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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215「暮月」《第三轮月》
作者: 夏获无
评论要求: 随意
11月寒冷的一天,客厅的钟敲到第六下时,我在二楼的书房听到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
作为深入简出,又在社会上没什么名气地位的人,几乎没有访客会来找我。这个不打招呼就径直走上二楼的人自然引起了我的警觉。只有一个人,我一边思考着来者的身份,一边在桌子前站起身,并把手探进抽屉里。
不过当洛加的在门前现身时,我的警惕就自然消散了。“洛加,你回来了!”我惊喜地喊道。
“是啊,回来了。我还能去哪儿呢?在乡下呆上一周也够我受的了。”洛加回答道。他穿着长袍式的呢绒大衣,拄着拐杖,另一只手夹着一卷东西,脸上的疲惫感比平时更重,我想他应该是今天才坐马车回城里。“你这陋室可算够脏够乱啦,灰尘又那么重。”他小心避过地上厚厚堆叠起来的一坨又一坨典籍。
“我在收集你之前信里提到的那些材料,这里很多都是我从库拉雷德教授那里借来的。”再次见到挚友的惊喜之后,忧虑再次爬上我的心头,“你回来的不是时候。”
“或许吧,但早晚得面对。难道我就永远不回来了?”洛加一瘸一拐的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随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洛加的腿是在学生时代的一次游行运动中受的伤,之后就经不住站经不住走。大家都为他感到惋惜,洛加自己倒是把这个伤视作一个小小的荣誉。
“我说的不是那个。”我说。
“什么?!还有比听剧评更让剧作家揪心的事吗?”洛加故作惊讶地开了个玩笑,随后把自己夹在手臂下的那卷东西递过来,那是一卷报纸,“来吧,读吧,海斯廷斯。”
我无奈地接过报纸,洛加喜欢找人朗读别人写给他作品的评论,如果被评论的那个剧本风评不佳,那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朗读的那个人,都是一种折磨。
更重要的是,在洛加跑去乡下避风头的时候,我已经看过一遍,骂过一遍了。
“读吧,让我们来听听最富思想评论家们的见解。”洛加做了个请的手势,换来了我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
“‘相较于这位作者过去最优秀的作品,本剧还有很大差距;相较于其曾写过的最荒唐的作品,本作称得上进步巨大。’近卫报,约瑟夫写的。他是在用你的《咬笔杆的人》里的句式……”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咬笔杆的人》里嘲讽他们来着。”洛加挠了挠自己的眉毛,“下一位下一位。”
“‘显然,过去的成就已经让欧内斯特·洛加忘乎所以,曾经才华横溢的表现让他变得傲慢自大,这部《人民之敌》完全是在蔑视在我们社会中占据重要分量的知识分子、军人以及……’这篇先锋报的评论是匿名投稿,这上面骂得很难听。”
洛加开始把自己的拐杖抖得“咚咚”响,熟悉他的就会明白这是他烦躁的表现。
“‘我们不能确定,作者对于自己剧作人物口中那些离经叛道的台词是否有足够的认识,把自己的才能用在撰写一部这样扭曲的作品上,这毫无疑问是一种可耻的浪费。我,以及广大的戏剧爱好者们依然相信,一位曾写出过《面具》那样杰出作品的剧作家,未来一定会用更优秀的作品扫除如今的阴霾和质疑,但我也必须提醒一句,任何‘期待’都是有限的……’,安东尼·罗斯福特。”我悄悄打量洛迦的脸色,注意他的脸看起来越发阴沉了,“我看读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放心,海斯,我不会生气的,因为我已经发过火了。”
“你,你已经读过一遍了,还要我再读一遍?”
“我还想再听听,再想想。谢谢你,海斯,有人一起分担就好受多了。”洛加对评论总是很重视,尽管对于批评他并不喜欢。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他们不会喜欢你的那个悲观消极的结局,还有那些过分直白的话语。”
“是,你是说过。”
“而且眼下还有一个更麻烦的问题。”
“什么问题?”洛加问。
“你在剧本里写了影射阿袄利人的事。”
“没错,我们国家在阿袄利做的事,就是一场野蛮的入侵。”
“昨天传来的消息,军队在阿袄利吃了败仗,要不了多久,战败的消息就会彻底传开。”
“打败仗和我有什么关系?”看起来洛加对吃败仗还有些高兴。
“还记得红鼻子的里克吗?他现在在政府机关里工作,他给我递的话:有人不喜欢你的反侵略反殖民的言论,更不喜欢你在剧本里的冷嘲热讽。而且你还打算写一部阿袄利题材的新剧。”
“我是打算写阿袄利人的故事,所以才让你去收集的材料,但是他们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写信给军部的人要求取材,还和一些军人做了接触?”
“是有一个叫兰度的年轻人,跟我谈了很多在阿袄利发生的事,可惜后面就联系不上他了。”
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尽力摆出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洛加,现在立刻回乡下去,或者随便去哪个国家避避风头。留在城里,他们会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你抓进去的。想想索兰老师!”
“索兰老师……”
无形的悲痛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过去在奥兰的求学时光有多快乐,如今就有百倍千倍的沉重。索兰老师引导我们用不同的视角看待世界,帮我们摆脱古典主义僵硬落后的思维,将最先进的思潮教导给我们。然而多年之后再去探望时,却发现曾经的恩师已经被黑暗中的阴影遮蔽,从此天人永隔。
沉默持续了许久。
“海斯廷斯,你曾经说过,我的作品里,你最喜欢的是那部《第二轮月》。”
“……是。”
《第二轮月》是学生时代洛加写下的第一部剧本,尽管很稚嫩,但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和不羁的热情,当然也不缺少对当局大胆的批评。过去,我曾无比遗憾这部剧未能实际上演,只在少数几个人间传阅。现在,我只会庆幸没有因为这部剧毁了洛加的整个职业生涯。
洛加站起身,窗外最后一点橙红的光打在他身上:“索兰老师说过,不成熟的思想,不应该传播给民众,而有时候真理,也只能在合适它的时代传播。其实《第二轮月》,原著是索兰老师的未发表小说,名字是《月之符》,我是在老师的基础上,改编出来的。也是索兰老师,禁止我去尝试让《第二轮月》上演。”
“语言真的很无力啊,海斯廷斯,至少对于贪婪、唯利是图的人来说,语言打动不了他们,艺术不是他们的追求。你是不是比我更早发现了这一点呢,自从毕业以来,你一直担任我的助手,帮我收集、整理资料,但再也没有动笔写过一篇小说、一期剧本。”
“我不会离开的,我就呆在西风街178号的阁楼里,如果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吧。”
“洛加!”我想痛骂洛加的愚蠢,指责他的狂妄,但洛加制止了我。
“我在乡下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奇异的人,他自称斯科特,曾经是阿袄利战场上的军官,他说……” 我看到他的眼里闪烁着泪光,“他说,阿袄利已经没有阿袄利人了。”
“而关于阿袄利人的剧本初稿,我其实已经写好了。只是看起来,它依然不适合在此时上演。”洛加从大衣底下取出一个油布包裹,把它放在桌子上,轻轻拍了拍,“拜托你了。”
一八二八年三月二十日,青年戏剧家洛加·瑞恩遭到秘密迫害。
此后,有“月之国”美称的摩罗第二联合王国继续在全世界范围内进行殖民侵略活动,一度称霸整个世界。
一八三六年,摩罗第二联合王国在与其他国家的遭受重大失败,失去了大部分殖民地,并承受着极其苛刻的战败条约。
一八四三年,年近四十岁的海斯廷斯在众多社会人士的帮助下成功在裘巴罗国家剧院上演著名戏剧《第三轮月》,讲述了最后一个阿袄利人的故事,并成功在全国范围内完成转播,成为了联合王国爆发武装革命的契机
一八五零年,摩罗第三共和国成立。
“语言真的很无力啊,洛加。对于已经下定决心的人来说,任何挽留都打动不了。”年过五十海斯廷斯将泛黄的稿纸一张张抚平收好,连同自己的记述一并放入事先准备好的保险箱子中,这份手稿未来将会在裘巴罗宫殿中展出,“我不再写作,是因为我相信有人的语言更有力量,能够做得更好。但是你自己呢,你牺牲与否,又到底对今日的结果有什么影响呢?或许我这辈子都想不明白了吧。”
END
(暮月,有“傍晚的月亮”的意思,也可以指一季的末月,或者是三月份的意思。感觉上是个美丽的词,可惜我写的文这么沉重。。。可能是这个月看了不少历史和戏剧相关的东西吧。以后还是别那么沉重的文了,阿弥陀佛)
作者:汉尼
评论要求:笑语
流言是从港口穿出的,听闻的每一个人都信誓旦旦,保证他们都看到了英雄身边那位漂亮的精灵在找结实的大船:要结实的,起码受过三个魔法师加固祝福的大船,足够抵御海怪的攻击,也能抵挡利维坦掀起的巨浪。
他们伟大的英雄,独一无二的黑魔法师,要去奇迹海。
这事吓坏了一群人,谁都知道奇迹海是什么地方,所有奇迹都会陨落的地方,那里不存在任何希望,每隔数百年,那里就会诞生一只足够毁灭世界的灾兽。
这看上去只不过又是一次英雄临时兴起的送死之旅。
谣言传出前一个月。
“我觉得有些不太对。”
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黑魔法师,他们伟大的英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的小妖精刺客又烧糊了一锅浓汤,身为战士的矮人匆忙冲过来抢救。精灵弓箭手此刻正抱着他的竖琴在楼下的街道上放声高歌,年长的贤者兼白魔法师刚刚回了他们的魔法师协会,走之前骂骂咧咧说这次一定要把预言水晶球从会长手里弄过来。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只有他们的人类牧师和他一起坐在桌子前,熟练地用小刀刻木雕。
小妖精在哭嚎,矮人一边咒骂一边把食材哗哗倒掉,他默默望向牧师,牧师叹息一声,放下手里的木雕。
“那么你觉得哪里不对?”他语气轻柔,这个胡子拉碴头发成绺的男人展现出了不符外表的温和举止。
“……你看墙上我的画像。”
那画像就在他们的对面,画面有些抽象,但依然能根据剪影辨认出是个强壮的短发男人,举着大剑对抗面前举着魔杖的魔王。
“没什么不对。”牧师微笑,“这不是我们之前在飞铃谷和影龙战斗的画面吗?”
