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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伊西多
回国前,我特意去了一趟西弗吉尼亚,有一位不知名的小众画家的画作在那里出售。价格并不高昂,但我不懂绘画,犹豫良久,买下了一幅充盈绿意的画。我要送给我的继母,她年纪比我小两岁,曾经说过喜欢这位画家的画,而且平生最喜欢绿色。
除了这幅画外,我又给几个亲近的家人置办了礼物。我父亲喻升德年过古稀,虽然精神还矍铄,但也终于打算稍作放松了。他近年十分喜欢收藏紫砂壶,我早派人拍了把壶,只等我回国后就亲自给他送去。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喻锐身体虚弱,药罐子似的,我再想不出什么能送给他的。他还有个儿子,大名叫喻旭元,今年也十三岁了,这对父子的礼物我一概交给秘书去办。我继母的女儿,我的异母妹妹,喻寒,今年十四岁了,小女孩儿都喜欢闪闪发光的、亮晶晶的东西,我打算送给她一条粉色的钻石手链。
回国后,我就载着这些东西,一路奔向我父亲纳凉的别墅。礼物携带得多且贵重,盖因我与家人,算是久别重逢——这十多年我都在国外。我母亲早逝,与父亲聚少离多,更何况是其他人呢?而这处别墅,也是父亲新置办的,算来真衬得我如一个外来客了。
别墅的银色大门与金色的阳光如金石相激,亮得刺耳、刺眼、刺心。一切都是新的,我下车,手里提着礼物,缓缓扫视了一圈。
忽然背后有人问道:“你是?”
我转过身,看到一对十几岁的男女孩子,身上都穿着泳衣,皮肤还是湿漉漉的。女孩子肤色略深,双腿修长,琥珀色瞳仁亮得耀眼。男孩子皮肤雪白透红,毛发茂密但色泽较为浅淡,头发乱糟糟的。我笑道:“那你们又是谁呢?”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孩子盯住了我的眼睛。又是同一瞬间,他俩的视线降下去,停在我手中的礼物上。然后,他俩同时收回视线,两两对视,耍杂技似的把视线又聚焦在我身上,同时开口。男孩子叫道:“大伯。”女孩子叫道:“大哥。”
这就是喻寒和喻旭元。喻寒说着“我来替你拿吧”凑上前来,我连忙说:“看见那个粉色盒子没有?就拿那个,那个是大哥给你的见面礼物。”本想把喻旭元的礼物一并给他,但他早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喻寒礼物到手就拆,捧出那串手链。她手指灵巧,不多时已经戴在手腕上,在阳光下来回转动,观察它的宝光。我笑道:“漂亮么?喜欢么?”她并不答话,突然跑向前去,叫道:“妈妈!大哥来了!”
我一抬头,我继母蒋宜男正立在面前。喻寒把戴着手链的那只手擎起,在她眼前摆动。我继母笑道:“真漂亮。要跟大哥说谢谢呢。”她们母女俩弧度相似、颜色相似的双眼间,晚风吹云似的拂过一抹不端倪的笑意。
“升德大概要到五点多才能回来。但喻锐再过半个钟就要回来了。晚上要给你接风洗尘,中午就先随便吃点儿吧,我叫厨子做点清淡的。”她延我在一楼客厅落座,又转头问喻寒:“小旭呢?”
“我以为弟弟去找你了。”
我诧异地笑道:“弟弟?喻寒,论辈分他得叫你小姑姑呢。”
喻寒不动声色地一笑。我继母笑道:“小旭比她就小一个月,论得那么清楚该多别扭呀!——他是过来找我了,可又走了。快吃饭了,你去找找他吧。你俩也把衣服换换,穿着泳衣见客,也不嫌害臊的!”
喻寒的下巴搁在妈妈肩膀上,一侧首便可呼吸相通。她的眼睛亮得如两团小小的烈火,朝我投来目光时,我的两颊一瞬间发热也似。她朝门外走去,仍然摇动着腕上的钻石手链,似乎还轻轻地嘻笑出声。那十四岁的少女笑声,就像自行车铃似的,一路远远小小地回荡开来,不自觉地舍身,像后座上穿学校制服的人。
“这幅画送给你。是——”我张开嘴,却忘记了那画家的名字,只好打了个哈哈,匆忙接下去道:“我在西弗吉尼亚买的。绿色衬你,而且夏天也燥,就当添几分清气,你别嫌寒酸。”
“Virginia,真是好听的名字啊。”我继母伸出两只白嫩纤长的手,把画接了过去。“这画的是山核桃吗?是窗外的景致。在山核桃树底下还有两个人——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谢谢你,喻敏,我很喜欢。”
她穿了一身提花香云纱的荷叶色旗袍,手腕上戴了一对浓润的翡翠镯子,却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幅西方少男少女恋爱的画。不知不觉中我的眼睛被雾气模糊了。我像个愣头青似的死盯着沙发的一角,点头微笑道:“嗯,你喜欢就好。毕竟咱们也这么多年没见了……父亲最近怎样?他脚到了雨天还疼么?”
“升德要是知道你这么记挂着他,一定要高兴得了不得的。”她语气中有笑意。我时而觉得她的面容、声音,甚至气味,和我心中那幅景象比去毫无二致,时而又觉得她更美了,或只是不一样了,气味,面容,与声音。
不然,何以那声音听来竟重得如此?
把我的心如核桃的青皮一般,砸下、脱去、碾烂。
她说我父亲起先脚到了雨天还疼,那时候便跛行得更加厉害。也不仅是天气因素,情绪上来时疼得更重,或者因为工作,或者因为他的几个老友,或者因为觉察到自己确实年纪老矣,或者因为对我的思念。但近年来竟然渐渐好转,那要感谢我的弟弟喻锐,我是否记得,他的第二任妻子出身医疗世家?她家医院里有一位年轻医生,医术精湛,给我父亲治疗,颇见成效。再加上老宅阴湿,她劝我父亲移居,果然现在好了许多。
我说那就好。不能在他面前尽孝,终究是我这个当儿子的失职。
她说,哪里?喻敏,你不要多想……我听不下去了。她檀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像佛珠般迎头洒下,滚得满头满地,气味袭人,要将我压死在这阔大的、陈设红木家具的客厅里。
宜男。
她住口不言了。那幅画静静偎在她的脚边,我才发现自己始终是在注视着它蔓延绿意如湖的画面,余光里觑见她趿着拖鞋的雪白圆润的脚踵。宜男,我苦涩地说着,一口一口地将烂醉如泥的核桃皮吐出来。涩而青,铺满地。
我这个做儿子的,把父亲害成而今这副模样,不能在他膝下尽孝,已经是忘恩负义。可是我又怎么能待在国内?多么忍心,我才能看着他受苦?我对不起父亲。更何况,还有你,宜男……
我抬眼望着她,胆怯了。她不言不语,低眉端详着手上的镯子。宜男……我叫她,我心口发紧,血管突突乱跳。我手攥紧了扶手,要站起来,对她说出我有多么恐惧,又有多么自私,我离她而去全是因为我的自私,我害怕我屈服于我的自私,我的远行已经是屈服于我的自私——
“哥,你回来了。”
皮鞋在地板上轻轻响了几下。喻锐现身了。
我挺直了腰板,深呼吸,笑道:“弟弟,好久不见。”
我们围坐,谈天。
我的心中只有核桃汁液污黑如血的残迹。
“漂亮吧?”
“BlingBling的。但我不喜欢粉红色。你很喜欢?”
“什么啊。我要转送给妈妈,我才不喜欢什么手链戒指,真是累赘……他送给你什么礼物?”
“钢笔啦……Enid,你看没看到他给蒋太太什么礼物?”
“是画。挺好看的!等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了。弟弟,去游泳吧?”
“嗯。游完去骑自行车怎么样?”
“可以啊,走吧!”
少男少女总是无忧无虑的。
蒋宜男和喻锐对坐在遮阳伞下。蒋宜男今年已有36岁了,可以看出细细的皱纹已攀上了她的眼角。但她顾盼之间,婉转生情,有艳光四射之感。
“这么盯着我看,是觉得我老了吗?”
“真会开玩笑。我不老,你当然也不会老。前几天我出去,还听有人说你和喻寒是‘喻家双艳’呢。”
蒋宜男扑哧一笑。“Enid才多大的孩子……?就拿‘艳’这样的字眼儿来叫了。这几年我连门都没出几趟,又从哪看到了我的长相。”
“别理会他们。眼皮子浅,嘴皮子贱。老不死的听信了那帮算命的说道,当年人人都知道他管你叫‘富贵温柔乡’,这会儿都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把这个说给你听,是我不好。”
“你要是什么话都不跟我说,那才不好。”蒋宜男笑道,“但也不要把我说给别人……”
“我知道。我当然都知道。”
喻寒和喻旭元在不远处的泳池里嬉笑打闹,泼着水玩。喻锐拿起相机,对着两人叫道:“Enid!弟弟!看这边!”
闪光灯一亮。喻锐重回座位,转头望了望别墅,伸下手去。原来蒋宜男踢脱了鞋子,他一坐下,就把两脚伸到他的膝上。喻锐轻轻抓挠她的脚心。她禁不住笑了,使了一分力,懒懒地踏他的膝盖。
“你说他俩在楼上聊些什么呢?”
喻锐指的是喻敏和喻升德。大概因为大儿子回来了,喻升德回来得也十分早。
“有什么聊的。大概把对我问的那些话又捧去升德那里去了。你还不知道他么?我对他说,你父亲的右脚已经好了很多了。”
喻锐“嘁”了一声。“我进来时,看到他那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就知道不对劲。他倒确实是个孝子,但愿老不死的是个慈父吧。宜男,你说,老不死的有没有把他调回来的打算?”
蒋宜男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升德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你也清楚。现在这局势平稳,你又得力,没来由的,哪里要叫喻敏回来。何况,这些年来,我看他茶余酒后,自己也未尝不惆怅自己是个跛子。你看见了吗?在他面前,Enid不能跑。他连自己女儿都要嫉妒……说不定正因为是个女儿才要嫉妒。”
“之前置办这别墅,连请了五个算命的,我看老不死的是真糊涂了。当年那场车祸,分明是他自己急躁,不反躬自省,反而信了自己就是流年不利。从那以后,就真跟发了疯一样。”
“你不信他说的话吗?”蒋宜男笑道,“说我的命格是‘富贵温柔乡’。自从娶我之后,他自己倒确实是事事如意。”
“我不看算得准不准,我心里喜欢的不是那些满嘴怪力乱神、说的是些什么自己也没个分晓的神公神婆。真要信这个,人老了怎么也不见他修些阴德?当年年纪都要六十了,而你二十岁都不到吧?从自己儿子手里抢来的女朋友,就只为了一句命格,这样的不知廉耻,叫人怎么信他?”
喻锐话说得狠重,面上却是笑吟吟的。他本来就身形瘦弱,貌如好女,这样一笑,愈觉风彩卓然,远远望去,和蒋宜男真是一对璧人。后者早趿上鞋子,斜靠着椅背,给喻锐的杯子里添茶。
“不要动气。升德并不是把我抢过来的。是喻敏他看到父亲为了自己这个逆子出了车祸,此后恐怕终生要做一个跛子,愧急自责,改过自新,将我拱手让出去的。让父亲为了自己陷入聚麀之祸,他舍不得的。都是陈年旧事了,大夏天的,为了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和一个形同流放的人,有什么好争持的呢?你心里是恼他信了那些人瞎三话四的,那些人不过是哄着老头儿掏钱罢了。那些人可以说相书上周易上的胡话,也可以说别人教给他们的话。那些人可以说话后收老头子的钱,当然也可以收钱说别人要他们说的话。哄一个老头子还不简单吗,人一老,怕的东西多了,心也就动摇了。古代巫医并称,算命的是巫如此,医生能有多大差别呢。”
茶香轻飏。不远处,喻寒和喻旭元在游泳池中比赛游泳,喻寒领先了半个身子,两人在水中如同两条一黑一白的自由自在的鱼。
“宜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喻锐抬起头来,似乎尴尬地一笑,“但你说的真是对极了。”
“不坚实牢固,怎么配做富贵温柔乡呢?”蒋宜男也嫣然一笑。
“事不宜迟,不过且让我好好想一想具体动作。现在,先再给他俩拍上几张吧。”说着,喻锐手拿相机起身,忽地“哎”了一声:“这是什么?”
他从游泳池边拾起那串粉色的钻石手链。
“是喻敏给Enid带的礼物。Enid不喜欢钻石,也不喜欢手链。我看,多半还是得我来带。”
“他倒真喜欢送这些自作多情的礼物。他给你送了什么?”
“一幅画。画的是山核桃,一片的绿色很美丽。但那画的作者,我十几年前喜欢过一段时间,现在却并没有多少感觉了。”
“核桃?”那粗枝大叶的树。喻锐知道喻敏和蒋宜男之间的旧事,因此也并没有如何惊讶自顾自找寻抓拍两个孩子的角度去了。
两个孩子在夏天最喜欢的运动就是游泳。喻寒贴着喻旭元的背飞快地游过去,喻旭元跃出水面,笑起来。他俩又玩了大概半个小时,觉得累了,这才从泳池里出来,脱去泳衣,换上背心短裤,推着自行车出去。
他们看到喻敏和喻升德从别墅里出来,身边还跟着喻锐和蒋宜男。喻寒想起对自己喜爱运动不满的父亲,他“一动不如一静”的言论,便说道:“我们先等等吧。我不想叫爸爸看见。”
喻旭元应声停住了脚步,他低声说:“大伯这是要走?他不在这里住吗?我以为爷爷要留下他。”
“他把爸爸惹得不开心了?”
“看脸色,爷爷是挺严肃的……”
两人等了许久,都不见喻升德回去,很不耐烦。总算看见喻升德转过身,由蒋宜男搀扶回别墅,觉得很是高兴,不再看只身走向轿车的喻敏,只是一路把自行车推到阶前。
“弟弟,Enid。你们这是要出去骑自行车?要多久?”喻锐站在台阶上问。
“打算骑到湖那边再回来。”
“又要比赛?好吧。还有,Enid,你不要那串手链了?就那么丢在游泳池边,被你妈妈捡走了哦。”
“无所谓啦!妈妈想要我就送给妈妈……二哥,你说完了吗?我和弟弟要走了!”
“好吧好吧……”喻锐笑着,和儿子击了个掌。
夏日黄昏,晚风迎面吹来,两个孩子蹬着车子,飞快地骑了出去。喻锐微微眯起双眼,望着他们,又转过头。喻升德右足跛行,年老体弱,此时还在上楼梯,他那一头白发如芦花般在晚风中轻轻摆动,显出旁边的丽人是何等绿鬓朱容的娇妍。丽人忽然回头,似乎不经意地溜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若无其事,但他却看得分明,她发髻上插的步摇,摇晃得十分剧烈。是在笑吗?
喻寒和喻旭元蹬着车子,冲出门外,一路超过喻敏慢慢挪动的轿车,疾冲而去,喻敏只听见他俩爽朗的笑声。笑声,笑声,年轻人的笑声若有实体,怕是如老年人的白发一般难数吧?他仍旧慢慢地驾驶着汽车,任窗外晚风如绫如纱地掠过。被捣碎了的心慢慢地生长了,在这朦胧淡蓝的天空下,在他空荡的胸腔里,血浆碎末浮沉,心如海浪,羡鸥鸟偕飞。
END
备注:算是好久没写文的复健吧?未经修改,以后可能会改动一下的。灵感来自诗经的《君子偕老》。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作者:青芒子
评论:随意
备注:《你的谜题我来作答》同人,献给红峰亚衣
本文推理水平只代表本人水平,与作品无关。
【红峰亚衣】
暑假结束后,我和透矢、明神一同升入高二年级,但我放学之后的社团活动时间还是一直待在心理咨询室里学习。透矢虽然带着无聊的黑框眼镜,但只要沉浸在学习里,便是一副游刃有余,胸有成竹的模样。而常年不来教室的明神同学则在专心致志地拼着拼图,清丽的面容在斜阳下泛着暖黄的微光,思索中似蹙微蹙的眉眼多了几分可爱。
说真的,他们这样子真的很登对。
之前的海边修学事件中,透矢被污蔑和明神同学夜间私自幽会被老师发现,但实际他正和我在一起躲避老师的巡查。明神同学还是像往常一样直接了断地指认了犯人,透矢也做了推理。但被和花暮的谎言给辩驳了回去,二人产生了隔阂,一度不欢而散。
那时候,应该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吧?夏日的海边凉风习习,透矢就毫不设防地躺在自己的怀里,只要低下头,就能吻到他唇,像小说里的相爱的两人一样。
这明明是自明之理。
但自己却紧张得不敢看他,慌乱地躲避着周围同学投来的视线。
嘛,真的一点也不像平时的自己!我在逃避什么?恍然间对上了明神的眼,那般澄澈又冷冽,像是神明一般能看透人心。但随即她又重新低下头去,投入到与拼图的斗争去。
我暗暗叹了口气,明神喜欢透矢,这也是自明之理。
在透矢意志消沉的时候,惧怕与人说话的明神踏入了多功能室,在全班34人的注视下,首次对她的推理做出了解释,但不善言语的她还是掉入“谎话精”和花暮同学的陷阱里。她那时候一定很无助吧,肩膀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眼睛里泛起了水汽。坏人在一旁得意地坏笑。
是啊是啊,这时候该是骑士出场的时候了。
于是透矢君潇洒地推门而入,帅气地宣告着:
“接下来要解释的,是前天夜里的真相。不只是明神或者天家——而是那天夜里的一切真相。在场的36人里,实际上有35人说了些谎言。”
随即像是往常那样,拿出了他的记录本,护在了明神同学的身前,接过神明手中的笔做利剑,直指真相。明神同学永远都是对的,这是他的信仰;她的解谜,永远由他来作答。
莫名地,我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学习结束后,我们一行三人出了校门,明神同学被车接走了。这时候我才有时间和透矢独处一段时间,我一般会缠着他说一路,直到在地铁站分别。
“透矢,你能不能陪我在走一截路,送我回家嘛~”我故作娇嗔的开口,其实为了遮掩自己的难为情,手指不自然绕着发尾转圈。透矢和我们不一样,他似乎是靠努力考进来的特优生,放学之后似乎会去打工补贴家用,当然这些都是自己多方打听到的。
自己这样的要求,又不是男女朋友,会被当作任性无理的要求吧?想到自己曾想和透矢君告白,但每次都被搪塞过去。
这次估计也是拒绝吧。
“红峰同学,是出了什么事吗?”他郑重其事地停下来了脚步,逆光下只有他的眼睛折射着微光,像是被看穿了一样。
“欸,你不拒绝我吗?”
