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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ysche》第三章 计划
作者:阿千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正文:
“这是什么。”
“这是世界的概念图。这本书在讲世界起源。”
“好多字……好难啊……”
“这本图片比较多,你可以看这个。”
“我们生活在这样的球中间吗?”
“这是目前最被认可的理论,科学家认为所谓的‘世界’是频率相近的波组成的‘物质’的总称,人类、动物、植物、所有的东西都是由这些波组成的‘物质’之一。现在世界上有12大类型的波段组成的十二个‘世界’。我们所存在的世界被称为‘零壹世界’。”
“科学家是什么?”
“是探究真相的人。”
卡尔被晃醒,她每次使用超能力之后总会很累,不知不觉睡着了。她一睁开眼亚摩斯的脸就贴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
亚摩斯装模作样地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不小心把你弄死了。”卡尔三人就像展览品一样被树藤绑着“举”在他身后,而他一路乘着树藤在树林中穿梭。树藤就像是海浪一样,从地下发芽而起又没入地面,将他们一路送远。卡尔望着这一路的景象有些震惊,虽然她在学校中也见过不少超能力者,但是没有见过这么大规模的能力发动。整个树林就像是亚摩斯身体的一部分,树苗和藤蔓从泥土中破天而出,跟随着他的意愿起舞。说是舞蹈确实不为过,藤蔓起伏有着节奏,有时候甚至还要停个半拍,这让卡尔想起亚摩斯平时走路的时候蹦蹦跳跳的样子。而他们走过之后,那些翻新过的泥土显得潮湿而有生气。亚摩斯看来心情不错。
“还要多久,不坐列车吗?”
“卡尔小可爱,要我带着三个人坐铁路实在是有点为难我。而且你应该知道吧,岛上已经没人了,铁路只有学生会偶尔会用。”
这座岛上的各个建筑通常由磁悬浮列车连接,坐列车环岛一周只需要一小时。现在他们就在密林中穿梭,已经看不见外围的建筑,只有绿植和高树。
不一会儿,一座三米高的宽大钢筋仓库出现在他们眼前,亚摩斯的藤蔓代替了他的手将门打开,把三个捆成一团的人放了进去。
这是一个空旷仓库,地上有一些隐约的铁轨痕迹,而四周只有铁壁其他什么都没有,他们三人置身其中瞬间就变得渺小起来。
“卡尔,你也太莽了。出了这事米拉肯定还要怪我啦。”
“米拉和你有联系吗……?”
“没有。怎么?你们背着我有什么秘密吗,那样我会很伤心的?”他笑嘻嘻地盯着卡尔丝毫看不出伤心的样子,让卡尔心里有些发毛,“我要回去了,我会来给你们送饭的。艾斯刚才那么对待我,把我扔到海里差点淹死,我还大发慈悲给你们送饭,希望你们到时候记得说句谢谢。”
“滚吧!”艾斯大骂着,仓库的大门缓缓关上,墙壁最高处的天窗成了唯一的光源,三个人沉默不语也没有动弹。
突然,卡尔察觉到了什么挣扎着翻滚起身,眯起眼盯着仓库黑乎乎的另一头。仓库占地面积很大,天窗的光线非常有限,一大半的仓库被黑暗掩盖,黑洞洞的让人心生恐惧。卡尔感到那阴影里确实有人在。她像一个熟练的猎人盯着猎物一样紧盯着暗处那个高大的人——
那边传来了一个男声:“格蕾丝……?”
“莱昂?”
那人从阴影处走到了光下,卡尔看清了他的全貌,那是一个高大挺拔的男生,身材就像游泳运动员那么结实,阳光照在他红色的短发上,闪出了耀眼的光芒。虽然他的脸色显得有些憔悴,胡子也长了一茬,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疲惫的意思。
“太好了,格蕾丝,艾斯!你们没事!你们会出现在这里的话,果然你也同意我的看法吗?”莱昂一边高兴地说着一边用折叠刀把格蕾丝她们身上的藤条给割断。
“……是的,但是出了点差错。原本打算带一些人走。还是被抓住了。”
“都怪这边这位卡尔小姐。”艾斯接过话茬,她看着卡尔质问,“你和亚摩斯关系很好嘛?亏我还以为你也是个受害者,结果你们那是你情我愿逢场作戏吗?还跑出来拉我们下水。”
“艾斯,不能算是她的错,她当时只是想救我。”
“难道不是她把你的能力无效化的?不然我们已经带着人跑出来了!不是有意的就不算犯错了吗?至少道个歉不为过吧。”
“是我的问题,卡尔的能力在课上我已经知晓了,当时却没能注意她的位置,我的计划也不够周密。”
“你是卡尔吧?”莱昂为艾斯和格蕾丝解开了藤蔓后来到卡尔面前,卡尔下意识地远离了一些,莱昂挥了挥手里的刀,“别担心,我来帮你解开。”
“莱昂,请先等一下。”格蕾丝转向卡尔,“卡尔,我们需要知道你的立场。我们之后肯定不会回去了,接下来也打算逃出去。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要留在学校里。”
“是吗。既然如此还是委屈卡尔小姐再绑一会儿吧,等我们走了,学生会自然会来给你松绑。”
但是莱昂还是割断了绿藤,绿色的树汁粘到了他的手上:“很遗憾,就算我不帮她解开,只要亚摩斯离开这里足够远,树藤立刻会枯萎,通常在五分钟左右。”他指了指角落里有一块专门堆放枯萎干瘪的藤条的区域,想来那是亚摩斯留下。
格蕾丝和艾斯交换了一个眼神。艾斯颇有些忌惮地举起了手,时刻准备着发难,卡尔在训练课上的“威名”这一周已经已经传开了,除了时零她没有敌手。
卡尔却不是很关心他们,她打量着莱昂,问道:“你是莱昂•雷德伍德?”
“是我。”莱昂点了点头。
“……米拉她……让我来救你。”绿藤已经松动了不少,卡尔稍微挣扎了一下就拉断了绳子,这一瞬间艾斯的能力直冲而来想要控制住卡尔,却被卡尔很容易地翻滚躲开了,就仿佛她能看见艾斯那股无形之力似的,她抬头警觉地盯着艾斯继续说:“我没有打算和你们走,但是还是会帮你们的,我保证。”
“我对于口说无凭的保证没有兴趣,先给我老实点吧。”艾斯的下一波攻击很快接上,这次卡尔躲到了莱昂的身边,艾斯不得不改变了攻击轨道防止伤到莱昂,她泄愤似的把拳头砸在地上,卡尔和莱昂身边的地板如同被巨大的拳头砸穿一样,裂了开来。莱昂将她护在身后:“请稍等,我相信卡尔没有恶意。我从米拉那边听过很多她的事情。我相信她。”艾斯举起另一只手想要来攻击,格蕾丝却握住了她的手。格蕾丝对卡尔说道:“既然如此,卡尔小姐能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吗?那位米拉小姐说了什么吗?”
“她让我找到莱昂·雷德伍德,救他出去。其他的我不知道。亚摩斯一直在我身边,她不能和我多说什么。”卡尔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都认识米拉?”
莱昂点点头:“我以前经常在图书馆遇到她,她时常提到你。但我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她以前没有和你提过我吗?”
“没有。”
“米拉说过,我们两个应该能合得来。我还以为她至少会介绍一下我。”莱昂微笑着看卡尔,一副马上就要交上朋友的样子,卡尔狐疑地皱起了眉。她不觉得自己和这个似乎被关了几天还很乐观、一看就人缘很好的男人有什么合得来的地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也许他也有格斗方面的爱好,毕竟他的体格看上去很不错。
“我和艾斯并不认识米拉,只是听莱昂提过几次。”格蕾丝顿了顿,“卡尔小姐,我们相信莱昂,所以也愿意相信莱昂的朋友,只是我有点疑惑,卡尔小姐要怎么样才能帮了我们,又留在学校呢?届时学生会来了发现只剩下你一个人,恐怕不会放过你。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和我们一起合作离开的事情。你应该也明白学生会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正确性可言。”
“你们打晕我再走,应该能糊弄过去吧。”
格蕾丝沉默了一会儿,显然并不认同,但是她见并不能说服卡尔,也不纠缠,接着说道:“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在岛上任何地方,轻声说出艾斯的姓‘艾斯朵蒂尔’,我们就能知道。如果你改变主意了请务必告诉我们。那接下来我们来商量一下要怎么离开这里。莱昂,麻烦你讲一讲这里的情况。你行动没有受限,甚至没有被缴械,”格蕾丝指了指莱昂的折叠刀,“却依然走不了,应该有理由吧?”
“这里不知道用谁的能力被封闭了起来,仓库外面有一层看不见的墙,我自己叫它‘罩子’,一切的攻击都会被反弹回来。我示范一下可能比较快。”莱昂走到仓库门口,打开门,门口似乎一无所有,随时可以一脚踏出去。只见他拿着匕首,轻轻地在空气中划了一道,蓦然一道红色的划痕在他手臂上出现,他将那伤口展示给众人看,“普通的打击、砍击、刺击都没办法穿透这道墙,而且会反弹回到自己身上。我也试过无机物、有机物都没办法出去。由于场地太大了,所以我的能力也没办法有效使用。现在能看都的是亚摩斯的树藤可以进来,目前有两个猜测,一是外面进入里面没有任何限制,只有出去有限制,二是亚摩斯有解除进出限制的方法。我认为第一个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亚摩斯从来不把树藤带走,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无法带走。”
“有试过从天上或者地下走吗?”
“地上不行,那边有我尝试挖的洞,虽然能破坏地板,但是挖到一定深度就不能继续了。天窗太高了,我没试过。”
“我来试试。”艾斯举起手看向天上,然而当她试着用力量探出天窗的时候,却猛然被自己的力量推到在地。艾斯起身拍了拍灰看了眼格蕾丝,格蕾丝托着腮卷着她耳边的长发,似乎在思考。
莱昂见没人开口,于是问道:“我进行了很多尝试,但是还是没有头绪,你们知道这个能力是谁的吗?也许可以根据能力者本身来获得一些线索?”
“我目前没有观察到有谁有类似的力量。不过,学生会的人从来不参加训练。在实验之前,我们超能科也没有训练课这一说,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学生会那几位的能力是什么。”
“既然如此,这个能力可以认为是学生会核心成员的能力?”莱昂继续发问。
“确实。让我想想,首先可以排除是时零会长,他的的能力是‘支援’,他以前展示过。”
“时零的能力不是‘燃烧’吗?”卡尔有些疑惑。
艾斯瞟了她一眼:“那是时零晓,学生会长时零夕的能力是‘支援’,可以借用身边的能力者的能力,或者提升对方的能力强度。这个学校竟然有人不知道时零双胞胎吗?”
卡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整天逃课也不关心这个学校这件事,也懒得解释,只是沉默着不搭话。不过卡尔这才明白那天那个演讲的学生会主席并不是经常把她打倒在地的那个时零,这让她稍微舒服了一点。想起来亚摩斯也时而会称呼拿着刀的那位为“时零弟弟”,她原本以为是时零年纪小……然而其实是因为他是双胞胎中的“弟弟”?她独自想着。
“有没有可能会长借用了别人的能力?”莱昂又提出了一个假设。
“那前提也是有人有类似这种罩子的能力。”
“不是会长,而恩格尔的能力似乎是用血液治愈身体,你们醒来的时候也喝过他的血吧。”莱昂抓了抓头发,“那看来副会长的可能性最大?然而传言副会长能力是魅惑?”
“……学校里面普遍的传言是这样的,因为副会长的追求者实在是太多了。”格蕾丝之前一直托着腮思考没有说话,此时她接口答道。
卡尔想起自己刚看到副会长时候那种见到女神一般的感觉,忍不住开始相信魅惑的传言。
格蕾继续分析:“但那只是传言没人确证过。也许她的能力是在一定范围内如她所愿,所以靠近她的人会迷恋她,而她给这个仓库‘愿望’是‘无法离开’。超能力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很多超能力都有复合的功能,就算我们看到会长的能力是‘支援’,也不能保证他有没有别的应用方式,比如说给这个仓库增加‘无法离开’的‘支援’。我们的情报太少了,从使用者猜测没有尽头。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我们情报确实太少了,我们原本计划再多搜集一些学生会的情报再说,但是学生会已经接了第二批实验学生上岛,不能再拖了。”艾斯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二批实验已经开始了吗?”莱昂皱起了眉,有些惊讶。
“目前只是把人接到了岛上,但是和我们是被强行带走的不同,这次好像都是‘自愿’的,时零夕还发表了一通恶心人的言论。不管怎么说,我们得快一点。”
格蕾丝转向卡尔:“卡尔小姐,你的能力可以无效化他人的超能力,可以对罩子使用吗?”
卡尔慢慢开口:“我可以试试……米拉让我来找莱昂恐怕也是希望我的能力可以派上用场。”
“你的能力确实很好用,但是需要接触到对方本人才能发动吧?”
“不是的……那是骗学生会的。”卡尔一脸坦然地说道。
格蕾丝似乎不是很惊讶,只有艾斯挑高了眉毛,显然卡尔“偷偷瞒下了自己的能力的发动条件”这点和她原本对卡尔“没什么脑子”的印象有些不同。
卡尔走到门口,慢慢地伸手,直到感受到了罩子向她回弹的力量,确保自己确实地触摸到了屏障之后,发动了能力:“死……”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就一个踉跄跌出了仓库。
罩子完全消失了。
艾斯觉得有些头疼,他们想了半天结果这人有解决办法却不直说。更何况,如果卡尔不需要接触到本人的话,她立刻有了一个想法:“你其实被亚摩斯藤蔓绑着的时候就可以解除他的能力吧?却还是和我们一起被绑来了这里,是吗?为什么?”
“……米拉让我救莱昂·雷德伍德。”
“所以我没想错,你为了让自己被关起来以便找到莱昂,就故意‘害’了我们。你并不是出于好心救格蕾丝所以对格蕾丝使用的能力,而是为了和我们一起被关起来所以破坏了我们的计划,是吗?”
卡尔没有回答,艾斯深吸了一口气提高了音量:“你知道,如果不带那些学生离开,会有多少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实验中死去吗?你活了下来,挨过了实验,成为了超能力者,所以你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是吗?”
“不是……”卡尔沉默了一会儿,艾斯的责难让空气中多了几分诡异的寂静。沉默过后,卡尔说道:“对不起。”
艾斯抬手用巨大无形的拳头将卡尔整个人都压扁了,这次卡尔没有躲开。
【第三章完】
作者:格子
评论要求:随意
是一些实验作品
安怡从朦胧中醒来的时候,身边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场馆,四周是普通长条桌椅组成的小台子,上面还悬挂着“说什么王权富贵,只有我CP最配”、“纸片人永不塌房”、“窗了窗了,稿不完了画师跑路啦”一类看不太懂的标语,杂乱的本子有的在桌上,有的在地上,还有些巴掌大的玩偶乱七八糟滚了一地,看起来一片很是热闹的场景,然而场馆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在各张桌子之间来回走了走,一个人都没有遇到,场馆里寂静得有些吓人,她试探着出声。
“有人吗?”