“我是个黑魔法师。”英雄干咳一声,“那个时候我拿的是法杖。”
“上次在鼠尾草平原你的大剑用得也挺好的,估计是被什么人看去后传开了。”牧师微笑。
“我是中长发。”
“一点小小的偏差无伤大雅。”
“我是北方高地人,我没这么矮,也没这么健壮。”
“北方高地人已经消失了一百多年了,幻想和现实有差距很正常。”
“……我四十多了,画像上那个人肯定没超过三十岁。”
“你的身手和二十岁的年轻人一样矫健。”
“……你从哪找来的画师。”
“那是我们的小精灵画的,你确定要找他算账吗?”
往后的两个星期,伟大的英雄无时无刻不在怀疑这一切,直到两个星期最后那天,他做出一个足够震惊全城的决定。
“我要去奇迹海。”
小妖精被他这话吓得打翻了一碗汤,带着一裙子汤渍扑过来,急得啊呜啊呜哭。
精灵把小妖精拎起来擦干净放回位子上,把最后一口水果塞进嘴里:“给我个理由?”
“……我听到那儿有某种巨大野兽的低语?”英雄想了想,“没准是新生的灾兽。”
“我们之前在那附近的绝望崖已经把最后一头巨兽解决了。”
“我听到了。”英雄强调,“再说奇迹海那种地方,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成吧。”
英雄独自驾驶着那艘大船出海了,背着一柄黑色大剑,扬起风帆,向着遥远的奇迹海域。精灵连夜给他写了一份操作守则,但是在他们第一次登船时,英雄就已经从船长口中记下了所有的操作方法。
自他的航行开始,那股低语便愈发清晰,甚至变成了清晰连贯的吼叫。
并非像外界猜测的那样,这个想法在他宣布前就已经在脑子里转了一个星期了。从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那天开始,那头野兽的声音就一直在他的脑海里隐隐回荡。虽然听不清,但是根据他对于兽语的了解程度,那里面应该不乏各色咒骂。
但是野兽理应不会有这种清晰的思维和连贯的语言能力,他猜测那也许是什么有了智力的灾兽。
航行一个星期后,英雄看到了飞龙崖,巨兽的低语也终于清晰起来。
这一刻英雄感觉仿佛回到了港口码头的工人中。天知道为什么这只生物会对那些人类的荤话和诅咒如此熟悉,仿佛他真的在那里待过一年以上。
以防万一,他打开了一个扩音魔法,然后用类似的兽语回骂了一句。
吼叫暂时消停下去,先是一句回骂,英雄确认那其中夹杂了自己的名字。接着那吼叫就变了调,变成了纯粹的警告和更脏的话。
如果会听他就不是英雄。他给风帆上了一个风魔法,加速向着奇迹海中心驶去。
期间那股吼叫一直在变调,从警告到怒骂,最后变成了恳求和撒泼打滚。如果他听不懂兽语,大概听起来这些并无区别。
现在他看清楚了,那只怪物的身影。那是个蜷缩在一方小小孤岛上的巨大白色生物,一身白色的容貌,只有两只黑乎乎的眼睛露在外面,连他身下的岛仿佛一个小到不合适的垫子。
“嘎呜——”巨兽对着船嘶吼,但是在英雄耳边这成了一句毫无力度的威胁,他一把把那把大剑甩到巨兽脸上。这东西和它的体格比最多只能算的上是一根木刺,但是怪物却伸出爪子稳稳接住。
“解释解释?”黑魔法师用扩音魔法喊,“这是你的东西吧。”
英雄去了奇迹海,然后就和很多童话故事里的那样,壮烈牺牲,以自己的身躯消灭了灾兽之源。
从此世上再也没了灾兽,也不再需要英雄。精灵抱着他的竖琴四处弹唱,牧师回到他的教会,矮人和小妖精天生坐不住便四处走动。
在无人知晓的原野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慢慢走着。
“下个城镇你别乱说话,说了我还得费劲清理记忆。”高个子的人对矮个子的人怒吼。
矮个子的人扯了扯兜帽,帽子下的黑眼睛无辜又明亮,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嘎呜。”
作者:诸子百
免责声明:笑语
(世界观为架空现实世界观,有些地方与现实三次元世界不符,文中地点皆为虚拟。)
这个村子里有一个疯子,怎么疯的,没有人能具体讲得出。
疯子家在村尾,跟村头老嫲嫲唠嗑情报处离的很远。从村头一片矮房的尽头厨,依然能见他的家。一只三层楼高的骨架伫立,高大又荒谬。
有村里人认为,疯子之所以疯是因为他女儿住了院,嚷嚷着要造飞鸟,已经精神不正常。
又有村里人知道,疯子之前是个文化人,一个从城里来的文青,带着两箱书进村的读书人,自愿住在村尾的支教老师。妻子早逝、女儿生命垂危的苦命人。
没人敢朝村头那伙人辩解,有些人心跟明镜似的,没有出城打算的村里人没有能力挑战村头的权威。
村里的妇女也是心知肚明,自家孩子的出色表现离不开这位城里老师的教导,可还是与村头连连附和:
他呀——就是个疯子。前脚说完,后脚赶着孩子千万不要靠近村尾——
“那里有疯子会吃人。”
疯子是一位普通中学老师,因妻子病故进而性情大变,本就不善言辞的他之后路过村头再也不会言语。
今天该是看望女儿的日子,他出门前他欣赏着仰视那只鸟架,遍地的木屑仿若木鸟堆积的筑巢。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的木鸟将要完成。
他出了门,高大的鸟形木架似乎在俯视整座村子,它没有遮住阳光,可总有人觉得它碍眼。
从村尾出村,他看见守林人的小屋空荡,屋下门楣有红纸的碎屑,这才恍惚发觉——又要过年了。
自妻子亡故后,他就不再算着过日子,日历本被他撕开,每天一张一张的作为削木材的垫纸使用,今天的一页是除夕。
他要去的地方是镇上的医院,从村子到镇上仅有一辆巴士通行。
站在站牌旁,村内的景象尽收眼底,处处都是火红和喜气洋洋,村外下学寒假,那些皮孩子满街的溜达,村头的摔炮声响着此起彼伏。
鲜亮的颜色将他从那间小屋里强制拉回,后知后觉中才触到了冷,也看清脚下劲是撵着炮竹红纸的车辙印。
他像是一个刚睡醒的人一样,五感逐渐苏醒,闻到了桂花糕的味道,带着桂花的清醇夹杂着糯米香,似乎还放了些许的竹蔗糖,有竹子气味儿可不浓,只是重墨重彩中散出的细小香甜。
车站不算冷清,他转过身,寻气味望见站牌旁,有一老妇人蜷着胳膊半坐在推车上,一层厚棉被遮挡不住的糕味儿。
这是闺女爱吃的,没进医院医院前她就爱吃,放学那段她妈总会捎上两个,个头不大小小的两个。他僵硬蜡黄的脸面如同一滩死水漾起水波那样,悄咪咪的笑出一道眼缝,昔日场景跃入眼前:那桂花糕揣在她俩怀里热乎乎的,熏得她俩的小脸红扑扑的。
“姨,来俩糕。”
捧着装有桂花糕的袋子,上了客车。他不愿将这样的香气共享与别人,塑料袋上系的严严实实,裹在怀里。生怕车颠坏,有人抢。
客车算是直达医院,山边的小村里总有人愿意进城,村民进城的大部分终点便是医院,这里是村民的新生,这里也是村民的结束。
他带着糕进了医院,二楼是儿科病房,复杂交错的医院中人来人往,他早已习惯这样的节奏。
他转向去往2号病房,穿过护士站,坐在台后的小护士起身拦住他开门的档口,
“里面患者正是静养时间,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别进了。”
那名护士显得有些不耐心,眉头皱的老高,向左一步护住2号门的门把手。
“那我能在这里跟我女儿说会儿话吗?” 这个回答似乎被这个护士预言到一样,望着那双殷切的眼神与这句恳求才挪了脚步。
“可以。”
他坐在门口,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从何时开始进不了2号病房里,他也记不起女儿在医院里面已经是第几天。透过面前这扇白花花的厚门,他仿佛能够感受到女儿在病床上安静的睡脸,她睡觉时从不哭闹,半张的小口露着半颗小兔牙,很乖。
他拿出糕,不愿放在冰冷的地板之上,双手不断摩挲着那层薄薄的塑料袋,指尖传出的温热一点点将他不断游离的眼神扯回,嘴里不断的,好似喃喃自语:
“爸爸的木鸟终于快完成了,你之前说过想要飞,等夏夏醒来..咱们去坐大木鸟玩。”
“爸爸还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糕,热乎的,等夏夏醒来,让护士姐姐带给你吃。”
“夏夏等我,明天我们就能坐上木鸟..”