“红峰同学不会提这么任性的要求,一定是事出有因。”说着透矢仗着他的身高优势开始揉我的头顶。
“够了够了!发型要乱了!”我捂着我好不容易打理好的头发跑到透矢的前面,回首露出一个迷倒万千的笑容,“那走吧,我的好妈妈~”
我的骑士。
“喂!红峰你……!”
【伊吕波透矢】
红峰同学说她家附近出现了一个怪人,像是什么变态杀人犯,她这几天放学都会遇到,嘴里念叨着什么在街道走来走去的,估计精神也有些问题。
红峰说得信誓旦旦,但我俩一直相安无事地走到她家门口,她妈妈一脸担忧地等在门外,见到女儿回来高兴地拉她到怀里,随即看到了我。原本以为辣妹一般的红峰,妈妈也应该不同寻常,但她却是位温柔貌美的女性。久违的,让我心生亲切。
“这位是……?”
“妈妈,这是伊吕波同学,我拜托他陪回来的。”
“哦~”妈妈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谢谢你照顾我们家芽衣。伊吕波君,进来喝杯茶吧。”
“不了不了,我赶着去打工,红峰同学安全到家就好了。”我有些汗颜,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进来坐坐嘛~阿姨有话想对你说。”
“妈妈!不要难为透矢了!”
“呀,都这么亲近了啊。”
“透矢你快走啊!”
我忙不迭鞠躬转身就跑,看来也是一个难缠的类型。
当我跑到路口时,一个佝偻的黑影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连忙扶着墙壁减速。这才看见那个黑影是一个目光呆滞的老人,他的脸像是朽木一样粗糙干枯,眼上层层叠叠的皱纹把眼睛压成了缝隙,眼神幽深。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但可能是中风或是牙掉光的缘故,老人口齿不清,依稀能听出“助太”这个名字。
“老爷爷你需要帮助吗?”
我大声地问了几句,老人却充耳不闻,缓慢地从我身边走过,我看着方向,是红峰同学家的位置。
“哎呀,佐藤大爷怎么又出来了。”巡警模样的人从我身边骑着自行车掠过,又停下车跑了回来,夸张地圈起手充当扩音器一般地贴在老人耳边大声说道:“佐藤先生!你该回家了!”
“啊……”那个被称作佐藤的老人眼珠这才松动,转过来看着巡警,“助太……助太还没回来。”
“我会帮你找到助太的,你先回家,走吧回家!”巡警拉着老人就往反方向走,“同学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家吧。”
“助太……助太……”老人像是纸箱一般被随意地拖走了。
第二天一早,红峰同学把一个草莓蛋糕放在我的桌前,蛋糕歪歪扭扭的,奶油有些化了,顶上的草莓只剩半个头露在外面。
“昨天,谢谢你。”不知为何,红峰同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红得惊人,“妈妈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她昨天有些误会了。”
“没事,我能理解。那我就收下红峰同学的蛋糕了。”
“不不不,怎么会是我做的!”红峰挥舞着双手,脸更红了。
“很好吃哦。”
“啊啊啊啊!”她捂着脸跑出去了。
怎么回事,平时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坐在我的桌子上露着她超短的短裙恶劣地看着我吃完吗?
【明神凛音】
我从厕所回来到咨询室后,红峰同学和伊吕波同学正闹作一团,不,应该是红峰同学单方面在缠着伊吕波。我有些不高兴,但随即红峰同学拿着手机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明神同学,今天来我家吧!我爸妈今天很晚才回家哦,我们可以自己玩。而且你看,我家还有夏洛克!”
“嗯?”我有些疑惑,只见红峰的手机里是一张猫咪的照片,翡翠色的眼睛炯炯,优雅修长的身形,白色的皮毛上黑黄的花斑不规则分布着。
“我刚捡到它不久,它还受伤了,所以这几天在我家养伤,它很温柔的,会趴在你腿上呼噜。”
我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中了。父亲不让我饲养任何宠物,他说这不是我该做的,我应该站在神社里,像个神使一样传递“天启”给世人答疑解惑。因此我不需要任何的朋友,也不需要所谓的宠物。
但这种毛茸茸的感觉……有点像某人。
“去嘛去嘛,透矢都答应了~”
“喂!我可没有!你别乱说!”
看着互相打闹的两人,我不禁莞尔。
“好啊……”
【伊吕波透矢】
于是在给明神凛音的姐姐,也是这家心理咨询室的主人明神芙蓉报备,并且写下了两小时后一定回家的担保之后,我们一行三人踏上了去红峰同学家里的旅程。
斜阳下我们三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红峰每一步都要踩到自己的影子上,像是在玩什么幼稚的游戏。明神没有说话,但是眼里满是期待。
她虽然总是装作冷漠,拒人千里的模样,但眼神却很好读懂。开心的时候杏眸圆睁,闪闪发光;失落的时候半垂着眼睫,闷闷不乐;而当她指认犯人的时候,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犯人,神采奕奕,流光溢彩,像是一把神剑,能够斩破一切虚妄,直捣黄龙。
“透矢之前去过同学家做客吗?明神同学肯定是第一次吧?”
“我也是第一次。”
我坦白道,红峰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妈妈的人缘这么臭的吗?”
“喂,不要这么恶劣地揣度我啊。初中实在是太忙了,同学的邀请都没去而已。”当时父亲的死,母亲作为嫌疑人落狱,自己被迫承担起了成年人的责任,为母亲奔走,为自己的未来考虑,每天只在学校和打工处两点一线。
“那就由我带你们感受一下吧!零食电动录像带都准备好了喔。”
红峰同学家距离学校不过20分钟的路程。
是二层独栋的小楼,黑色的铁围栏隔开了花园和外面的街道,围栏上爬满了绿色的蔷薇叶,到春天这里一定是花海。从疏密相间的花枝里依稀能看见家里的陈设,直面着花园的是落地窗和一旁大敞着窗户的开放式厨房。
红峰先我们一步进了门,给我们拿来了拖鞋。我们在玄关处换了鞋,这才进了门。红峰家整洁又温馨,桌上百合花香飘散在空气里。
自打我们开门,喵喵的声音就不绝于耳。走了进去,只见一只毛光水滑的三花猫在猫笼里转悠,它的右腿腿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它抬左抓不断拍着玻璃门,似乎是不满被关起来这件事。
“夏洛克骨折了,医生让我们限制它的活动。抱歉啦~”
红峰一面说着,一面把玻璃门打开,它审视了一下我和明神同学,慢悠悠地翘着尾巴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先和半跪着的红峰同学蹭了蹭脑袋,又尾巴勾着我的腿绕了一圈,就跑到明神同学脚下又叫又蹭。
眼睛绿得像宝石样,呼噜声像是马达一样。
虽然是被捡回来的,但像是家养的猫。
明神同学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它这么热情。红峰轻巧地将它抱起,领着我们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让夏洛克趴在明神腿上。
它也很懂事,在明神同学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趴下舔起了毛。明神同学一瞬不瞬地盯着夏洛克,面颊泛起了红晕,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的脑袋,此时她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亲昵的和小动物互动,而不是什么神社的继承人,端坐在殿上被人朝拜。
“它为什么要叫夏洛克?”
“透矢没看过吗?《三色猫探案》里的侦探猫咪,能自由地穿梭在案发现场,和罪犯作斗争。夏洛克也一定是这样的!”
别一脸严肃地说着不切实际的话啊!
“我不喜欢看侦探小说。”
“诶~还以为透矢这么追求真相是为了当侦探呢。”
“是律师啦,律师。侦探这种轻浮自大的角色完全不是我的风格。”
“可是我觉得你挡在明神同学前面解开真相的样子很帅啊,是吧明神同学?”
明神也跟着点头,“很帅。”
“明神你也!”我突然觉得有些渴了,“红峰同学有热茶吗?”
“有汽水,喝吗?”
我和明神同步摇头,夏洛克被摸得舒服仰着头,露出白色的下巴。
“不喜欢气泡的感觉。”
“气泡喝下去不舒服。”
红峰一脸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的嫌弃,嘴上说着浪费,却还是跑到厨房给我们烧热水泡茶。热水壶是那种插电的,红色的漆身有些掉色,似乎用了很久
正当我们打着switch等水烧开的时候,热水壶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低音版的火车鸣笛,又像是鬣狗的怪叫声。已经躺倒在明神怀里的夏洛克转了转耳朵,撑起了上半身,努力地辨别着声音的方位,随即跳了下来,拖着腿喵呜喵呜地跑了过去。
“猫猫……”
“夏洛克!别这样,你的腿还没长好呢!”
红峰和我正在打大乱斗,见状立即扔下手柄朝厨房跑去。关掉了沸腾的热水壶,把夏洛克抱在怀里,三花呜呜不满地叫着,前腿搭在红峰的肩上,头朝厨房的窗外望去,黑黄色梨纹的尾巴一甩一甩的。
“它好像对这个热水壶的声音有反应,之前把它放在笼子里时听到热水壶的声音也会拍笼门要出来。”
我和明神也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夏洛克和热水壶,红峰则空出手去端茶叶和茶杯,正将茶杯放到水池里清洗时——抬眼只见葱绿的花园外,半张脸从围栏里伸了进来——
白多黑少的眼睛在庭院里扫视着,几乎是同一刻,那眼和红峰对上了,阴冷又猥琐的眼睛似乎是笑了笑,像是露出獠牙的豺狼。
“啊——坏人!坏人来了!”
“红峰同学!”
红峰扔下了水杯低着头跑了过来,像个小炮弹一样撞到了我身上,我手里还举着热水壶,只能顺势护着她倒到了沙发上。明神同学看着窗外愣神,怀里的三花见状挣脱了怀抱跳了出来,又跑到厨房边嚎叫。
“怎么回事……?”我艰难地维持着平衡,明神同学如梦初醒般地接过了我手中的热水壶。红峰还趴在我的身上不肯起来,肌肤相亲的地方软软滑滑的,带着女生香甜的气息。我手忙脚乱地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起来。
“那个……那个跟踪狂,他就在门口!之前我放学的时候就经常看到他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面,透矢我好害怕,怎么办……”红峰不安地低着头,眼眶通红,泫然欲泣。
“别急,我们去找警察,好不好?”
我把手搭在红峰肩膀上安慰她,明神歪了歪头,黑色的秀发从她的肩膀滑落,朱唇轻起:“犯人是……猫猫——”
“欸?!”我俩大吃一惊。
“等等,什么犯人?”
“叮咚!叮咚!叮咚!”
这时,门口传来急促的门铃声,红峰啊的一声躲到了我的身后,明神则退到一边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去开门。
谨慎起见,我还是先看了下猫眼,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遇到的巡警。
“打扰了!请问红峰先生在家吗?”
“爸爸妈妈今天还没回来。”我身后紧紧抓着我的衣摆的红峰发出闷闷的声音。
“哦哦这样啊今天就小芽衣在家啊,欸你不是昨天的同学?”巡警拿着他的办公手册,盯着我看了好久,有点难以置信,“小亚衣谈男朋友了啊,红峰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啊啊片山哥别说了!没有没有,我今天带同学回来玩啦!”一听是熟人,红峰立马恢复了元气,从我身后钻了出来。
“小亚衣还是这么有活力。不过我是来帮佐藤先生找助太的,你们有见过助太吗,前一个星期它走丢了,是一只三花母猫。”
“等等,为什么三花母猫要叫助太啊!”
衣角又被人拉住了,讨厌陌生人的明神,躲在门后,指了指正在厨房舔毛的夏洛克。迟钝如红峰这时也反应过来,跑过去抱起了夏洛克,“是它吗?我周三在屋外捡到它,它受伤了。”
“哦!助太你在这里啊!”片山眼前一亮。
助太听到有人呼唤它的名字喵呜的应了一声,却还是待在红峰怀里不肯走。
“佐藤先生说它不喜欢陌生人,非要自己去找,他年纪大了还有点老年痴呆,我一天天都在找佐藤先生和助太的路上。小亚衣真是帮大忙呢。要不要一起去佐藤家?”
“去吧。”我点了点头,“明神你也来。”明神已经坐回了沙发里叼着饼干棍,一脸不关我事的表情。
“明神老师说你必须和我在一起。”
“哦。”
我们一行五人外加一只猫就这么出门了,结果半路迎面就遇上了不老实待在家里的佐藤老人。红峰又像是受惊的仓鼠一样躲在了我的身后,明神也往我身边警惕地靠了靠。
片山巡警不愧是大人,半是强硬半是劝导地领着老人回了家,那是一幢日式的小屋。窗台上放着熟悉的红色热水壶。
我们这才把猫包里的助太放了出来,佐藤老人浑黄的这才有了光彩,麻木的嘴里念着“助太助太”,弯腰把猫咪揽在怀里,助太熟稔在老人粗大的手掌里蹭蹭,呼噜声不绝于耳。
当我们出来后,夕阳已经把路面染成了橘红色。
“所以……明神同学的意思是那个跟踪狂就是佐藤爷爷?”
“嗯,猫咪就是犯人,引来了老人。”
我沉吟了片刻,“我大概明白了,但是还是有个问题。”
“什么?”
来接明神同学的车已经悄然停在了街边,但是明神还是停下了脚步,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是啊,谜题已经浮现,此时已经是作答的时候了。
“猫咪是公还是母的?”
“三花当然是母的啦。”一旁的红峰开始了抢答。
明神则是一脸惊奇地看着我们,“助太……是女孩子?”
作者:阿千
天临路商业街以一家高档热闹的“国贸商场”为始一路连到另一头的住宅区,一路上各式店家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每逢周末总是人头攒动热闹极了。沿着天临路一直走到了中段才逐渐冷清,不再见那些阔气出名的大店,多是些一米多宽的小户了。门店虽小,但是纵深很深,天临路商业街虽然热闹,但是毕竟不如市中心的商业区,也吸引不来那么多的大店,后来这一块人流量少的铺子就划成了小门店租出去。这里也多是个体经营的小店为主,一些服饰店、干洗店、水果店、照相打印店。从那些富丽堂皇又热闹非常的大商场出来,到了这里多了一些生活气息,常来的客人也是周围邻居街坊的常客,没客人的时候店主们多在门口闲聊。
“小齐,回来啦!这两天去哪儿啦。”常美玉正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隔壁甜点铺的王雄聊天,远远看见一个穿着夹克身材匀称的年轻人骑着车飞了过来。
自行车的车铃叮叮作响,伴着年轻人有活力的声音:“美玉姨,我前两天工作出差去了!”齐锋车一拐,在一旁的店门口停了下来。
“今天过来玩呀。”
“今天有事找聂哥,下次来找您。”
齐峰从小住在这片,和店主们都很熟悉,只是今天他好像没有功夫闲聊,他一把拿起车篮子里的小包,三步并两步跨进一家没有招牌的小铺。天临路中段的小店装潢大多比较随意,多是玻璃门窗加上贴纸招牌。但是这家有点与众不同,中式雕花双开式的木门显得颇为古朴典雅,门口也没有挂招牌或是广告语,暗沉的木门乍一看会淹没在红红绿绿的橱窗中。
一进店,齐锋就看到狭长的店铺尽头,一身唐装长袍的店主捧着杯子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店主聂旻看上去是一名三十左右的青年,一头瀑布一般的黑色长发有些男女莫辩,他和这间木质大门的小铺一样,和周边的烟火气格格不入类似。
“聂哥,裴哥,好久不见!”他风风火火往里走,和店主以及站在右手侧玻璃柜台后面的裴黔打着招呼。玻璃柜里有各式各样的东西,让人一时看不出这家店是买卖什么的,有旧式的照相机,粗糙的木雕,暗沉的玉石,也有锈了的金属物件,像是单片镜,眼镜链等等,不一而足。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这些东西一看就是旧物了。这里像是一家二手商店。
店主聂旻点了点头示意没有回应,裴黔倒是热络地招呼了起来:“小齐,出差怎么样了?”
