副田地。
“唔......”A發出了代表沒所謂,我沒什麽意見的鼻音。
“但是有些太可惜了,還那麽年輕。”
我嘆了口氣,自顧自的説道。
“以前她長得又好看,又年輕,還是本地人,家裏三套房,都不知道多受男的歡迎。”
“她還和我説自己是不婚族,結果家裡人一吵吵,立馬找了個門當戶對的本地人。”
“感覺你不太贊同她結婚?”
A意猶未盡的舔了舔自己還留著螃蟹鮮甜汁水的嘴唇,並用眼神催促我弄快點。
“可能吧?”
“她那麽多人追,家裡還有錢,工作也只需要朝十晚四。”
“離家近,天天睡到自然醒,過的那麽爽的生活,說著是不婚族,結果家裡人來一鬧,馬上結婚生子。”
“就有種被欺騙感情的感覺吧,當時我和她還聊了不少不婚丁克的話題。”
“怪不得感覺你有點幸災樂禍“
A心不在焉的評價到。
我翻了個白眼。
“我是那種人嗎?只是觉得她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好吧。”
“她決定了結婚,婚禮前还嘴硬说自己虽然结婚但是丁克呢。’‘
”然后一年没到就怀孕。“
”老公還孕期出軌。“
”就這樣還不離婚,我要怎麼同情她啊?“
這樣還能同情的話才離譜吧,我邊説邊將手上掰開了的螃蟹蓋扔進碗裏。
“那是確實有点离谱。”
A歪著頭說到,然後伸出手抓起我一秒前丟出來的螃蟹蓋,津津有味的吸吮了起來。
肉蟹的膏不多,但是總比沒有的好。
“不过也没法怪她啦”
我嘆了口氣。
“她这个人有點媽寶女還是爸寶女的意思,最受不得就是家裡來的壓力。當時她父母也吵着要她结婚吵的很厲害,還跑去和老闆吵。”
“這有點太離譜了吧?”
A吸溜著不多的蟹黃,説話聲音配著嘰里咕嚕的音效。
“是啊,不過也不是那種潑婦罵街啦,主要是她是被安排進來的嘛,老闆和她爸關係不錯,就女兒不聽勸,就讓她上司去勸勸她唄。”
“要是我的家人去找老闆幫忙勸我快結婚找對象,還問公司裡面有沒有不錯的男同事可以介紹,大概我會直接挖個坑將自己給埋進去算了。”
“哇這。。。咳咳咳咳。。。恐怖。”
A也被嚇到了,一部分混了香醋的半液體的蟹黃直接進了氣管裏,讓他敲著胸口咳嗽了好一陣子。
“。。。咳咳。。。是啊,所以我對她絕對不是幸災樂禍,咳,純粹就是怒其不爭而已。”
就不能慢慢吃嗎?我受不了的嘆了口氣。
”也是,說真的在公司被這麼搞,是我也羞恥的直接人間蒸發,受不了受不了。“
A不知是對C的遭遇開始感到有點興趣了,還是氣管内的酸性液體讓他感到很不舒服,暫時停下了進食。
”不過她父母平时对她也是真的好,房車都給她買齊了,平時還給零花錢。”
“但就是不允许不结婚不生小孩?”
他開始喝著可樂,一邊頗有興致的和我聊了起來。
“是啊。一开始我还满羡慕她的,什么也不用做,直接生在罗马了。”
“结果想不到是要拿生儿育女来换的呀。”
“感覺就是那種純純的繁殖癌吧?”
“她那时候就一直抱怨她妈说不生儿育女那她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作爲一個女人就不完整了。”
“还有啥全世界的人都像她那样不生的话人类就会毁灭了啥的,她不生的話就是沒有愛心,自私自利。”
“哈哈,这她妈为什么说的话这么典啊。”
“我也觉得,那时候我还和她说,要有自己的主见,不想结婚就不要结,说不想生就不要生啊”
“这不是她自己的人生吗?”
“然后她说是呀是呀,回头就受不了壓力去结婚生子了。”
我嘆了口氣,也喝了口可樂,不來點甜的真的有點受不了。
“那失去獨身的自由但起碼也算是得到了世俗意義上的幸福?”
A歪了個頭説到,以我的經驗,他又想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那套了,無論是什麽話題,他都會習慣性的理中客一下。
“喔,你說她和那個孕期出軌的媽寶男老公結婚能帶來世俗意義上的幸福。”
我撇了撇嘴。
“哎呀他不只是犯了是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嗎?”