他盯着门不知嘟囔了多久,路过的好心护士试图扶起,又被倔脾气的他一屁股坐在门口一动不动。他想起了夏夏的笑脸,他想起夏夏坐在单车后头背着新学的文章:
‘孩子如果已经长大
就得告别妈妈,四海为家
牛马有脚 鸟有翅膀... ’
“爸爸,我也要像小鸟一样,带着妈妈一起飞,这样就不用告别妈妈,带着爸爸妈妈一起四海为家。”
他站了起来,长时间的不动弹让他双脚发麻,他跌跌撞撞走向护士台,快要半凉的桂花糕摆在台上:
“夏夏醒了,把这个给她,护士同志你一定要送到,跟她说爸爸的木鸟快完成了,明天就能做,这个是刚出锅的,很好吃的,护士同志你一定...”
护士接过糕,熟练的当着他的面将糕放在写有“夏夏”的托盘上,手里像是在一直忙碌的书写什么东西,边点着头边草草摆手“行,我替你传达,你先回去吧,今天除夕,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他抻着脖子反复确认糕放在托盘上,才安心回头。
除夕的夜晚,村子两旁挂满整整一排喜气盈盈的灯笼,几个孩子组合,带着一盒盒各式各样的摔炮和炮竹从村头甩到村尾。热烈的炮竹声衬托着节日的欢乐,没有几个大人拦着,索性领头的是一个大一年级的孩子,他指着远处的鸟讲 :“我妈说过,村后面那只木鸟有鬼。” 个高的孩子立刻反驳:“胡说,里面是个疯子。”
俩人争执不下,他们不断靠近能看见鸟上已经附着上羽毛,随着夜风不断摇摆,就像是秋天田里的麦浪,衬得波光粼粼。有些羽毛没有粘匀,一片片向外飘动,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蹲下拿起羽毛,又薄又轻,带着墨水味儿,仔细端详才发现这是书本上的纸张。
个子高的孩子在墙前不断张望,个子矮的孩子爬上高墙好奇的向里俯望。
里面果真有一个疯子。
疯子穿着西服,满地的纸屑与木碎相互掺杂,撕空的书皮耷拉在院子的各个角落,疯子爬上梯子,撕下一张又一张的书页,贴在木鸟的尾部,密密麻麻的文字组成了整个木鸟独特的花纹。
疯子想起下午护士说的话,家里人,自己的家里人只有夏夏了。明天要带夏夏去坐大木鸟,去吹夏天的风。
小孩他们不敢出声,年纪大的孩子认出了疯子,不过欲言又止。调皮的孩子早已等不及,从盒子里抓出摔炮,朝院里扔去。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十几颗摔炮甩向不同的地方,响亮的炮声点燃了地上了纸屑,几颗扬进木鸟之中,悄无声息的燃出烟雾。
高个子孩子踩得高看的远,一看不妙,拉着年纪小的,招呼着年纪大的,拽下个子矮的,带着跑出了疯子的家,调皮的一回头看见伙伴要将他单独丢下,吓得将其余炮仗一股脑投了进去,跟着跑走。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炮竹来回碰撞,火势开始变大,高个子回头眺望,疯子的梯子因突如其来的炮竹轰到摔落,那可是足足3米的木梯子!火焰蔓延到了木鸟,从木鸟的尾部不断向前燃烧,摔炮的声音被彻底淹没在周边更为热烈的炮竹声中,接踵而至的奏响新一年到来。
个高的孩子能够清楚看到那只木鸟被红焰彻底包裹,每一片书页被夜风鼓动,灰烬的纸屑顺着风势飘动。个矮的孩子转过身,仰视那只燃烧的木鸟,木鸟的结构不断被熊熊火光侵蚀殆尽,所有的孩子从村尾跑到村头,爬到白天情报组常坐的老歪脖子树上,乍一眼像是看见一只正在向天上飞还不断挥舞的火凤凰。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深夜的护士台上,仅有三位小护士在值夜班,盘上的桂花糕早已冷掉,其种一个小护士托着腮看向那团红色塑料袋包裹的东西,随口问一句
“2号病床那个小女孩的糕怎么处理?”
“跟以前一样,扔了吧。” 另一个护士刷着手机,打了哈欠。
“这都来了第几次了?” 挨着护士台最边上的小护士小声问 “他女儿不是早死了吗?”
“死大半年了,他女儿先天性心脏病遗传的她妈,母女俩一前一后全死,之后就不正常了,看样子他是疯了。”
另一个护士关闭手机,随手拿起笔将糕拨进了垃圾桶。
-END-
后记:
村尾被彻底烧尽的疯子家在元宵节后,才被守林人发现。
孩子们,也开学了,进入了新的学年。
作者:暑退
评论:随意
提示:《明侦》为灵感来源,人物、流程和名词设定均借鉴明侦,但目前还没写完,且写的烂……来看的狱友要喷请轻喷……
MG3202年,这是AI全方位介入人类社会的第十五年,世界上绝大多数行业都已经被AI接手,人类贫富分化尤为严重。
富人依靠手中的资产和各种AI,就能钱生钱,要什么有什么,生活无比富足。穷人则早已放弃延续血脉的希望,只能指望每个月月中的一次政府救济。中产的梦想是实现阶级迁跃,每个人从小开始当卷王,去残酷的竞争里厮杀,以期待有朝一日能翻身做有钱人。
大家仇恨富人,仇恨AI,却又梦想着自己变成自己最恨的人,拥有自己最恨的东西。
甄法官,43岁,是M市的最高法院大法官,M大法学院荣誉教授,一位毋庸置疑的富人,同时,却也是一个AI反对派,并拒绝在身上植入时下早已被普遍接受的AI芯片以提升脑力。在MG3189年的那场“造梦工厂暴动”案中,以犀利的言辞、铿锵有力的观点,而被大众认识。
在那场以人类赢回233个工作岗位为结果的暴乱案件中,甄法官在终审时表示:“人是从人他妈肚子里出来的,脑子被挤过,不完美,但完美的东西不会做梦,也不需要梦,比如AI。”
MG3202年4月27日,凌晨04:00,甄法官被发现死于家中豪宅,身上无明显伤口,被暂时判断为突发性脑梗。
鬼侦探接到报警电话后,迅速锁定了5个嫌疑人:
撒厂长,造梦工厂现任厂长,29岁,是当年暴动案后不久就退休的老厂长的儿子;
张造梦,造梦工厂造梦师,22岁,能一秒进入睡眠状态的天才造梦员;
何前沿,AI支持派领袖,40岁,是富人里所有AI支持者的领导人;
晨见习,甄法官手下的见习法官,27岁,卷王界的代表;
殴女仆,甄法官家里的女仆人,22岁,负责做饭打扫。
这五个人是甄法官死前最后有过联系的5个人,可是在鬼侦探对他们进行调查时,却发现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
调查陷入僵局,尸检报告又没出来,鬼侦探于是来到甄法官家里,翻天覆地翻箱倒柜地搜索出了如下证据:
银行账户每个月1号都会汇入两笔钱,一笔是职业收入,另一笔来自于一个1748的账号,数额挺大;
电脑里有一个睡眠监测软件,显示最近甄法官的睡眠质量非常差,时常做噩梦醒来;
电脑里还有一个健康饮食监测软件,显示最近甄法官吃的东西比例很健康,严格按照荤3素7来执行,甚至精确到微克,不过吃的量较少,且最近越来越少,有营养不足的可能;
邮箱里有大量的垃圾邮件,均为AI支持者寄来的骚扰信,不乏带死亡威胁的信件,最近尤其多;
一个不知道用来干嘛的芯片;
一个暂时无法破译的通话文件夹;
一个虹膜上锁的保险柜。
是被AI支持派的狂热分子暗杀?还是工作上有什么事情让甄法官精神状态极差,以至于夜不能寐,茶饭不思?
鬼侦探带着疑惑,先去找了晨见习。
晨见习说:“最近甄法官确实精神非常不好,有好几次重要的会议上都走神了,这段时间很多工作都是由我来代表甄法官来做的。”
至于为什么精神不好,晨见习回答道:“好像是最近常常做噩梦吧,甄法官午睡时,我有时也听到他喊‘别追我’‘不是我的错’什么的。”
这位助手还很贴心的表示:“其实我也表示过可以找一个造梦师来帮助甄法官改善一下睡眠,但是都被甄法官拒绝了,我以为他肯定会答应,甚至提前帮他预付了订金,让人在这等了一上午,结果甄法官说什么也不同意,让我把人送走了。”
鬼侦探问话完后,又在晨见习和甄法官的办公室里搜查了一番,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首先是晨见习的办公室:
有一张和家人的合影,照片里应该是爸爸,晨见习跟爸爸长得很像;
桌上有两沓整理好的案件,一沓是结案案件,大多数都是对AI的控诉案件,比如AI机器人抽风打了我儿子要求公司赔钱、AI自动驾驶暴走导致2死1伤要求公司赔钱,但AI公司竟然赢了大部分官司,另一沓是还在走流程的案件,也基本是告AI公司的的案子;
一张收据,是给张造梦的,订金1000;
银行卡入账记录,每个月的1号,工资收入为2666,昨天支付1000,现在余额999。
其次是甄法官的办公室:
一个被锁住的盒子,里面明显有很多东西,摇起来撞得噼啪响。
看来甄法官是一个有很多秘密的男人,大法官是不是都这样?