“发生了件大事!我们本来是去培训的,结果有个女孩子东西被偷了!”齐锋的火急火燎地走到店主的桌边把手机往店主面前一凑,那是一张古玉的照片,那玉形似凤鸟,一头穿着红绳。那玉看上去颇为润泽,水头也好,确实看上去是块老玉。“这就是那姑娘被偷的玉,从小戴着的。聂哥,你懂古董,帮忙看看,值不值钱。”
“人家从小戴的玉,恐怕不是钱能衡量的。”裴黔是店里唯一的店员,看着二十五六的样子,倒是没有像店主一样穿得古色古香,普通的衬衫长裤,笑咪咪的样子,儒雅随和,他听到齐峰的话,搭腔道。
“确实,而且就算不为了钱,我们警队丢了东西总要争找回来吧!偷东西偷到警察头上来了,太贼胆包天了。”
“这件事你们没有立案调查吗?告诉我们没关系吗?”裴黔有些疑惑。虽然齐峰一直话很多,但是他也机敏,不该说的绝不会多嘴一句。这事听上去警队内部很重视,他又怎么会口无遮拦?
“人姑娘人美心善,后来看大家都忙就说身外物丢了就算了不追究,但是我觉得不妥,想帮帮忙。你想一小姑娘,23岁刚毕业来我们这,就掉了宝贝,人家懂事说算了,难道我们就真的不帮?这不显得我们这个大集体冷漠嘛!”
“这玉看不清。”聂旻看了一眼照片就撇开了眼睛,并不去搭腔。
“这个照片算很清楚了,我这个手机可是259PPI的!”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是今年诺基亚的新款,刚上市不久,价格不低。他煞有介事地翻开屏幕,将屏幕旋转了90度,“你看,还能旋转机身,侧边有拍照键,这样就变成手持摄像机一样了!200W像素,拍照可好了,专业的!”他又把屏幕转了一圈。
“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毕竟实物丢了,勉强看看吧。我就是想确认这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的作怪就好。”
“你是人民警察,怎么还信这个。”
“聂哥这里不是旧货多嘛,这种老东西可都有灵气,神神鬼鬼的谁说得准呢,我从小长到大,在聂哥店里亲眼见过无数回了!人不能迷信,也不能迷不信啊!如果知道有神鬼破案思路也不一样对吧!我来先排除一个错误答案嘛!”
裴黔看向老板,而聂老板闭上了眼摇摇头一副齐峰孺子不可教的样子,他那又直又长的黑发靠在椅背上也轻轻晃动。
“你们也帮我想想,能是谁拿的。”齐峰坐到一旁另一张太师椅上,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他们这次集训在郊外的梧桐山上,梧桐山上有座灭度寺,寺不大,注册僧侣只有四五个,但是在宗教界颇为有名,传闻这里的梧桐山是凤凰涅槃重生的所在,因此很多高僧临终前都选择来此处圆寂焚化。而齐峰这个女同事是个孤儿,叫吴桐生,是被人抛弃在梧桐山上,当时身上就戴着这块古玉。那玉酷似凤凰。她天生有六指,在右手的小指旁还有一节没有骨头也没有功能的拇指。孤儿院的人都猜测是因此被抛弃的,有人就想出法子安慰她,说她这是凤凰托生,鸟的翅膀上不就有个勾吗,这多出来的拇指就是证据。当然这都是人家的安慰话了,年纪大了也就不信了。
“讲重点。”聂老板习惯了他讲起来总是过分夸张,眼见齐峰越讲越远,冷冷地截住了他的话头。齐峰连声答应着往下讲。
警队时常去梧桐山上集训,男警员就借住在灭度寺的屋子里,女警员们不方便住在寺里,就安排在寺外另一处房子。那房子在后山的另一个山峰上,和男警员住的地方也隔了一道悬崖,只有一座吊桥相连。吴桐生睡前却发现包里的玉不见了。就像裴黔说的,那玉是吴桐生从小戴的,还可能是她身世唯一的线索,哪怕不贵,她也急坏了。几个姑娘找了一晚上也没有找到。
“你说一块玉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呢?所以我就疑心这玉有些神神道道的。”
“这山上虽然是灭度寺的地界,但是也不能保证没人溜进去不是吗?谁偷了都不好说。为什么要疑心是鬼神。”裴黔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撑着头,颇有兴趣地说着,“所以是什么让你们觉得这玉丢了十分不可思议呢?”
“我们认为外来人行窃的可能性较小,因为行李和玉都放在一起,如果是来盗窃的小偷,为什么不拿财物,单单拿块玉呢?当然不是说完全没有可能,但是我们认为可能性较低。那天听到小吴讲玉的事情的人可能性更大,我数数啊,算上小吴三个女同事,算上我三个我们单位的男的,再加上主持修心禅师和修德禅师,一共8个人知道玉的事情,也看到小吴把玉放在哪儿了。”
“后来那天晚上吊桥正好断了,女舍那边副峰非常陡,只有桥能过去。而且当时只有三个女同事在那边,这么看来是不是那三个女同事嫌疑最大?但是她们一直在一起,没有人有机会去拿走玉。我们十点熄灯,她们三人九点半准备去澡堂洗漱的时候都看到玉在行李这里,三人一起去的,回来的时候大概九点四十五分,收拾东西的时候却发现玉没了,所以我才说这事有点怪异。”
“破不了案就怪鬼神,你倒是很能干。”聂旻发表了听到现在的第一句评论。
“三人洗漱的时候一直都在一起?”裴黔随即又问了一句。
“澡堂有隔间,但是三个人说一直在聊天,间隔时间怎么都不够出去回来一趟,还不留下水渍吧?更关键的是因为桥断了,她们三人离不开那山头,而且后来几个人把那山头翻了个遍,就算偷了玉也没地方藏,所以实在是不像她们干的。”
“我倒是觉得可能性还挺多的,比如说拿了玉之后扔下了山崖不就找不到了吗?”
“裴哥,你这就犯了新本格推理的毛病!过于注重诡计而不考虑现实性。”
“什么是新本格推理?”
“就是说,虽然把玉扔了也能说得通,但是既然好不容易拿了玉又何必要扔掉呢,虽然极端个例是有可能的,但是除非有非常明确的线索,或者在其他情况都被证明不可行之后我们才会考虑这些极端个例。”
裴黔低头沉思起来,似乎在想自己的问题到底在哪里,想了一会儿,他又抬头问道:“有道理,那么桥断了又是怎么回事?”
“哦,这事也挺巧的,我们是第二天早上才发现桥断了的,但是有证据证明前一晚桥就断了。我这两天不是整天嘚瑟我这新手机到处拍照嘛,”齐峰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我拍到了桥断了的时候。”齐峰把手机里的照片翻找了起来,好一阵才找到了他说的照片,看来照片存量确实不少。裴黔也放下抹布,走出柜台去尽头的准备室里洗了洗手,又过来看他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竹竿似的青年和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的合照,他们坐在户外的石桌椅上正在掰手腕,后面还坐着一个和尚打扮的清瘦中年人,双手相对插在僧袍的长袖中,微笑着看着另外两人。“这是吕队长和范哥,我们三个住在一起。后面那是主持,我们基本上每年都会去山上特训,吕队和主持挺熟的。他们两个年龄相近,二十年前吕队刚当上警察的时候好像主持还是个刚毕业的和尚。修心大师佛教专业毕业的!我之前都不知道和尚还要上大学的……”
“说重点。”眼看他又要扯开,聂旻适时打断了他。
齐峰于是指了指照片:“看这里,虽然因为是晚上不是那么清楚,但是这里能看到桥只剩下木头桩子了,峡谷之间漆黑一片,这是大概9点的时候拍的。”他又往前翻了几页,“这张照片是大概8点的时候拍的,能隐隐约约看到峡谷之间不是漆黑一片的,而是有颜色的桥面。所以桥是8-9点的某个时候断的,而玉不见的时间是九点半到九点四十五之间,所以应该其他人似乎没有作案的可能性。”
“桥是不是人为弄坏的?”
“这就不清楚了。”齐峰又开始翻他的照片,“女生们困在那头没有食物,我们必须快点让她们回来,所以第二天发现桥断了之后我们都在忙着找人修桥,山上山下跑了好几回,吊桥的旧桩被挖掉了,我也没注意。但是我知道,是从我们这边断的。哦而且因为我们当时还不知道玉的事情,急着救人所以进出那边宿舍不知道要保护现场,等知道的时候脚印指纹都乱了,不然说不定还能找些线索。”齐峰翻出了工人们帮忙搭建临时吊桥的照片,那山谷并不宽,看上去只有三、四米。
“这还真是多灾多难啊,还好人没事。”
“是啊,还好建桥的同志们熟练,一根铁索嗖得一下就打到了那一头,快速铺上钢板,临时桥就搭好了。”
“说实话,小齐给的线索太少了。就算桥断了,像搭桥的工人那样也可以打铁索绳子过去,又或者,说得夸张一点,这个峡谷大概只有四米,男性的话,会撑杆跳的说不定也能跳过去。我知道你要说我‘不现实’,但是你没有证据去证明这些‘不现实’,凭空想是想不出结果的吧。”
“这两个想法不错,裴哥你有想法,我可以去帮忙找证据嘛!只要找不到打洞的哼唧和撑杆的痕迹应该可以说明这两种想法不对吧?”
“是的,但是现在开始搜证恐怕有点晚了。”
“唉,裴哥说得对,主要没立案,没办法去搜证……”
“物品价值不够立案。而且你是片警,就算真的立案也不归你部门管。”聂旻看着齐峰慢慢翻着照片头也不抬。
“玉石这种物品价值嘛一向浮动很大对不对?这也是我想找聂哥看看玉的目的之一嘛。聂哥你不是国家注册的珠宝鉴定师吗?你看能不能出个估价啥的。”
“鉴定不是估价。”聂旻突然转口,“照片往前翻一下。”
“聂哥你要看什么?”齐峰听话地往前翻起了照片。都是他在山上的时候与同事的合照、灭度寺的庙宇佛像和山林景色。
“停一下。”
“哦,这是正殿的释迦摩尼佛。”灭度寺虽然小,但是因为其在宗教界的地位高,香火一直很盛。香火足够,自然庙宇也建得雄伟宽阔,约有五米高的大雄宝殿中供奉的是佛陀释迦摩尼。缘于灭度寺与佛祖涅槃的传说有所关联,灭度寺大雄宝殿中的佛像并不像大多数庙宇一样是宝相威严的正坐着的佛陀,而是躺下的佛陀。佛陀向右侧偃卧,左足置右足上,这是传说中佛陀涅槃时候的场景。佛像两侧还有围坐着聆听佛陀最后的教诲的各位弟子们,黄色、红色、黑色的帷幔在外侧装饰,一直从屋顶拖到地上,上书经文,显得肃穆又慈爱。
“这和案子有关吗?”
“谁知道。”聂旻似乎想通了什么,嗤笑了一声,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大概是有了什么想法,对这个话题有了兴趣,“讲讲除了三个女的以外,其他人的行动轨迹。”
“九点半到十点那段时间吗?”
“从天暗下来开始。”
“我想想……我们吃好晚饭大概是5点半,庙里开饭早。灭度寺的斋菜太好吃了……明明没有任何荤腥但是超级鲜美!如果素菜都是那样的,那让我整天吃素也不是不行!”
聂旻一只手托着茶杯,另一只手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敲打了两下。
“好好,我不扯开。我们吃好饭都在大堂里面休息扯淡,然后6点开始长跑了大概一小时,七点就解散了,那天是第一天,还在调整所以训练量不大。解散之后就回宿舍整理,吕队自己一个人一间,我和范哥一间,七点半吕队来查寝,完了他就去女生那边查。大概八点前回来了,然后就自由活动,我们三个一直在屋外打牌,就是你刚才看到的8点的照片。”他又翻了几张照片出来展示,8点-9点期间常有照片,多是吕队和范哥在打牌的照片,间或有些房子外景。房子外形十分古朴,是青瓦的屋顶,白色的墙,墙边还堆了些木柴稻秆,上面盖着黑布。大约是寺庙节俭,只有门口一盏白炽灯。昏黄的灯光下,那白墙和黑布都泛着光,那柴堆看上去有点像一堆黄色的稻子。裴黔花了一会儿才辨认出这是什么。
“牌技不错,能空下手拍那么多照。”
“那当然,我可是斗地主桥牌升级麻将样样精通。可惜只有三个人,只能打个‘争上游’。那还不是我最擅长的领域。”
“后来修心大师来了正好凑了四人?”
“哦,修心大师啊……没有,出家人怎么会和我们一起赌博呢!虽然我们也不玩钱,但是反正说是这种有胜负的都不玩,说胜负心也是贪欲。什么什么的。”齐峰又翻了翻照片,8点40的照片拍到了修心大师,“他大概8点半之后来的。本来吃好饭,吕队就想找大师聊天,他们认识很久了嘛,但是寺里要做晚课,所以晚课结束他就过来了。”
“晚课几点结束的。”
“哦,好像7点半结束的,还敲鼓了。”
“那这一小时他去哪里了?”
“这个就不清楚了。人家是主持诶!不需要也要工作的吧!”
“他去过桥那边?”
“哦,去过。寺里被褥好像缺几件,等到晚上才送到女生那边,主持本来就要来找吕队,所以顺道自己送了。”
“那么巧,他是最后一个过去的人,然后他回来后桥就断了?”
“聂哥你怀疑修心大师?但是就算是他八点半搞断了桥,那个时候玉也没失窃啊。还不是绕回要解决犯人是怎么过悬崖的问题上。”
“我有个想法,需要你去找找证据。”
“嗯?所以他是怎么过去的?是像裴哥说的那种?锁链?撑杆跳?”齐峰看聂旻已经有答案的样子,眼睛一亮,急着追问,“我觉得有道理,他去桥那边的时候如果带根绳子绑在那头,回来的时候再绑在这头,就能从绳索上过去了!完全可行!不对啊,他要偷玉为什么弄断桥那么麻烦?我懂了一定是为了搞不在场证明!他特地来找我们就是为了让我们看断桥,证明自己桥断了之后过不去。”齐峰觉得自己说得合理极了不住地点头。
“你先继续讲。”
“聂哥我说的对不对?”
“先讲完。”
“好吧……修心大师看我们打了一会儿牌,后来吕队就和他单独聊天去了,肯定是九点之后。我和范哥也就准备洗漱去了。我从澡堂出来,吕队已经回来了也拿着东西进澡堂,那个时候应该九点半不到,因为当时范哥还说了‘难得第一天没任务,结果才九点半我们都要上床了。’之类的话。之后我们就睡了。那应该也不可能是范哥,我俩一个屋,十点前我们肯定都在屋里。”
“你们这张照片里为什么在掰手腕,不是在打牌吗?”
“哈哈哈,这个我跟你讲是这样的,我们打牌,吕队怕修心大师无聊就和他闲扯,修心大师就提起年轻的时候也喜欢打牌,很难克制俗欲什么的。范哥嘴贱就说,吕队还年轻过啊?吕队不服啊,两个人杠上了,结果就放下牌比掰手腕。这么一想,修心大师怕不是故意引我拍照。所以聂哥我说得对不对!是不是就是修心大师做的?”
“修德大师呢?”聂旻还是没有理他。
“我饭后就没见到他了,不清楚他去过哪里。”他停顿了一下立刻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你快说修心大师的事情。”
“所以你是觉得修心大师能爬过三、四米的绳索?你们队里有几个人可以?”聂旻阴阳怪气地质疑道。齐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管是绳索还是撑杆跳没有一定的训练都不可行。三四米确实很短,但是要通过绳索攀爬过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修心大师的细瘦身材不像是能爬过悬崖上的缆绳的人。
“我们民警没有这方面的训练,我和范哥倒是可以试试看……特警肯定可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知道自己的推断过于不现实。
“好吧,那聂哥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现在看来修心的嫌疑最大不是吗?你直接去问问他。”聂旻看了看手里的茶,茶已经凉了,他把茶倒进了水盂,裴黔在一旁帮他重新倒上热茶。
“我直接问他肯定不会告诉我啊!”
“不,你要这么问他,他一定会告诉你。”许久不说话的裴黔微笑着开口了,“你问他——”
“你们怎么都猜到了!!!!”齐峰发出了哀嚎
过了一个周末,夕阳斜下,每到傍晚闭店前,裴黔都会将柜台重新清扫一遍。他站在玻璃柜台后,一边擦拭一边想起了上周齐峰说的失窃案,“小齐是不是该来了,不知道我们猜的对不对。”
“猜错猜对都没意义吧。”聂旻还是坐在店里头的太师椅上,穿着不变的长袍,喝着茶。
“为什么这么说?”