声音在空荡的馆内打了两个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安怡咬了咬下唇,沿着一个方向向前走试图先找到场馆的边缘,依此找到出口,这次她的尝试十分顺利,“第三届■■漫展指南”几个大字率先映入她的眼帘,这份指南被显眼地贴在墙上,上面一部分字已经模糊了,一角也微微翘起显得不那么平整。
『欢迎来到漫展现场
本次漫展旨在提供一个■■同好进行互相■■■■■■的场馆和平台
漫展时间为■■■■,持续时间10小时,结束后请各位从东南角的出口有序离场。
本场共有20个分区,每个分区内有40个摊位,请各位尽情享受。
场馆内有饮水和食物提供,但请保证自己拿到的是塑封瓶装水和摆放在陶瓷盘内的点心和水果,如果看到饮水机请主动远离,饮水机内没有可以饮用的水。
本次漫展派发■■相关周边,可向8-15和12-9摊位申请领取,周边包括色纸、吧唧、抱枕和猫咪玩偶,是猫咪玩偶,猫咪玩偶有且只有两只圆眼睛,两只短耳朵,一张嘴,颜色有很多种。不是两只眼睛的,不是猫咪玩偶,没有嘴的,不是猫咪玩偶,长鼻子的也不是猫咪玩偶。
场馆内有撸猫角,不可以投喂猫咪,但除了猫咪以外都可以投喂。
场馆内配有工作人员,任何情况都可以向白色外套黑色袖标的工作人员求助,工作人员不会随意弄脏或更换自己的衣服,也不会向客人搭话,只会在您求助的时候予以适当的帮助,请放心游玩。
本次漫展由■■■■公司和■■天文馆联合赞助,感谢二者的资金和场地支持,给我们■■爱好者一个分享和交流的机会。』
“您好?我刚刚听到了您的声音。”
“啊!”
安怡刚看完面前的指南,就被身后的男声吓了一跳。她扭过头,看到一个白色外套的男生正站在她的背后,这人出现得无声无息,跟这诡异的场馆和语焉不详的指南倒是有些匹配。
“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刚刚听到您的声音,就找了过来,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白色衣服,在求助时予以帮助。
同类总是能在这个时候给人一些安慰的,安怡缓和了惊恐的眼神,无措地交握住双手缓了口气。
“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我明白了。没关系,这是正常的情况,我们经常遇到误入场馆的游客失去了一部分到这里相关的记忆,请不要慌张,随我来。我将带您离开这里。”男人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笑容,彬彬有礼地示意安怡向左走。
“那就麻烦您了。”安怡皱眉,“经常遇到?”
“嗯,前段时间有位疯狂的科学家借用这里的场地做实验,危险放射物质泄露了。虽然及时做了善后,但还是时不时有一些后遗症。像你这样的游客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只要从特定通道离开这里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原来如此,”安怡的视线有几分游移,“我看墙上的规则,还以为这里是漫展……”
“那只是借用我们场馆的活动之一,是好久之前的活动了。”男人笑着扭头解释。
安怡点了点头,随着男人带她往前径直穿过一扇闪着绿色灯光的门,走入充满了科技感的一条长廊,两边摆放着许多用途不明的仪器,四周装饰简洁而冰冷,冷光灯明明暗暗闪烁着。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安怡余光注意到,某些仪器下似乎有一些被人为撕碎的纸片,安怡好奇地停下脚步打算弯腰研究。
“劝您不要乱看哦,因为放射物质的缘故,这里经常会有无法解释的情况发生,我们也只能根据员工手册进行处理。”男人目不斜视地提醒。
“哎?那员工手册上有说到,看到走廊上的破碎纸条怎么办吗?”
“第三条,如果看到突然出现的纸条,提醒游客不要去注意它。如您所见,我已经这样处理了。”
“好吧好吧,都怪那个什么科学家,总觉得这里有点瘆人。说起来我们走了多久了,怎么还没有到出口?”安怡困惑地询问。
男人没有停下脚步:“快了。”
然而事情发展并没有男人所说的那么轻松,之后他们又在这条仿佛无止境的走廊里走了许久,安怡注意到,尽管再三告诫自己不要有无谓的好奇,她依旧隐约感觉,许多纸片出现了不止一次,尽管仪器并未重复,纸片出现的位置也各不相同,但上面的字迹和形状还是莫名的熟悉。
当她再一次看到某张似曾相见的碎纸片时,安怡终于捕捉到了上面的字:“……不要跟随……”
她瞳孔一紧,打了个踉跄,又往前走了两步,一块较大的纸片出现在仪器的脚下,这次她笃定,自己一定见过这张纸。于是安怡假装鞋带开了蹲下系鞋带,借着这个机会,眼睛迅速瞟过上面的内容。
“……白色是诱饵……”
“……蓝……死亡……”
“……绿……不要……绿是……”
“……寻找……回头……”
安怡的呼吸粗重了几分,走在前面的男人适时停了下来,扭头等待安怡。
安怡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声音有些不稳:“还没有走到吗?”
男人依旧保持着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快了。”
这不对。
安怡凭体感估计了一下,他们在这条走廊里至少已经走了二十分钟,周围的景色仍然没有任何变化,空气里充斥着令人气闷的窒息感。找到同类的喜悦已经完全褪去,随之而来的是与身份不明的人处在异样空间带来的恐惧感。
“白色是诱饵。”她的目光控制不住地看向对方的制服,回忆起指南上的原话,“任何情况都可以向工作人员求助……我的询问算求助吗?对了,黑色袖标。”
她看向男人的手臂,赫然发现上面有一块褐色的污泥。
心跳又快了几分, 安怡打量着四周。
无论如何不能再跟着这个男人往前走了,这是最基本的,然而如何离开,要去哪里,她的心里并没有定论。
“……寻找……回头……”
她定定看着这四个字。抬头,男人齐整的八颗牙微笑显得格外刺眼,安怡低下头,用力将鞋带拉紧、绑好,然后猛地起身,向来时的路跑去。
“女士?”
询问声被抛在身后,她头也不回地往前狂奔,然而身后理应出现的脚步声并没有响起,实际上,当安怡跑出去一段距离后回头看对方的情况时,后面只有一条空荡荡的走廊了。
既然选择了听从纸条上的指示,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她咬了咬牙,继续往来时的门跑去。
身边碎纸片的出现速度逐渐快了起来,空气里那种令人气闷的窒息感也在逐渐减弱,这至少证明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安怡安慰着自己,不到五分钟,她看到自己左手边出现了一扇标着蓝色灯的门。
蓝色是死亡。
她继续往前跑,右手边出现了绿色灯光的门。
不要绿色。
最后,她来到了走廊的尽头,门上挂着一盏通红的红灯。
安怡平复着呼吸,推开了门。
门后并没有什么洪水猛兽,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台子上摆着几块饼干,墙上的标语写着:“拿一块饼干,进来往左,出去往右。”
安怡看了看青花的陶瓷盘,里面摆放着几块小圆饼干,她拿了一块朝着右边走去。
右边的走廊很短,直走再左拐,就能看到一个透明的玻璃笼子,里面关着一只姜黄色的猫咪,笼子上写着“只能投喂饼干”。
安怡看了看手里的饼干,把手伸进旁边的洞里,猫咪闻声立刻转过了身,安怡仔细观察,两只耳朵,两只眼睛,一张嘴。
嗯,是猫咪。
“不可以投喂猫咪。”
安怡的手顿了一下。姜黄色的小猫已经欢快地扑了过来。安怡后背冒出了冷汗,猛地抽回手,赶在它扑过来之前将饼干收了回来。任凭猫咪抓挠箱子,她都没敢再动。
直到猫咪狠狠瞪了她一眼,像是在指责她诈骗,她才心虚地扭过了头。
绕过玻璃笼子又走了一段,安怡看到了另一个透明材质的柜子,上面摆放着一只玩偶。
安怡皱了皱眉。与玩偶的四只眼睛对视着。
柜子上同样标注着“只能投喂饼干”的字样。安怡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把饼干放到了玩偶面前。
柜子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饮水机。
安怡突然感觉自己嘴里干得很,漫长的奔跑让她感到疲惫又难捱。如果能够喝一杯水,自己一定能好过很多。
她咽了口水,死死盯着饮水机,桶装水上映出她疲惫的脸,她感觉这种口渴正随着她奔跑后的疲惫一股脑地袭击她。
好渴。
指南上说,饮水机内没有可以饮用的水。
但这里已经不是刚刚的场馆了。
我好渴。
饮水机内没有可以饮用的水。
强烈的干渴几乎形成了折磨,安怡喘着粗气,逼迫着自己把头扭向另一边。绕过饮水机继续朝前走去。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来到了开始的场馆,而不远处正是那个翘起一角字迹模糊的指南。
那股剧烈的干渴感逐渐消退,安怡松了口气,重新站在指南的下面,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她再次认真看了一遍指南的内容,确认自己没有做任何违反上面标注的事情,尽管她并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但直觉告诉她这则指南是帮助她出去的关键。
安怡伸手试图把那让她感到碍眼的一角压平,却惊愕地发现手下的触感有些许异样,仿佛指南下面还有别的东西。她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什么突然出现的工作人员,咬牙捏住一角将指南直接掀了起来。果不其然,下面有一个完全小一号的公告,大概是活动的时候为了方便直接盖了上去。
『■■天文馆管理指南
第一条:本天文馆只作天文观测使用,场馆容纳量为500人,多于该数量将引发■■■。
第二条:天文馆内禁止喧哗,禁止携带活物,禁止进食饮水。如有需要,请向保安申请,在场馆外进食饮水后再回来,保安不会制止您,并且不会再次检票。
第三条:天文馆工作人员统一身着黑色制服,遇到困难可向工作人员求助。不要理白色衣服的人,他们不是工作人员。
第四条:所有通道只有红灯状态可正常通行,变成绿灯请等待三分钟,会有工作人员前来带您从靠右的门离开。
第四条:本场馆内没有黑洞馆,不管任何人想要带您去参观黑洞馆都不要回应。
第五条:如果您的同伴突然想要强行在馆内进食,并寻找饮水机,请远离您的同伴。
第六条:本指南不能被覆盖。
第七条:出口在您背后,祝您参观愉快。』
安怡扭头,果不其然看到了摊位后面明显的双开大门。显眼得让人怀疑刚刚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
“身体表征数据一切正常。”
“心跳开始回落。”
“血压下降到平均值。”
“数据导出正常,开始唤醒。”
躺在床上的女生身体不自主弹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安怡这才想起,自己是参加了VR密室逃脱的体验员,诡异的场馆,奇怪的工作人员,都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梦境罢了。
“体验怎么样?对我们的仿真情景构筑还满意吗?”拿着记录本的女主管笑容亲切,纯白的房间里各种仪器秩序井然。
安怡在心底舒了口气。
“太精彩了!这可比现实里的密室逃脱好玩多了!”
“感谢喜欢,可以麻烦在这里打个好评吗?然后签上您的名字就行。”
“当然当然,我下次还来玩,你们可要多出几个主题呀!”安怡接过笔写了个大大的10分,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女主管依旧保持着齐整的微笑收起了记录本。
“从亮着红色灯的门离开就可以了,我就不送您了。如果看到通道灯光变成绿色,请先等待三分钟后,跟随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离开。”
安怡听到这熟悉的诡异规则竟然有些亲切:“您真幽默。”
女主管保持着标准的八颗牙微笑,目送安怡走入通道,然后回头关闭了复杂的仪器,在门口的表格上签字打卡。最后,她脱掉了白色的外套,露出里面深绿色的工作服,站在门口的仪器前。
“工号5391,今日身高1米61,体重52kg,波动值为2,确认安全。辛苦了,下班愉快。”
女主管抬头看了看通道的灯,确认它变成了绿色,从容离开了房间。
END
作者:伊西多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正文:
夏如露是夏延的女儿,这消息过了不到一周就在校园里传开。夏延是何许人也?生物学家,正当年富力强之时,孩子们搞不清楚他的研究,但当他的女儿就这样活生生站在眼前时,却不由得有些感兴趣了。
她实际上很丑。身形面貌大致还是个发育中的青春期女孩的样子,可是,最夺目的却是盘踞在她手臂、小腿、脸额上的疮疤,凹凸不平,一粒粒繁密的毛孔就像芝麻。而且对于自己的丑陋,她也于心深知,在人们都对她指指点点的时候,偏要不穿校服来上课,夏天里穿得薄透,在老师和她谈话的时候梗着脖子,带点厌世的笑。
孩子们最会随风转向,发现老师不喜欢她后,就随着自己的本心蹴踏她。也不过是那些常见的把戏,不和她说话,不和她玩,碰掉她桌子上的东西,不一而足。但如露的性格可不是孩子们所想的那样。她把一个带头欺负她的女孩子脸给抓破了,闹到班主任那里去。她爸爸并没有来,最后的处理方式也不过是赔了点钱了事。于是只能把她当陌生人,一个有危险性的陌生人。
事情闹得大起来是在有一天,如露把她的白老鼠带到学校里来。那只动物也已经很老了,胡子都掉了,安安稳稳搁在如露的衣兜里。没有人和她说话,下了课她就把老鼠捧在手里,一下下地抚摸着。课间操,她把老鼠放在桌洞里,回来的时候,有个男生故意去绊她。如露站起来就把操场上的一把沙子朝他眼睛丢去。于是那个愤怒的男生就冲到教室里,把她的老鼠从五楼扔了下去。
如露大哭。她抱起了男生桌子上的书,也要把它们扔下去,大家不得不拉住她。一直闹到上课,她坐在那里,哭着,一本一本嘶拉地撕男生的书,老师喝止她听而不闻,同学们又扯住她,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扭到办公室里去。男生已经因为眼睛进了医务室,老师们又只得想办法联系她的家长——这一回他终于来了。
他比照片更英俊,而且非常随和。他一进办公室,就喊了一声:“如露!”如露两只眼睛哭得像金鱼,听到他的声音,勉强止住哭泣,可是抽噎是控制不了的,时不时就要抽搐一下。夏延快步走到她身边,抱住了她。
到事情结束,如露的泪水已经把夏延的肩头浸湿了。夏延先问了问事件的起因,听到男生绊了如露后皱眉问道:“陈老师,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学生拉帮结派欺负我的小孩?”班主任本是希望把这件事情压下去,连忙要解释,夏延摇头道:“不用说了,陈老师。这件事情就到这里结束吧,我也不要求见那个学生的家长了。”他已经决定要给如露办转学。
他俩从办公室出来,在校园里走,路上的学生纷纷回望。夏延把如露带到餐厅里,给她买了个草莓蛋糕,如露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叉子。夏延说:“太少了,再多吃几口。”如露摇摇头,表示吃不下。夏延盯着她,于是如露只得又吃了一口,还没咽下肚,就忍不住打哕。夏延叹了口气,说:“算了。回去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我们回家。”
他又改变了主意,如露现在这样子,再换一所学校说不定也会被欺负,还是带在身边比较放心。等两人回到家,夏延就给助手发了消息,让她过来处理如露的事。
父亲不在身边,如露显得胆子大些了。助手给她办好了退学手续,她又跑到楼下去。两人离开学校,她又让助手把她带到附近的一个小区里去。从中午一直待到晚上,她才出现,手里攥着一根绳子,绳子末端吊着一只死猫。
助手吃了一惊:“这是哪儿来的?”如露正踩着花坛边,把猫吊到树上,闻言答道:“是那个和我打架的人,他家里养的猫。我看到他带着猫出来玩了。”她这是在报复。如露在猫的尸体上贴了张纸,是那个男生写了名字的课本扉页,后退几步,端详着,禁不住笑了,是得意的样子。
上了车后,助手不断找话题来说,如露只是默默地听着。对于父亲,她一向都不太关心。何况他又常年不在家,她大多数时候是独来独往,绝没有第二个人来告诉她他的情况。
“……龙蛇,怎么样,是不是很特别的名字?但它们却生活在水里。”
助手说得兴起,忽而看见如露两手捧着下巴,垂着眼睛不是很关心的样子,于是又住口不言了。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如露,只觉得这个女孩和夏教授毫无相似之处。
如露依然恹恹的,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薄荷绿的乔其纱裙,隐隐透出大片疤痕的阴影。她埋头在膝盖上,又开始默默地流泪,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有人推醒她。如露猛然睁开双眼,习惯了黑暗后才看出父亲的脸。他模模糊糊的,低声问她:“饿不饿?”