鬼侦探用价值一个亿的脑子想了想,觉得事情也许不这么简单,为什么甄法官经手的大部分案子,都是AI公司赢了?甄法官究竟为什么做那么多噩梦?张造梦是这个案子里的一个重要嫌疑人,他被晨见习邀请过来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
(未完待补)
作者:叁九
免责mode:随意
注*全架空世界观,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周菀十二岁才知道额娘是西江畔的歌妓,嗓音清亮如黄鹂啼鸣,又弹得一手好琴,便央求她教自己唱一支。娘只说这些曲子上不了台面,学了让别人听去也是笑话,未曾应下。但妃嫔整日只在深宫里,无处可去,周菀倒是听过几次额娘的琴声,她也知道娘弹琴不为哪位郎君,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却有一日宫中传遍了额娘的唱词,那年周菀被陛下赐了婚约,她记得这词曲应有下半阙,宫中只传唱了上半:
“风平离原草,游子行古道。
别去春光好,暮送情人杳。
念我聚时少,恐我逢时老。
折枝作留情,年年桃夭夭。“
1.
虽是过了芒种,宫里人人依旧忙不迭,天家中没哪一位的事算杂事,何况九五之尊的那位。宫里位份够的期期艾艾守在龙床边,位份不够的自然没人记挂,而宫外讲一个各司其职,除却太医与声名显赫那几位,留在宫里的只剩各皇子的太傅。时在陛下病重,便有人说让各太傅来呈述皇子们的近况,好让陛下宽心,然而朝堂前的说法是党政的重臣要朝臣以此站队,更甚者妄测那几位有了摄政的念头。而离寝宫那处远些,几乎不见有人在外走动,只有下人清扫飞絮和落叶残枝,从主殿走来个衣着规整的年轻人时在场的都是一愣,齐齐只道声大人,谁都不敢上前认他,各自心里都说是一桩怪事,提着笤帚往更偏僻的角落躲去。那人似乎不识路,抬着眸子张望后却又信步离去,松了口气的下人看到那方向惊得直跺脚,心说哪家的纨绔子弟如此大胆。
自寝殿过来,本该给林鹤指路的小太监因失手打了药炉被提走责罚,管事的对林鹤也客气,可连连赔不是后也没再喊来一位太监。林鹤心想,也许把他认成哪位王爷亦或是皇亲国戚了。朝中自分两党,却都与他无关,虽有太傅之名但明眼的都清楚他教导那位年岁最末的皇子,根本扶不上台。
思索着一时走远了,林鹤不由惊诧、他本不该在这儿愣着,被皇帝磨出一层死寂的皇城里也不该有这样的女子。女子似乎不知宫墙深院里上演了什么事,仰头吹着那片素白的羽毛,穿了金丝绣鞋的步子随着羽毛飘动交错着,直到白净的影子落往墙边,骤然伸手握在掌心。林鹤方才发觉他被看了个正着,后退一步颔首致歉。
“我未曾见过你。”她的声音清灵,听起来像是珠玉碰撞。
“在下……五皇子太傅,林鹤林怀羽。”
“好生年轻的太傅,父皇果真未曾冀望…可惜他天资聪颖了,”女子抿着唇笑了,敲敲窗子的边沿,“不认得丽阳也非太傅之过,这地方,父皇来不了几次。”
林鹤这才好抬起头看她,丽阳公主姿容俏丽,不难猜是随了母妃,心中兀自有个猜测后开口:“五殿下虽说机敏但心思深沉,好在不负公主所望。”
听话里意思猜测,丽阳公主与五皇子交情应当交情甚好,可林鹤没听小殿下提起过,也不敢多说只能附和。不出意料招来丽阳公主的不满。
“林太傅讲话着实无趣了。”
尽管听丽阳公主的话音不像宫中其他诸位,林鹤仍旧没松口几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谁都晓得,可这宫中哪会只有君王是虎。他解释自己不常出宫,离了小太监迷路到此处,便匆匆请辞。回到偏殿五皇子还问他出神在想什么,林鹤捻着白子挑个地方放下,如实回答自家这位小殿下。五皇子姓周名衍,肌肤白净而眸子漆黑,衬得年幼时便看透世事无常,冷眼瞧过宫中不少惨剧。林鹤无意中问他往事如何,小殿下看看翻盘无望,缓声讲了:“三姐姐慈悲心肠,在宫中拘着也是可惜。”
二人都为彼此惋惜,引得林鹤不由笑了声,五皇子不介意,绷直了嘴角又接着说。
“她的母妃,颖妃,是西江的歌妓,仰赖嗓音和容貌一时得宠,但身份低微,终究难以自稳屈居远殿。不过后来又有说法,父皇的长女文媛公主和亲,嫡女宜秀公主嫁于相臣世家,颖妃担忧三姐姐受苦,日日在宫门前唱思念之曲,哀婉动人,令父皇心生怜惜而再度得宠,为三姐姐寻得了个好人家。”
林鹤挪了挪黑子,等着五皇子讲下文,少年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惨败的局势被太傅挪移六子反败为胜。
“……后来的事你应比我清楚,父皇赐婚她于护国公府,怎知年少的将军以战局拒不赴婚,仅几月后朝中上奏护国公意图谋反,满门抄斩……林鹤?”
正应五皇子的问话,黑白棋噼里啪啦落满地,棋盘斜出桌角,显得还在发愣的林鹤很是狼狈。他本该随口喊个太监收拾了残局,谁知林鹤俯身将棋子挨个拾起,也并未解释刚才的失态,五皇子正如人言所说那般、玲珑心早就知道林鹤不愿多说,潦草结了话题。
2.
没过几日先帝便驾崩了,传位给太子。周菀发觉母亲现在是太妃,位分上不用她多照顾什么。只是新帝年少轻狂,被皇后宠溺出一贯的顽劣来,整日于后宫中同女眷玩耍。年前先帝赏给母亲一只白色长尾雀,叫声清脆绒羽柔亮,尾羽长而轻巧,似女子的云肩披帛。新帝与妃子在后宫玩耍之余,瞧见长尾雀羽毛罕见便央求周菀为他攒下几根做毛毽子。
鸟儿总有落下羽毛的时候,但哪有根根都漂亮得一般,周菀笑着说若是拾得到便给陛下,新帝身旁的妃嫔怏怏不乐皱起眉,嘀咕说不过是一只鸟,让给陛下拔毛不就好了。但终归是先帝给太妃的遗物,饶是陛下偏宠妃子,也不好开口索要。一番明示暗示妃子也没能拿到白绒羽的毛毽子,气得甩手离去,新帝也忙追去,捧着妃子的手好言好语哄劝。屋中母妃年迈,方才听到吵闹,倚在门前问周菀:“不过是一只漂亮的鸟……让给他们又何妨?”
“娘并非不知这鸟儿何其珍重,怎能因玩闹便生生拔下羽毛?”
太妃低声笑着,伸手挽起袖口抚摸那只啾鸣的长尾雀,将糕点碾成碎屑放在食盒里:“什么珍重不珍重的,不都是博人一笑,倒不如说你还是心肠太软,肯为了它得罪宫里的红人。”
她与母亲相处时间久,记得这笼鸟也是先帝念在母亲歌喉动听,经当初的皇后、如今太后恩典赐予,比起君恩反倒嘲弄更多。母亲在后宫多年,对先帝也不过是只会唱曲的囚鸟。也许是念在这一点了,周菀思索自己何故执着它,也许她将鸟儿看作后宫的众人一般,不愿随便交给他人失了性命。夏日天气燥热,长尾雀也时时叫不停,宫里的阴凉只有屋中、与庭院那棵银杏树下,母亲不想让它拘在屋中,便让周菀把笼子挂在树枝上。
接近傍晚时天气转凉,银杏似是晌午烈日被蒸得过分,晚时隐隐散开枝叶清香。刚放好鸟笼就看到门前遥遥站着一位少年,绛红色衣衫,逆着夕照瞧院中的树,眸子眯成线,似是没看见她出来。
“五殿下,怎么还在站着?”周菀出声唤他。
“…没什么,偏殿少了降暑的冰,本想着往常一样来三姐姐这儿,但如今…未曾喊人传唤,贸然前来过于不合适了,”周衍淡淡地说着,“银杏树很适合姐姐。”
一番话带过的尽是周衍的苦楚,年幼丧母又寄人篱下,过继教养他的贵妃风头过盛得罪权势,落寞死于冷宫。兜兜转转只剩无人理会的小皇子,好在两处相隔不远,早些年颖妃也能照应他些许。周菀以为那位明世故的太傅会想点法子,让周衍进屋时不经意问出来。
“他去了国师院,应当朝大国师的赏识。”
“那你——”
“虽说年纪不到做王侯的时候,但名分上也算是了,”周衍这样直来直往地回答,脸上似蒙了层霜,眼中一刻也不曾映照周菀的身影,只看了看院中的鸟,漠然道,“三姐姐,你怜惜那只鸟,为何不直接放出去?”
少年人心性一年一变,周菀只当他突遭改天换日的变化思量多了,也不问起周衍这番疏离的缘故,摇头笑笑:“长尾雀罕有,放出去也会被逮去讨好那户显贵,而且整日在笼中的鸟哪会自己寻吃食?放了反倒断它的生路。”
那一晚蝉鸣不断,不见凉意,周衍只顾着棋盘上黑白纵横,总也没开口说几句话,转眼便让周菀输了三盘。周菀轻声感叹他聪慧,惋惜生年过晚,不然早该是王侯将相之材。过了半夜微风习习,带着丝缕热气走散,周衍借口已有凉风请辞回去,一路形单影只地走着,瘦弱的肩膀撑不开外衣,好似一道孤魂。桌边一盏照棋盘的烛灯彻夜地烧,额娘还在睡,周菀将烛心剪得暗些,怀抱长琴痴望庭院寂寥。
八面玲珑心,世事洞明人,何止五皇子一人?她本是想问周衍如何打算,可想来开口无益,若是周衍屈居自己、她不免觉得可惜;若是周衍图谋权势,她只怕忧虑更甚;若是还有什么呢?周菀苦笑着拨开剪子,低眉细细瞧着未尽的残局。
若她不是女子,在深宫秋苑里会让额娘凭子富贵…还是平遭横祸?