“推理需要事实依据,推理小说作者可以向你保证他所写的是‘真实’,但是现实生活中,没有人能给你保证真实性。齐峰那小子说了那么多,他能保证他们谈论玉的时候没有其他人偷听?能保证那三个女的说九点半玉还在没有偏差?更别说,那些他自己当时没能注意到的事情,他提都不会提一嘴。根据他的陈述来推测原委本身就没有意义。你说的‘扔下悬崖论’不是没可能。监守自盗也说不定。”
“好好,你说没有意义那就是没有意义。”
“有话直说。”
“不知道是谁那天兴致勃勃想了半天怎么过桥,盯着照片看得茶都凉了。”
“……”
“裴哥!”齐峰人未到音先至,他连喊了几声,走了进来。
“先是好消息!你们猜对了,修心大师果然有六指,我才知道原来六指是遗传的。他也真的是吴桐生她生父,所以想拿走玉。方法和你们讲的一样,九点的时候桥根本没断,他拿黑色的布遮住的桥,天太黑,灯又少,我们看不清,照片……照片毕竟……也有局限嘛……我这个已经很清晰了。总之、黑色的帷幔混在给女生的被褥里大家都没注意。因为我们去山上集训很多次了,他也很清楚我们的作息,所以九点半估摸对方在洗漱就又过去拿玉……他想太多了,搞得那么复杂,其实桐生没追究之后,除了我根本没人查。”
“坏消息呢?”裴黔问道。
“……父女相认是不可能的了,他现在的地位是不愿意和桐生相认了。被人知道大师有个私生女……唉……还有玉也找不到了。他拿到玉就扔到山谷底下去了。”
裴黔似乎早有料到,也叹了一口气。
“算了,这样的老爸不要也罢,到时候发现真相也不过是痛苦而已,而且我怕桐生知道真范儿惹来麻烦,你知道修心大师和政府里人关系都很好。但是我又觉得我好像没有资格替桐生做决定……我不知道……”
“你还想找玉吗?”聂旻突然发话。
“什么?扔下山崖了还能找到吗?”
“我是问你的想法。”
“……想!当然想!”
“明天来拿。”
“聂哥!你找到了?你怎么找到的?怎么回事?”
“等一下,”裴黔提高了音量,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小齐,你再仔细思考一下,真的要玉吗?那玉应该和修心大师关系很大,虽然我们目前不知道这玉到底有什么联系,但是若非如此,修心大师也不会冒险去偷玉。如果吴桐生拿回了玉,那么可能某一天她就会通过那玉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真的希望她知道吗?她现在生活也不错吧,真的有必要让她知道生父是谁吗?”
“……”齐峰抿着嘴不再说话,他原本总是笑着的弯眉难得搅在了一起,这确实,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
“你慢慢想吧,东西放在我这里,你想要了就来拿。”聂旻‘笃’地放下了茶杯,转身慢慢踱步进了后堂。门外齐峰正傻楞地大喊着“你怎么找到的玉!”但是他充耳不闻。
后堂的拐角有个楼梯,和他的店风格一样是木质的,他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上了楼梯,呼吸声伴随着他的脚步,他一身暗红色的衣服仿佛融进了暗红色的红木楼中。他闭上眼睛,一手掐起了字诀,待他睁眼之时,他已身处一处山谷中,他的一头长发,被山谷的风轻轻带起。他看了看脚下,正踩着一块凤鸟形状的玉,玉的一端穿着红绳。
聂旻回来的时候,齐峰已经走了,只有裴黔在店里等他。聂旻把装着玉的盒子递给了裴黔,裴黔把那盒子打开,陈列到了玻璃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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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血液顺着喉管流进伊欧里恩许久未使用的喉咙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些画面。那是湖岸的缓坡和布满星辰的夜空,潮湿又燥热的微风是其中唯一的声音,安详又宁静,直到看到手中那瓶火热又干涩的酒。
“这是只属于你的游戏规则,伊欧里恩。”
收到项链的那晚,伊欧里恩想要把项链扔掉、碾碎,但他还是忍住了。那条项链就这样留在了他的脖子上,像最后一根稻草,他就这么一直戴着。路上好几次战斗,都没能让这项链从他的脖子上掉下来。因为总是睡的最少的那个,伊欧里恩时常保持着清醒和冷静。他发过誓,这将是他永恒不变的承诺,记忆深处的诺言里镌刻着忠诚和信念,也同样展示着他的决心。他把项链看做一个没用的废物,直到那些带着腥味的血在他口腔中回荡。
直面施特拉德没有给伊欧里恩带来过多的恐惧,他的拳头并没有给足自己足够的勇气,哪怕那已经是他的全身之力,弱小的身躯无法与鸦阁之主匹敌,以卵击石的后果是骑士失去了自己守护的对象。消沉不能持续太久,而糟糕的事情从未停滞。股神圣的力量被带走,取而代之的是火焰和黑暗,冲破誓言所带来的反噬让伊欧里恩陷入迷茫。
在路上行走总是会让伊欧里恩陷入扪心自问之中,而这一次他小声的说出了口。
“我究竟是谁?”
尽管声音不大,但娜尔还是捕捉到了他的困惑。唯一的牧师经常会关心每一个人的情况,在必要时施以援手。
“你就是你自己。怎么回事?”
“娜尔,你知道血裔诞生的方式吗?他们是不是被施特拉德诅咒过……或者他们被施特拉德打败……哪怕只是几下也会……”
余烬拍了拍伊欧里恩的肩膀,她的毛爪子经过完美的打理,但还是掉了几根毛在伊欧里恩的斗篷上。
“让我看看你的嘴巴,有尖牙就是变了呗,没有的话怎么看你都不是。”
“我没有。”伊欧里恩下意识的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平坦的感觉也许让他感到些许的慰藉,但更多的是长久的疑惑。他低垂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一些眼睛。
“伊欧里恩从见过施特拉德之后就一直显得有些不对劲,谁知道他倒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博尔德小声问着旁边的余烬,余烬专心走路,并没有回应他,于是博尔德又问了第二遍。
“难道我们中只有你开心的起来?这是沉重,沉重你懂吗。”余烬斜着眼睛看向旁边的鸦人男孩。博尔德抱起手臂看着余烬,他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但同时身后走上来的罗提亚用自己马身部分正面的小腹撞了博尔德的胳膊。
“伊欧里恩有自己的心事,他刚面对了一场失败,给战士一些休息是对他的尊重!我非常赞同他保持安静。”接着罗提亚凑在博尔德的耳边小声说。“毕竟他每晚都在伊莉娜的房门口休息,我见过好几次,失去了伊莉娜对我们来说是个打击,对他来说也是。他不吃饭不睡觉也不洗澡好几天了,但他从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你们都不担心他吗?”博尔德挠挠头。“我不确定,我们该关心他一下?”
“只要有人站在他背后就行。”娜尔走上前,小声的加入了讨论。“他甚至开始谈论起他是否变成了一个吸血鬼。这也太突然了不是吗?”
余烬凑上前,聚精会神的听着。“可他又没被施特拉德咬上一口或者吸上一些血,他这是怎么了,精神状态不够好吗?”
“我猜和他当时突然倒下有关。”娜尔小声的说。娜尔斜眼看了看身后有气无力的圣武士,毕竟现在这五个人正走在替瓦拉吉镇的镇民解决问题的路上。在注意到伊欧里恩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们四个身上后,娜尔接着说。
“他当时,手里捏着一个透明的吊坠。”
“吊坠?”
罗提亚和博尔德凑近,四个人围在一起,但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男人开始被迫将手指伸进自己的嘴里。
他用力地抠拽他的牙齿,口水顺着嘴角留下来也没能停止他的动作。抠拽的动作不能起效,他无法真正的用上力气来对待他的那颗牙齿。圣武士似乎生起了气,他用手去捶打他的牙齿。像是感受不到痛那样用力得敲打,直到一些深色的血液从手指缝间低落,而这一幕恰巧被转头看向他的博尔德看到。
这是一个诡异的画面,伊欧里恩和博尔德对视,他略微弯着腰,脸上和手上都粘上了血液,头发上也蹭上了一些,整个人看上去狼狈又可怕。
“你在干什么!”博尔德冲着伊欧里恩大吼。
伊欧里恩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已经是博尔德把他的手从嘴里拽出来之后的事情。他明白现在发生的事情,但同样也明白自己这样做的原因——一股黑暗的力量在他的身体中盘旋,也明白弄碎这颗没有意义的牙齿根本不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生的希望。伊欧里恩看着自己沾满血液的手,显得有些出神。
“你……你干什么啊?”博尔德控制着伊欧里恩的右手,伊欧里恩想要把这只右手抽回去,却没办法抽动。
“……放开我。”
“你太恐怖了!你不能……我不能让你弄伤你自己!旅行还要继续……我们也需要战斗力……”
伊欧里恩的听觉出现了问题,他用另一只没有被控制的手拍打自己的耳朵。他很用力,博尔德连忙喊其他的朋友来搭把手,自己拦向伊欧里恩的时候却被误扇到手,疼得他龇牙咧嘴。
罗提亚赶忙跟过来用力的拦住这位有些发狂的剑士。
“……放开。”
伊欧里恩的眼神中透露着疯狂和无助,他抬起的脸上沾满了手指涂抹留下的血痕,凌乱又诡异,他尝试推了推旁边的朋友但没有人敢松开手。
“你比之前更想要自毁,这不是一个好征兆。”娜尔拿起圣徽,想要做点什么,但她对上了伊欧里恩的目光。
“……我出现了幻觉,现在我清醒了。”接着他低下了头,望着地面出神。
“你最好是,我不放心。”娜尔还是抬起手,圣徽上渐渐泛起浅黄色的光芒,这光芒从娜尔的圣徽蔓延到她的指尖,熄灭于伊欧里恩的脸前。
“不管是什么东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找上你,你是安全的,不要再让那些不安找上你了。”
“嗯。”
娜尔示意博尔德和罗提亚可以送来发狂的剑士,而他们确实也照做了,得到自由的伊欧里恩伸出袖子擦拭脸上的血污。
“……尸体也会流血。”
“尸体可没死透。”余烬嘲笑似的说。“你要是死透了,就会上我的目标了。不过我觉得施特拉德比你更像个游魂,你干嘛逼着自己这么恐惧他,放心吧,鸦后还未让我带走你。”
伊欧里恩保持了沉默,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得跟在余烬身后。
他在回想那种彻底想要摆脱的阴影到底从何而来,如果不是在挣脱施特拉德的束缚,那……那种无法控制的行动又该如何解释呢?
伊欧里恩看着自己的右手,上面的齿痕还未完全褪去,他仔细的观察上面留下的形状,没有尖利犬齿的痕迹。他放下了手,也许自己真的应该放下,放过自己,保存实力才能在面对危机的时候派上用场。
哪怕自己在某些时候真的是那么清晰得感受到施特拉德的痕迹。这阴影跟随着他,直到他们踏进这个破败的村落,四周的腥臭让每个人的精神有些紧绷,落魄的院子和插在地上的稻草人,哪怕是每一寸灰尘都在警示所有人,黑暗在四周埋伏。
伊欧里恩的思绪像是被什么外力所粘连,使得他在这一路上一直保持着眯眼的状态。沼泽上空的黑影将每一个人笼罩在心中的不安里,离那东西越近,众人手中的武器就握得越紧。当诡异的苍老女声出现时,绷紧的神经得到统一的释放,一场在所难免的战斗摆在每个人的面前。尽管罗提亚身上还带着严重的伤和血痕,但他依旧嚎叫着扑向声音的主人。
蜂鸣声从老妇出现起就未曾停止。
眼前的刀光剑影变成了一种模糊的指引,剑士放下了剑柄转而拿起从未使用过的标枪,奋力向着黑影投击,但回报他的似乎只剩下朋友的鲜血。余烬昏迷在天空中,斗篷和衣物垂向地面,巨剑落地发出巨响,伴随着巨剑落下的还有星星点点余烬的鲜血。
绝望像一团黑色、无法看穿的浓雾,它遮掩了剑士的视野,麻痹了剑士的双手。光芒在眼前暗淡,暴怒渐渐冷却,而随着老妇的靠近,伊欧里恩血液中的蜂鸣达到了顶峰。
一些破碎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过,那是雨后清新的花园、年轻的弟弟和羞涩美丽的少女、过往痛苦的征战和挣扎的泥潭。他颤抖着,提起手中那把陪伴许久的巨剑,上面缠绕的破布沾着干涸的血渍,那一瞬间,伊欧里恩感觉这动作仿佛和记忆重叠——将军破损的手甲和他此时一样,轻轻抚上优雅长剑的剑柄,他抬起手,巨剑掠过长剑的路径,但这次,伊欧里恩把剑刃,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他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在这一刻被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
他张了嘴,但他听不清自己的声音。面对倒下的朋友,顺从也许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也说不定。他这么想着,按照自己脑中所想得将所有的话说了出去。
“我亲爱的王子……我亲爱的施特拉德……我的孩子……”
尽管伊欧里恩并不友善得盯着眼前的老妇,但她丑陋的脸上还是带着令人作呕的爱意,老妇向伊欧里恩靠近,缓缓得伸开双臂。
“这是只属于你的规则,我的骑士。”
伊欧里恩的脑子安静的出奇。那位妇人在博尔德震惊的眼神中抱紧了他,在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得低语。
“施特拉德,我的宝贝,我的孩子。”
伊欧里恩想起了满嘴是血的自己,也想起了女孩跳崖时的场景,两者都带着无尽的绝望,他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接着他的身体被老妇抱起,像抱着沉睡的幼童一样,贴近她的胸膛。余光中,伊欧里恩看到了受伤的博尔德,不敢轻举妄动的他震惊得看着自己。娜尔和罗提亚倒在一起,倒在沼泽的泥泞中。余烬……?伊欧里恩尝试寻找余烬的身影,同时他的潜意识里想起余烬和娜尔都是那么关心自己是否整洁干净。
在陷入黑暗之前,伊欧里恩看向博尔德,最后的影子揉成一团无法辨析的光晕,他努力张了张嘴,他说。
“……救我,博尔德。”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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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
【滋滋——】
“尊敬的地联主席您好,”机械生命体J正了正自己有些跑偏的脑壳,再次正对镜头,“我是J。现在正按照既定指令录制本次勘探活动。”
“时间2239年4月1日。”摄像机紧跟着它离开休息室,漫步于舰船走廊,但并没有拍到与J打招呼的几人。“科研舰船已经驶入半人马座β,今天开始探索本星系。”
虽然这只是J探索的第二个星系,但它已经能够熟练掌握工作。穿过走廊和数不清的房间,来到舰桥指挥室,抓住操纵杆,操纵舰船驶向第一个目视星球。
“这是一颗死寂星球,没有生命反应。”它打开舰载扫描仪记录星球上的数据。“地下存在矿石,但可开采价值不大。”一切少于一百亿单位的能源都不能算多——这是它的创造者所录入的标准。
J并不理解这个基数代表什么,它只知道这点东西养不活母星同胞。
半人马座β星系里并没有多少星球,毕竟它只是一个离太阳系第二近的小星系。J按照程序一一探索了星系内的所有小星球,并在记录报告中给出了开发价值“低”的评语。
“探索完毕,即将进入下一星系轨道。”
它点击屏幕,选中探索任务中的第三个未知星系,然后悠哉起身,来到窗边享受努力工作后应得的空闲。
舰船外,是一望无际的星河,群星闪耀,星尘梦幻。
若是此时舰船内还有醒着的人类,他们只是偶尔歪歪头不小心瞥到窗外的话,那他们一定会感叹——太美了。
一如曾经人类第一次离开地球,第一次从太空俯瞰,第一次近距离面对太阳和月亮;在感叹自身渺小的同时,为星河之大而感慨万分。
“那是半人马座β的核心星球。”J作为机械生命体没有人类那些复杂感情系统,所以此时它只是在尽职尽责地向摄像机记录自己所看到的。
一颗巨大、处在成熟期的、雪白色恒星正散发着不真实的光辉;如果要J来形容,它可能会选宗教书本里的“天使”。
但很可惜,J不会去形容。它只是冷漠地让摄像机多拍两张8K照片存档,以免到时候返回母星被创造者叨叨没带纪念品。
“以上就是本次勘探的全部内容。”它双手抓住摄像机,用解脱的语调说道,“我们下次再见。”
二
【滋滋滋——】
“尊敬的地联主席您好,”还是J,此时它正披着不知道从哪个人类船员那里淘来的睡袍,坐在指挥室内,“我是J。现在正按照既定指令录制本次勘探活动。”
“时间——”它低头看一眼仪表盘,“2300年1月1日,新年快乐。”
“科研船已经驶入柯林星系,预计三个小时以后会驶入第一颗星球轨道。”说着,它扯了扯有些滑肩的睡袍,“这将是我主持探索的第十一个星系,我很期待。”
随后J一直保持着录像,直到它探索到本星系的第三颗星球。
“母星在上,看我发现了什么!宜居星球,是一颗与地球相仿的宜居星球!”尽管那颗星球看上去比地球要小得多,周围还有小行星带,但它的各项数据都无一例外的显示,它有氧气有水有生命体,可能再过几亿年,它便会成为第二个地球。
“这是我离开母星的一百年里,最开心的一件事。”