“不。”如露用气声回答。黑夜里她防备心大起,绷紧脊背,直起身子望望四周。这是内舱房。唯一的光源就是敞开的门外,一层一层,丝丝缕缕的光又理进深重的黑暗。
在飞机上她忍着恶心吃了点东西,现在还觉得胃不舒服。夏研的表情被黑夜笼罩住了,但如露却不由得打了个颤。她要坐起来,夏延按住她的肩膀:“躺着吧。”
那只手的力量几乎是不可抗拒的。如露躺下去,他的手在她的脸上,慢慢地刺刺地拉下去。“睡吧。”他的口气柔和了一些。
他还没走她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时,如露就觉得嗓子发疼。她的房间里没有窗,她打开灯,走出去,几天来头一次有饥饿的感觉。
船已经停了。他们在海上,如露看到一片平展的雪地,白得发蓝。她身上还穿着那条裙子,可是她从心口处就发热,热得烦躁。她觉得自己的疤痕现在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分泌出水来。
海风从背后浩浩吹来,如露下了船。她差不多把一切都抛在脑后了,什么学校,什么同学,都已经是过去的事。连老鼠她也忘记了。如露在雪地上站了片刻,朝着一块她觉得可能是路的地方走去。
走了大约十分钟,忽然有人惊叫了一声:“夏如露?你怎么过来了?”
助手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脱下羽绒服就往她身上裹。如露猝不及防,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大声道:“我不冷!”
“你不冷……?”助手狐疑道。“你怎么出来了?”一边问着,她一边又去抓如露的手。
“找我爸爸。”如露说。
“谁带你过来的?”
“我自己走过来的。”
她的五根手指包在助手的掌心里,通红发热。助手又去摸她的额头,不像发烧,便垂下手,低声道:“你爸爸在工作,不方便。你先回去好吗?”
如露看看前面。那分明是一块平整的雪地,但她觉得那里有一口大锅,咕咚咕咚熬着热腾腾的黑色汤水。助手关切道:“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她摇摇头,转身就走。
风割痛了如露的眼睛。助手还是跟了上来,如露也没拦她。她的细带凉鞋咯吱咯吱,踩在亮闪闪如云母的雪地上。
“你特意想来看看你爸爸啊?”
“是的。”如露刮了她一眼。助手的脸吹得红红的,倒看不出情绪怎样,她笑得和煦:“真好。就是要这样,多关心关心你爸爸,他真是不容易啊。”
如露像被刺了一下似的,烦恶之心顿生。那我难道就容易了吗?她想起他那副平静、稳重的样子。饿不饿?躺着吧。真宽和。真是个好父亲。只要六个字,她就又把十字架背上身了。她喉头滚烫,头骨下火星直爆。他在她脸上挨过去的手。他抱着她的陌生的、结实的躯体。她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有你关心就行了。我一年和他还见不到一回呢,你要——”她立刻后悔自己的恶毒,但却仍然在激动中续下去道:“爱肉麻,就自己跟他肉麻去得了!”
助手尴尬一笑,以为这是青春期闹的脾气。但转头去看如露时,却吃了一惊:女孩的双眼白愣愣瞪着她,一道泪水已经滑下。她说:“你回他那儿去!”脸上烧得一片火,皮肉横拧,嘴唇翻动得像吐一口黏腻的痰。说完这句话,掉头径跑,助手还在发怔,立刻又反应过来,既疑惑,又不忿,还隐隐有些心虚。她怕如露出事,也急忙追上去。可如露跑得飞快,助手只看她蹬着凉鞋,匆忙奔逃,眨眼间身影便缩小了好几倍。反倒是助手自己在雪地上摔了一跤。
她上了船,四顾茫茫。她担心女孩子从哪个角落里鼠窜出来,只得提心吊胆,大声喊道:“如露?夏如露?”话刚离口,便被风卷走,助手猛然捂住嘴。她鼓起勇气,走进船舱,去往如露的房间。
如露果真在那里。那房间像被人抄家。床乱柜倒,所有零碎一律丢下了地,如露还半跪在床边,不甘心地抻着被子。
“如露?”
“豆豆哪儿去了?!”
她尖叫一声,扑过来揪住了助手的领子。
“豆豆呢?你把它偷偷拿走了?”
助手只觉得她要掐死自己,连忙把住她的手腕,一边试图摆脱她的桎梏,一边吼道:“我不知道!什么豆豆?”
“老鼠!我的老鼠!”
如露的手腕上也有大片凹凸不平的疤痕,烧得滚烫。她冲助手嘶哑大吼,助手反而稍许冷静了下来:“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老鼠……我除了把你送到这里,就从没进过你的房间——如露,别发疯了!”
如露竟停住手。助手还未欣喜,就看到她又转身跑走,任凭别人在她身后喊了几十声如露。助手喊得嗓子都要哑了,愤然在地板上跺了一脚,蹲下身收拾东西去了。
她再见到如露,已经是三天后。这期间发生的事,她听医生大致说过:如露跑到实验基地去了。
这女孩子顽劣不堪,助手想,现在她大概能够体会学校里老师的苦楚了。
然而,身为父亲的医生却体会不到。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把如露从基地上带走,塞进船上的水池——如露的皮肤病又一次发作了。不知道是因为天气,抑或是因为她的情绪波动,这两样都可能是如露的病因。
助手给她送饭。她本来倒不打算废这个好心,只是如露现在也就和她熟悉几分,而发作时又会十分难受,极有可能会伤人,只有助手曾经和她熟识。
助手进来送饭的时候,看见她浸在池子里,已经平静下来了。她身上的疤痕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鲜红抓痕,四周隐约能看见红血丝。她的身边,乌黑的潭水上,浮着一圈细小的皮屑。
她把碟子放在水边。如露抱膝而坐,不发一言。
但她要走时,如露却突然叫住了她:“喂。你叫什么名字?”
助手不解地答道:“孙艺。”
“孙艺。”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想道歉吗?
“你能帮我找一下豆豆吗?”
孙艺在心里笑了一声。这个性格古怪的女孩子,要能道歉,才是怪事呢。但,她在水池边上俯视着这个满身疤痕与血丝的丑姑娘时,却感到一分同情。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帮你找?”孙艺反问。“如露,”她看到如露已经警惕凶狠地瞪着她,却仍继续往下说,“你对我都做了些什么?你不会道歉吗?”
如露的疤痕就像斑驳的树皮。她有一瞬间像要站起来,扑到孙艺身上去。但接着,她像被揪住后颈的猫,松弛了,屈从了。
“随便你怎样吧。孙艺。但是你再好好想一想。我想要你帮我。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爸爸。你喜欢,夏,延。你帮不帮我?”
孙艺几乎忍不住要嗤笑出声。“夏如露,你真的不大像夏博士。”她转身出门,丢下轻快的一句话。
她一走,夏如露就站起身。她一步一步,只觉得双脚松软无力。潭水晃荡,她脚下一晃,跪倒在水中。
如露在发烧。
她机械地抓起食物往嘴里塞。她尝不出味道,这么做只是因为害怕,害怕夏延生她的气。
大约嚼了二十几下后,如露拼命把东西吞了下去。她觉得自己再吃不下第二口,但仍然又抓起一把食物。
夏延没有对如露动手。他仅仅是疾言厉色,把如露关在了这里,拘束在了这池水中。
要不然就算了吧。有个尖厉的声音这样对她说。难道这是你的错吗?你吃不下,那就不要吃了!你怕什么呢?他不会打你的——如露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一滴泪水跌入潭中。她又把东西往嘴里塞去。
那声音骤然一变,恶声恶气地吼道:你真是个胆小鬼!小贱货!贪生怕死的母狗!活该你这样被关在这里,人人都能欺负你,连豆豆都保不住!
如露嚼着东西,遏制不住地呕吐着,连忙用手捂住了嘴。泪水一道道被手掌挡住。
只会哭,没用的东西!
她几乎要哭出声来,却忽然听见门响,立刻生生把东西咽了下去,噎得翻白眼。她转头看去,竭力作出平常那副冷冷的态度来。
是孙艺。孙艺蹲在水池边,眼神古怪,又有些软化。
“夏如露,我想了一下。”她轻声道,“你说得很对。”孙艺确实暗恋夏延,暗到连自己也才知道的地步。
孙艺从那间暗室走出来,只觉得心情都舒畅了不少。是正午,船上的人很少,夏延还没从实验基地回来。这项实验是针对龙蛇,这种此地的特产动物所进行的研究。龙蛇难以捕捉,夏延差不多花了十年功夫,才找到这一个繁殖地。它就像体积大些的黑色水蛇,其血液是珍贵的药材。也正是因为它的珍贵,因为夏延在它身上所耗费的心血,他才不许如露靠近。
她注意了一下左右,见没人,就朝医生的实验室走去。她本来就是助手,对这些地方自然十分熟悉。
实验室里也无人迹。她翻找了一下几个抽屉和柜子,干干净净的一无所获。
到了这时,孙艺已基本断定:夏如露说的全是假话。她倒不如何惊讶,只是觉得烦躁厌恶。这样一个相由心生的女孩子。
照如露说,她走之前,找到了豆豆的尸体,并且把它带走了。一直带上了飞机,带上了船。可是,那天她回去,想要抱抱它的尸体,它却不见了。正因此,她那天才会情绪激动,朝孙艺大呼小叫。如露怀疑,就是医生把豆豆带走了。
但孙艺却觉得,说不定如露在说谎。她把豆豆带在身上?还带上了飞机,带到了这里,这是怎样的无稽之谈?即使这是真话,如露确实把老鼠的尸体捡了回来,可是医生又有什么动机拿走老鼠?
孙艺已经渐渐的不想找了。她滑坐至地,打开柜子,里面有好几摞实验报告。孙艺记得这些,还是去年自己从那个旧的实验室搬回来的。上面是新的,越往下越旧,夹着彩印的材料。她一时兴起,从最底下抽了两份出来。里面记录的还是夏延早年的实验,他当时就醉心于龙蛇的药用价值。
孙艺还没翻开,实验门就响了。她赶紧站起身,顺手就把报告掖进了腰间。进来的正是夏延,他看见孙艺,皱了皱眉,问:“你怎么在这儿?”
孙艺信口找了个理由:“老周他们说,不知道那条蛇什么时候要。”
她说的是一条待宰的龙蛇。刚开始抓捕的时候,龙蛇基本上全都死去了,这是唯一活下来的一条,也多亏了它,他们才能给上头交差。不过自夏延改进了抓捕工具后,情况就好多了。
“后天吧。”夏延想了想,答道。“到那天,我预估会是我们大举收获的日子。它们的繁殖期,出来交配的肯定多。”
“说不定养殖也有希望呢。”
“哪能那么容易。”夏延笑了。孙艺也抿着嘴笑,眼神柔和地看着他。夏延又吩咐她道:“对了,你帮我把那个玻璃缸里的动物拿出来吧。”
“玻璃缸?”
孙艺转身,这才看见架子最高层上,黄色液体里泡着的。没错,是只老鼠,尽管液体浑浊,但一旦捞起身体的残块,一切也就很分明了。原来如露说的是真话。
“做过标本吗?”夏延从她手里接过装着业已腐蚀得七七八八的老鼠残余骨肉的烧杯,这样问道。
“没有。”孙艺勾起嘴角,笑得口不应心。夏延操起一根铁丝,开始刮去骨头上的残肉。“你要是学一学,也挺好的,以后可以留作纪念。这只白鼠就是我曾经的实验品。”果冻似的脑组织一点点淤到瓷板上,白净的细骨裸露出来。他又问道:“她怎么样了?”
“胃口还是不大好。博士,要不然还是找个医生……”
“我就是医生啊,doctor。”
他很少开玩笑,孙艺觉得如果不笑,仿佛就不好意思,连忙挤出几声笑来。他连头也不抬,径直说了下去:“别理她。要是请了医生,更不得了,因为她根本就没病,完全是装的。她只有皮肤病。我这些年为了研究龙蛇,费尽了心思,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添乱。龙蛇就是治她的病的关键,这时候她怎么就不能收一收她那个小性儿?”
“龙蛇是关键?”孙艺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重点,小声问道:“所以,您才……”
她想:原来如此。她觉得一切都有了解释。豆豆就是夏延送给如露的,而夏延的研究也是为了女儿。她觉得关键之处已经打通,于是便不假思索地开口道:“那您还是去看看她吧!她不就是个小孩子吗?她或许没病,那么就哄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第二天,孙艺到基地去,那里的冰面上已经凿开一个洞,为免光线惊扰到龙蛇,直径并不大。还是那样的寒冷,把血都冻住了,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在幽黑邃暗的海水中,龙蛇热情地相互缠绕,精子和卵子在腹腔中结合。为它们准备的拖网都已妥妥当当,冷海水静静地等待着。
孙艺心中十分振奋,脸上也带了笑意。她把手揣进兜里,跟一个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示意自己要回去了,对方挥了挥手。她朝船那边走去,兴奋而紧张的情绪,不知不觉的融合起来了。她分不清自己为什么而紧张,是因为可预见的大大成功,自己和夏延事业上的胜利呢,还是为了被夏如露戳中心事后才发现的情愫呢?是的,如果如露不说,她不知道要多久后才能注意到。
“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和好了吧。”她想。她劝说了夏延,让他去看看如露,不要和她怄气了。她也同样去劝说了如露,告诉了这个女孩子自己所了解到的,只略去了豆豆被夏延做成标本的原因。如果他俩还是这样的别别扭扭。那大不了她再从中斡旋一下。简单极了。她已经觉得夏延是自己的了,她看穿了这对父女骨子里对情感的笨拙。想到这里,她的脚步更加轻快了。
那时候,夏如露父女两个确实在拥抱。夏延把女儿湿漉漉、冰凉的身体束缚在怀中,又一次觉得她是这样的轻小。他的心中涌起一股爱怜之情,它还是熟悉的温暖湿润,顺着心头流到四肢百骸。如露不一时就在他怀中抽搐一下,因为她刚刚哭过,所以抖得像一只濒死的野兔,一颗挖出来的带血的鹿心。她再次感到他怀抱的陌生,每一次,每一个不同的气味。
如露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双手还是麻痹的。她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立刻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她睡得头痛,吃力地回想着她和父亲的谈话。印象已经十分模糊,只记得他这样说过:“你是我的孩子,是我的珍宝。”
“我的珍宝。”如露低声默念。“我的珍宝。我的珍宝。”
她又害怕起来。每次他对她这么好,她就开始担心,担心他下一次暴躁起来的时候。
她慢慢才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发烧了,虽然是赤身裸体,坐在床上却依然觉得燥热。她的衣服,那次都被夏延扒了下来。在衣柜里吗?