3.
过了立夏年近中秋,太后说这是新帝登基后首个团圆节,应当大赦天下举国同庆,朝中无人否议,各自以进献的由头四下搜罗财宝,福聚天宫。颖太妃在春寒后便一病不起,御医诊过才知她当年受冷落时难捱夏暑冬寒,冷热一同过了脾胃便落下病根,今年夏季格外炎热,更是对这副病弱身子雪上加霜。太后恩准周菀省去在皇寺为大典抄写书经祈福的操劳,一心照看太妃即可,但病久不医还是让颖太妃数月后哀逝,时值此刻不便大办丧事,以妃嫔的身份匆匆下葬就算了结。
又半月过去,河道大臣上奏下游灾情再现,洪涝冲垮村庄数十有余,还仅仅一县之祸。新帝贪图享乐借口大典在即,暂且按下不提,让国库拨些银两给河道赈灾,再说起时随口下道谕旨让皇家子女去京外施粥,也算对灾民的安抚。回宫便被太后斥责不知轻重,新帝年少何来适龄的子嗣?若是让宫中女子出门太过有失体面,而宜秀公主的夫君乃当朝丞相,再令其抛头露面又显得轻薄。
“丽阳还在服丧…你可有好好想过?”太后蹙眉长叹,看着新帝还同妃子携手前来,便心生厌烦。宫殿里堆满粉琢玉砌的物什,多半由朝臣上供,没到陛下手中反而都在这里。细细看去有硕大一对珊瑚,几尺长富贵含光的海珠串,上品玉器古画真迹无数,却叫这位陛下说成不如各个都换成貌美女子的金土俗物。想到这儿太后愈发心堵,抚着尾指上几颗象牙指甲:“整日厮混在后宫,当心那日吃了枕边风遭罪!”
“让丽阳姐姐去也未尝不可呀,”妃子倒是伶俐,见太后心烦便开口,“未出阁的公主见人更不和体统,但丽阳姐姐……不算未出阁吧?况且前些日子的祈福没去,这也算是补上了,总不好落下她一个。”
太后本就有此意愿,听面前的小女子说了更是觉得合适,嘴上还要佯装斥责与无奈,最终差人把事情告诉周菀。说是请她与太后商议此事,实则拒绝与否全然不由周菀做主。谁也没料到周菀谢绝了面见太后领赏的事,甩下脸色,只让人去国师院和禁卫军中挑几个做护卫的人,风声便从后宫传到了两地。
国师院里这等闲差选几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应付了事足矣,却有位大国师的亲传弟子主动请缨,众人惊异时猜测此人是否对那位公主别有情愫。弟子在问责下回答,只是前些年任五皇子太傅,学生与丽阳公主交好,今日照顾也算还当初一片冰心。
三日后一处车马队自城门而出沿着城郊小路缓缓徐行,首车人马为丽阳公主,禁卫军骑马两侧护送,国师院众人随行队尾。路边市井叫卖从呼声震耳到零落几声,城外仅听车马落地碾石声、行人忧心低语声、鸟雀腾起振翅声与随行人身上金戈碰撞的声音。自幼时来周菀出城的经历只有随母亲与先帝前去避暑庄园,哪怕探头出车帘,也只能看见圣驾队伍浩荡一片,怎如今日。
眼前遍地苍灰的人身攒动,近处聚成一团,远处单落几个,隐隐飘来还有含着腐朽味的尘土,周菀只觉得心惊,又掀开些向更远处看去,似乎还有乞讨与衔草卖身的小儿。正此时身后有人道:“公主,京外风沙大,当心烟尘呛人。”
“我当你在车中,怎么出来了?”周菀打量来人天青色薄衫,“林太傅不像习武之人,看着是有几分洒脱。”
“……”林鹤只笑了笑,“公主这是责怪鹤?”
“五殿下尚且年幼,心思深沉又何至于一身孤傲阴鸷,丽阳只能当太傅教得好,”周菀的话音极轻极缓,说得似乎事不关己,“国师院异心并非当朝先例,前有女帝所立天师以天人名义僭越,后有国师院教习皇子、以人心肝脏喂食令其如虎狼不认旧亲,杀兄弑父。”
“想不到公主竟对通史如此熟知。”
二人一时无言,车马绕着山路走到一处古寺前,林鹤目光飘忽去远处,周菀顺着他眺望那处,只能看见城墙中一片破败萧条的院落。她想不出那里有什么特别,便摇头放下车帘。古寺香火气悠远,前来有几位僧人迎接,林鹤上前去行礼,又回车马前为周菀掀开幕帘。护送公主一行人中应是他官职最重,各自交流时均对他尊称大人,周菀不愿此人过多操纵,便让林鹤与国师院众人代为祈福,自己与禁卫军在路边施粥。
本以为离京中不远的地方未必有人前来,但告示一出施粥棚前陆陆续续拥挤成一片。周菀估量着车程想此地并非饿殍遍地的穷县,何至于如此?歇息间悄声询问跟随来伺候的嬷嬷,嬷嬷枯皱的脸僵了一瞬,回道天下皆是如此,公主不必多虑。
京中边地已是破败的模样,更远处又当如何?而新帝大办祭典,集天下奢华财宝珍奇异物于皇宫……堪称荒唐。
此时佛像下几人清扫过,林鹤本就受大国师器重,杂事自然有人帮他做完,他便仰头看着庄严典雅的佛像,口中喃喃吐出一句:“……可笑至极。”
声音如针芒落地,却字句清晰,含恨饮血。随即见住持走来,林鹤拱手行礼,住持问他方才对佛说了什么,回道,不过是盼家人安康,世事常宁。
4.
不负天下众望。
中秋的举国同庆并未如期而至。自天色刚昏,京城东市井燃起大火引全城上下兵力扑灭;大典之上,党争中那位王侯众目睽睽中刺杀新帝,外戚亲信率兵直逼城外却无人救驾,所幸禁卫军统领应调及时死守城门,势如破竹。此事经刑部追查后引出主使丞相及宜秀公主,丞相府满门抄斩,家仆女眷流放。不出五天,陛下口吐黑血急召太医前来查看,国师院林鹤举证大国师买通御医在御膳中投毒数月。自此全京城大骇,林鹤随太医多次出入内宫研磨解药,周菀远远瞧见过,但未再攀谈。
直到陛下面如死灰地在龙床嘶声呼吸时,宫中才把目光移向最年幼的皇子周衍。太后不知从哪听闻前朝的言语,央求周菀为她在五皇子面前说情,念在先帝父子之情留她一位孤母在位。这位小皇子向来闭门谢客,恐怕周菀如今都难以迈入偏殿的宫门。但宫中流言一日一变,人心惶惶,周菀只得择日去见五皇子,偏就在半道与林鹤撞个正着。她见林鹤行礼知道今日避无可避,上前抬手将他扶起,斟酌片刻转而带去了自己的寝宫。院中的长尾雀还挂在银杏树上,周菀给它添几块糕点屑,在屋中长琴边拿出一只长盒,其中放着零碎的几样首饰。
“这是他母妃的遗物,一直由我娘保管,”周菀打开长盒,林鹤也得以见到其中的斑驳血迹,“当年她去得悲惨,小孩早到了记事的年纪,怕他睹物思人惹得贵妃不满,又不便随手处置,我娘便一直收着。”
“以后他贵为天子,我也不好拿在手中,你找个由头给他吧。”
“…鹤谢过公主。”
见过了林鹤,周菀更不愿上门叨扰,她本不想为太后烦扰周衍,又看林鹤局促片刻意欲离去,最终还是开口:“见他是太后央求我,你自然清楚缘故,我就当此事替人办过了。”
“……丽阳公主果真如人所说,”林鹤看着她,眼中几分道不明的悲戚,“慈悲心肠。”
说这句话的人若不是戏谑,恐怕就是怜惜,周菀没放在心上。她总在回忆母亲当年可有经历这般的起伏,可有望见过深宫秋苑的尽头、而到头却只是一场空?
不出几天好色的年轻皇帝驾崩,中秋大典敛聚的珍宝皆用与举办一场风光大葬,天下同悲。与此同时新派党羽再另扶帝王,不出意外是深宫内久居不出的五皇子,登基大典上戴冠的少年还不及将相的肩头高,身侧由他的太傅、当今大国师林鹤相随。
内宫的银杏树总算遍染庭院,周衍本想让周菀搬离地处偏远的宫殿,周菀笑着谢绝,说当初有他一句银杏适配丽阳,庭中一如往昔,今日也不愿离去。于是年幼帝王整日往深宫中去,找周菀下棋或逗趣那只有了年岁的鸟。
但来得次数未免太过频繁,周菀不禁询问:“这么一直在我这儿,朝前不会过问?”
“奏章自有人看,倒不如说朕不在更好,”周衍掂着黑子,“这不是一眼便知的傀儡术么?”
“……我看你这棋路越发精进,当你心里还敬重那位太傅。”
周衍心中疑虑,不加掩饰反信以为真地看着周菀:“林鹤字句关心三姐姐,还以为他对你有意…出京祈福时他不也跟去了?虽说心机深不可测,三姐姐孤身多年——”
“陛下莫不是说笑,他若有意,要君恩赐婚的机会不少,怎会今日连我都不知道这些?”