一看對方的糟糕程度實在沒法理中客,A立馬如德芙巧克力般絲滑的轉換成了“我只是在諷刺哦”的立場。
“我覺得你才在幸災樂禍吧?“
“我和她又不熟。”
“說不定她不離婚就是因為覺得出個軌不是什麼大事?聽起來他們又不像是戀愛結婚。何必皇上不急太監急呢?”
A不在意的聳了聳肩。
但我還是滿熟的。
“反正她只是為了完成父母的心願,才和對方湊合著結婚了的。”
“這男的也是她爸媽介紹的,是她爸戰友的兒子,家裏有房有車,還説知根知底是個老實孩子。”
“她想説有父母把關嘛,就相親之後三個月就結婚了,還說過如果老公敢出軌就離婚。”
“然後到死都沒離婚。”A開始用眼神催促我快去拆剩下的螃蟹。
我妥協的抓起了盤子裏剩下的螃蟹腿,蚊子肉也是肉嘛。
”嗯……因為發現的時候不都已經懷孕了嘛,月份也比較大,雙方爸媽都反對她離婚。“
“然後她就妥協了。”
“是啊,她一開始其實是很堅持的去辦離婚的,但是現在不是有冷靜期……。”
“一提起要離婚就炸開了鍋啊,什麼小孩子不能沒爸爸呀,女人離了帶著孩子就沒人要了什麼的。”
“先是老爸反對,老公一跪地求原諒,老媽再一哭……就只好妥協了唄。”
“也是,冷靜期確實應該這麽用。”A一副就快要嘔出來了的表情。
“後來她就這麽放棄了?”
“是啊,軟肋都生了,不是更沒法離了嗎?”
我嘴不停,手上也不停,將小腿裏面的肉給一點點的挑出來。
“結婚前觉得结婚了不行就离呗,反正自己家裏有钱,老公不当人就直接离婚。”
“生了小孩,老公三不管,月子裏婆婆又磋磨的狠,要離婚又可憐孩子會沒了爸爸,自家爸媽也不支持,只好糊里糊塗的著過。”
“最后一条命也断在这个家庭里了。”
“這是雖然她老公婆婆很過分,但過敏去世的話,也不好説是他們的錯吧?”
A想了想説道,反正在他眼裏只要不是真的拿凶器砍死對方,都不能説是害死了別人。
“那是你不知道她是吃了婆婆做的菜,才突发过敏去世的。”
“啊。”A皺起了眉頭,但嘴裏又吃了起來。
“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了吧,出月子之後就陆陆续续过敏过好多次了。”
“她婆婆做的?”
“是啊,有一次嚴重到了去了医院,逼問婆婆爲什麽要這麽做,她就说想要帮她剋服一下,身体缺乏锻炼才会过敏,多练练就好了。”
“……這也行?”
“而且生了小孩,坐月子就管著她不許吃外卖,天天给她煮汤汤水水,說這樣出的奶水才對小孫子的身體好。”
“她也不多防备着点吗?”
“唉敢不吃老公就一顿PUA呗,我妈那么辛苦伺候你月子,特地煮饭都不肯吃,還真的以爲自己是什麽千金大小姐,懂不懂的感恩啊?”
我唯妙唯俏的模仿了一番C老公的語氣,惹得A噗呲的一聲笑了出來。
“噗哈,結果她又妥协了?”
“嗯是啊,去买了抗过敏的口服药。”
“那怎么最后还是过敏死了。”
“哦,这我就真的是听其他人说的了。听说她死了的时候没有吃药。她爸妈一开始去问醫生怎么吃药還会過敏,结果她身边根本没有药,也没吃过药的痕迹。”
“也不知道是吃完了还是找不到药了。”
“那也太倒霉了。”A又皺起來眉頭,可能是因爲螃蟹的腿肉也已經吃完了的關係吧。
“也是吧,現在她爸媽開始悔不當初了,说婆婆故意將女兒的藥藏起來不給她吃,是谋杀。”
“真一地鷄毛。不過他們有證據嗎?”