如露站起身,就这么裸着走了出去。
她发烧烧得迷糊昏沉了,踩在甲板上像踩在棉花上。她记得父亲的实验室是在左手边,绕一个大圈。
孙艺从里面出来了。可能夏延也在。如露蹲下身,不想被她看见。直到孙艺走远,她才进门。
门有两层,第二层是锁着的,门前摆着椅子,没有人在。如露之前从没来过这个实验室。她彷徨着,几乎想转身就走,却忽然看见椅子上放了个包,大概是孙艺的。
如露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她竖着耳朵,一边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声响,一边手忙脚乱地在里面翻找,心里只盼望孙艺千万不要回来才好。
包里面东西零零碎碎,卷着的两份册子,磁卡,唇膏,护手霜,一大堆林林总总,如露把册子拿出来方便翻找,才找到一串钥匙,就听到脚步声。她心慌意乱,抓起钥匙拉上拉链,把册子拿在手里,就兔子似的窜到门后。
孙艺小跑进来,拿起包又出去了。如露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钥匙一共有四把,她试到第二把就开了。
里面没有她想找的豆豆的标本一类,而是一个池子。水色缥碧,縠纹一线线,在水面摆动。光芒照到人的脸上,如露看见里面还有一扇门。她在水边蹲下,由于浑身郁热,只想一头扎进这池水中。
手才放进去,就一阵剧痛,如露尖叫着收回了手,带出了一条黑蛇。蛇死死咬住她的手指,如露连续甩了几下都甩不开它,且痛且怒,把那根被咬住的手指直直送进它的喉咙,另一只手扯住嘴巴,两面发力,蛇的嘴寸寸崩裂开来,松皮累累的身躯颓然下坠。如露的手指被咬得没有了知觉,她噙住它,站起身来,头昏脑涨,跌进池中。
她一时仿佛身着烈火,一时又如坠冰窟。挣扎着醒来时似乎意识清醒了些,疑心一切是梦,但那条蛇仍然在地上痛苦地屈伸,张大了嘴,伤口处发黑的血沫直冒。如露突然想起那两份册子。它们都漂浮在水面,在刚才的搏斗中被摊开了,一点一点浸湿。彩印的图像渐渐模糊,那上面分明是她自己的脸,只不过幼小得可怜。
如露不在乎这是不是梦了。她抓过它们来就急急地读下去。有很多她不理解的用词,不理解的句子,枯燥无味,平铺直叙。但有些内容她只需要读一遍,就知道那正是线索。
这一次没有人阻拦她。如露终于感到自己是正确的。她想起那次她到岸上去然后被助手送回来。那时候,她就感觉一切都如此熟悉,也许真的曾经来过。
他们都惊呆了。被她的裸体。
她一路穿过呆立的人群,她走过之后,他们才像种子一样,窸窸窣窣地发出声音。在人群的中心就是那汪沸腾的盐水,它是乌黑的,散发出腐烂的气味。
她找到了夏延,他似乎感觉出来了什么,转身看着她。如露忍不住要笑出声,她步子不停,直走到水潭边,眼睛却始终盯着他。
“如露!”他吼道:“你发什么疯?!”
她立马笑不出来了。她朝水潭里看了一眼,紧接着,悒悒地微笑了一下。
“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夏延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只觉得一阵暴怒和悔意:“你说些什么?”
“你把我当什么?”
“什么?”
如露的身上阵阵发热。她坐下来,周围顿时一阵声浪。众人不确定地靠近,又停下来。
她恍若未见,恍若未闻。她把双腿伸进水中,坐在潭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到几乎可以不在乎一切,即使所有人都盯着她有大片疤痕的身体
“你说的话都是假的。”她突然说。“什么孩子,珍宝,原来都是在骗我。”
夏延朝她走过去。他无视一切劝阻,推开所有手臂。“我看你是发疯了!”他终于厉声呵斥,使得如露猛地抬起头看着他。她脸颊烧得就像火。
“我发疯了?”她反问道,“你才发疯了吧?夏延,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我是你的女儿吗,我不是编号4607吗,我不是你十四年前抱回来的实验品吗?我不是被你弄得毁容了吗?!”她的脸上火烧火燎的疼,一滴泪水落在大腿的疤痕上,滋滋地烧出了一个圆印。泪水在她的脸上腐蚀出了两道血痕。
“夏如露……”
“别叫我夏如露了!”
而他继续说下去:“你今年多大了?你又在耍什么脾气?你要耽误多少进度?”
“别过来,别说了,别过来!”
“别冲动啊!”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夏延继续往前走去。他看到如露站起身来,他听到有人朝她喊“先过来”,她挂着两道红得发黑的泪水,恐惧地微笑着,喊道:“别过来!”然后嘴里喃喃了一句什么,就扑进了水中。
他们忽然听见海水的呼啸声。黑潭开始颤动。几秒钟后,一部分人开始奔逃,而另一些人则冲了过去。在那个凿出来的冰洞中,只能看见根根绞扭在一起的黑蛇疯狂地蠕动。它们纠结,相缠,然后冰面碎裂。
抓获了两条。这是唯一的收获。它们不再来了,再也没有被发现。
即使是在这两条蛇的肚子里,也没有找到少女血肉的任何痕迹。她可能被吃掉了,骨头沉进了海水里。准确地说,一切都干干净净的了,因为老鼠不属于她,而是她爸爸的纪念品。至于她的纪念品,她已把钥匙沉在池底,蛇和它的血埋在雪里,报告丢在海中。
fin.
备注:请叫我死线滑铲之王,我的贫瘠已经充分显现了……happy new year,Dr.Xia
作者:暮夜
评论要求:随意
备注:写得很赶
恶龙常提起爱的字眼,这是邦妮被恶龙绑架来的第二天就发现的事情,这条性别不明的龙最喜欢的就是变成人形用那张漂亮的脸凑到邦妮面前,用极尽温柔的语气说着极其腻人的话。
亲爱的,今天你爱上我了吗?
恶龙总是这么说。
没有。
邦妮也总是诚实地作答。
恶龙这时总会假作难过地掉下些虚假的眼泪,这条恶龙披着人类外皮时最喜欢尽可能地贴近人类,但不论是那双吓人的金色竖瞳,还是毫不掩饰的龙鳞,龙角,利爪,都无一不证明着祂的非人身份,这条龙在有限的范围内竭尽全力地模仿着人,却在范围之外的地方维持着自己的骄傲,结果看起来反而怎么也不像个人,也不像邦妮常听说的恶龙的形象。
但恶龙却意外地对邦妮很好,每天都能为邦妮准备丰盛的晚餐,城堡里也有很多人类需要的东西,而且明知她是公主的替身,却也没有生气,只是经常问她会感到生气吗,然后用好像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可以的话,需要我去报复这个国家吗?
恶龙认真的时候平时晃晃悠悠的尾巴总会停止摆动,邦妮在注意到这点后更加觉得害怕,但她什么也不敢说,只是摇摇头。
恶龙对此似乎并不算很理解,祂总是哼一声,而后好像撒娇一样说
那就算啦,不过看在我愿意为你做到这个地步的份上,有爱我一点吗?
没有,邦妮诚实地答道,其实她并不想做这样容易触怒恶龙的事情,但恶龙的魔法让她不得不永远说真心话。
好吧好吧,但我是真心爱你的哦,就算是为了解除诅咒,我现在也是真心爱你的哦,恶龙总是摇摇尾巴答道,祂面容姣好,美丽得难分雌雄,忽略掉那些非人的部分,每每被恶龙用那张漂亮地脸长久地凝视,邦妮都有些小小的羞赧。
好在恶龙对于表白这项日常活动也兴致缺缺,使得邦妮不必过于紧绷,或者该说恶龙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恶龙大部分时间都显得傲慢而寂寞,恶龙不避讳自己吃过人的事实,也并不否认自己以后还会吃人,甚至恶龙偶尔也说,如果诅咒解除了说不定会把她吃掉也说不定。
恶龙说这话的时候,尾巴尖像邦妮见过的小狗似地欢快地摆动,这是恶龙兴奋的表现。
邦妮常因恶龙的毫不掩饰吓得躲在小角落,时常大半夜也睡不着觉,但每次被恶龙发现后,这条龙却又会意外很温柔地让邦妮枕在祂的大腿上,为她哼唱听不懂的歌谣,为她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她的长发,邦妮最开始很紧张,但又总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邦妮听不懂恶龙唱的歌,歌的曲调温柔而漫长,就像是松软的面包一样,邦妮问祂,这是什么歌呢,邦妮记得,那时恶龙好像愣了一下,每次提到情感相关的话题表情祂总会空上一瞬。
恶龙说,这是很久祂的母亲唱过的。
以前我不怎么觉得爱是如何珍贵的东西,现在忘却了爱与被爱的能力后,才觉得真叫人怀念啊。
恶龙经常这样说,邦妮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时的恶龙,有着寡淡的忧郁与无所谓,好像还有着深深的落寞,恶龙经常说起祂的诅咒是在被人爱上之前无法体会任何与爱有关的情感,祂似乎寄希望于邦妮身上,但却也不怎么相信人类能够解决此事。
好想被爱啊,我的梦想就是能够被爱啊。恶龙这样说着,眼睛却从来没有看向邦妮。
邦妮也不怎么觉得委屈,她是国王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替身,为了成为“公主”被抚养长大,但没有人在意一个早晚要献给恶龙的祭品感受,邦妮常常被锁在高塔里,尽管吃喝不愁,却什么也不会,每天只靠认识的一点字读翻了很多遍的书打发时间。
爱是什么呢,邦妮比恶龙还感到陌生。
爱,是一种很温暖的东西,当你感受到它的时候,就好像在寒冷的冬天喝完甜甜的热牛奶后睡在了很软很软的大床一样。恶龙这样描述爱,邦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真是奇怪啊,明明我全都记得,但现在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次体会爱……恶龙有点苦恼地挠挠头,所以我才想到要养一个人类来爱我,这样诅咒就能解除啦!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呢,邦妮心想。
为了这件事,我特地学了很久的人类饲养学呢!恶龙一边说一边掰手指,首先呢,不能变成本体,因为很大会吓到人类,然后呢,就算变成本体也要变得小小的,人类喜欢居高临下的感觉,嗯,还有要假装自己很弱,人类对弱小的生物比较容易产生同理心,最好是把人类当成脾气很坏的宠物一样养起来……总之,要注意非常非常多的事情!
邦妮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恶龙大部分时候也不需要她说什么。
你不是我养的第一个人类,但看起来这次的人类好像也不会爱上我的样子呢。
恶龙总是这么说。
所以邦妮偶尔觉得,恶龙有些地方很像她,懦弱又胆小,但恶龙自己从来不觉得,即便通过魔法得知了这一点,恶龙也只是嗤笑一声。
区区人类,恶龙生气但又不能吃掉邦妮的时候常这样说
但第二天,恶龙还是会问邦妮,亲爱的,今天你有爱上我吗?
没有,邦妮也经常这样答。
恶龙从不因为邦妮的回答难过,悲伤,祂似乎比邦妮还要笃定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这样的恶龙让邦妮想到以前被关在高塔上的自己,想到这里,她鼓起勇气摸了摸恶龙的脑袋,手感意外的柔软。
恶龙的尾巴尖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但很快就又像以前一样慢悠悠晃起来,邦妮没有看过恶龙这样的反应,但猜想祂或许喜欢这个动作。
虽然你好像没有更爱我一点,但我似乎更爱你一点了,亲爱的。恶龙说,然后祂用手遮住了邦妮的眼睛。
只是亲爱的,希望你不要总是盯着我的尾巴 ,这是一种对龙来说很失礼的动作。
虽然恶龙好像看穿了邦妮揣测祂情绪的方法,却也不怎么生气,恶龙而后掐了掐邦妮的脸,和恶龙相处的过程有时候会让邦妮觉得自己养了一只情绪很差的小动物。
邦妮偶尔也会觉得这样也很好,作为这种心情的回报,邦妮开始认真地想要帮助恶龙解开诅咒。
是吗?恶龙眨了眨眼睛,可是你要爱上一头龙哦,没问题的吗?
邦妮点点头,恶龙反而看起来有些不快,但祂还是问,那亲爱的,今天你有比昨天爱上我一点吗?
嗯………邦妮自己也不知道,但魔法让邦妮点了点头。
恶龙的表情呆了呆。
是吗。
恶龙又喃喃道,可是诅咒并没有消失啊,我依然体会不到温度,体会不到快乐,体会不到爱……
你真的爱我吗?爱一条龙?一条把你再次关起来的龙?
邦妮没有来得及说话,恶龙就已经跑走了,邦妮隐约察觉到这大概并不是恶龙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情景,却好像自己也没有太多底气去肯定。
邦妮问自己,她爱这条龙吗,但这种感情就好像同情,好像怜悯,似乎不能称之为爱,但邦妮又觉得,这已是她能给出的全部东西了。
邦妮总觉得有些生气,明明这条龙和她都在一起很久了,他们却连姓名都不知道,明明这个家伙已经施下了绝对不能说谎的魔法,却根本连自己也不相信,她明明作为从始至终的受害者却难得想要帮助恶龙,结果却被甩掉了!
于是,邦妮头一次去寻找恶龙,在这座只有恶龙与她的古堡,恶龙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的个人空间,只在固定的时间找她,更多的时候邦妮不知道恶龙在做什么,所以邦妮花了很长的时间寻觅。
书房,房间,甚至阁楼都没有恶龙,邦妮最后带着最后一点可能性爬上了屋顶,那里有恶龙的身影,乃至邦妮被拐走的那一天都从未见过的——龙的身姿。
只是恶龙大抵还是将人类饲养学看得很重,体型并不巨大,只是跟瘦瘦小小的邦妮一般高,连带着本身霸道的身姿都显得不那么吓人,恶龙闻声转头,那双金色的竖瞳盯着邦妮就像盯着猎物。
喂,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怎么能不听别人的答案就走啊!邦妮头一次,不知道从哪鼓起自己的勇气大声喊道,在想要得到别人的喜欢之前,要先报上姓名你难道不知道吗!