一枚白子封了黑子的去路,周衍罢手抚着袖口沉思,眼神不在棋局反而在周菀的一双手上琢磨。
“三姐姐,护国公林府…当年有位名动京城的少年名将。既不是最早以镇国安邦的护国公,也不是最后那位平定漠北战功赫赫的少将军……姓林名长逸,坊间传闻他与异邦女子私情,生下一子,此后身败名裂。”
“听闻父皇好奇过这容貌绮丽的孩子,终究是太为人不齿,再无下文。只是那位小将军不再征战沙场,”周衍试探说出,对上周菀的眸子便低下话音少了底气,阖眼佯装无意,“我只是怕故人相逢却不识。”
“——家国之时,你还有心思念及故人,”周菀欲发笑却无奈更甚,“故人又当如何,父皇年老疑心、昏庸无道,令林家满门抄斩;他如今逼你坐皇位令天下耻笑,难不成一句故人便勾销旧账?”
“…自古以来,从未有叛臣留先帝在世。”
“……”
深宫摧残一身零落的皇子,自然懂得这些道理——他只是想了,可能除此之外别无出路,可能受制于人,顺从把颈首搁在皇座前任天下人宰割。周菀扶额时不自觉将指节扣进发间,让对面看见了隐隐几缕银丝,末了黑子先落,白子随即跟上。棋子摩挲多年润滑如玉,落向棋盘不稳便滑脱出手,周菀正要挽袖却见周衍已俯身去拾,锦绣龙袍满地扫过。
那天夏夜她只隐约猜测,未曾敢想过周衍身着龙袍的模样,现在真真切切在她眼前却格外虚幻。周菀出声唤道:
“周衍。”
曾与母亲媲美的声音疲惫得如同枯木,落着残屑。
“我娘当年唱曲引来父皇,为我求得一桩好婚事,但那曲子不是唱给皇帝的,是每个女子都曾盼望的心上人。她向来不爱那人。君心无常,太后知道、我娘知道,教养你的贵妃却不知道。”
“所以贵妃死得凄惨,这样的女人在后宫不知多少,如今你身边…太史家的小女儿亦是如此。”
“宫里的人和笼中的鸟一样,讨君王欢心,求天下无恙,求上苍垂怜…再喊也来不了另一只鸟,但总比宫外的好。宫外的鸟……那已经不算是鸟,零落满地,哀鸿遍野。”
“天下人命皆如草芥,如鸿毛,只见轻…不见重。”
5.
寒冬腊月下了三场雪,第一场薄如轻纱,落地便化成一滩水;第二场纷纷扬扬,满盖枝头华衣;第三场浩浩荡荡好似以仇报怨般激烈,压断红梅枝,堆积一路让人寸步难行。即便如此禁军兵反时仍旧踏破宫鸾,血溅白地。宫人四下逃窜哭喊连连,刀剑无眼不看来人是谁,全作了素雪红妆。
骤然间偏殿火光冲天,竟像凤凰涅槃一般卷着火舌直烧到屋顶。禁卫军惊诧时被林鹤拦下,说那里只住着位前朝的公主,他一人去看即可。到偏殿前只见周菀一人仰头望那随火光飘散的银杏叶,屋中还放着棋盘,她抱着长琴与笼中鸟,等着林鹤前来一样。却在偏殿和周菀间跪坐着一人,妆发凌乱直直瞪着林鹤,口中沉声像诅咒一样咕哝什么,十指深深抠在积雪里,正是林鹤应许继位的太后。
“毒妇…!”女人声音尖利刺耳,从雪中抽出手时十指染红,每说一句都要呓语些许,疯癫可怖。
“你竟、你放那贱人的种跑了,是想要哀家死?哀家不曾亏待你与颖妃…”太后死死拽着周菀的衣角,抬头发了狠地狞笑,“这么看着哀家作甚!若不是你,若不是那林家…哀家早说了和林家牵扯的都不是好东西……!”
女人眼看伸手要抓周菀,林鹤钳着她的手腕拧下去,力度并未收敛,骨骼碎裂的细响只有二人听见,疼得太后面容扭曲时又多了一串落泪,紧接着泪水纵横冲刷下一道道尘灰,反而更歇斯底里。她摇晃着站起来往后退去,不见万火冲天一样,靠着浓浓烟尘哭笑:“你也姓林…大国师,林太傅!哀家怎就没想到?你也要哀家死是不是?你也觉得哀家吹了枕边风、红颜祸水是不是?你们…你们明明都盼着他们死!”
火光里像是有太多的风尘过往,一一在太后眼前浮现,女人眼里一时憎恨一时畏惧,眼眶睁开到充血泛红,泪水同灰烬砸落在地面上。她的目光直直看着周菀,仿佛恨意自这个单薄的身形里喷薄而出,淹没她乃至她的一生。林鹤蹙眉看向周菀,却见往日温婉的人只漠然看着,转而对他笑笑道:“她要陛下请罪,以一人之身代万人性命,我刚好在,同陛下消遣点时间。”
那几声叫骂已成了痛呼,冬日清冽风雪中夹杂丝丝血腥的焦糊味,华美的衣裳好似蝴蝶一样在火中蹁跹几下便不见踪影。哐当细响后,雪地中平白多了鸟儿振翅几声,那只长尾雀扑棱几下落在银杏树上,又向远处去。火几欲烧到周菀的长发,她仅笑着抬头看,透过层层树影与苍灰的天幕,笑得艳羡又哀怜。
“我那年见过未成婚的夫婿一面,”她忽然开口,嗓音如初见一样的珠玉清灵,“他自漠北归来,身着战甲,长枪披挂…相貌和宫人说的一样极为俊朗,我娘说嫁给他至少有所依仗。”
“此后梦见好久与一位策马的少年郎花中嬉戏,始终看不清脸,可又觉得不像那位将军。”
“他从城外骑马来的,我只是羡慕,只是在想他见过什么、我没见过。”
后记.
风平离原草,游子行古道。
别去春光好,暮送情郎杳。
念我聚时少,恐我逢时老。
折枝作留情,年年桃夭夭。
夫言行人易,再叹归人难。
岁岁不相见,何如磐石坚?
惜花趁春在,莫等空枝来。
待春散尽去,霜鬓衰红颜。
——《迟锦花》
西江畔传唱的曲子,不知怎么传到了京中。禁军统帅随大国师谋逆后持玉玺登基,不出三年旧臣接连遭斩,最为轰动则是午门前斩首前朝国师林鹤,经此史书才有笔墨写他样貌恰似残花、动人心魄,砍下的头颅如同鬼魅让人寒栗。因此夺位的假帝上位第四年在迁宫避暑时遭兵变,被万箭齐发钉在龙辇之上,众人皆以为大国师化为满含怨念的厉鬼,将不该成王的假皇帝拖入地狱。
END.
作者:浅间
评论:求知,笑语
40平米的房间。
木地板,白墙。
理应是门的地方是普通的防盗门——除了打不开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进门是窄小的卫生间与厨房。
往里摆着床和桌椅,铺着暖色调的桌布与雪白的床单。
再往里是没有窗户的白色墙面,不科学地浮现着两行鲜红的数字,一行貌似是时间,以24小时为单位闪着倒计时,另一行是意义不明的电子计数——【0/100】。
身为经历过不少“世界”的“老玩家”,她和他飞快地意识到这次“通关”的关键,应该就在于把那个鲜红的0,变成100。
也许是次数,或者是数量,考虑到封闭的环境无法凭空增加什么,理解为次数是更为合理的。
——那么,它代表的是什么次数?
两人把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拿起再放下。
然后拆开了所有能拆卸的东西,再重新组装好。
倒计时过半的时候他们利用冰箱里的食材尝试了做饭吃饭和洗碗。
接着他们试着洗漱洗浴,打扫卫生与改变房间布局。
倒计时还剩6小时的时候,他们打碎了房间里所有能打碎的东西。
最后的4小时,他们尝试开门和砸墙,失败得很彻底。
只剩两小时的时候,他提出,既然这个“游戏”选择了他们这对情侣,也许这倒计时代表的是情侣之间才能做的事——她觉得他居心不良,但不管是作为通关的尝试,还是作为通关失败前的消遣,这件事都不乏吸引力。
于是他们尝试了争吵与互相殴打,然后是拥抱、亲吻和更亲密的事情。
——但0仍然是0。
时间还剩最后一小时。
她拿起了厨房的刀具。
她说:“让我试试杀掉你吧——如果我猜错了,我会再试试杀掉我自己。”
他沉默了宝贵的10秒,然后微笑着闭上眼睛,放松了身体。
她给了沉入黑暗中的他一个吻,以及心口上利落的一刀。
嫣红而温暖的血液涌出来,很快便将白净的床单染红。
浓重的血腥味很快就满溢了狭小的房间——还好,经历过许许多多个“游戏”的她,对此已有了极大的忍耐力。
她只是看着鲜红的【1/100】,有些苦恼。
身为老“玩家”,想要一刀毙命痛快解决一个人,是非常轻松的事。
但要在仅剩的一小时内把一个人杀死100次,从时间上来说着实不太容易——毕竟按套路,复活时间必然不是一瞬间。
在确认数字变化的那一瞬,她就已经在心里开始数秒。
一开始觉得10秒就差不多了,然后觉得30秒是比较合理的复活时间,再之后她想完蛋了,复活时间居然超出了1分钟,这岂不是死局——然后半小时过去了,他并没有如她猜测中那样醒过来。
房间里的血腥味似乎太浓了。
她洗掉了手上和刀上的血。
然后擦洗干净他已经冰凉的身体。
她抱着他看着逐渐接近【00:00】的倒计时,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又有点滑稽,忍不住一边笑着一边哭出来。
最后10秒,她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1/100】没有变化——倒计时归零。
她在诡谲的铃声中失去了意识。
——然后,睁开了眼睛。
40平米的房间。木地板和白墙。
打不开的门、卫生间与厨房。
床和桌椅、暖色调的桌布与雪白的床单。
没有窗户的白色墙面上是重启的倒计时,以及鲜红的【1/100】。
她身边的他坐起身来,笑着问:“哪一个是正确答案?”