“聽説有錄像證據呢,説是婆婆將藥藏起來的過程被錄下來了。”
“咦那感覺確實有可能可以入罪了呀,她死是死了,但是起碼沒死的毫無價值吧。”
“是啊她爸媽一閙,現在她老公和婆婆都已經出名了。”
“她爸媽也很後悔害死了她,現在還要和她老公爭小孩的撫養權之類的,說什麽不能讓孫子讓殺人犯的兒子撫養什麽的。”
“她算是一人死了,報復了四個人吧。”我開始收拾起吃的一乾二净的盤子和桌面上那一堆螃蟹殼子。
“……我怎麽覺得你也知道的太多了吧?”A一副你是不是又做了些啥的頭疼表情。
“?我能做什麽?我和她都多久沒見面了。”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我站起來身來將裝在盤上的垃圾倒入垃圾桶内。
“能知道那麽詳細純粹是因爲我和她經常用微X聯絡啦,她結婚之後和其他朋友又沒什麽來往了,於是我就時不時聽聽她的抱怨咯。”
我又是個比較八卦和喜歡聊天的人,也不介意成爲一個被朋友們疏遠,但仍然需要發泄的怨婦的情緒垃圾桶。
“你敢發誓自己和這件事完全沒關係?”
只是A實在是太理解我了,一下子就聽出我只説了“實話”,卻沒有説“真話”。
“嘖,我只是推了幾篇那種女主角生前被周圍的人狠虐,然後死了之後周圍的人追悔莫及的小説給她看而已吧。”
將油膩的鍋碗瓢盆丟進洗手池,我一邊説著一邊拿起抹布開始清理桌面。
“最近知F不是很多這類文嘛,我就自己看看順便也推了幾篇給她而已啊。”
“真的就只是這樣?”
“……唔……還有類似如果她真的喝了她婆婆的那些湯湯水水而死於過敏啥的話,她婆婆就一夜成名了呀……之類的話?”
“嗚哇……你怎麽又來了。”A的臉皺的就像是便秘了一個月那樣。
“我只是説説而已啊,她要怎麽樣我怎麽知道。”
我不只是當著她的面感慨了一下而已嗎?
“嘖,在我面前還裝什麽呀你,要説不説,不説我就去睡了哦。”
“……”我停下了擦著桌面的右手。
A很清楚我是個很有分享欲的人,但是我又喜歡裝的是被迫,勉爲其難才説的。
“我只是覺得有點有趣嘛。”我猶豫了一會才用一種勉强的語氣説道。
“就她這人,站在人生分叉路口前,她每次都能選擇最壞的那條路。”
“要不要結婚,要不要原諒老公,要不要生孩子,要不要離婚,要不要吃婆婆煮的飯,她每次都被推去周圍人想要她選擇的選項那邊。"
“我就想啊,這個人怎麽就像是個球那樣,被人一推就朝被推的方向滾。”
“那我可不可以試著推推看呀。”
“就像是個上化學課嘛,你看到老師做了個實驗,難道不會躍躍欲試的想要自己也嘗試看看嗎?”
“所以我就試著用不太明顯的方式推了推,看她會不會往我想她走的路綫去走啊。”
“雖然如果是我的話,選擇爲了報復周圍人而去死,還是活著離開周圍人好好過自己的生活,那肯定是後者。”
“但是這球肯定要推一下看看,才能知道結果不是嗎?”
“哎,雖然已經猜到了,但是你每次這樣讓我的良心很遭罪……”A抱著頭苦惱的説到,手上還拿著我用來擦桌子的抹布。
“你要不要考慮下啥時候去自首一下算了?”
“可以不要用抹布給我洗臉嗎?”我甩頭,嫌棄的將抹布丟到桌上。
“而且我自首了誰給你做飯吃?你喜歡吃牢飯?”
“那我肯定不想要吃牢飯……”A又誇張的嘆了口氣。
“而且我也只是説説,反正你每次都只做到這種連教唆殺人也稱不上的程度,去自首警察也逮捕不了你吧!”
A駡駡咧咧的聲音消失在了我的腦海内,但是都是我自己,他就能比我更有愛心了嗎?
比起想讓我去踩縫紉機,他其實更擔心是有一天他就要真的陪我去踩縫紉機了。
我嘆了口氣,又拿起抹布繼續清理起臺上這一片狼藉。
玻璃材質的桌面反射著正在擦著桌子的主人的臉。
她的臉上挂著一個大大的笑容,甚至能看到牙縫中夾著的一絲蟹肉那邊緣上一點點的紅。
诺兰的研究室位于第七协议区的东部,也就是过去说的赫格维希那一片,沙兰士餐厅则是远在密尔沃基大道。到达沙兰士餐厅已经是傍晚,我把科迈罗歪斜地怼进巷口的阴影里,匆匆下了车。街边的几个嬉皮士笑呵呵的招呼我,我简单学着他们的样子摆了摆手,便径直往餐厅去了。
推门时铜铃呛啷一响,廉价大麻和煎肉油脂的混浊气浪扑面而来,弄得我一阵反胃。我环视了一周,看到瓦尔多夫正靠在餐厅角落的卡座里,深蓝色牛仔夹克随意敞着,露出底下洗得发脆的白色棉T恤,领口被汗渍晕出地图般的黄斑。米白色八角帽压住亚麻色乱发,帽檐阴影盖住了他那张不够正经的脸。
我走到桌旁,把卡片丢在了桌子上。瓦尔多夫的眼睛没有从菜单上挪开,不一会儿,餐厅的服务员就靠了过来。
“两位先生要点什么?”