恶龙还是盯着邦妮,此时的恶龙就像是听不懂人话的生物,但并没有伤害邦妮的心思,看起来甚至像是马上就要飞走的样子。
我是邦妮.罗德里格斯,你可以叫我邦妮。
你呢,你的姓名是什么?
屋顶的风很大,邦妮不得不趴在地上以防被风吹走,但她还是努力地伸出手,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意义,只是她望着恶龙,想起相处的岁月,便生出些勇气来。
其实她与恶龙是很相似的,邦妮心想,她被困在王国的高塔十八年,而恶龙也不过是被困在心里的高塔罢了。
我是……恶龙下意识地想回话,但又很抗拒,恶龙就像许久不曾开口说话一般犹豫许久终于挤出几个音节。
我是安。我的名字是安。
是吗,安,你有一个很好的名字。邦妮试着慢慢地靠近龙,尽管这条恶龙现在缩在与她遥遥相望的另一个方向,但她还是试着招招手想让龙过来,不过龙没有听她的话。
但是,我想说——你真是个笨蛋!邦妮鼓起勇气大声地说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解除诅咒的方法不是需要别人爱上你,而是要你自己觉得你有被别人爱上呢?
没想过,恶龙此时倒是答得很快。
你是不是觉得,一定得是爱情才能解开你的诅咒呢?
恶龙没有说话,只是眼睛愈发明亮起来。
就是你的愚蠢,你的傲慢,让你一个人永远也找不到答案,大——笨——蛋——!
邦妮贫瘠的知识让她找不到什么词汇宣泄她的情绪,她气鼓鼓地站起来想要更有气势一些指责这个害她被抓去做替身现在还被软禁的始作俑者,结果一阵大风吹过,身形单薄的她一下子就被风吹下了屋顶。
然而迎接邦妮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恶龙的宽阔的后背,在被拐走的那天恶龙用魔法让她沉睡,所以这是邦妮第一次清醒地感受恶龙真正的模样,恶龙下意识化出的真身像移动的城堡一般巨大,但胆小懦弱的邦妮不知是否是面临了死亡的危险,反而一点也不害怕。
安,你好厉害啊。
真的吗,邦妮,你一点都不害怕吗?我可是龙哦,世上绝无仅有的恶龙哦,恶龙好像恢复了一些以前的精神,又开始说着些俏皮话。
是啊,为什么我要怕你这个胆小鬼呢,那你呢,你现在不想听听我的答案吗?
那亲爱的邦妮,请问你现在有爱上我一点点吗?
你猜猜吧!邦妮头一次没有正面回答,也头一次没有通过尾巴就察觉到了恶龙似乎也颇为高昂的兴致,于是邦妮将头贴在恶龙的背上,好像这样也离恶龙的心更近一些。
安,不要逃避自己的情感,也不要逃避他人的情感,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但我想你教会我之后,我也可以分一点给你,我一定能够爱上你解开你的诅咒的!
可是我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去爱哎?
那我们就一起学吧!
恶龙好像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但这样的回答比以往那些直接的肯定更让恶龙感到安心,祂久违地感到心灵上的宁静,仿若干涸的土地淋上了第一滴甘露,尽管前路漫漫,但有朝一日深埋于土地里的种子中将发芽。
最后,恶龙带着祂的公主飞上了向着黎明的远方。
文:香无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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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试过潜水。
从水面下去的那一刹那,水面上的喧闹似乎隔离开来,耳边似乎笼罩了一层隔膜,眼前只余景色流动。
在人群中发呆莫过于是,等被人拍肩才从气泡中缓过神来,车厢里的喧闹声一下子像戳破了屏障,集体涌来。
“你在想什么?”友人问我。
“我在想……”我恍惚着望着不远处的座位,心里喃喃念叨,我在想高中毕业十年后,还能在短途旅行团中遇见曾经的暧昧对象的几率有多大。
是错觉吧。或许只是一个相似的人罢了。
但他侧头的轮廓,时不时传来的细碎声音,还有被叫做“阿原”的巧合,都叫我的心情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直到他回头望见了我。
只见他望了我片刻,笑容便如记忆中那样从嘴角漾开,他低头向身边的伙伴说了句什么,竟起身往我这边走来。
“好巧。”
不等我酝酿言辞,他已经熟稔得似乎昨日才见过面一般朝我打起了招呼。毫不见外地坐在了我对面的空位上。
“好久不见。”我扯了扯嘴角。
阿原似是感觉不到我的局促,反而一手搭在桌上倾身与我攀谈起来,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另一只手便熟练地从桌下探出,抓住了我因紧张而交叠在腹部的双手。
我吓得立马往前坐了点,即使桌子什么也挡不住,却依旧紧张得心虚。
阿原则一脸无辜的样子,嘴上随意聊着些现状,大拇指则慢悠悠地摩挲着我的掌心。如同曾经那样,若无其事地在课桌下牵手,在小巷里接吻。就好像我们从不曾分别。
如果是别的男人,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站起来破口大骂,但这是阿原,十年间隔,我对他的气息依旧无法抗拒。心脏蜷缩着颤抖,连一口直气都吐不尽。
“你想过我吗?”阿原突兀地问道。
我嗫嚅着,却始终无法直言不讳。
阿原还是笑,就好像问的不过是寻常的一句话罢了。
“那么,发微信。”阿原朝我摇了摇手机,又起身走掉了。他毫不留恋地松开了手,仅余一丝体温还在我掌心中回味。
好半晌,我才听到身边的友人开口:“你也认识阿原?”
我茫然抬头,才发现坐在身边的友人阿沁脸色难看,说出的话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是,是高中同学。”我愣愣地回答。
阿沁的表情很不好,似乎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
“你喜欢他?”阿沁追问道。
“曾经喜欢。现在,不知道。”我想了想,回答道。回头望见的却是阿沁阴沉的脸色。
我正想询问,却听到了到站的提示。只得先把疑惑吞进肚子里。
直到把行李搬到酒店,关上了门,阿沁才彻底爆发出来。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竟然,你和阿原,你为什么会和阿原……”
从她断断续续地控诉中,我才知道阿原与她竟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怎么会呢?
我张了张嘴,迟疑着问:“你不是已经结婚?前两年我还见你怀了孕。可,可我见你的朋友圈,丈夫并不是阿原啊。”说到末尾我甚至忍不住喊出声来。
这次旅行是阿沁冷不丁的邀请,我也正巧休假无聊。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长大后反而疏远了些。我只知道她结婚生子,却不知具体近况。
“我的婚姻并不想多提。”阿沁缓了缓语气,“我与阿原相识于半年前,他与我调入同一系统,起初工作十分艰难,是他一直在陪伴我,鼓励我。我只是没想到……”阿沁将脸埋在掌心,试图整理情绪。
那一瞬间,我或许有窃喜,更多的是惶惶不安。
阿原还爱我吗?
这么多年,我已心生疲惫,再不复从前。这样的我,阿原会在意吗。
我蹲下身子,揽住阿沁的背,劝慰她:“你若是爱他,便不必担心我。我……绝无可能。”
即使这样说,我仍是不自信。我能抵御阿原么,我会舍得放弃阿原吗?
“真的?”阿沁抬脸看我,脸上尽是泪水。
“是。”我点点头。
阿沁与我不同,家庭、恋人永远重于友情。她可以为男友牺牲掉一切,可以为丈夫放弃掉陪伴父母。我无法评判对错,我已见过无数这般的女人,我也不敢妄言,我未必不是这样的女人。
“你要喝什么,我……我去给你买饮料。”
“都行。”阿沁的心思不在此,但也没有拒绝我的好意。
“芒果、牛油果、草莓……”我巡视着招牌上的选项,心思却忍不住飘到了阿原那里。
或许,就算……至少可以问问他要不要喝饮料。我拙劣地给自己找着借口,假装理直气壮坦荡无私。我打开微信,想要用最正常的语气问阿原是否要喝饮料,却在新消息中找不到阿原的影子。
“晚点微信联系。”
阿原告别的语句犹在耳边,但微信里只有代购群和工作群的消息在疯狂上弹。
我恍然想起我数年前因为某些隐秘的心思,恼羞成怒将阿原的微信删掉。他会不会直到发消息才发现联系不上我。
我的手指又开始不自觉的弹动起来,心情焦躁而烦乱。明明早该就此打住,但他的电话号码却一直躺在我的脑海深处。
或许,可以试试打一下那个号码。说不定他早就换了,打过去也是其他人。
我劝说自己死心,却忍不住地在手机上敲下那串数字。
只是一下,就很快被人接起。
不是阿原的嗓音,而是一个熟悉的女声。
是阿沁。
“你找阿原吗?阿原手机丢房间里,不知道人哪里去了。”
阿沁的语气中满是对我的戒备,却又竭力想要隐藏情绪,试图打造风平浪静的氛围。
我讪笑两声:“我想问问看,他要不要喝什么。”
阿沁说:“嗯,没关系。我也不知道阿原去哪里了。”
下一秒,熟悉的男声便从我的耳旁响起:“阿沁么?我在陪婧婧买饮料。”
我猛然回头,见着阿原正倚着柜台朝我眨眼,语气极尽温柔,“等我们买完就回来找你。”
我退后了两步,心情复杂。既有欢喜又有悲哀,欢喜于阿原的接近,悲哀于大概率的无疾而终。我只能强打精神,试图用开玩笑来缓解尴尬。
“阿原,你这样我会误以为你在挑拨我和阿沁的关系。”
阿原弯了弯眼,表情还是那样温和。
没有否认。
我却在下一秒猛然醒悟。
没有收到的阿原的消息,总是在阿沁的面前引发的误会。
不是没有收到,不是因为没有我的好友。
就像我时隔多年依旧记忆清晰的那串号码。
就像我当初因为被阿原忽冷忽热心力憔悴终究删掉的微信。
哪有找不到的,联系不上的借口。
只因为我从来都不在阿原的眼中。
任我如何自得,窃喜,我始终是潜行于黑暗的小偷,从始至终,无人在意,无人,问津。
作者:暮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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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何润川和李君悠是青梅竹马。
从小一块长大,上的是同一所小学初中大学,他们在一起多久,何润川他就追了李君悠多久,奈何李君悠是个漂亮又脑子不好使还犟得跟驴似的,最开始没能领会发小已经变质的友谊,声称男女之间必有纯洁点友谊,他俩就是榜样,何润川还心想可别这么说啊
但李君悠身体力行,早已宣扬得四海皆知,本来周围还有点起哄他俩怎么上下学一块,后来干脆不知是看惯了还是无数次被李君悠本人制止了,干脆没声了。
来日方长吧,何润川心想。
但这日子委实有点长了,高中时何润川跟李君悠掰指头算说,咱俩认识几年了,李君悠喝着奶茶望窗外发呆,随口扯个数字,可能十年有了吧。
“那感情好啊,十年里你都看不出我对你有点什么吗?”
这是何润川说得最直白的一次,李君悠诧异地回过头来瞧他,微微蹙着眉头,漂亮的大眼睛疑惑地眨了眨,又眨了眨,被那澄澈的目光一看,有一瞬间何润川觉得他发小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男人,感情影响我背书的速度。”
李君悠一脸平静,吸溜完奶茶后才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人就走了。
2.
这是何润川头一回被拒绝,但他也没觉得多伤心,李君悠从没跟别人谈恋爱,一心就想好好读书他是知道的。
那就等吧,等到大学总能谈了吧,何润川心想。
3.
大学的姑娘都漂亮,跟高中时一对比就像去了趟什么素人改造真人秀似的,李君悠也不例外,其实李君悠本来也就在何润川眼里漂亮,人长得高但瘦得有些过,也不太爱防晒显得有些瘦,平日也不打扮,像根黝黑的竹竿,总而言之就是平庸得很,就何润川情人眼里出西施看哪都觉得真好看。
但大学不一样,李君悠穿上裙子化上妆,也注重保养变得白起来,变得就好看许多,又是个能来事的,学生会主席,副班长,社团副部长……样样干样样好,也参加了不少比赛拿奖,人一自信就更好看了。
何润川还在追李君悠,但他已不是唯一的追求者,只是发小还是享有些特权,李君悠平衡感极差,上了大学了都没学会自行车,平时蹭蹭舍友的车上课,不过身兼多职总有很多会要开,很多事要做,没车不方便,何润川便帮忙载她一段,然后等她事情结束后送她回宿舍。
李君悠坐何润川车时总是要抱怨几句糟心事,和站在舞台上意气风发的李君悠不同,这时的李君悠更让何润川熟悉,只是对于没什么追求的何润川来说,他并不完全理解发小这堪称无穷无尽的上进心。
“那你干不下去跑路呗?”
“你脑子有问题啊,我辛辛苦苦竞选上当然要做下去啊,而且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哎那几个老是摸鱼的小王八蛋,我必得……”
李君悠嘀嘀咕咕的抱怨逸散在风里,和何润川所想的少女的手搭在他腰上的浪漫场景不同,李君悠手抓着后座,他俩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这个距离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以后似乎也不见得会消融。
那天何润川头一次意识到,青梅竹马说得好听又占便宜,但想要打破这个距离似乎比他想象得要难得多。
4.
何润川还是告白了。
场面不算很宏大,甚至看起来有点寒酸,何润川跟李君悠一块出去玩,可能也说不上出去玩,李君悠每天忙来忙去,要么是工作上的事要么是部门团建的事,难得有时间也不怎么愿意动弹,最后他俩也就随便在校园里晃荡在没什么人的地方找了把长椅坐了下来。
等何润川小心翼翼掏出包好的九支玫瑰花递上前,李君悠恰到好处地接了个辅导员电话。
“嗯,嗯好李导,我现在就去做…”李君悠边说边下意识点点头,目光时不时往玫瑰跟何润川脸上瞅,但很快她就关掉手机,呼出一口气。
李君悠的表情还和高中一样,平静又有些无奈,只是这时看起来总算有了一点烦恼的模样。
“兄弟,我不想钓着你,但我确实不喜欢你,至少没那方面意思。”
最后李君悠跟他挥挥手,花也没接,连他的车也没上,自己走掉了。
5.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李君悠这棵铁树原来也会开花。
但也不是为何润川开的。
好像那个男生是同个社团的干部,追了半个月就追到了,何润川常想可能李君悠就是想赶快脱单来躲他,但这想法不见得多光鲜,他倒也没勇气真这么跟李君悠说话。
6.
恋爱后的李君悠看起来和平常似乎也差不多,只是朋友圈从例行公事地转发推文,多了一些吃喝玩乐的九宫格,本来李君悠排得满满怎么也约不出来的时间表似乎也能为了另一个人抽出时间来。
那个在何润川眼里懒散又不爱运动,忙完了就只会恨不得一整天都窝在宿舍的李君悠,不遗余力地在朋友圈秀着恩爱,照片里的她笑颜如花,是何润川没有看过的阳光灿烂。
何润川想了很久,在李君悠的小窗进进出出,最后盯着李君悠的情头发呆,直到手机屏幕暗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一晚上何润川在阳台抽烟抽了半个晚上,刚好赶上导突然查房被罚抄学生手册十面跟写三千字检讨。
夜深人静拿学校作业纸抄书的时候,何润川想,这就结束了吧。
7.