“我应该得杀死你100次。而且,一天只能杀一次。”
她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声音和身体,然后被拥入了一个温暖而非冰冷的怀抱。
“你可以等到每天的最后30秒再动手——你手法很好,我甚至没感觉到痛。”
于是被切分为99个24小时的本场“游戏”,正式开始。
一开始的几个24小时很磕磕绊绊,惹人烦心的事情太多了。
比如过于狭小的空间,比如完全没有隐私可言的两人独处,比如冰箱里永远和前一天一样的食物、再比如不辨晨昏只能靠倒计时掌握时间的无力感……
以及,完全安全的、不会有任何危险突然出现的、不用保持警惕和专注的,一个接一个小时流逝的时间。
再之后的24小时就日渐和谐。
他们开始像世间最普通的小情侣那样享受亲密无间的二人世界。
除了每天的最后30秒,那无可避免的单方面杀戮。
她从没觉得杀死谁会是件困难的事,但很快,她便发现一天天平和的日常之后,自己越来越难以成为一个合格的杀人者。
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知晓的。
毕竟如果她不能再杀死他。
他就得成为那个杀死她的人。
他会像她一样一日日看着自己的爱人因为自己而停止呼吸,胸腔里的心脏不再跳动,失去生机的身体渐渐冰凉,惨白脸上合上的双眼,仿佛再也不会睁开来。
——她不打算让他经历这样的痛苦。
于是无所事事的长日里她终于有了一点点正事:她开始为他安排各种各样的死法,以掩饰自己拿起刀时,已控制不住颤抖的手。
她想,她是先拿起刀的那个人。
一次次杀死他,温柔的、利落的,直到游戏结束——这是她的责任。
恋人间平凡的相处。
和每天定时光临的死亡。
三个多月的时间。
就像一生那么漫长。
当他们睁开眼睛,而数字已经变成【99/100】的那一刻。
他对着她张开双手,以拥抱的姿态温柔笑起来。
“终于要结束了。”
被她杀死了99次的爱人这样说道。
于是她最后一次拿起刀,刺进了他的胸口。
他的肌肉开始痉挛,然后因为剧烈的疼痛感而皱起好看的眉毛,接着呼吸急促起来,嫣红的血液开始大量涌出。
他渐渐失去意识,然后呼吸停止,身体肉眼可见的苍白,然后变冷。
墙上的数字终于变成了【100/100】
100个24小时里永远打不开的房门,滑开了一条缝隙。
她洗去了身上的血,擦掉了不能被他看见的眼泪。
她想终于结束了——然后她发现,他并没有一点点要醒来的迹象。
这是不应该的。
每个“世界”都可以“通关”,每个“游戏”都有“解”。
不存在注定有人牺牲的死局。
她看着她第100次死去的爱人。
内心的焦虑与恐惧渐渐转变为肉眼可见的战栗。
她抱着双臂蹲下身子,崩溃恸哭不能自已。
她拿起染了他鲜血的刀,对准自己的胸口,却在即将刺下的瞬间,停止了动作。
每个“世界”都可以“通关”,每个“游戏”都有“解”。
不存在注定有人牺牲的死局。
于是她忽然想起。
她从没有过恋人。
——
因为是汉尼的关键词再加上又有灵感就写了。
好久没写东西了……写完觉得还行吧,我还没废hhh
vol.220【虚空】乌托比亚
作者:菲心
评论:随意
渴,好渴,口腔灼烧般疼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对水的渴望。克里斯步履蹒跚地走在一眼望不到边界的荒漠中,头顶硕大的太阳仍然不甘示弱,大有让他永远留在这里的势头。眼前阵阵发黑,双腿一软,他扑倒在滚烫的沙子上。“干脆死在这里好了。”脑海中蹦出了这样的念头,他缓缓闭上眼睛。
“克里斯……克里斯……”一个温柔的声音呼唤着他,一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庞,“我们要去乌托比亚,那里没有战争和暴乱,天是湛蓝的,水是甜蜜的,没有人会饿肚子……”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嘶哑到几乎听不出人声的声带梦呓般挤出几个词,“母亲……母亲……乌托比亚……”
身体应和这微弱的声音动起来,手指插入沙地十指留坑,“我还不想死!”他艰难地在地上爬行,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皮靴出现在他面前,他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面前的皮靴,“救救我……我不想……”死字还未出口,他便彻底昏厥过去。
“我们要去乌托比亚……”梦里的母亲温柔的笑着,眼中满是憧憬和希望。“乌托比亚……乌托比亚……”克里斯睁开双眼,入眼便是一双手递过来的水壶。他几乎扑抢着夺走水壶,拼了命往嘴里灌入清凉的水。在对方第三次递上水壶后,他终于停了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感觉好些了吗?”一道温和的男声传来,克里斯应声抬头,看到了坐在他身边的男人。他身穿着样式简单的皮质马甲,里面是一件虽然老旧但干净的衬衫,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褐色的眼睛清澈又坚毅,此时正温和地看向自己。
“好多了,非常感谢您,老爷。”克里斯说着就要站起来冲他鞠躬,可一双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男人笑着摇头,“我可不是什么老爷,我是一名骑士,我叫布雷甘特。”布雷甘特将一块干面包送到克里斯手上,“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先吃点东西吧,呃……”克里斯连忙开口,“我叫克里斯。”“哈哈,好的克里斯,你先休息。”布雷甘特爽朗的笑了笑,自己也拿出一块干面包就着水壶的水吃起来。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吃着东西,直到布雷甘特主动开口询问,“你接下来要去哪里?说不定我们还能一同走一段。”克里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布雷甘特先生,你知道一个叫乌托比亚的虚空吗?”
“乌托比亚?”布雷甘特思索片刻遗憾的摇摇头,“抱歉,我并不知道这个虚空,或许你可以描述一下?”梦中母亲的身影再次浮现在眼前,“那里没有战争和暴乱,天是湛蓝的,水是甜蜜的,没有人会饿肚子,那里是乌托比亚。”“唔,听起来真是个好地方呢!”布雷甘特由衷赞叹道,紧接着他站起身拿起了剑和盾,“决定了!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乌托比亚了!”
“唉?可是我们不是不知道位置……”“路在前方嘛,少年,多去几个地方打听打听总归是能找到的!”布雷甘特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不由得感染了克里斯,青年也站起身,脸上因为激动而多了些红晕,“那布雷甘特先生,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打探消息?”“先去斯克虚空那边吧,那里交通发达,应该会有人知道乌托比亚在哪里!”“好的!”
克里斯迅速收拾起东西,主动把包袱背在自己身上,踌躇满志的地等着布雷甘特带路。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有什么动作,他好奇的凑过去,“布雷甘特先生?”布雷甘特正表情严肃地盯着一张地图,见克里斯过来,神色更加凛然。这让克里斯心下一紧,该不会出问题了吧?他吞了吞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布雷甘特先生?”
布雷甘特点点头,“确实有点事情,克里斯。”他转过头看着克里斯,“你会看地图吗,我找不到路在哪里。”“……”克里斯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他忽然觉得也许对方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靠谱,“真的能找到乌托比亚吗……”克里斯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般拿起地图看了起来。
有了克里斯做导航,两人终于转出了这片荒漠。克里斯的眼前出现了十多台巨大的虚空传送仪,来来往往的商队正有条不紊的通过这些传送仪通往不同的虚空。
布雷甘特擦了擦额头的汗,在一众传送仪管理者之间搜寻着,目光触及到角落的一台传送仪及其管理者后,他眼睛一亮,随后熟稔地走向对方并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芙蕾。”
被叫做芙蕾的女人闻声抬头,随即也挥了挥手,“这不是我们的骑士大人嘛,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她又看到慢腾腾跟着布雷甘特的克里斯,“这位是?”
布雷甘特一掌拍在克里斯身后把他直直推到芙蕾面前,“这个小伙子是我在路上顺手捡到的,我们现在正要去乌托比亚,对了芙蕾,你知道乌托比亚在哪里吗?”
“乌托比亚?”芙蕾皱眉想了一会,“我当了这么久的管理者,还从未听说过这么个地方。”“也正常,这么多虚空,肯定有你也不知道的嘛,不过乌托比亚可是个好地方呢,对吧克里斯,告诉芙蕾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克里斯又描述了一遍美好的乌托比亚,听完后芙蕾笑了笑,“那真是一个好地方啊。”她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我看好你哦,小伙子,我这边会帮你打听的,不过你要是真找到了这个地方可一定要告诉我!”
“所以你们现在要去哪里呢?”芙蕾一边将传送界面调开一边问道。“去斯克吧,那边或许会有人知道乌托比亚。”“没问题!”身边的传送仪发出提示音,布雷甘特递上了两个银币,但芙蕾却摆了摆手,“这次不收你钱啦,你之前可是帮了我大忙!”她边说着朝克里斯眨眨眼睛,“这孩子没有身份识别码吧?要想帮他整一个可是不便宜呢。”
“那就多谢你啦,芙蕾!”布雷甘特爽朗的笑了笑,克里斯见此也赶忙朝对方道谢。“好啦,道谢的话就不用说了,不要忘记找到后联系我呀!”“一定的!一定会的!”传送仪的门缓缓闭合,随着一阵眩晕感,门再次打开,繁华的斯克出现在眼前。
“喂!你这个小偷!快拦住他!”