作为诞生在地球的机械生命体,在记忆芯片没有满载的情况下,它还是能够像人类一样缅怀过去的,而且远比人类要记得更清楚扎实。
“还有一个星系,科研船ISS哆啦便巡航过半,进入返航路线。”机械生命体明明没有表情,但影像中却能看出它的心情愉悦,“我们,要回家了。”
三
【滋——滋——】
“尊敬的地联主席您好,”摄像机打开了,但里面没有人像,只是一片正在正常运转的仪表设备,“我是J。现在正按照既定指令录制本次勘探活动。”
“时间2377年9月25日。”J的声音仍旧在摄像机旁边。“非常抱歉不能出现在镜头里,因为现在舰船能源短缺,为了能够维持到返回母星,我不得不让主机体进入休眠。”
“现在我们已经驶入仙女座δ,进入轨道,本次探索活动开始。”
“为了节省能源,本次记录将采用纯拍摄方式。”
“请您享受星河最纯粹的魅力。”
声音断开的瞬间,一直对准窗外的镜头拍摄到了一架毁损的舰船。科研船缓缓停下,伸出机械臂,从其舰桥指挥室位置掏出一黑匣子,郑重其事地收回到船舱。
上面印刷的徽章中还有一截清楚的,正是橄榄枝。
四
【滋——】
“尊、尊敬的、地联主席滋——您好……”
画面没有成功开启,拍摄者似乎也料到了这种情况,但并没有打算修好这满屏雪花。
“我、我是J。”
“本次为非、非勘探活动、记录……”
它的声音磕磕绊绊,机械而僵硬,就好像其创造者花大价钱安装的人格模拟系统被完全摘除了一样。
“科研船ISS、哆啦、能源不足,无法、返、返航母星……”
虽然后面J还说了好几句话,但因为能源枯竭,舰船归于沉寂,并没有记录下来。J的意识因为主系统关闭而被弹出,返回本体。
装备室内,它从玻璃柜中醒来,轻轻推开已经合不拢的柜门,赤脚落地。它活动了一下脚趾,觉得钢铁地面比以往更加冰凉。
但这对机械生命体来说无关痛痒,它只是觉得这种情况下人类船员可能并不想从被窝中醒来——毕竟记录中说,他们冬天都起不来床的。
J顺手从装备室的椅子上拿起那件已经分辨不出原本颜色的睡袍,披在身上,随后闲庭漫步般走出舱室。
即便停摆后舰船内一片漆黑,但J走路又不靠视觉,反倒是觉得这种景色格外新奇。印象中,自己好像从未离开过光——这样说有些奇怪,自己明明是拥有记忆芯片的机械,却还要用模棱两可的形容词。
穿过走廊,它停在舰船中间位置的一间舱室门口,用蛮力掰开门,走了进去。
舱室内,停放着两千七百个长眠仓。这里是人类船员的沉眠之地。
即使已经踏入星河,人类的寿命也没有增长太多,比起能够不眠不休工作好几百年的机械和异种,他们区区百年的寿命不过是群星眨眼间的功夫。
J缓缓走过最前一排,在最后一个仓位前坐下。
“抱歉舰长,我没能完成任务。”
航行没能满两百年,没能探索完全部星系,没能将资料带回母星。它大概是世界上最失败的机器人。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是探索完星系后联系工程船建造的那一座座星系哨站,指引后来者前进的方向,让他们不至于在广袤无垠的星河中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只是此时无论它做的好与不好,都不会有人出声夸奖它骂它了,J也不再出声,它就这样坐着,直到最后的那点能源消耗殆尽。
五
“科研船的一生从诞生起,便再无返航。”
“即使归心似箭,也要留在星河,为人类建立星辰大海中的灯塔。”
2200年1月1日,地联主席站在台子上,凝望着远方那数不清的钢铁猛兽。
他背对着被橄榄枝包围的银河系旗帜发问:“你们,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Vol.230「抽屉」《残血一丝》
作者: 夏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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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艰难。
脚步,蹒跚。
他靠着墙壁一步步挪动,久经锻炼的躯体从未像如今这样不听使唤。不觉间一脚踏空,他双手撑着剑,身子不住颤抖,总算没有摔倒。再回头时,依靠的矮墙被他用身子擦出两道血痕,更远处,群山隐于苍茫而红日沉浮于其间,此番凉薄情景正与他心境相合。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他口中呢喃了两句,握紧手中宝剑。
止血疗伤,休憩进食,油尽灯枯的身体若再不能得到休养,别说逃过追杀,只怕 下一刻便要暴毙而死。他逃进山中,凭着模糊的记忆,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回到了曾经的剑场。
那块有着曾令他无比自豪的名号的招牌如今掉漆得只勉强看得出“繁”、“剑”两个字,堂前大门也是斑驳不堪,钥匙在锁孔中艰难转动一半便再难寸进,他才注意到门锁上锈蚀的痕迹,还有如藤蔓般蔓延到整个木板门上的裂纹。这样朽坏的木门,平常他一剑能劈开二十扇,可眼下却要如何?他顶着身体的伤痛深吸了一口气。
“咿呀!”他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向破门,在凄惨的嘶吼中连门板一块儿扑倒在地,扬起无数尘土。他伏在地上握住剑柄调息了许久,才挣扎着站起身,自嘲道,“看来这几年我也胖了许多。”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毕竟十五年来再也没人踏足过这里,可十五年来被他遗忘的这个地方,竟然还是让他感到如此熟悉,穿过前堂,走过回廊,他恍惚间能看到穿白衣持木剑的少年们在奔走打闹,师傅站在门下,严厉地脸庞下已有雷霆怒火在酝酿……他正了正心神,把那些记忆的碎片赶开,向着更深处走去,当年走得匆忙,许多草药丹药都还封存在密室中,至于这么多年是不是早已放坏了,他如今也顾不上了。
拿上自己需要的东西,他很自然地踏上楼梯,自然地走过长廊,自然地走进那个曾属于他的房间。这里也是一样地毫无变化,床与木柜,紧闭的窗子,桌案上的摆放,都和记忆里别无二致,除了那厚厚的一层灰,就像记忆里因时间而沾染上的模糊,如今,它又重新扫清了。
清理伤口再用白布包裹,换上从柜子里翻出的陈旧的新衣,自始至终,他都不忘一只手握着长剑。收拾停当后,又从原本的血衣里翻出半个面饼啃着,眼下仍是十分窘迫,但已是这半个月以来最令人宽慰的境地。他也终于有了一丝余裕思考今后的打算,眼下若要活命,或向南或向西,都有出路,若能招募江湖人帮忙掩饰行迹,逃生把握还能更大些,只是这便需要许多钱财打点。他站起身开始翻找柜子,索性把整个剑场翻找一遍,若能有十两……他拉开了柜子底下的第一个抽屉。
“这是……?”他对着眼前这个黑色的袋子陷入迟疑,最下面的几个抽屉即使在十五年前他也很少去翻找,里面收藏的多半是更早时候的东西。他打开袋子,十几张纸片从中滑落出来,上面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的脸庞,“大师兄,炬师兄,由简师弟,荧师妹……。”只是这些图像里的人,和他记忆里的最后一面,又要年轻很多。
是了,是那个西洋人为我们映照的图像,那个时候最年长的大师兄也不过十二岁,就连师傅,也还没接任剑主之位,可也已经迂腐得像个老头,把西洋技术当成什么摄人魂魄的妖邪异术,死活不肯留下影像。倒是师祖兴致很高,让那个西洋人给每个人都摄了像,做成一整套。最后一张图像,便是师祖的,那个时候的师祖,虽然显出老态,但仍是锐利如剑。
让师傅下定决心出山入世的,正是师祖临终前的话,功参造化,被奉为四剑之首的剑道宗师,临行时也如一个寻常老人一般,浑浊的眼珠不知看向何处,对师傅,也对着门下众弟子说着:“人啊,不要活得太久,活得久了,就活不成自己了……”临了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的师祖,却也再发不出一点声来。
那之后又过了数年,师傅剑道大成,便遣散众仆从,带着众弟子下山去了,只是那时候,大家都还以为不日便可回山,谁想一去十五年,这座剑场也荒废了。
他在剑场里忙活至入夜时分,终于搜刮完剑场里的东西,将行李收拾妥当,随后他回到屋子,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把那组相片看了一遍又一遍,莫名悲切地叹道:“这相片上的人,有许多我已再也见不到了。我总是在想,或许以前的我们和如今的我们,做的是不一样的自己。”说罢,他将那叠纸片往空中一甩,那些人像在月光中翻转飞舞。
一瞬间,他拔剑在手,腾空而起,攒身一刺,房梁上的一片阴影倏地动了起来,却仍让不开迎面撞上来的剑锋,随着窗门房门晃动,一人从窗外闪身进来,一人立于门口,而早早藏于屋内的那人已惨叫着落地,在地上扑腾了两下,不再动弹了。
“姜子齐,你……”两人看着同伴在一息之间身亡,不禁背生寒意。
姜子齐抚剑而立,手中长剑在月光下微微闪着玉色明光,口气森然,一扫此前颓废之气,“两位也是炬师兄派来的吧,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们来晚一个时辰,若是早来一个时辰,我也只能束手就擒。”
“姜子齐,你靠着玉中剑强压伤势,不过是寅支卯粮。”
“对付你们也够了!”
……
一刻钟后,一人一剑背着行囊,匆匆又下山去了。
END
写于2024.5.31
(不满意啊不满意,因为不满意啊所以我不满意啊啊啊啊)
《Pysche》第二章 裂缝
作者:阿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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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宿舍走廊上全是吵吵闹闹准备搬家的声音,第二批实验志愿者今天入住宿舍。今早时零的演讲颇有效果,有不少学生受到了学生会的鼓舞,谈着要为世界战斗。青春的好处一在于无限的精力和热情,谁在年轻的时候不会想过自己的与众不同,不会想着自己能“拯救世界”呢?授勋仪式让“成为英雄”这件事情看上去近在咫尺,只有一个礼堂的距离。
当然也有少数吵闹着要回家的,只是在这片无私又热血的氛围中,他们不敢发表意见,更何况这是在太平洋偏远的小岛上,离开的交通工具都被学生会限制住了。也由于这个实验是世界政府的最高机密,短时间内都不允许与外界联络,哪怕学生们反悔想要退出,也必须等到初步的作战计划成功了,才可以离开,他们甚至屏蔽了岛与外界的通讯信号,只有用经过允许的波段和设备才能通讯。
虽然已经习惯了,但是看着消息发不出去的手机,卡尔无奈地把脑袋砸到了米拉上锁的寝室门上。亚摩斯倒是很有兴趣地一直看着她。卡尔不想和亚摩斯讲话,但是她也实在忍不住了:“你为什么我走到哪里都要跟着啊!”
“你不是在授勋仪式上面身体不舒服吗?副会长担心你出事让我来照顾你嘛。”
“……说的好像你真的是来照顾我,不是来监视我的。”
“你也不笨嘛,我还以为你完全不会动脑呢。虽然作为副会长也有很多立场上的问题,但是她确实也很担心你的身体哦。”
“我不需要你们关心!说到底,你可以进女生宿舍吗?副会长真的关心我不可以找个女学生来跟着我吗?”
“没错,说到底,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一个女声唐突地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他们两人的面前站着两个女生,开口质询的女生穿着繁琐的满是金属饰品风格的夹克,就像是视觉乐队的成员。而她一旁的那个金发美女一下子就能抓住人的眼球,金发美女叫格蕾丝·金,家里是家世显赫的王公贵族,父母都是超能力者,其本身却没有获得超能力——大部分超能力者结合的孩子都是超能力者,格蕾丝的情况很特殊,这反而让她颇有些名气。
“亚摩斯,这里是女生宿舍,不是非常欢迎男士。”格蕾丝的语气礼貌而克制地补充到。
“这是副会长的指令,我那么~喜欢副会长,也许没有时零弟弟对会长那么痴迷,但是我也不会拒绝她的请求。何况,你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下,校规也不那么作数了。”
“我会去和副会长反映这件事,但是在那之前,我认为还是遵守旧校规比较好,”格蕾丝向亚摩斯行了个礼,侧头示意艾斯,“艾斯,拜托你了。”
她话音刚落下,那个穿着金属夹克的高瘦女生艾斯微微动了动她的手,无形中有股巨大的力量把亚摩斯抓起,扔出了窗外,只有亚摩斯夸张的喊叫声传回了宿舍楼。
“扔在海里了。但是亚摩斯的能力在岛上非常好用,要快。”
卡尔还在幸灾乐祸亚摩斯的遭遇,只见格蕾丝一脚踏上了一旁不知道是谁整理衣物的大箱子,站到了高处:“亲爱的同学们!请听我讲一讲我的亲身经历。学会生在撒谎,我将告诉你们这场实验究竟发生了什么。请听我讲一下我们的真实经历!”
格蕾丝的家世和美貌一直让她在学校里就些人望,加之她一上来就发出了极具话题性的发言,立刻吸引了很多学生。
“我们第一批实验者都是来自普通科A班的学生们,我们被学生会绑架,一无所知地经历了惨绝人寰的实验!我所在的实验小组有五个学生,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而在这一切发生前我们都被蒙在鼓里,我们是被强迫的!”
“不但如此,这不光光是第一批参与实验的学生的事情,也关乎我们每一个普通科学生。就我所知最后一组实验者,死亡率还在80%以上!学生会不敢告诉你们真正的死亡率,所以表彰会上他们闭口不谈!学生会以及研究员们目前并不知道如何安全地将普通人转化成超能力者。他们给你们的保证的,是毫无意义的!如果我们不反抗、不拒绝,我们这里80%的学生都会消失!你们的生命、同伴的生命不应该交给这些谎言!”
整个宿舍楼层都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随即陷入了争吵。
“政府为什么要骗我们!”“你的证据呢!”“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世界被入侵吗!”“我就知道这很奇怪,突然来了什么军队!这太不正常了!”“我要回去!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各种各样的声音络绎不绝,冲击性的事实原本就让人混乱。格蕾丝继续说:“请相信我,我是一个从普通人成功转化的超能力者,没有任何理由在这件事情上说谎!更何况,原本让未成年的学生参加这种计划就是无人道的!超能力者并不是战争的兵器——”
“格蕾丝!”格蕾丝的话还没说完,艾斯猛然冲上前去整个人将她覆盖住,巨大的轰隆的响声在耳边响起,粗壮的藤曼缠住了刚才格蕾丝站过的箱子,木箱随之粉碎,里面的衣物都杂乱地散落开来。在一旁的卡尔也被波及,她护着身体滚到一旁。走廊里的惊呼此起彼伏。
“所、以、说。副会长的决定总是很明智的,你看到了吧,卡尔?”亚摩斯满身湿漉漉的,发丝淌着水,对着卡尔笑。他身后是臭着脸的时零,他们沿着藤蔓铺成的道路从窗口走了进来,时零还扶着副会手长,副会长小心翼翼地弯下腰钻进窗户,稳稳地走在藤蔓上。
卡尔依然找不到任何除了“美丽”以外的词语来形容副会长,格雷斯·金也十分美丽,她动作干脆利落,言辞犀利,她的美带着侵略性,就像是夜空中炸开的金灿灿的烟火。而副会长就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像,就连微笑的弧度都是完美的。
“格蕾丝。”副会长微笑着开口,她只要人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她的身上,走廊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斯考特副会长。”格蕾丝整了整衣物和副会长行了礼,随即面向其他学生继续说道:“学生会对我的攻击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在说谎!请各位仔细考虑是不是要成为超能力者,与我们一起反抗这种荒谬的实验!”
“我们确实撒了谎。”
新来的学生们的声音此起彼伏,正在混乱的人们期待这些“有能力”的学生会给一个令人安心的解释或者保证,然而副会长只是加深了人群的不安。只是时零已经举刀护在了她面前。锋利的刀让人群安静了下来——只有亚摩斯的口哨声有些嘲讽。
“但是到了这一刻、就像时零会长在表彰会说的,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只能为了保护这个世界献出生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鼓起勇气选择80%死亡率的方案,所以我们只能撒谎。但是如果我们不如此做,那么人类的死亡率就是100%!敌人是另一个世界的未知生物,我们必须抓住任何胜利的机会!”
“你们在骗学生们去送死!”
“格蕾丝,我理解你的焦虑和困扰,没有一个……一个高中生、包括我,会想着过两天就会上战场,但是在世界之壁的裂缝再次破裂的时刻、我也会成为一名战士,因为这是为了人类的胜利、世界的胜利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并不恐惧死亡!我也早就……但是那也应该是自愿、自觉的选择,而不是谎言!我们需要的是坦诚!”