日子总也得过,何润川渐渐也不怎么跟李君悠联系,还是能在舞台上,甚至系推文里看见李君悠的身影,偶尔也能在学校qq表白墙上看见有人提起她,大概知道李君悠分手了,现在又是单身,但已经很久没联系的小窗始终安静地躺在列表里。
直到某天突然有了一个新的红点出现。
“兄弟,明天出来玩吗?”
——来自王八蛋发小发的消息。
8.
有时候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奇妙,半年未见又经历了告白被拒,结果李君悠没事人似地请他出来在海底捞吃饭,等何润川一到场一坐下,李君悠黑社会老大似地打个响指,刷拉一下来了一排人高举着宇宙最帅,生日快乐的牌子开始唱歌
“对所有的烦恼说Bye~Bye”
“对所有的快乐说Hi~”
何润川这时才想起来,是了,今天是自己生日,平时他懒得过也不爱记,家里头干脆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往年也就李君悠心思细点跟他生日快乐,今年都给忘了没想到李君悠还记得。
李君悠不但记得阵仗还搞得很大,先把提前放在桌子下的蛋糕往上一搬,而后手法简单粗暴地给何润川脑袋上套卡纸王冠,套完了跟服务员一起鼓掌一起唱,还自己带了个小牌子写着兄弟生日快乐群魔乱舞似地晃,那算不上好听的歌声简直要响彻一整个海底捞,最后这个小插曲以跟服务员一起高声齐念祝您生日快乐为结尾。
何润川僵坐在原地,一边觉得好像是有点高兴一边尴尬得恨不能钻地里,结果李君悠一坐下来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艹,李君悠,半年没见你怎么看起来这么脑残啊”
“何润川你不刚刚也跟个什么自闭小土豆似的哈哈哈哈哈”
李君悠还是那个李君悠,何润川也还是那个何润川。
在火锅氤氲的热气和两个人的叫骂声里,那些横跨在两个人心中的隔阂似也在逐渐升腾的温度里逐渐消融。
作者: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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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第一片雪花飘落时,老祖母让他去带回那个长着鹿角的孩子。
他们静默着,耳边只有雪花簌簌落在枝头的声音。老祖母倒在稻草堆上,虚弱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刺骨的寒风顺着破损木板的缝隙刺进这所破旧的庇护所,他们当中最年长的几个守护在她身边,用身体为她遮蔽寒风。
哪怕当他带回那个孩子时,她就会死去,尸体化作枯骨,回归到他们本该去的地方。老祖母并非他们所有人的祖母,她只是他们当中目前最年长的那位,据说她来到他们中间后已经过了一百二十五年,在那之前她已经有三十六岁。他才加入他们三年,满打满算他今年只有二十五岁,但是这里的资历只从他们到来的那天开始算,有个只有十六岁的姑娘,她来了十年,样子却依然停留在六岁。
今天之前他还是他们中最年轻的那一位。新生意味着死亡,意味着归宿,他们被困在一种诅咒中,一个新加入的伙伴,换取最年长同胞的死亡,如此这般,循环往复。
第二天他下山去,穿过灰白色的树林,踩着吱呀作响的积雪,走下山坡,越过结冰的溪流。走到半山腰时听到身后有鹿鸣,他回头,看见他们在山崖边上,对他挥手告别。鹿群的鸣叫在山间回荡,一如三年前的那个雪夜。
那个雪夜,溪流甚至还没有结冰,雪夜没有到自己的腰间,那个晚上只有树,鲜血,和回荡在树林间,还绕着他的鹿鸣。
他抬头,看见一位同胞,那是他们中最强壮的一位,高大,肌肉自皮肤下方隆起,那和在健身房练出的愚笨块头不同,每一块肌肉都对应着在林子里的一种生活方式。那位同胞曾经是位猎人,他摸着山里的每一根树枝长大,他的弓箭射穿过野狼的脖子,虽然按照同胞的话说,在自己加入他们之前数十年,他就再也没见过任何大型生物了。
同胞对他点头,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入树林。雪更大了,连视野也变得白茫茫一片,但是同胞似乎并不需要视野做引导,他记得小溪的走向,记得每一棵树的位置,熟悉每一块巨大的石头。几百年来山林从未改变,它们就在那里,就和他们一样,没人会永远在这里,但是总会有人在这里。
他看到了那个孩子,那个新人,还有他的女伴,一个金发的女郎,就在山下的溪水边,一个到最近的村落非常微妙的位置,僻静与迷失的交界线。现在他们已经越过了小溪,来到了迷失这一边。
啊,金色,三年前的雪夜,飘雪,灰白的树林,无边的黑暗,鲜血,还有一抹金色,金色的杂草,绕在他的手指间,被鲜血糊成一团。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听见鹿鸣,鹿会走出树林,将杂草连同血液舔舐得干干净净。
同胞催促他追上去,年轻的孩子们总是喜欢四处玩闹,然后在树林间迷路,这点上他和孩子们半斤八两。三年来他一直没有学会和树林相处,他和其他的同胞不一样,他从不属于这里。
只要孩子们玩够了,他们就会接他回家。林子里没有大型动物,也没有小型动物,只有他们,因此很安全,非常安全。
他在溪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鹿的脑袋,鹿角只有一点点,像刚开出的嫩芽,萎缩的嘴唇挡不住挂着碎肉的利齿,也收不住不断滴落的涎水。鹿的脑袋下是一副瘦骨嶙峋的身子,腹部和背部的皮肤几乎要贴到一起,脊柱和肋骨清晰可见。完美的观测对象。他想起来学校解剖室台上的尸体,他切开皮肤,取出内脏,骨头自肉中露出,艰涩地啃着他的指甲。
学校教给他的课程在那个雪夜护住了他的牙齿,他带着一口完整的牙加入了他们,虽然在那之后那口牙就被替换成了更锋利的兽齿,更强壮,更适合撕扯肉类,这对他大有帮助。
他已经不记得刀子是怎么用了。
男孩咬上身边女伴的喉咙时,他听见一声鹿鸣。那个三年来环绕在他梦中的声音,三年前他咬住玛利亚喉咙时,耳边也传来了一声尖锐的鹿鸣,如同警笛,刺破了无际的雪夜。
那声音来自他体内,来自他的灵魂。
作者:诸子百
tag:笑语
我记得邻居家有只猫,不胖不瘦,前头白后头黑,据老人说,这是雪里拖枪,这小猫隔三差五钻进院中讨要吃喝,一来二往,胡同里的大家都认识,最后一次见它,是去市里上小学的那年六月。
那年不同往年的天气却显得格外燥热,天悬烈阳晒蔫了院里的花爬架,热浪一波接一波挤进门缝,跨过门槛,刮到面前,简直生疼。没遇过高炎的孩子早被这温度彻底打败,没了玩心。只能在巷口榕树下盼着冰棍小车的到来。
往年还不到夏至,清脆的车铃擅自闯进巷中,只要瞧见车身黝黑,冰棍的木箱却涂的雪亮,冰棍两个大字写的十分板正,一勾一撇方方正正好看极了,只要看见那抹鲜亮的红漆字,不用叫卖就有小孩扯着阿嫲的衣角闹脾气。孩子的哭声尖细,扯着嗓子哭喊几声,不少人就会寻声而来——
“今年卖冰棒的和爷怎么还没来?”
“这几天也没见那只大猫出来..”
最近几日也不见雪里拖枪的踪影,对于当时我们来说是个奇事。树下孩子一言搭一语,枝繁叶大的大榕树挡住烈阳形成宽大的庇荫处,几个皮些的便爬上树去,不时向远眺望。有的偷拿了爷辈的蒲扇,学着老人的模样左右挥扇,却卷进来些不寻常的味道:
“什么味道,好臭!”
这是一股奇特的臭味,硬要描述更像臭猪肉的味道,跟母亲去肉铺时常闻到的腥味,可胡同离肉铺有两三站公交的距离,这个天气再热也不可能飘进巷口?
“猫,大猫出来了!”
有人指着墙根大声喊叫,也许是惊到了那只身白尾黑的大花猫,刚从墙角窜出就直接跳下跑出了胡同,朝小路奔去。
胡同口的小路像一条长长弯弯的月牙延伸过去,路面铺着卵石却平平整整,两面窄高的屋墙遮盖,雨后还能不时看到蜗牛爬行,可这个天实在是折磨人,离开树荫下一步都能感受到被晒熟透的石子路。
我和几个两个邻居家的孩子跟着雪里拖枪,灼灼火光落在它的身上,雪白的毛被闪扎眼,只剩一根黑色的尾巴在空中摇动,它一路晃进一座大门前翻了进去。
我们停下脚步
这个院子离着胡同实在是远,要不是雪里拖枪的引导,我们都不知道这样偏僻的地方还有一所小院子。
残破的木门是半掩的,臭味直灌眼鼻,推开后看到庭院半空有小搓蛾蚋和绿豆苍蝇肆意盘旋,有些会钻进门内来回飞舞。我们两三个孩子抬头望天,这样的景象早就看呆了。庭院内仅有的小块田地肉眼可见的裂成土块,看着早已荒废许久。
往前进了一步,一辆熟悉的车子半倚在土墙的,是一辆黑漆被大雨腐蚀又被暴阳晒锈,甚至还有部分剥落的残骸掉在墙角的二八大杠,后座的木箱早已没了去年的身材,雪白的箱壁只剩那两个鲜红的字体才能辨认出这是冰棍箱子,而且是和爷的冰棍箱子。
“这里是和爷的家。”
越凑近宅子里面越觉得不对劲,那股味道就在眼前,我的脑子里蹦出前几天深夜偷看的悬疑电视剧,心中的谜团驱使我往前两步推开那扇紧锁的门,几个孩子也好奇样的凑了上来,其中一个头铁的擅自闯了进去,
“那,,那啥什么东西!”
头铁娃从屋里连连后退,脸吓得青紫,话都说的语无伦次,吞了两口唾沫 又对其他人说
“死。。了。。”
头铁娃直接闯出屋门,拉着人就要跑。此时此刻,屋门完全打开,这种天气本就无风,随着屋门的敞开,不少小虫子拥挤涌出,头顶上的无头苍蝇更多了,进去的那一刻仿佛吹过了零叮寒意。我挡在尸体面前伸出手拦着他们:“都不要看!这些东西也都不要动!你们去派出所把警察叔叔们叫来。”
不得不佩服当年我的胆儿大,这种情况下还能装模做样。有几个孩子点点头,听见后将要出了门,刚要走问道:“那你干什么?”
我心里不由飘飘然,手叉着腰模仿电视剧里刑警的口气煞有其事状回复:“那当然是留在这里维护犯罪现场。我看电视剧里都是这么干的,这里一个灰尘都不要动。”
几个孩子又心有余悸的探着小脑袋再看看屋里躺着的横尸,那画面实在不是小孩子能多看的,吓得一个拽一个的全一溜烟跑掉了。只剩年幼的我堵在卧室的门口,静静的瞧着那些早已风干的血迹。当时我的年纪不大,一些线索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是屋子里杂乱无章,有些书籍倒坍在地上,就像是死之前跟人打过架一样,就这样避过血迹往尸骸近了一步,,捂着鼻子又踮着脚看见到了和爷胸口处蔓延开来的晕染血迹。想到电视剧里有类似的镜头,便知道“他是被刀杀的吧..”
可由于味道太过于浓厚,加上一些飞虫扰乱视线,不得不逃离现场关着门等警察来。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警察倒是等来了,随后老妈也气势汹汹的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随后被她揪着耳朵离开了和爷的宅子,瞥眼又看了这个宅子,即便有明亮的大高阳照着宅子的屋檐与庭院,总是会有些角落仍然有它照不到的阴霾。
随后的那几天我没有再去过,自从知道和爷死后,胡同里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没变什么。每回追问和爷怎么死的,都被母亲搪塞了过去,不过趁那天的空暇还是偷溜去了一趟。
那天天气不如之前那般燥热了,天时刻都是被厚云半遮的,总感觉下一秒乌云聚集来一场狂风骤雨。温度愈加的下降,街上的人也愈加多了起来。看着这般热闹的场景,年幼的我早就按耐不住心情,一头扎进人群前不忘朝家门口大声甩了句
“妈,我出去玩了”
“玩可以,不要再去——”听到前三个字,后面母亲的嘱咐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转身向月牙窄路跑去。随着深入,人竟然多了起来,他们戴着黑袖箍三五人聚一起,小声的讨论着什么,眼神也时不时乱瞟,里面有个身着黑衣的大婶撇撇嘴,压低声响讲的悄悄话,她讲:
“他女儿没回国?........都这时候了.........白眼狼......”说罢摇摇头,旁边的人也跟着附和
“就是,他儿子也......他儿媳妇也不是什么......听说还要把房....”
话听半截,就被眼见的黑衣大婶狠狠的瞪了一眼,力气真不小,拽着我的后领往巷子外带,“这谁家小孩啊?这种地方谁领来的?去去去去。”
被驱逐后,只能另辟蹊径,我翻过和爷院后的红砖墙,爬上一颗不高不矮的树,正好对着院中。美中不足树底下有个茅厕,股股尿骚味喷涌而出,可比起前几天的尸臭味还是差远了。
“等埋了,这屋我就卖了...正好公司一直亏钱。”
茅厕外出来声响:
“这可是他老人家的遗产,说卖就卖吗?”
“我为了这一步路,你知道我准备了多久吗。”
天边的厚云愈发沉了,恰好这时也起了风,那股充斥凉意的风凄厉的打在树枝上,就算是当年拥有三年爬树经验的我也有些站不稳,又一阵细风钻进鼻子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谁?谁在上面?”
“谁偷听讲话,回头连你也宰了!”