瓦尔多夫这时才抬起头来:“我的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老爷想要什么。”
“经典套餐,或许可以多加点料,钱不是问题。”我回答。
他摊摊手,“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就经典套餐吧。”
那高个子的服务员一脸不情愿,仿佛是在抗议我们逗嘴似的点餐方式。但他也没多说什么,悄咪咪地离开了。
瓦尔多夫这才拿起我丢在桌上的卡片。他看了一眼,随后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说:“黑手党也要掺和这档子事吗?”
“是私事。”我说。
“那个拉美人也是这么说的,谁信呢。”瓦尔多夫有些轻蔑地回应了我。
“拉美人?”
“之前打黑拳的那个,你应该认识吧,我记得是委内瑞拉人来着?”
“卡洛斯吗?”我追问道。
“对,就是卡洛斯。”
卡洛斯是芝加哥有名的拳击手,早年间我和他有过一些交情。如果不得不和他对峙的话,那整件事情就会变得相当麻烦。但整体来讲,我还是比较乐观的。我不认为有蠢货会找个拳击手执行暗杀任务,那卡洛斯就有极大可能和我一样接到了某个方面的保护委托。
“那还真有些棘手。”我没有急着反驳瓦尔多夫的推测,只是借坡下驴把话题继续下去。
“调查他需要多久?”我问。
“和之前没什么不同,或许还能再快点。”瓦尔多夫点了一支烟,继续说:“他最近很有声量,我早就注意到他了。”
“越快越好。”我说。
“先给你打个底吧,在我调查他的时候,意外找到了一些材料。从材料的内容来看,艾萨克·柯本和‘暴风蝶事件’有很深的渊源。”
我没作声,心绪回到了过去,任由悲伤把我淹没。我伸手去够桌上的盐罐,却不小心碰倒了胡椒瓶。瓦尔多夫咳嗽着扇开烟雾,我盯着自己颤抖的手指,突然想起她总说我往薯条上撒调料时像在进行某种神秘仪式——那是在唐人街的日子,我们总去第六大道那家24小时快餐店,她会把番茄酱挤成爱心,而我只是无趣的把酱料甩在上面。
“艾萨克曾经在新纽约的一家仿生技术公司呆过。后来他所在的实验室出了疏漏,整家公司都搬离了美国。”瓦尔多夫说着停了下来。
“你脸色比这桌布还惨白。”瓦尔多夫弹了弹烟灰,烟头在玻璃烟灰缸里发出滋啦的声响,“需要我叫杯咖啡给你醒醒神?总是沉浸在过去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好处。搞清楚一切,这才是能让你解脱的唯一方法。”他试图用讲道理的方式打破沉默,可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记忆里那天也是这样闷热,她穿着我送的牛仔外套,发梢沾着不知名的花瓣。我们在中央公园分别,没想到那就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艾萨克·柯本十年前就该被吊销执照。”瓦尔多夫继续说着,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篡改第一批生物科技的基因数据。那时候,就该有人把他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瓦尔多夫挑了挑眉,把卡片在指间转成虚影:“所以这次你要当复仇天使?还是好巧不巧的要保护可能是你仇人的家伙?”
“没什么仇不仇,一码归一码,该忘掉的事我早忘掉了。”我回答。
他听到这无趣的回答就低头玩弄起菜单来了,用铅笔在奶油蘑菇汤那栏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但我知道他记得——记得葬礼那天我在墓前烧掉的笔记本,记得那些被火焰吞噬的潦草字迹,记得我发了疯似的在实验室废墟里翻找碎片,直到指甲缝里塞满暗红的铁锈。
服务员端上滋滋作响的牛排,血水漫过盘边的西兰花。瓦尔多夫突然把盐罐推过来,金属边缘还沾着刚才的胡椒粉末:“要不要整罐都倒进去?说不定能吃出时光倒流的味道。”他说话时嘴角带着惯有的戏谑,可我分明在他镜片反光里,看到了自己失去体面的模样。
“她早就死了,我再提醒你一次。”瓦尔多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