“我们的谎言是无奈之举。我可以向政府申请一次作战记录的公开会,让大家亲眼看看异世界的入侵者。让大家理解世界的危机到底多么迫在眉睫。我们确实没有选择。”
“是你们没有给过大家选择的机会。超能力者更是一早就被抬上了绞刑架,是世界政府和所有人制造的绞刑架!”艾斯抢过话头。
“格蕾丝、艾斯,我和你一样恐惧,但是人类的光辉不就是用勇气战胜恐惧吗?”
格蕾丝深吸了一口气:“我的发言不是因为恐惧!你们的实验已经让所有实验者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活下来的人都战胜了恐惧。反而是你,你是天生的超能力者,站在高处颐指气使让人战胜恐惧的时候真的明白其他人的痛苦吗?更别说,你们自相矛盾的说辞,在超能力者军人也很难战胜入侵者的情况下,让我们这种临时拼凑的高中生超能力者作为战力?我们从这种方案里看不到任何可行性!如果这个计划是有意义的也许我不会阻止,但是现在看来这就是没有意义的敢死队!”
格蕾丝的平稳而沉静的声音就像是一盆水浇灭了一部分学生的热情。冷静下来想想,无论如何,选择学生进行实验都是不合理的。讨论、怀疑和吵闹声逐渐响起。
“抱歉,学校收到的是政府和研究所的指令,学生会也是被困在岛上的一份子,我们别无选择。”副会长摇了摇头。
她的话音刚落,时零踏出一步将他燃烧着火焰的剑向格蕾丝砍去。卡尔看惯了时零的动作,她的身体快思考一步抓紧了离她最近的格蕾丝的手,大喊道:“死斗。”
就像之前一样,她的能力带起了狂风,将除了格蕾丝和她以外的人吹了出去。火焰打在她的狂风卷起的防护罩上,被弹落开来向人群飞去,火势更胜。人群惊叫着躲了开来,一半的学生都是还没有进行实验的普通人,他们惊叫着躲进了房间。
“艾斯!我无法使用能力!先帮忙灭火!”格蕾丝向隔离罩外面的艾斯大喊了起来,防护罩将她们两人隔离开来。艾斯一边骂一边爬了起来,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重击在卡尔的防护罩上:“你和副会长是一起的吗!把格蕾丝放出来!快解除能力!”但是只是一瞬间的分心,她的身体就被亚摩斯控制的巨大藤蔓缠住,她用一股隐形的力量不停地扯断藤蔓,但是已经晚了一步,藤蔓从窗口一拥而入,疯长延展,将整个楼层包括防护罩都紧紧包裹住,只要卡尔一解除能力,藤蔓就会立刻攻击身处其中的卡尔和格蕾丝。
无路可逃。
“算了,艾斯……”
“可恶!”艾斯被绑住全身无处使力,只能瞪着副会长。
植物笼罩的风墙中只有卡尔和格蕾丝两人,格蕾丝环顾了一下四周,叹了一口气:“解除能力吧,卡尔小姐。”
卡尔没有动。
“卡尔小姐?”
“如果我解除了能力,那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我不会输给亚摩斯的,只要等亚摩斯力气用尽就可以走!”
“……没用的。”格蕾丝摇了摇头,“很快学生会的人都会到场,就算你能等到亚摩斯‘新芽’的力量耗尽,还会有时零他们。别浪费力气了。而且……艾斯在他们手里。”
“卡尔小姐,”亚摩斯学着格蕾丝的口吻,嘲讽的声音透过植物围牢穿过来,“用用你的脑子吧,艾斯还活着只是因为我大发慈悲不是吗?”
卡尔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是无奈地解除了能力,没了风墙的阻挠,藤蔓一下子收缩起来,将她们二人捆住。
“将她们关到仓库里,麻烦你了,亚摩斯。”
喧嚣过后,宿舍楼的地板和墙壁上只留下了巨大的裂缝。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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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意思的小剧场:
卡尔:这女人(格蕾丝)好像喀秋莎
艾斯:喀秋莎 听不懂 但是一定很美吧
卡尔:喀秋莎就是这个【展示喀秋莎火箭炮】
艾斯:……不简单的女人……
●易水調●
【出】
〔導板〕
人稱再世武二郎。
〔原板〕
一襲紅袍火衣裳,百煉鋼膽繞指腸。
〔二六〕
吾父身擔擎旗將,安家守戶在帝鄉,
幼習弓石射刁狼,少勤拳腳闘牛忙。
誰教人生最無常,父報皇恩把命亡。
孤寡守孝三年將,粗茶碎餅飽饑腸,
卻奈何漏屋偏遭風欺墻,窮倉又患鼠盜糧,
小郎無奈當衣裳,拜師梨園為羹湯。
〔流水〕
寶劍換木劍,銀槍換蠟槍,
換碧成朱把名藏,藝號鳳生行七郎。
且將氍毹作校場,風火旗翻邀群蕩,
彩衣不掩凌雲志,誓擒猛虎滅強梁。
【入】
〔嗩吶高腔〕
〔導板·嘎調〕
一柄鋼槍橫三江。
〔原板〕
赤霞黑風嘯天狼,黃雲碧濤托殘陽。
〔二六〕
卻見青青寶界五色香,蓮帆荷艟擺在水中央。
邊庭不解朝中意,急請令箭破蠻洋。
〔流水〕
一請金鼙無迴響,
二請白虎懶坐堂,
三請息鼓偃旗倒玉帳,羽書飛處盡蒼茫。
霎時間劈雷滾滾如天震,驪火烽煙不見光。
但見炎炎南城奇風尚,七月大雪地生霜,
白髪青絲無釵鈿,遍插茉莉不聞香,
素幡紙馬列陣在城四方。
〔白〕好恨吶!
〔流水〕
君不見,汗青編,
自古忠良痛昏王,寵信妒臣親賊黨,
淤泥河陷死羅成將,五台山心寒楊五郎,
十二金令招岳武,哭壞了百姓淚滿江。
君不見,漢家關,
五千貂錦胡塵喪,無定河邊白骨涼,*
七百水勇惡海葬,無明長夜愧吾鄉。
〔白〕誒矣!
〔快板〕
君不見,精忠廟,
報國盡忠元帥王,嚙雪死節文丞相,
還有殉國的眾兵將,萬古千秋鐵脊梁。
〔白〕且看來!
〔快板〕
艦闢惡海千重浪,炮打濁日滿天光,
以卵擊石志尤壯,螳臂當車勇亦強,
三江入海血潮漲,羅星耀頂龍帆揚,
銅肝鐵膽氣吞象,斷弓殘箭射天狼!
*[ 語出 唐·陳陶《隴西行四首其二》。]
作者:月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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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芎芎,你作业写完了吗?明天就要去学校了。”尹母伸手阻止刚吃完饭的尹芎准备收拾着碗筷的动作,为了打发他随口问道。
尹芎答道:“早就写完了,妈,碗我来洗吧,又不多。”
“不行不行,你都高三了,写完作业去复习老师讲过的东西,碗不用你操心,高考考个好分数就行了。”
尹芎一脸无奈地被尹母推到自己卧室。看着被尹母轻轻带上的房门他想了想,掏出书包里带回来的笔记本和教辅书,简单浏览了一遍,把书往脸上一盖,向后倒在床上,嘴里嘟嘟囔囔:“这些知识我已经全记住了,不需要看了呀,等下周的月考考完,老妈应该就不会总是唠叨着让我看书了吧。”
尹芎的成绩原本只能说是中等偏上,每天都在为了提高成绩而努力,但是一个月前,一切都变了,成绩不再是他所忧心的事,因为他已经熟练地掌握了所有的知识和解题方法,可他却开始为另一件事担忧。
大概一个月前,国内开始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病症,感染病症的人只能以鲜血为食,一天要吸食至少四千毫升的血液,也就是说,感染者每活着一天,就必须要以一个人的绝大多数鲜血为代价。这些感染者也被称为嗜血者。
这样的代价无疑是高昂的,所以每一个嗜血者都是潜藏的犯罪分子。更可怕的是,他们比一般的犯罪分子要更有危险性——嗜血者的身体素质会得到加强,不管是速度、力量、柔韧性、记忆力、反应速度还是感觉灵敏度,都要比未感染者强上将近一倍。
正因为如此,这段时间社会上总是会出现很多普通人被嗜血者吸血致死的新闻。
尹芎拿开盖在头上的书,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摸过手机,毫不意外地在头条新闻上看到了又有人死于嗜血者的进食的新闻。
唉。他叹了一口气,抬起左手,透过张开的指缝看天花板上的壁灯。
这新闻又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好兄弟易思,刚开学才一周,他就突然旷课,直到看到新闻,尹芎才知道易思一家遭到了嗜血者的毒手。
“但我明明有能力保护他的啊。”他的左手一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尹芎其实也感染了这种病症,但他的嗜血欲望并不算很强,大概相当于冬天想要赖床的程度,可以被自主意识所压制。但他所获得的增幅却比报道上的那些嗜血者更强。比如,他可以隔着五百米的距离闻到其他嗜血族的气味。
那是一种血腥味与腐臭味并存的味道,带着腐朽与衰颓的气息。但其他嗜血族貌似并不能闻到尹芎的味道,或者说,尹芎并没有像普通嗜血族一样,有着在嗜血族看来非常明显的气味。
易思出事的时候尹芎还在学校宿舍,他当然是不知道有嗜血族会袭击易思的,但他始终觉得,如果自己经过的地方多一点,遇到嗜血族不要退缩,是不是就能减少嗜血族袭击普通人的事件?至少,至少不要让这样的灾难落到自己的家人身上。
国内嗜血族伤人的事件层出不穷,但国外却没有出现这样的事件,或者说,国外并没有嗜血族的存在,相反,国外出现了超级英雄,他们拥有着各种超能力,比如释放火焰、控制寒冰、影响重力、控制声波,能力神奇又强大。超级英雄们跟尹芎以前看过的电影中英雄们一样,维持着城市的治安,打击着犯罪行为。
国内没有超级英雄,却有嗜血族的肆虐。尹芎想,如果夏国没有超级英雄,那就让他这个同样发生了变异的人来充当家人的超级英雄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从住校转为走读,希望能够至少护住家人的安全,在此基础上,他希望能够保护更多的人。因此,他除了白天的上学活动外,还为自己安排了特殊的夜晚活动。
到了晚上,一家人全部洗漱完,进了各自的卧室睡觉。
在某个时刻,尹芎突然睁开眼睛,他先是倾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等听到了父母平稳的呼吸声后,才从床上一跃而起,轻轻落地,从衣柜角落里翻出黑色卫衣、黑色裤子、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换上。
尹芎再次确认隔壁的呼吸声依旧平稳后,他悄悄打开卧室防盗窗上的小门,熟练地翻了出去,从外面关上窗,然后借助建筑楼外的各种突起爬到了楼顶。
尹芎灵活地穿梭于高高低低的建筑之间,动作之流畅、速度之快,足以让任何跑酷高手都感到汗颜。他的前进路线也很规律,以他的家为中心,向外螺旋形扩散。
突然,他鼻尖微动,脸上露出些许的厌恶和凝重。他停下脚步,在原地朝四周吸了吸鼻子,判断出了味道的来源,然后迅速朝那个方向冲过去。
几分钟后,他寻着气味,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消失在某栋居民楼入口处,于是加快速度跑到那栋居民楼附近,从某一层的一间尚未被购买、没有安装防盗窗的房子窗口处抄近路进入居民楼。
他就地一滚,卸去冲击力后立马起身来到楼道口,仔细倾听着楼道里动静,以分辨那个不速之客的位置。
伴随着轰的一声,尹芎立刻确定了那人的位置,从楼梯间迅速赶到,看见声音传来的地方,有一间房子的防盗门被暴力破开,从房子里传来凄厉的女声。
尹芎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冲了进去。只见客厅内站着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的高个子,体型瘦削,手里却抱着一个披头散发,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扭曲着昏迷的女性。
尹芎冲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高个子张着嘴,露出尖锐的利齿,朝女性裸露的脖颈咬下。
“住手!”尹芎大喝,从袖口滑出一把蝴蝶刀,手腕甩动间露出刀刃,直直地刺向高个子。
高个子被着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乱了计划,察觉到这一击的危险性,于是放弃原本的计划,拎着那个女性往尹芎刀尖上撞。
尹芎逼不得已,甩动手腕收起刀刃,改为用手去阻挡。而那高个子突然松开手,把那女性往尹芎方向一推,自己趁着尹芎视线被阻挡的片刻越过他从门口逃出。
尹芎只得伸手接住她,以免让这昏迷的人直接砸在地上,将她放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他一边保持着冲刺的速度,一遍从口袋里掏出插着从二手商那里买来的二手电话卡,拨打了警察局的号码,等接通后,他用刻意压低的声音说:“地址xx路xx街xx小区几零几,大门被破坏,户主昏迷,记得呼叫救护车。”
尹芎讲这句话重复了三遍后,不管电话那头的反应,径直挂断了电话,跟随着那人的味道往楼顶跑去。
尹芎速度很快,即使中间发生了这样的插曲,他也在高个子上到天台的时候赶上了他。
高个子感受到背后因极速奔跑产生的气流与风声,内心十分震惊:“我明明没有在他身上闻到同类的味道,为什么他可以拥有这么强的身体素质?”
尹芎可不管高个子在想什么,眼看着就要赶上高个子了,他用力蹬着地面,借助反作用力向前一扑,蝴蝶刀舞动间露出锋利的刀刃,径直扎向高个子的背部。
高个子此时已经一脚跨上天台,顾不得形象,就地一个翻滚避开尹芎的攻击,滚了好几圈才站起来。他大声对尹芎喊道:“这位,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攻击我?”
尹芎一击落空,跟着踏上了天台,他并不回答高个子的话,而是沉默着展开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高个子左支右绌,勉强抵抗着尹芎的进攻,嘴却没有停下:“这位,你攻击我,是因为我是嗜血族吧,可你既然知道我是嗜血族,那也应该知道,如果不吸血,我们是没办法活下去的,这一切只是为了生存,难道我要因为我的饮食习惯,就遭到这样的制裁吗?”
看着尹芎并没有回答的意思,高个子换了一个角度继续道:“这位朋友,我猜你也是嗜血族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身上没有那种气味,而且身体素质比我的要更强,但是我们是同类啊,你应该能理解我的行为……”
听到这里,始终沉默着的尹芎突然加大了攻击的力度和速度:“我和你们不一样,你这个杀人犯!”
“哟,是个小毛孩,也是,看这身板也不像个成年人,小孩子就是受不了气,这可是我的机会。”尹芎反驳得太过激动,忘记压着自己的嗓音,被高个子一下就听出来了跟脚,看着尹芎因为自己的那句话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攻击开始急躁冒进,高个子顿觉压力减轻了不少。他暗自窃喜,一边加强着对尹芎的言语刺激,一边悄悄寻找脱身的机会。
连续的猛攻大幅消耗了尹芎的体力,即使他是变异程度更高级的嗜血族,体力也逐渐开始有些不支。高个子瞅准机会,趁着尹芎某次用力过猛,一时间招式用老难以回转的空隙,从尹芎的攻势中脱身而出,忙不迭地往天台边缘跑,还不忘抛下一句话继续刺激尹芎:“小朋友,我们后会有期。”
尹芎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高个子的激将,暗自懊悔的同时,他收回攻势,略微缓了一会就迈步追上去,此时高个子才刚跑到天台边缘,正准备翻墙跳到临近的高楼天台上。
尹芎刚跑两步,突然双眉皱起。他放弃了继续追赶高个子的行为,强行扭过身体扑进了天台通往楼下的门,然后右手在地上一撑,双脚轻轻落地,靠在了墙壁后面。
他悄悄调整了一下站位,使得自己能够看到天台上的景象。只见那个原本快要逃脱的高个子似乎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掐住了脖子,被拎到了半空中,在那里,有一男一女悬浮在半空中。
那男子看上去大约三十岁,棕发碧眼,相貌英俊,穿着考究笔挺的西装,看上去像是在赴一场宴会。他身材高大,手部肌肉将西装的袖子撑得满满当当,但他的腿部却过分纤细,显得空荡荡。女子浓妆艳抹,画着烈焰红唇和眼线,红色大波浪长发与驼色长风衣被风微微吹起,显露出V领上衣下的雪白肌肤以及若隐若现的波涛汹涌。
西装男子俯视着死命挣扎的高个子,用自己的母语开口道:“这就是夏国的嗜血者?也不比普通人强多少,根本不能跟我们超能者相提并论。”语气有些不屑。
红发女子亲昵地靠在西装男子怀里,闻言不禁笑道:“史密斯,即使在利箭国,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拥有超越凡人的能力,更何况是在夏国这个没有超能者,只有低贱的、邪恶的嗜血者的低等国度呢?”