这一声喷嚏彻底暴露了自己,吓得急忙爬下树,从墙角飞快跑走,等反应过来早就跑进了窄巷,那些人也没有在巷子里。我抬头看了天,一滴雨洒在我的脸颊,不久后不远处响了唢呐声。
后记:
高中放假我回了一趟家,听了当年伙伴说,那个老宅子因为死过人无人敢买。他儿子把宅子里值钱的东西早就搬空了,老人家的尸体本埋在后山,几年前他女儿带着老人家的骨灰又去了国外。那道像月牙一样的窄巷依旧不变,推开老宅的大门,印象中伫立在墙头的二八大杠跟着童年时巷尾远去的那抹红色消失了。走进大堂之上,也只剩一支灵位摆在木桌之上,再无其他。
作者:狐獴
免责Mode:随便评
猎杀女娲
part.1 旧神已死
简多在冲今天下午第三十三杯起名过长的饮料时,一个提着淡蓝复古手提箱,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女士走了进来。
她扫了一下自己的身份手环,绿色的光闪了一下,绿色腕标意味着来者身份是新人类,罕有但有力的存在。
“赞颂母神!”简多和其他店员忙不迭地齐声大喊,这位女士无动于衷,随便指了个饮料后就坐到了最靠里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把手提箱放到了腿上。简多偷偷多看了两眼,那箱子一望便知价格不菲,乳白色的皮革似乎散发朦胧的光晕,箱角的五金暗示了它坚实的一面。可随着那位女士一层层去掉披肩,丝巾,墨镜时,这个箱子便再也不引人注目——她像是童话书里走出来的人物,毫无瑕疵的艺术品。不过简多无心欣赏那么多。
“她刚才为什么不回应?我们之中有谁没张嘴吗?”简多悄悄和负责点单的小姐妹咬耳朵。她们身处严格信奉娲神教的教区,作为普通人,遇到每个新人类都需要向他们赞颂母神的伟大,若否,会被新人类举报登记进虔诚簿里,要花上一笔不菲的请恕费才能消除。
逾越造物的“新人类”产生于一百三十年前,是人为推动基因进化的结果,相较普通人类,他们在基因上被编辑地完美无缺。新人类的诞生对立于达尔文学渐变学说,无论从人口还是社群地位都呈现出爆破性发展,经过一百多年的繁衍裂变,“新人类”占到了全球人口数的2%,攻陷了绝大多数重要岗位,社会发展和资源分配有史以来第一次落后于生物进化,由此产生的畸变是无法在此一一论述的,外面一月一度的颂神游行便是其中之一,这也是新人类少有地与普通人类混在一起的时刻。人们集结完毕,努力排得稍稍整齐一点,列队摇着代表各个社区颜色的旗子大喊,人如洪流踏过滚烫的柏油路面,声浪滚滚冲刷人心,队伍走地并不快,却像是模糊的幻影,掠过城市每一个角落。这场盛大的穷极无聊发生在一切网织就的城市里,铺满了渺小的陆地,而在洪流之上3500公里的高空里,七颗“金乌”卫星沉默地计算,注视着人类每一道腕标,每一次脉动。
简多把饮料端了过去,那位女士轻轻说了声谢谢,简多借此机会抬眼仔细看了她一下,可能因为血统不纯的缘故,相比于其他新人类,她美的并无攻击性,美的温和,没那么令人心生畏惧。
她大概不会举报我们,也许是她并不怎么信奉娲神教。简多结合她并未参加颂神游行的行为,大逆不道地推测。店外队伍喊完常用的赞颂,便开始用各种奇怪的话语赞颂母神,凌乱的歌颂砰碎一地,被各色明晃晃的服饰搅成粉末,沦为毫无意义的喧哗。简多在这摊杂碎中只能捡到那个字眼——娲神!娲神!这二字足以点燃荒野与城市,她是新人类诞生的源头,是基因学的盗火者,是屠杀旧神、创造新人类灵魂的人,在她的技术授权下,一百年间各大人口工厂得以稳定产出新人类,她居功至伟,最终被奉为神明,她的生平有诸多神化成分,连真名都不可考,最终变得云里雾里,是个高不可攀的生育神像。
娲神、母神,简多在碌碌人群中被迫信仰她,但她的存在对简多无益。外面吵闹不休,她神经衰弱地摁了摁额角,如果“娲神”真的存在,想必也会因这荒谬的演绎皱眉冷笑。而最可笑的是“娲”的历史原型大概是某位杰出的女基因学家与她的团队,她以科学推动人类发展,人类却把她变成了玄学——在这点上,高低贵贱,新旧人类并无差别。
那位女士大概也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她把手提箱立了起来挡在外侧,隔绝了她与外面的视线,这样的举动赢得了简多的喜爱,她悄悄地欣赏了一会那位女士,直到口袋轻微震动,店外人群的游行也将告一段落,凌乱的声音又重新聚拢,汇集成公认的口号。
“旧神已死!娲神永生!”简多在震耳欲聋的吼声中艰难地接起家里打来的电话。
“旧神已死!娲神永生!”同样的口号更为整齐地响在特种作战指挥部,汇集在此的少数精英声如钢铁炮火、信仰坚如磐石,震得空气一窒。而后他们立刻散归各自操作台前,凝神当前作战计划。
“‘基因夺还’计划欧亚分支第079926次行动,本次行动由八个分支队进行,抹除对应八个嫌疑人,本作战部负责六支队行动,目标锁定……”通讯官话语一滞,大厅显示青蓝靛紫的屏上突然跳出了红色的巨大闪动光点,伴随着大大的93.5%——历时七年,经历了将近八万次失败,“金乌”俯瞰大地,又一次向他们发出了醒目的讯息。
“红色高级预警!”指挥官一把抢过通讯器,“娲神教区全体高级武装,评级绿色及以上军官立即出动,目标锁定娲神教区新未来茶饮店!”
当她听到柜台里一直偷看自己的小姑娘对着电话说出“妈妈”二字时,便是心头一紧。她一路躲避这个词语,想在这小店里摘了伪装歇息片刻,还是被‘巧合’撞个满怀——她不该在有监控的地方露出脸来。
她参与“金乌”系统研发测试时,将自己的真实姓名、代号、声纹、面部识别、基因信息通通抹去了,但当时的她过于年轻——狂妄地留下了个最普遍的词语作为自己的身份——“妈妈”。
“金乌”无法将她从亿万呼唤母亲的声音中剥离出来,但模糊的面部、体型特征与这个“巧合”词语相结合,足以引起“金乌”系统的警醒。
还有……这个箱子,这个最致命箱子。她看向她从不离身的手提箱,它是人类的贪欲、是桎梏她的锁链、是对造物最大的亵渎。它虽然被伪装成纯洁无害的样子,但却是潘多拉的魔盒,开启之后,永无宁日。
她一旦被“金乌”锁定,这个箱子就会变成她最可疑的特征。她迅速披上披肩,起身欲离开此地,就见外面游行队伍一阵骚乱,一个荷枪实弹的作战小队踢开茶饮店门冲了进来。
“身份手环。”小队长举着检验器,简洁有力地冲她下命令。
她抬起了手腕。
简多要被吓死了,她接了个老妈让她下班买鱼回家的电话,一挂电话就看见新人类炯炯的目光看着她,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去问一下她需要什么帮助,就见一队特种卫队杀了进来。
小队长捏住她的手腕扫了一下,属于普通“新人类”的绿标。他怔住了,“金乌”系统几乎不会出错,眼前此人被突然判定为“‘基因夺还’目标90%以上嫌疑”肯定是有原因的。
小队长松了指头——这个姿势就算是拉着犯罪嫌疑人也不太礼貌,可当他再瞥向检验器时,他立马把对方抽回一半的手拉住了。
“目标锁定!锁定!”他扔开检验器去抽枪,迭声大吼,“是……”
检验器砸到了柜台,简多看见识别界面不断闪动,明显是出了错误。
可“她”更快,在被重新攥住的那刻便用足以瞬间摧毁金属的力量,反手捏碎了小队长的指骨,她像只黑色的乌鸦突然展翼跃起,精准地踢向小队长战头盔与防弹服脖颈处细微的空隙,击碎了他的颈骨。
小队长软绵绵倒地一瞬,枪声四起,特种卫队所配备的高频射枪,激光切割枪,自动步枪齐开,硝烟如网罩向目标。此番配置足以一瞬摧毁二十人以上的普通军队,却没能奈何那个手提箱,那个女人。
她一眨眼已跃上了墙壁,踩着店内茶饮装饰牌如履平地跨足飞奔,手提箱挡在身前,子弹、光波触之便会改变弹道,向周围散去。她试图窜出茶饮店,可门口又有一队武装搡开人群冲来,火力不管屋内人死活地压制着正门。“旧神已死”的口号早已停了,游行人群惊恐踩踏逃生。
她叹了口气,再次像只象征死亡的乌鸦一样腾飞扑来,用箱子护着,腾挪转闪之间,又是三名队员气绝倒下,她停在柜台上,血顺着她指尖装饰用的陶瓷碎片滴下,融进满地
的血污中。
黑压压的特种卫队成群挤了进来,这次他们没轻易开火,一步一步,一层一层地站在台阶下,射程包围了柜台每一寸。
她今天除了说“谢谢”之外,又一次开了口。
“没错,我是你们要杀的娲,”丝巾与墨镜盖住了她的脸,看不清任何表情,“基因在我手上这个箱子里,你们最好专心来追我。”
一声巨响,柜台后的玻璃幕墙应声而碎,娲藏在手套里的微冲电磁炮常常大材小用,但无往不利,她在枪响之前翻身撞向如瀑的玻璃碎片中,这些尖锐的匕首已无法伤害任何活人,千疮百孔的柜台后,身穿浅绿色工作服的普通人店员早已无活口。
跳出去的那一霎,娲看到了简多被激光削掉一半的头颅,那试探的目光仍黏在她身上。
火力擦身而过,娲其实很想听她再对着电话喊声妈妈。
ect.
作者:阿千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未完待续)
正文:
<0>
叶薇被哗哗的流水声吵醒了,她从盥洗台上撑起身子,又冷又硬的陶瓷台面把她咯得生疼,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空无一人的浴室中,流水的白噪音是唯一的背景音,她睁开眼,巨大的镜面上用浓稠的血写着三个大字。
“不要去“
血水顺着镜子流到底部,在白色的大理石台面上凝成了血珠。
<1>
叶薇小心地收尾,画完了法阵最后一笔。这下子,只差一个穴位法阵就设置好了。
在这鬼屋中呆了12个小时的叶薇已经精疲力竭,肚子也在咕咕直叫。她为了这次除灵做了充分准备,圣水、符箓、桃木剑,灵摆、电脑、监测仪,东方西方、玄幻科学,所有能带的道具她全带上了,就是没带食物——毕竟没人会想到对付这种新鬼她还能花那么长时间。
下次要记得带点食物,她忍不住想,但是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次了。
叶薇叹了口气决定碰碰运气,在这房间里翻找起来食物,补给一下。房间的原主人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房间里所有东西都有条理地归置起来,连书架上的书都按照按图书馆分类法标注。这让叶薇很欣赏,她也是个喜欢按图书馆分类法放书的人。
只是原主人书架上书全是专业相关的书籍,所以大部分的分类下面都是空的。
这种生命中只有科研的人实在不像是会在房间里放零食或者食物的——叶薇悻悻地翻了一圈之后,什么都没找到。
她无奈地躺到床上,弹起了一大片灰尘呛得她咳嗽起来,但是她已经无心去理会这些。她又困又饿又觉得挫败。店长他们都已经警告过她不要做这个任务,但是她还是执意前来。结果整整12个小时她还没能把净寐阵设置完成。
她明明已经做了很多准备,提前调查了房子的构造,设计好了封印法阵的穴位,她画阵还不熟练,就搞了无人机设计好路径机械作画,她看不见灵场就搞来了灵场监测仪。然而实际情况和理论完全不一样,房子经过大面积的改造,和房管中心的图纸已经不同了;因为结构不同,无人机也没办法按照原定路线设置法阵,她只能亲自去,但是那鬼魂见到她就一边叫着“回来吧……回来吧……”地追着她跑,让她没法完工;她画阵的时候又没办法时刻注意监测仪,经常被那鬼魂偷袭。
此刻一旁的电脑屏幕还发着荧荧的亮光,屏幕上正时实绘制着这房子里的灵场图,图上显示那鬼魂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飘来飘去。
在她被困在鬼屋的这12个小时中,她已经发现了鬼魂的行动路径,比如说鬼魂绝对不会到房子的这半边来,虽然只有一门之隔,但是鬼魂绝对不会踏足这间次卧——鬼魂因为魂魄不全,时常会有些古怪的刻板行为。
叶薇望向门外,黑洞洞的客厅没有一点生气,这间房子实在是太黑了,她只能看到客厅中家具隐隐约约的轮廓。那也许是一只沙发,也可能是匍匐的恶鬼。她再多看一眼,黑暗中不可预知的危险与死亡似乎就要向她袭来。
整个房子就像是巨大的墓穴一样阴冷,只是那像指甲刮过黑板一样刺耳的尖啸,告诉她,监测仪正在精准地工作着,此刻,她也许正与那鬼魂对视。
想到这里,叶薇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叶薇从昨天傍晚至今已经在这个屋子里呆了超过12小时,理论上来说此时已经天亮,但是至今没有一丝光从外面照进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这片黑暗是魂魄的怨念隔绝了空间所导致。她第一次见到店长除灵的时候也是这样漆黑又安静。
那个时候叶薇刚刚失去记忆,倒在聂旻的调剂商店门口。而聂旻正在对付一只厉鬼,叶薇意外出现让聂旻措手不及,只能先用血给她画了个护体阵,让她留在院子中不要离开。叶薇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甚至连生活的常识都没有完全想起来,只是机械性地听从聂旻的指示。
叶薇原本就没有灵能方面天赋,她这时看不见鬼魂的影子,也听不见鬼魂的尖啸。聂旻走后,一切就变得安静下来,彻底的黑暗笼罩着她。她看不见任何东西、甚至是自己,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她的神识就像是悬浮在半空中轻飘飘的羽毛。恍惚间她开始怀疑刚才见到的高瘦男人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她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分不清现在和过去,分不清自己是否存在。
她是谁?
她在哪里?
她要去哪里?
“叶薇,你和我的女儿同名。”
终于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但是她下意识觉得那是在和她说话。黑暗中她只感到恐惧,她忍不住往外逃。
她跨出了护体阵的一瞬间,彻骨的阴冷钻进了她的身体,这次她终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了,但是她却再也没办法动弹。
尖啸在她耳边炸开:“好呀,你在这里。我最喜欢年轻女人的身体了。” 和今天叶薇要超度的新鬼不同,这只厉鬼已经通过吸收周围的怨气补全了魂魄,灵智健全,机警狡诈,他的力量不足以对抗聂旻,但是要夺取一个人类的魂魄却很简单。
这次,她的意识似乎真的变成了天上轻飘飘的羽毛,她甚至从天空中看见了自己的身体,她有一头柔顺的披肩长发,穿着最普通的T恤牛仔,扔进人群就会消失不见。
“原来我是这个样子的。”她忍不住想,她能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清明了起来,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和样貌。
下一刻,让她觉得有些违和的事情发生了,她看到自己的双手像猛虎的利爪一样撕碎了厉鬼的魂魄。
然后,叶薇的身体抬起头看向了叶薇的魂魄。
“原来我是这个样子的吗?”神思迷蒙之际,叶薇忍不住想。
想到她曾经从那样的厉鬼手下活下来,叶薇又有了一些动力。
她几个小时的观察并不是白费,只要根据鬼魂的行动路径,就能巧妙地避开它,叶薇已经在脑海中计划好了行动路径。只是电脑右下角的警告示意着她的备用电池也快要耗尽了,等到所有的仪器都失去电源,看不见鬼魂的她,就会失去反击的余地。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必须尽快再试一次除灵。只要她能将所有的法阵设置完成,净寐阵就能释放此地的亡灵怨气,超度亡魂。
她下定决心背上包,左手一袋朱砂粉,右手便携灵场监测仪,出发去完成最后一个法阵的穴位。
【TBC】
文/杏子红
评论:随意
在水面下
吴琪琪是在一个夜晚失足落水死的。
每个人都这么说,小区的人工湖因此连夜加封了一道护栏,听说过几天整个人工湖的水都会被放干,以防再次出现意外。这是小区里大人们的要求,如果物业不同意就集体举报,物业没办法拒绝——光应付吴琪琪的爸爸妈妈就已经够他们焦头烂额的了。
吴琪琪的爸爸妈妈说,是小区的规划不合理导致了安全隐患,是物业不到位的管理促成了悲剧,要求物业赔偿相应损失。
听说他们向物业索赔几十万,物业已经在请律师准备上法庭了。
本来这件事和我是没有关系的,但是物业的工作人员找到了我。他们说,监控摄像头里看到我和吴琪琪当天下午一起出现在人工湖附近,后来我们一起消失在了镜头的死角。他们询问我,是否知道一些相关情况,能否协助调查。
我攥着衣角,低着头。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说,“我在三点钟不到就回家了,还有作业要做,吴琪琪说她还要再看会鱼,我就先走了。警察不是来调查过一次吗?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
戴眼镜的工作人员尴尬地笑了笑:“考虑到之前你受到的刺激太大,可能因为惊吓过度漏掉一些细节,所以我们再来确认一遍。”
我眨了眨眼:“谢谢你们。没关系的,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就是有点困……”
工作人员听明白我的意思,很知趣地离开了。
他们走后我从猫眼盯了很久,确认不会有人再来,才回到房间反锁上门,用力抚摸着胸口喘气。
——我说谎了。
那天我确实是三点前回的家,是吴琪琪的要求。我还记得她紧抿着嘴,皱起眉头,和她妈一模一样的严肃神情。
她对我说:“李乐,你一定得帮我。”
我说:“帮你什么?”