西装男子史密斯不置可否,高个子却发怒了,他听得懂这个语言。
他腰部猛地用力,以掐住自己脖子的未知力量为支点,双脚使劲往上蹬,朝两人的头部踹去,力道之大,在短短半米的距离竟带起一阵劲风。
史密斯猝防不及,有些慌神,空中的两人突然往下坠落了一截,又急急地定在了空中,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高个子的突然袭击。
史密斯吓得嘴唇有些发白,而后勃然大怒,右手用力一挥,高个子的身体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砸在了天台上,好巧不巧,终点与尹芎的藏身之处仅有一墙之隔。
哗的一声,墙壁倒塌,把高个子埋在砖石下,而墙后的尹芎早早地向楼下移动,没有被波及到。
史密斯带着红发女子降低了高度,对着她说:“索菲娅,对付这么邪恶的嗜血者,一定不能留手,你来把他彻底消灭吧。”
因为刚才的遭遇而花容失色的红发女子咬牙切齿地点头:“你把这些东西挪开,让我来净化他。”
史密斯挥挥手,倒塌的砖石被凭空挪开,高个子却不见踪影。
两人一愣,但随即又看到了通往下方的楼梯,在月光的照耀下,楼梯上的碎石和几滴鲜血清晰可见。
“好狡猾的嗜血者,他一定是躲到下面的居民楼,想要跟其他夏国人在一起,让我们找不到他。”史密斯道。
索菲娅面色有些犹豫,之前高个子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她心有余悸,而在楼道这么狭小的地方,不利于两人的能力施展。
她想了想,开口道:“史密斯,如果我们下楼去追击那个邪恶的嗜血者,很可能被他埋伏,这样太危险了,我们必须想个办法把他逼出来。”
史密斯点头赞同,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沉思片刻,而后露出阴森的笑容:“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居民楼里,捂着腹部弯着腰的高个子与尹芎相对而立,高个子冷冷地看着尹芎,道:“小朋友,没想到你还在这里,咳咳。”他突然捂嘴咳嗽,楼梯间内昏暗的光线也不影响尹芎看到高个子指缝间渗出的血液。
尹芎同样冷冷地看着高个子:“那当然,我还没把你送去西天呢。”话未落音,尹芎突然前冲,展开蝴蝶刀朝高个子攻去。
高个子也并未掉以轻心,几乎是同时,他抬手招架,跟尹芎过了几个来回,但没过几回合,在饥饿和伤痛的双重作用下,高个子体力不支,动作变形被尹芎一腿扫到了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高个子从墙上砸到地上,剧烈咳嗽,尹芎上前两步,俯视着高个子:“你今天还挺倒霉的,不仅遇到了我,还遇到了利箭国的超级英雄,要不是他们打伤了你,我还没那么容易把你击败。”
“呵,超级英雄,也只有你这种天真的小孩子才会相信超级英雄的鬼话。”高个子啐了一声,一脸冷笑。
尹芎眉毛皱起:“你什么意思,如果你是指他们刚才说的话,确实,他们的话说得非常难听,但这可能是利箭国的宣传有问题,从行为看,那两位超级英雄是来对付你们这样肆意杀人的嗜血族,保护我们国家的普通民众的。”
“那可不见得……”高个子的话说了一半,突然看到尹芎面色一变,直接抛下他冲向楼梯间的窗户。高个子一脸不解,但随后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让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两人往下看去,只见这栋居民楼的底层开始升腾起熊熊烈火,伴随浓烈的烟雾向上方的楼层蔓延,速度极快。惊呼声和求救声此起彼伏,整栋居民楼顿时沸腾,陷入了一片混乱。
“这……”高个子愣住了,“这是,发生火灾了?”
尹芎皱眉,他正准备说点什么,夜空中突然划过了一道火亮,如黑夜中点燃的火柴一划而过,落在了大楼的中部某处。
尹芎瞪大了眼睛,远超常人的视觉告诉他,这道火光的起点是半空中的某处,而那里,有一男一女浮空而立,姿态洒脱。
高个子露出讥讽的笑容:“小朋友,这就是你说的保护人民的超级英雄吗?保护的可真好啊。”作为嗜血者,他获得的增幅虽然没有尹芎大,但是也足以让他看清楚这一切。
尹芎紧紧抿着嘴,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是拯救人民的超级英雄会做这样伤害人们的事,他的脑子有些空白,浑浑噩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很快,他就被各处传来的惨叫声和呼救声唤醒,他皱着眉,通过电话告知了火警此地发生火灾的消息。
“你现在打算做什么,继续消灭我这个邪恶的嗜血者,还是去帮助你的超级英雄一起杀人放火?”高个子并未趁机攻击尹芎,而是等他报完火警之后抛出了一个问题。
尹芎闭了闭眼,然后定定地看着高个子,沉声道:“我会去找他们问个清楚,没工夫顾你,你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趁乱杀人,否则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说罢,他一手撑在栏杆上,借力一跃,径直从窗户跳了出去。
高个子呵了一声,看着尹芎的背影,低低地说:“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孩子单独去面对,再怎么说我也是……”后半截话语声音低不可闻,随着他一起跃下的动作消散无声。
尹芎和高个子所处的楼层本就比较高,两人从窗户一跃而下,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抛物线,迅速接近着浮在空中的两个超能者。
史密斯和索菲娅的身体素质并没有像嗜血者一样被强化,甚至如果只看单纯的身体素质,他们甚至不如很多身体健康、坚持运动的普通人,大楼燃起的火焰与漆黑的夜色反差极为明显,十分影响他们的观察,但尹芎和高个子接近他们时带来的疾风让两人迅速了解到有人在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自己。
“终于出来了吗?”史密斯冷笑一声,朝尹芎和高个子的方向一挥手,两人顿时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万分,明明是在半空中,却有种沉入水里的窒息感,呼吸也变得十分艰难,而且速度也迅速削弱。
“我没有恶意,但是,两位不是超级英雄吗,为什么要放火焚烧无辜的普通人?”尹芎挣扎着问出自己的疑惑,当然用的是对方的语言。
“为了消灭邪恶的嗜血者,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我们不能放任任何一个嗜血者逃脱。而且,你跟那个嗜血者一起出现,想必是他的同伙吧,去死吧,嗜血者。”史密斯冷漠道。
“不,我不是嗜血者……”尹芎连忙辩解,但话还没说完,他便感觉空气变得更为粘稠,每次呼吸就像呛水一般,以他的肺部功能,都无法抵抗这样浓稠的空气,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就要这样死在这里吗?”尹芎心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身处半空无处借力,他似乎只能等死了。但就在这时,一股大力击中他的后背,让他整个人朝前方——也就是两个超级英雄的位置飞去。是高个子。
高个子因为起步较晚,本来是落后于尹芎的,但是由于史密斯的减速,他与尹芎的位置慢慢接近。感受到浓密空气的影响,高个子没多犹豫,调整姿势,双脚用力踹在了尹芎的背部,两人迅速朝两个方向倒飞,摆脱了史密斯对他们的限制。
尹芎猝不及防被踹了一脚,喉头一甜,差点喷出一口血,但是看着在视野里不断放大的史密斯和索菲娅,他一下就明白了高个子此举的用意。蝴蝶刀迅速甩动,露出刀刃,他对着靠在史密斯怀里、近在咫尺的索菲娅狠狠刺去。
“啊,去死啊!”索菲娅和史密斯都没料到对方还能这样摆脱限制,慌乱之下,索菲娅爆发出一朵足有篮球大的红色火焰,对着面前的尹芎就是一推。
自从觉醒了超能力后,他们对付任何“罪犯”都是轻松写意,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像样的抵抗,即使对方拥有枪支弹药,但面对防不胜防的超能力,仍然无法做出什么有效的反击。也无怪他们如此慌乱,毕竟这算是他们首次遇到能够反击的敌人。
尹芎被火焰突脸,本能地想要躲避,但是这样靠近对方的时机并不容易出现,耳中还能听到后方着火大楼里人们的惨叫声和呼救声,尹芎强忍住自己的恐惧,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抬起左手挡在脸前,右手仍旧坚定地刺了下去。
火焰灼烧着他的皮肤,剧痛让这个一个月前还平平无奇的高中生想要躲避,想要求生,但内心因为梦想中的超级英雄的残暴行为而燃起的怒火却让他克制住了本能的冲动,手中蝴蝶刀平稳的刺出。
就在刀刃即将刺进索菲娅心脏时,尹芎却感觉到有一股力道从下方而来,撞在了自己手臂上,而且发力点距离手臂十分近,即使提前感知到了,也只能确保蝴蝶刀不被击飞,但攻击的轨迹还是发生了些许偏移,尹芎只能感觉到刀刃划破了皮肤,飞溅的血液喷出,但是出血量较少,伴随着近距离的女性高分贝的尖锐叫声:“你这该死的嗜血者!”
闻着新鲜的血液,尹芎的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一下,突然浮现的嗜血渴望让他有点愣神,下一秒,他的腹部被猛烈冲击,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被震得倒飞而出。
尹芎回过神来,靠着强悍的身体素质稳稳落地,然后在地上滚了几圈来扑灭身上的火焰。这时候他才感受到身上的疼痛,抬起左臂一看,皮肤已是焦黑一片。
“嘶,好痛,好痒。”尹芎忍不住抓了两下,焦黑的表皮脱落,露出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的红色血肉,与此同时,饥饿感一下涌了上来。
他抬头一看,索菲娅的确没被那一刀杀死,但是刀刃划在了她的脸上,留下一道自左下起一直延伸到鼻梁、还在渗血的伤口。索菲娅非常气愤地在跟史密斯争吵,但却没有离开史密斯太远。他们的争吵很快平息,然后一同把目光放在了地面上,搜寻着什么。
高个子捂着腹部走了过来:“抱歉,刚才事出从急,我只能想到那个办法让我们脱困,没想到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尹芎摆摆手:“我理解,感谢你的帮助,不然我可能真的就死在那里了。不过,你怎么还没走?”
“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都没走,我怎么可能提前离开呢?”他抬头看着天上的超级英雄,自嘲一笑:“这两个所谓的超级英雄已经严重危害到社会安定了,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好歹也是,也是……”
“也是什么?”
“也是一个夏国人,好了,你个小朋友没事不要七想八想。”高个子拍了一下尹芎的脑袋,内心轻叹一口气。成为嗜血者之后,他再也没有底气说出那个身份了。
尹芎佯装生气地拍掉他的手“我可不是小朋友了,我都十七岁了!”
天空上的两个超能者完全看不到被击飞的两个嗜血者的踪迹,他们飞得太高,加上现在旁边的大楼熊熊燃烧着,使得周围没有光亮的地方显得越发黑暗,而且尹芎和高个子穿的衣服都是深色,在这样的环境里隐藏简直如鱼得水。
史密斯找得有些不耐烦了,带着索菲娅降低飞行的高度,然后手一挥,一个不断挣扎的人被无形力量携带着撞碎玻璃飞到了面前,他直接喊道:“嗜血者,你们如果再不出来的话,他可就因你们而死了。”
被挟持的男人喉咙里发出呜咽,脑袋和后背被玻璃划出一道道血痕,鲜血滴落,他表情惊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听不懂史密斯说的话,他只知道自己受了伤,被未知的力量固定在离地面几十米高的半空中。
尹芎和高个子双双把视线转向那里,眼里都浮现出了愤怒的情绪。
“先一起解决掉那两个超级英雄,再谈论我俩的事怎么样。”高个子提议道。
“好。”
史密斯等了一分钟,还没有看到两人,转头喊了一声索菲娅。索菲娅被毁容,疼痛之余,内心充满着被低贱嗜血者伤到的羞辱感,她对那个拿着蝴蝶刀的年轻嗜血者憎恨无比,想要用火焰让他发出生不如死的惨叫。
她想发泄自己的愤怒,但不敢对史密斯发泄,嗜血者又躲着不出来,她就只能将怒火全部发泄到那个被挟持的男子身上。
她没有受伤的半边脸露出了残忍的表情,手上点燃一簇小小的、橙色的火焰,轻轻靠近那个男子,然后跟史密斯一起欣赏着男子的惨叫和挣扎。当然,史密斯贴心地在两人和男子之间做了一层降噪措施,不然就太吵了。
尹芎和高个子正在靠近空中的两人,看到索菲娅如此行径,腾地一下血液直冲脑门,他顺手抓过路边的共享电动车上的头盔,用力一扔,头盔呼啸着冲向索菲娅。“给我住手啊!”
史密斯早早就留意到呼啸而来的头盔,不慌不忙地控制被挟持的男子一个平移,撞上了头盔,砰的一声,脑浆四溅,男子结束了他的痛苦,归于永远的宁静。
“果然是嗜血者,手段如此残忍,看来必须把你尽快消灭才行。”史密斯说着大义凛然的话语,声音在空气的帮助下远远传播。
尹芎肺都要气炸了,这就是他崇拜的超级英雄吗?无耻又残忍,口口声声说消除邪恶,自己的行为却更残暴。“你,你有种就冲我来啊!”
“我给你这个机会,过来找我们吧。”说完,史密斯就带着索菲娅落在了附近一栋未着火的居民楼楼顶。
落地的时候,索菲娅熟练地抱着史密斯,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自己坐在地上,两人靠着墙,呼吸都有些急促,头上渗出汗珠。
超能力的使用不是没有代价的,代价就是使用者的体力,刚才的一番对峙时间不长,也就二十来分钟,但他们一直都在使用能力,原本就不怎么样的体力让他们不得不休息一下。
让尹芎他们过来找自己,一方面是因为己方的体力不支需要休息,另一方面,他们飞行在半空中,完全看不到两个嗜血者的位置,这样就只能被动防御,或者对普通人下手来逼出他们。但这样耗时过长,对己方很不利,而且容易出现变数,还不如直接快刀斩乱麻,迅速杀死两个嗜血者,然后好好回去修养。
另一边,高个子抓住尹芎的肩膀,沉声说:“你冷静一点,冲动并没有办法干掉他们。我们需要保持冷静的思考,才能找出获胜的方法。”
“可他们”尹芎留下痛苦的泪水,哽咽道:“是我害死了那个大叔,是我害死了被困在火焰里的人们,我不配拯救其他人,我只会害死他们。”
高个子一拳打在尹芎胸膛上,低喝道:“愚蠢,你现在在这里哭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你与其悲伤,不如把这些情绪化为力量去杀死那两个始作俑者!有悲伤的时间,怎么不想想如何把那两个飞在天上的鸟人打下来!”
尹芎被打得后退了几步,胸口上焦黑的表皮皴裂脱落,露出白皙的新生皮肤,他喃喃自语:“对,我不能哭,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抹去眼泪,回忆了一遍之前发生的事,握紧拳头的同时,他有了新发现:“高个,咳咳,不是,这位大叔,我发现那两个超级英雄的身体素质比较一般。”
高个子暗自道:“这小子虽然冲动稚嫩了一点,但能力确实强啊,我怎么以前没听说嗜血者之间有这么大的差距。”
表面仍不动声色地说:“理由?”
尹芎回忆道:“当时我在半空被减速,觉得空气变得粘稠,让我呼吸困难,这应该是叫史密斯的那个男性超级英雄的能力,可以改变空气的稀薄程度。”
“这我也有所猜测,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当时限制住我,以及后来挟持那个大叔的时候,史密斯的脸色不太好,喘气幅度变大。同理,那个叫做索菲娅的女性超级英雄刚才在释放火焰的时候,也是一副比较劳累的样子。所以我猜,他们用能力是需要消耗体力的。跟我们交战了好几次之后,他们的体力应该有大幅度的下降,所以才让我们去找他们,因为他们需要休息了。”
尹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回顾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后继续开口道:“而且我发现,刚才他们抓住那个大叔之后等了一分钟,视线一直在往下看,似乎是在找我们,但最终他们选择了折磨大叔来逼我们出来,说明他们之前没有找到我们。同样的距离,我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每一丝细微的动作,听见他们的对话,说明他们的身体素质并没有我们强,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应该就与一个未感染的普通人是一样的水准。”
高个子在内心默默吐槽:“普通嗜血者也没有你这么强的身体素质啊,同样的距离,我只能看清楚他们的样子,但没办法看清他们的细微动作,说话声我听得也不太清楚的。”
“嗯,你分析得很不错,观察力很强,不过我有一点补充,既然你说他们身体素质不是特别好,现在他们选择在楼顶等我们,一方面确实可能是趁机休息一下,但另一方面,我们如果上去了,他们就能看到我们,从而更好地对我们发动攻击,也就是说,我们上去之后,只有可能更加危险。”
尹芎和高个子爬上居民楼跟史密斯和索菲娅正面对决,高个子为了救尹芎死亡,尹芎在极度愤怒和悲痛之下,爆发身体力量杀死了索菲娅。
但是因为力量爆发过度,能量消耗过大,本能的嗜血感压过了理智,导致尹芎吸干了好几个人的血液。
史密斯并没有打扰尹芎的进食,一方面是为了尽力恢复一点体力(之前的战斗力史密斯虽然没死也没受太大伤,但是能力使用频繁,体力消耗太大),另一方面,他怕打扰尹芎进食会让尹芎来攻击自己。
进食后,尹芎恢复了神智,看着周围干瘪的尸体,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之前做了什么,讽刺的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充满力量。
史密斯趁机进一步打击失魂落魄的尹芎,说他之前还说自己不是嗜血者,现在终于忍不住暴露本性了。
尹芎确实被打击到了,但是消防员赶到,开始救火救人,让尹芎意识到这一切灾难都是这两人超级英雄带来的,自己嗜血本能发作确实有违自己的正义,但是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他必须先干掉史密斯才能对得起高个子的牺牲,才能为死于火灾和超级英雄之手的大叔报仇。
尹芎重新振作,一番缠斗以后成功杀掉了史密斯。
史密斯死的时候,看着大楼的火光,把天幕渲染出了非常好看的颜色,他下意识微微抬起了双手,旋即意识到自己手中已经没有相机,他轻叹一声,带着对相机的回忆进入了永恒的静默。
杀掉史密斯后,尹芎怅然若失地在天台蹲着,觉得今晚的经历就像一场大梦。但他很快抖擞精神,悄悄进入着火的大楼,暗中协助消防员们救人。
大楼下来了两个人,他们交谈间透露了一个月前全球的人类开始了进化,但进化有两种方向,一种是身体素质大幅提升,一种是身体素质不变甚至略有下降,但拥有特殊能力。前者只出现夏国、樱花国等东亚国家,后者只出现西欧和美洲等西方国家。前者出现的概率比后者高很多,但是也会出现一种半进化状态,即身体素质提升,伴随着只能以人血为食的副作用。
(实在写不完了,只能大纲遁保命了┭┮﹏┭┮)
死线狂奔,再次尝试看看写个短篇。这个只是开头,希望下个月还有跟梦有关的题目,这样起码有可能能把这篇完整版发出来。
开头就不要评了。
即使是对于伦敦这样的巨型城市来说也有容不下的东西,或者换一种方式来说:总有一些过于纯洁脆弱的新枝不适宜过早的接触伦敦这个巨大的染缸。不要搞错了,女王的国家依旧是资本主义的发源地,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准入价格,只不过有些更加慈和些,将它们直接写在了脸上。比如位于伦敦远郊的这座私立公学,它与它的同类一样,使用古建筑作为校舍,有着平整的草坪,使用各种能让人在看到的一瞬间就能联想到古老或是昂贵的东西作为装饰。但它也与它的同类不大一样,比如它实际上建校时间很短,如果有人能够越过持炬者们假设的种种障碍,那就不难发现,这片郁郁葱葱沉静和谐的古建筑群在五年前根本不存在,占据这片空地的是一家被关停的高污染企业,它的厂房虽然也颇有些年头,但是得益于工业革命时期数十年如一日的排放,这片地皮可以说得上是寸草不生。而且因为所有方的复杂成分,它从一百多年前就开始的破产清算直到五年前才终于结束,在这期间,伦敦本地的黑帮为这片地皮添加了多种腐质作为营养。伴随这些好心的营养物质一同渗入这片土地的还有数不清的怨灵厉鬼。横死的悲愤恨怨是绝佳的招灵材料,所以除了这些品类常见的鬼魂,还有些不那么常见的漏网之鱼也栖息于此:直到五年前,进入废墟探险的好奇宝宝们慷慨的向附近警局与公务人员们分享自己劫后余生的悲号,并且众口一词的发誓自己在工厂废墟里看到了恶魔。
不过这些传闻与现在的公学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认为圣经故事里那种长着羊蹄子羊脸的怪物会出现在现实世界。今天的公学内部也静谧和谐,正是午间小憩的美好时刻。
亚瑟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疼痛并未如约出席,但他却顾不上那许多了,他手脚并用的试图逃离。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不论他如何运动,都无法远离近在咫尺的那只金色的横瞳。巨大的恶魔向他附身,为了减少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是尽可能用单侧的眼睛贴近他。尖叫、泪水、鼻涕伴随着再也无法压抑的恐惧一齐迸发。那只巨大的黄色眼睛是离他如此之近,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样,忠实的照映出他的丑态。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在片刻之后,那只眼睛中的镜像发生了变化,男孩停下了尖叫,他像是被镜像蛊惑一样,居然伸出手去触碰那只巨大的黄色眼睛。但就在他态度转变的一瞬间,几乎无法被人眼完全观测的巨大恶魔开始飞速缩小,并且在他的手指真的碰到对方眼睛之前,一只小小的,沾着些煤灰的手阻止了他:
“亚瑟 林赛?”
亚瑟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还没有他高的……绵羊人,大概吧。绵羊人似乎很不满意他的反应,他大声的清了清嗓子。这个动作使亚瑟想起自家的管家:金先生是个非常和蔼的中年人,但同时也有着非常严肃的一面,特别是在自己闯祸之后。但是眼前的小个子就完全没有那个气势了,虽然他也穿着一身非常讲究的西装,但当你浑身都长满了软绵绵的黑色卷毛,威慑力可能的确是一件比较难以追求的事情。
“国王在找你。”
“什么?”
绵羊人皱起了眉头,后退了两步,那只小小的手向着身后的方向做出一个展示的样子:
“那座城堡的国王正在找你。”
亚瑟顺着它的动作向后看去,果然在地平线上看到了一座巨大城堡,它用深棕色的石料构成的石墙狠狠地扎进周围的土地。亚瑟盯着那城堡看了一会,终于意识到违和感从何而来:没有护城河、箭楼,城墙顶上光秃秃的,几乎没有任何遮蔽,更不要提那过分宽阔且大敞的城门了。男孩顺着自己的观察沉默了一会:
“可我没说我是不是亚瑟 林赛。”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那个绵羊人猛地扭过头来,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笑了一声,随后以一种与它毛茸茸圆滚滚的外貌完全不符的粗犷声音说:
“我他妈的不在乎。”
亚瑟没来的及反应,就感觉肩膀上被推了一下。下一刻,他就已经站在了王座厅里:
“亚瑟,你终于来了!”
戴着巨大宝石王冠的中年男人大喜过望的向他迎了上来,但他肩上披着猩红的大氅,但内里却穿着一件明显不怎么合身的淡蓝色休闲衬衫,如果说上半身起码在尝试,那下半身无疑是彻底放弃,亚瑟看着那件印着粉红火烈鸟的沙滩裤和白色洞洞鞋愣了愣神,终于确认了一件事:他在做梦。
作者:贩卖机
他的室友胆子很小。
这是他在合租第五天的晚上发现的。
那天半夜,他突然醒来的时候,室友的房间亮着灯。出于好奇,他特意留意了一下,室友房间里的灯光一直亮到早上。
这让他对电费稍许有些担心。
那么,事情又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首先,这是他在学校里待的最后一个学期。而他早就受够了校内差劲的宿舍环境,再加上附近的施工让宿舍经常停电断水。为了在毕业前获得一个良好的住宿体验,他决定在校外找一间出租屋住。
当然,一个人付整间屋子的租金令人心疼,经中介介绍,他认识了一个有着相似理由搬出来的室友。室友与他同校,同年级,不同系。
听说是同校还有些为难。但又听说是完全无交集可能的人又痛快答应。
专业似乎是什么历史文学一类相关,据说是在做什么民间传说相关的课题。
这点倒也与他相似,都是为了在论文里做出一个与众不同的论点而拼命的人。
他与室友都不是话多的人,生活习惯爱好课表也完全不同,又都忙着各自的作业,平日里完全没有交流。
这倒是令他稍稍有些安心,若是遇上个天天抓着他聊天的自来熟,他反而要难办了。
他要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赶出一个实验,在他的预期里,这个数据将会是让他的论文在一众水货中脱颖而出的关键。
于是借着室友不关灯的习惯,他便顺理成章的留心起室友的作息。室友大约是在与论文拼命的样子,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出租屋,想必是去图书馆什么的地方了,只回来进行必要的睡眠。就算回来,人也是门一关,灯亮到天亮。
主卧的门开着,室友顶着一对刚通过宵的黑眼圈看着他。
“你觉得……你信鬼吗?”这是搬进这间屋子的一个月里,室友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作为一个未来的心理学者,他敏锐的感觉出室友的犹豫。
“嗯。嗯?啊……”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室友像是本来就没有期待他的答案。关门,上锁。
半夜似乎听到室友在喊叫些什么。而当他早上起床的时候,室友已经出门了。垃圾桶里有镜子的碎片。而室友的门上,正挂着一个新的小镜子。
什么情况?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分给这件事。他的论文还缺少一个数据,他全心地忙着那个实验。
之后的几天,他总是在半夜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些有声音。这让他睡眠不足,白天在课上打起瞌睡。
这样下去可不行,他决定在室友门上贴张纸条提醒他一下。
于是,半夜里的声音便消停了几日。
几日后,他回到出租屋,大门敞开着,从室友紧闭着的房门里传来一阵烧什么东西的气味。
失火了?他推了一把室友的门,门锁着。房间里传来咳嗽的声音。很明显,室友在里面。
他用力的敲门,没有回应。该不该把门打开冲进去?他有些犹豫,怕好不容易进行到现在的实验功亏一篑。
“你在干什么?再不开门我报警了?”他的手机并不在身上。
门开了。室友堵在门口,浓重的烟雾从室友身后飘过来。
室友的黑眼圈更浓厚了。
“没着火,不用报警。”门又关上了。
在门关上之前,他努力地从烟雾中分辨出地上一大叠正在燃烧的纸钱和烧焦的娃娃。
这不还是在点火吗?他打开自己房间与客厅的窗,好让烟雾尽快散出去。
这个时候,他倒是考虑了一下是否提前结束实验,并且搬回宿舍。不过这念头很快就被未完成的独一无二的论文压回去了。
毕竟那个研究数据,有可能获得一个不大不小的奖项。
第二天,他在垃圾箱里发现一个烧焦、剪碎的娃娃残骸。这并不令他感到意外。
晚上,他刚回到出租屋,就看到室友一脸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看到他回来,急不可耐的抓住他问“垃圾,垃圾你是不是没倒!”
是不小心把重要的东西与垃圾一同扔进去了?
“啊……我早上顺手扔掉了。”
“你倒过了?”
室友焦急的啃着指甲。
“是不小心把什么放进垃圾袋了吗?用不用帮你去垃圾站找?”
“不用。”
室友说完,便回去自己的房间,咣的一声甩上门,又很快的出来,扔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垃圾桶里。
又是那个烧焦的娃娃。
第二天,他回来的很晚。也没有急着回房间,先是敲了室友的门。
“回来的时候这个娃娃在门口,我就拿进来了。对不起被我踩了一脚。”室友没有出声,虽然他知道室友在就在房间内。
他把娃娃轻轻摆在室友房门口。
几天之后,他再次晚归。室友蜷缩着睡在沙发上。而那个带着各种损坏过的痕迹的娃娃,就靠在室友腿上。
他拍醒室友,示意室友回屋去睡。室友坐起来,看到娃娃,发声喊推开他,逃进房间。
他敲门问室友娃娃还要不要,回应他的只有室友歇斯底里的喊声。
接下来的几日,室友似乎都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
他打算提前结束租约,搬回宿舍。
收拾行李之前,他打算告诉室友自己的决定。但无论怎么敲门,室友也不回应。他只能隔着门将自己要搬走的事情告诉室友。
并不知道室友有没有听到,他说完后便回房间准备收拾一下。
他正在关门,室友的手挡住门,通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他害怕,想逃。室友死死地按住门。盯着他。
他的手在抖,不能让室友进入自己的房间。尤其是不能让室友发现他房间里那些与室友当初买的一模一样的五六个廉价的娃娃。
室友突然跪下,大哭着磕起头来。“我错了,我对不住你。我不知道他会先找上我。”室友抱着他的腿,痛哭。他害怕极了,用尽一切办法甩开室友。锁上房间门头也不回的逃了出去。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都没有再回到那间出租屋。直到室友的同学的同学的同学找到他。
“他……怎么了。”“好像压力太大精神出问题了,”同学指了指脑壳,“已经送去医院了。”他张了张嘴,终究是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是接过室友那份转交多手的房租,回到出租屋。
他的毕业论文实验完成了。数据比他期望的要更好一些。是好事情,他却兴奋不起来。
之后,为了整理室友的东西,他与室友的同学一起进了室友的房间。发现室友的论文主题是关于流传已久的诅咒他人方法来由发展。
房间的门又自顾自的打开了。
实验完成。
备注:充满了发烧中的胡言乱语。居然赶上了真是不可思议。我再也不卡死线了。
其实就是俩人互相拿对方做实验的故事。灵感来自一个短小怪谈。国外网站网友写的。大概是讲丈夫装神弄鬼吓死老婆快乐迎娶小三的故事。
评论要求:笑语。
作者:四戎
评论:随意
某个不知名的空间里响起一些声音,声音没什么特征,却也平稳,持续在稳定输出。
“这是我给你打造的新家,你看吧,是很温馨的,你只需要躺在上面,看吧,是舒舒服服的,很快就会忘记不愉快。”
“可能确实需要你花一段时间来熟悉来适应,不过这没关系,总会适应嘛,这并不难。我相信你的。”
一个声音过于单调,于是又有了另一种声音。像是在回应什么,又像是在自顾自的念叨。如果声音能走曲折的路,它绕了一圈,又回到说话者身边,像是被什么关住,没有逃离的可能。也因此,这里的声音只有该听到的人会听见。
“新的...地方吗,可是,可是我好不习惯这个地方。手抬不起,手放不下去,腿也只能蜷缩着,只能这么僵着——请问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没有,一切都是很好的。”
“我头昏沉沉的,我记不太清了,这里或者我身上真的没有发生过什么吗?”
“或许没有呢,一切都那么正常。是吧?”
“我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你了是吗,不对,我看不见你,你在哪里?”
“在你身边,放心好了,我不会走远。”
“你真的在那吗?”
“你...这是在害怕吗,那睡吧,睡过去就好了,都是这样的。醒来什么也不会有,你会忘记不必记住的东西。”
“梦里是快乐的吗?”
“当然,梦里是不会有痛苦——假设你现在觉得自己很不舒服,梦里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好的,我相信你。亲爱的朋友,啊,怎么下意识就这么说了,不过也没事,你肯定是我的朋友。谢谢你我的朋友。”
“啊——啊啊啊啊”同样的空间被尖锐的声音划开,突如其来也意料之中。
“你想起来了吗?”
“对,我是只兔子,叫幻幻,是新来的。”
“我的手能动了,但是,我看它,它,这一片白白的骨头,为什么是这样呢?好痛好痛,啊啊啊。”
“红色的红色的,我全身都是红色的,不对劲的颜色,是少了什么吗?只有红色的固体,等等,这上面本应该覆盖的东西呢?去哪了?去哪...了?”
“脚不能动,被锁起来是吗,不过也失去了知觉,感觉不出我有这种东西。断了...是断了吧?”
“等等我...我是什么?”
兔子不会叫的嗷,多疼都不会叫出声。兔子的忍耐比你想象中强多了,也比你强多了。
可是,可是当我感到疼痛的时候,我会止不住的哇哇大叫,因为,因为...
那当然是因为——
“是的,你也发现了是吗。因为你并不是兔子,我才是呢,我亲爱的主人”
“你还记得我的身上发生过什么吗?”
“你当然不记得,因为那是我的身上。只是我的东西,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你不用在意,对吧?与你无关啊,那必然是这样的。”
“我不曾哭过,哀过,嚎过。我没有反抗,不代表我不应该这么做。”
“我不想,我只是不想,有些东西柔软一点再柔软一点这没什么。我不想也变成那种样子。”
“是呀,我已经不存在了。但既然我们相见了,你觉得原因会是你来到了我的世界还是我又回到了你的世界呢?”
“你猜,小兔子的一点小计划会成功吗?”
“我亲爱的主人...”
“期待再次见到你。”
“我需要再次见到你,为了我也为了未来会被你当成‘我’的所有可能性。我必须要这样做。”
那里是躺椅,欣赏过无数人类的噩梦,承载着一些会穿过人类的东西和试图穿过人类的东西。枕头是柔软的,床垫是舒适的,被子是厚重且温暖的,至于那上面躺了个人嘛,就不知道舒不舒服了。
Z醒了,他根据身体的疲劳感推测可能在深夜的某个时期自己做了一个梦。做梦嘛做多了一般会积累些经验,比如说有些东西确实梦到过但醒来后也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物理疲劳只是一时的,只要心够大,什么都不会被放在心上。“那就随他去吧。”今天阳光不错,Z往外走,“兔子真不好玩,养没两天就死了真没意思,这次换个什么宠物让我好好地解解压呢。”
日光充裕,倾泻而下,像斧子般从头顶劈至脚底,按理说确实是个好日子。Z迈着大步朝宠物市场走去,神气十足。一辆货车从Z身边擦过,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也像斧子般从头顶劈至脚底。
路过的人们协力将货物挪起,至于Z吗,估计也没人辨得出来是个Z还是一滩红色的烂泥了。
END
(要是记得的话再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