她说:“你什么也不用做,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早就回家了,你也不知道。没有人会怀疑你的。”
她说,她要去水面下的另一个世界,她的父母不允许她随便出门,所以一定要我替她保密。那天也是我想办法帮她从阳台偷溜出来的,我们两家住在隔壁,从她家的阳台翻到我家的阳台很容易。我当时很害怕,问她如果她爸爸妈妈发现了怎么办,她说没关系,他们一定不会提起这件事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这么自信,但她的自信总是能感染我,所以就没有多问。现在看来,她全说对了,果然没有人追究她是怎么来到人工湖边这件事,他们只关心一件事:她落水究竟是谁的责任?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答应过她,会为她保守秘密。她许诺我等她在水面下的世界住下来,会请我去她家玩,具体时间还不确定,但是哪一天我打水漂能打出十个圈的时候,一定就是她在邀请我。
我现在还只能打出四个圈,十个圈听起来是个几乎不可能的目标。但是她说,到时候她会在水面下接住我扔的石头,帮我作弊。
我不太相信:“你平时考试也没帮我作弊,怎么这次就愿意帮我作弊了?”
吴琪琪一直稳坐我们全年级第一,如果她平时能同意帮我作弊,我也不会经常不及格。
吴琪琪说:“你傻呀,平时有老师,有爸爸妈妈在,等我去了水面下,他们都不在,没有人管我,我当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啦。”
我说:“那个水面下的世界,听起来也没什么好的,我爸爸妈妈和老师平时也不管我。”
吴琪琪瞪了我一眼:“你不懂。”
只有我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种刁蛮任性的样子,平时她在大人们面前总是很乖巧,是我们每个人学习的榜样。她说我不懂,我确实也不懂,只好没话找话:“你是怎么知道水面下还有一个世界的?”
吴琪琪说,是人工湖里的小鱼告诉她的。
她说,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河流,无数的湖泊,无数的海洋,其实这些水都来自同一个地方,那就是水面下的世界。水面下的世界很大,它会呼吸,爱玩爱闹,当水面上冒出小泡泡,溅起小水花,那就是水面下的世界在和我们打招呼。
我说,那我打水漂它会不会疼呀?
吴琪琪说,对水下的世界来说,最多最多也就是挠痒痒的感觉,它很喜欢挠痒痒,总是咯咯笑,所以打水漂的时候才会有很响亮的声音,那是它的笑声。
吴琪琪总是这样,什么都知道。她说,她去了水下的世界后,就不能用现在的身体了,她会换一个新的身体,也成为一条河流、一片湖泊、一片海洋。我说,那也太大了,我都不能拉你的手了。吴琪琪脸有点红,她说,没关系的,她也可以只做一朵水花,一个气泡,我只要把手伸进水里,就是在和她拉手。
我其实并不想去水面下的世界里,我只想能像小时候一样,可以每天都看到她,每天都找她玩。但是自从我们升入高年级,就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隔着一道墙我也可以听见她练钢琴的声音,叔叔阿姨训斥的声音,她大声朗读背诵课文的声音。叔叔阿姨不允许我们在一起玩,因为“我是差生,会带坏她”。其实叔叔阿姨不在家的时候,我会带着零食偷偷翻阳台到她家,和她一起分享。这是我们共同保有的秘密,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那种。
吴琪琪说,只有去水面下的世界,她才能有时间玩,才能常常和我见面。所以她必须去,我也这么觉得。
小区物业的工作人员后来再也没有找过我,听说他们请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律师,叔叔阿姨的上诉被驳回了,又再次提起上诉。我现在很少能见到他们,他们总是行色匆匆,听说他们正打算卖掉这里的房子。
小区的人工湖彻底干涸了,只剩下一个坑。有些男孩子开始在里面踢足球,他们也会邀请我一起来,我偶尔会去,大部分时候都拒绝了,因为我还有和吴琪琪的约定没有达成。
每天,我都会去公园的池塘边练习打水漂。现在我已经能打到六个了,偶尔能打到七个,那一定是吴琪琪在水面下接住了我扔出的石头。她还不太熟练,只能接住一次,等她可以接住四次,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不知道水面下的生活她还适应吗?她快乐吗?
我歪过头眯着眼,把身体扭成九十度,直到把水面在视线里变成一条薄薄的细缝,才用力把石块扔了出去。
啪、啪、啪、啪、啪、啪、啪……
水面上溅起一串水花,涟漪层层荡开,像吴琪琪的裙摆。
她就穿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条白裙子,站在幼儿园的人群里对我甜甜微笑。
作者:蜂銀
评论要求:随意
“我们翘课吧。”
少女这样宣言,说这句话时她正面对天台的拦网。地球在北京时间14时33分仍然直面太阳,辐射在她的额头上映下细碎刘海的影子。
“下节英语课老梁说他要听写的。”好友坐在一旁,看着单词册头也没抬。
“好烦。”
雅雯的目光追着操场上打篮球的男生,又不自觉地讲:“夏天好烦。”
“啊?”
“你不觉得吗?夏天的好多东西都很烦。”雅雯几乎掰着指头数起来,“又热又晒,蚊子肆虐,还有…”
还有考试,毕业。
“还有什么?”诗琪仍然盯着单词册,她的后颈从夏季校服浅蓝的领中生长出来,能看到隆椎小小的突起。
雅雯盯着那个不和谐的小包看了一小会儿,移开目光接着说:“头戴式耳机会很闷,听一会儿歌就变得黏糊糊的。”
“换入耳的不就行了。”
“哼,音质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啪嗒。
清脆的声响。
雅雯看着地面上的磁带:“这玩意从哪里掉下来的。”
“什么东西?”诗琪总算抬起头来,把垂下的鬓发用手指梳到耳后。雅雯把捡起来的塑料小盒递给她,“磁带,就英语听力的那种。”
“应该是录像带。”诗琪轻轻翻转过来,读标签上用油性笔写着的字,“假面…什么东西。”
雅雯蹲下来,凑过头去看标签,被诗琪推开一点。
“太热了,保持点距离。”
“你怎么知道是录像带的?”
“这宽度是VHS的,我家里有机子。”诗琪顿了顿,问,“要看吗?”
雅雯一时没反应过来,“啊?看什么?”
“傻了吗你,去我家看这个带子。”
“要看!”雅雯高举右手,“琪啦A梦,拜托你了!”
放学后,两人到了诗琪的家里。
摆弄机子花了不少时间,雅雯看着诗琪用射频线把电视机和录像机连接起来,打开电源,再放入录像带。
“等等,这要是午夜凶铃的那种录像带的话就是事故了吧?”
“那就一起死呗,啊,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诗琪敷衍地说着,按下了播放键。
“怪人,通常由普通人变异而来,原因不明的危害。”
电视机屏幕先是一阵花屏,随后显示出4:3的画面来,展示着几张素描,画的是一些不明所以的结构。接着又切换成了有些模糊的视频,一个有着昆虫特征的人形生物出现在画面正中。
大约这个就是怪人了,雅雯暗自想着,看了看诗琪,发现好友直直地盯着画面中的生物,像是受到了一点冲击。
怪人正在街上大肆破坏,发出有些刺耳的叫声,行人惊慌失措,四处逃窜。一个小孩摔倒在地,脱手的玩偶被怪人踩在脚下。
“肩负对抗他们的使命,以凡人之躯变身为战士的人,假面骑士。”
黑屏之中出现这样一句话之后,一阵音乐响起,电吉他的音色失真,鼓点重音移位。半错乱的节奏之中,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登场。
男子的腰上有着一条带着些科技感设计的腰带,之间他用力按下一个按钮,左手高举右手前臂横在腰前——
“变身!”
男子这样大喊。
一阵光芒闪过,伴随着巨响,画面中的男子已经身着奇特服装。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放完啦?”雅雯感觉还没尽兴,“是不是得翻个面接着放?”
诗琪似乎也刚回过神来:“应该是没有了,录像带都是单向录制。”
“什么嘛,还以为能看见打怪兽环节的。”雅雯叹了口气,往后躺倒在沙发上——在男子变身时她不自觉地坐直了身。“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男孩子爱看的那种吧,奥特曼什么的。”她点评道。
“还是有些区别的吧,奥特曼我记得是变成外星人,这个就只是穿了层装备。”诗琪也向后躺下,拿着遥控器控制着快退,画面一直回到最开始的那几张素描图片。
“有这种区别吗?我只知道奥特曼会变得很大。”雅雯有气无力地说,“我好像该回去了。”
“那拜拜。”
“怎么这么冷淡…”雅雯背上书包,因为听写没过关她回家还有额外的英语单词要抄。
“周一见咯。”
“嗯,周一见。”
雅雯走出诗琪家的小区,站在公交车站等回家的109路,正是傍晚,夕阳还有些刺眼。她瞧着自己在对面站台广告版玻璃上的倒影,试着摆了一下变身的姿势。倒影中的自己也左臂高举,右前臂横在腰前。
“变身。”
她轻轻念到。
似乎是错觉,一股热流从腰部冲向全身,她的心跳加快了些许。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发生,109路很快到了,雅雯刷了自己的学生卡上车,抢到了车厢中段靠窗的橙色座位。
明天是周六,今晚就把作业做完吧。
吹着温热的风,她在心里这样盘算。
周日早晨,雅雯被要上班的母亲从被窝里拖起来,勉强睁着眼睛坐到餐桌前吃半凉的油条。
电视里传来央视13台晨间新闻的播报声,雅雯有些懒得听天下大事,她给自己的磁带机插上耳机,准备温习下还没抄完的单词。
磁带机是多功能的,可以当作收音机,雅雯有时候会借口学习拿来听本地电台节目偷懒,现在正是收音模式,电台在播放晨间节目。
雅雯正喝着糖还没完全融化的豆浆,就被甜度不均匀的液体狠狠呛着了,好一通咳嗽——
电台插播了不明生物的目击报告。
“就在刚刚,在本市第四中学有人目击了不明生物。”主持人语气古怪,似乎也是职业生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
那正是她自己的初中!
雅雯擦了擦嘴,小跑到沙发边拿起遥控器把电视调到本地频道,正赶上记者现场报道未知生物。
出现在画面之中的正是自己的初中,校门的刷证门禁坏了两个,越过门禁,未知生物映入画面。
是怪人。
与雅雯和诗琪在录像带之中见到的怪人有几分相似的、带有昆虫特征的人形生物,头上生有两只触角,眼睛是小学科学课观察过的复眼的放大版。怪人的背后还长了一对和蝉类似的翅膀。
记者在画面外紧张地解说着:“这个生物是在今早出现的,学校的门卫报了警,但它在砸坏门禁进入学校后就没有再活动过。”
雅雯看着画面中的怪人,耳边拨打给诗琪的电话一直是忙音。
“这种生物是外星人吗?它的行为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记者小声的发问。现场连线到某个大学的生物专家,又转到警察分局的局长。
大人们无比忙碌,和雅雯一样注视着怪人,紧张地互相交谈,甚至争吵。
离家的母亲打来电话,但雅雯没有接。
她提着生日父亲送给自己的自行车头盔,骑车往学校的方向赶去。
其实学会自行车以来,雅雯并没有骑过很多次,大部分时间她都是早上被母亲的电瓶车带到学校,下午放学和诗琪坐同一班公交车,在相邻的两站下车各回各家。
总之,这大约是她第一次独自骑车前往学校。
刚开始时还有些掌握不好平衡,但很快随着记忆的苏醒,她感觉自己骑得越来越快,风不断从耳边掠过,阳光从路旁的绿化的枝叶之间漏下来,斑驳地占据路面和自己的皮肤。
暖洋洋的。
雅雯没有选择正门,她绕了半圈,在学校的一段围栏旁停下来,这里有一小段缺口,是每个会跑出去上网的学生都知道的密道。
她戴着头盔,从缺口勉强穿过。
雅雯站在操场的一角,和怪人相隔半个操场对望。
总算亲眼见到怪人,冥冥之中的一种感应让少女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
眼前的怪人就是自己的好友。
诗琪逐渐接近她,直到两个人相距不到五米。
“你究竟想干什么呢,诗琪?”雅雯轻轻说道。
怪人的复眼看着头盔镜片之下少女的双眼。
“我要毁掉学校。”好友这样讲到。
“为什么呢?”
“原因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了吗?”
谁会清楚这种莫名奇妙的玩意。
少女摘下头盔,用双手按向腰间,头盔以奇特的方式折叠再展开,环绕着腰部,落手之处反馈来冰冷的金属硬物质感。
按下按钮。
高举左臂,右前臂横在腰前。
剩下的只需要大喊——
“变身!”
震颤带着光与热降临,力量在身体之中逐渐充盈。
物质凭空出现,渐渐覆盖自己全身形成战衣。
雅雯感觉自己的重量在不断减轻,她在不断上升。
紧接着的是下坠,被地球吸引着不断加速,然后——
脚踏大地,身着战装!
假面骑士!
少女通过赤红的复眼和好友再次对视。
我要保护学校,然后上学,考试,毕业。
在夏天的末尾,我将成为大人。
跨上自行车。
收起支架,左脚踩着踏板调到适合发力的位置,戴上头盔。
少女看着眼前的路。
这条路将要路过家门,路过车站,路过初中。
晨风清凉,透过头盔镜片的缝隙扬起蓄长的鬓发,搔痒着脸颊。
自行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有什么被她抛在身后了。
但管他呢,今天是开学的日子。
只管向前骑就好!
少女这样想着,哼起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