刚踏进斯克,克里斯就被一个身影狠狠撞到一边,那身影急匆匆的跑过去,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气喘吁吁的追赶着。
几乎同时,布雷甘特脚下发力,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没多久便提着一个瘦小的男人回来,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钱包。
“这个是你的吧?”他把钱包交给了满身大汗赶过来的男人,那人一把抢回来钱包打开数了又数,反复确定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看手里的钱包,又看了看布雷甘特,最后犹犹豫豫的从钱包里挑挑拣拣选了一张破旧的钱币勉为其难的塞到了布雷甘特手里,“谢谢了啊。”说完又剜一眼在布雷甘特手里瑟瑟发抖的小偷,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么现在就剩一个问题了——”布雷甘特颠了颠手里的人,“你该怎么处理呢?”“别把我交给警察!求求你们!”男人在布雷甘特手上可怜兮兮的叫着,“我家里还有孩子需要照顾,要是我被带走了他们可就活不下去了!”
“你说谎。”一直在旁边不曾说话的克里斯突然开口,“你在说谎,说起你的孩子时你的眼睛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布雷甘特先生您不要被骗了。”“我……”男人看起来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布雷甘特却笑起来,“观察力不错嘛,克里斯,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百面’希里,你被看穿了。“
被叫做希里的男人闻言收起了脸上那副可怜相,被拎在空中无奈的耸耸肩,“没想到竟然被你这小子看穿了,这次算我栽了,你们想怎么办吧?”布雷甘特却把他放下并把刚刚塞到他手里的破旧钱币递给希里,“这孩子需要一个身份识别码。”
希里朝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就凭这点钱就想要身份识别码?”布雷甘特默默拿起了剑在一边擦起来,希里咽了咽口水,“今天真是倒霉,算了算了,赔钱的买卖。”说着他朝着克里斯扔过去一个小刻章。
克里斯拿着手里的识别码还有些不敢置信,“就这么简单?”“简单个屁,你知道这一个识别码要花费我多久吗?半个月啊!老子半个月的活都白干了!”希里骂骂咧咧的瞪了克里斯一眼,又偷偷瞄了布雷甘特一眼,“那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啊。”
“慢着!”希里刚走出半步的脚又退了回来,“这位老爷还有什么吩咐?”他装腔作势的捏着嗓子学那些有钱人家的管事。“你以后不可以再偷东西了。”布雷甘特一脸认真的说。“什么?”希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搞错吧?我这一个赔本买卖都给你了,怎么你还得管着我以后做什么?”“偷窃是不对的行为。”“那我要是就不听呢?”“那我见到一次会抓你一次的。”希里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可别,咱们以后可绝对不会再见了。”“只要你还在做坏事,我们肯定还会遇到的。”布雷甘特很是认真。“好好好我答应你行了吧?”希里欲哭无泪,“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今天遇到你们,请问我现在能走了吧?”“当然。”
希里头也不回地跑了。
当布雷甘特第二次把希里提在手里时,希里看起来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我不明白!为什么又是你们?!”他绝望的大喊,“我百面希里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他挣扎着试图从布雷甘特的桎梏中挣脱,但显然失败了。
克里斯看了看壮实的布雷甘特又看看瘦弱的希里,不由得对希里产生了一丝同情。“你们这次又想干嘛?”被放下来的希里蹲在一边狠狠戳着地上的蚂蚁,好像那些蚂蚁都叫布雷甘特一样。
“希里先生,你有没有听说过乌托比亚?”希里头也不抬的回答,“那个传说中美好的不得了的乌托比亚?”他嗤笑一声,“傻子才会相信真有这么个地方。”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人,“你们不会信了吧?”他笑起来,“要真有这种好地方哪还轮得到你们?再说了,现在这个世道,就是那个乌托比亚也会变成活地狱咯。”
“我相信乌托比亚。”布雷甘特那双纯净的眼睛注视着希里,直看得对方别开眼睛。希里嘟囔着,“还真有傻子,算了,你们要干什么也跟我没关系,我倒确实听说过在最北边有一个小虚空很符合传说中的乌托比亚,不过真的假的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克里斯没想到希里真的有线索,他冲着希里一个鞠躬,“感谢您希里先生!”希里摆摆手,“得了得了,话说我现在能走了吗?”“你得给我保证才行。”“……你有病吧?!”
走过斯克,两人一路向北而行。
一路上,布雷甘特贯彻着他的骑士宣言,虽然闹了一些乌龙但也救了一些人。但克里斯注意到,布雷甘特并没有任何一个虚空授予的骑士勋章。出于好奇,他询问了布雷甘特,于是在一些有篝火的夜晚,在漫天的星辰下,布雷甘特讲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故事。
“所以您是自封为骑士的?”“嗯哼,毕竟收养我的老爷子可是真正的骑士,可惜他走得太早,不然我就能举办受封仪式了。”“但是……”克里斯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他想起一路上那些笑容和赞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他心里发了芽,“或许我也能成为布雷甘特先生这样的人。”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当克里斯颤抖着双手搬开那根砸在布雷甘特身上的房梁时,他心里不住的想,“那可是布雷甘特先生啊。”鲜红顺着腹部流出,一根木刺将布雷甘特钉在原地,他身边还有个瑟瑟发抖但毫发无损的孩子。
“嗨,克里斯,我好像又搞砸了……”布雷甘特仍旧挂着他那招牌微笑,只不过嘴角溢出的鲜血显露着不同。“我来帮您,布雷甘特先生!您会没事的!”克里斯手忙脚乱地试图拔出那根刺,但血却不断的流着,打湿了双手也模糊了双眼。
布雷甘特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我可能没法继续陪你去乌托比亚了,克里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抱歉。“不……不!布雷甘特先生!您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布雷甘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别哭,克里斯,跟我再讲讲乌托比亚吧……”
“那里没有战争和暴乱,天是湛蓝的,水是甜蜜的,没有人会饿肚子,那里是乌托比亚……布雷甘特先生……”克里斯泣不成声。“听起来真是个好地方呢……克里斯,我是一个合格的骑士吗……”“您是真正的骑士!”布雷甘特微微笑着,头缓缓的低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
……
“这就是克里斯骑士长的故事吗,阿雅尔先生?”阿雅尔,那个被布雷甘特救回来的孩子如今也成长为一名骑士,“是的,这就是骑士长在遇到我之前的故事。”他微笑着端起有些凉了的茶喝起来。
“那骑士长大人最后找到乌托比亚了吗?”一个孩子有些不甘心的追问,“对啊对啊,到底有没有找到啊?”一石激起千层浪,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围在阿雅尔身边,大有不回答就不走的趋势。
“谁知道呢,也许找到了,也许没有找到……”阿雅尔看了看孩子们又望着远处繁华的街道,“但他永远不会停下脚步的,他永远走在去往乌托比亚的路。”
END.
Vol.201「野蛮人」《野蛮之路》
作者:夏获无
评论要求: 随意
汗水湿透了毛发,艾法希尔左手抹了一把脸,她的喘息如牛,吼声嘶哑;她瞧了一眼右手的斧头,有人与这把精钢制的铁块狠狠磕了一下,斧面碎了一大块,剩余的部分也布满裂痕。
我来晚了。她想。
艾法希尔扔掉手中的斧头,从地上的伤员手中接过另一把。地上趟满了尸体,有敌人的,更多的是部族战士们的。
我来晚了。艾法希尔痛苦地想到,自从接到大祭司梦中的警示,她就告别了自己的冒险者小队,拒绝了伙伴提出的帮助,尽可能快地赶回山中。可还是晚了一步。战斗早已爆发,她毫不犹豫地参与进来,战斗到最后时刻,只剩下她还留存一战之力。
艾法希尔用她战士的眼睛盯着面前的敌人:一头狼人,变化为人形也掩饰不住那种血肉的臭味;一个人身蛇尾带有羽翅的家伙,从未见过;一位矮人穿戴着全身盔甲,拄着锤子站在一侧,看起来倒有几分眼熟;闪烁着金属光泽毛皮的掘土兽人;持握着强弓的高大半人马;领头的则是个蜥蜴脑袋,他的鳞片在阳关下反射着银白色的光;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组合,更不用说缠绕在这些敌人身上的那种古怪的气质。
魑魅魍魉,艾法希尔想到了这个她从丹国人那里学到的词,眼前的景象,只会让那些喜欢编造故事的吟游诗人为自己贫乏的想象力感到羞愧。
当然,防风山脉间数百山峰,多得是各式各样的异族异怪,尽是被人类驱赶进来的逃亡者的后代。我们也不过是其中的一族,艾法希尔不由苦涩地想到。
随即她便把一切杂念抛至脑后,她握紧手中的战斧,压伏身子准备又一次冲锋。
“停手吧,牛头人,战斗已经结束了。”对头的蜥蜴人抬手试图制止,他的声音带着嘶嘶地声响
“难道不是你带来军队,带来战争吗?” 艾法希尔用愤怒瞪视着面前的敌人,蜥蜴人用他橙黄的竖瞳回以注视,他的眼眸中同样蕴含着别样的火焰。
“这并非我的本意。这一切本可以避免的;你们的大酋长拒绝与我对话,你的族人任凭怒火吞噬理智,出手袭击了我们。我们被迫自卫,依然保留了相当的克制。你在山下见识过我的队伍,我带来了三千人的队伍,若我有意杀戮,你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活下来。”蜥蜴人垂下眼睑,“我从菱鲆山出发,一路上见多了不听劝阻的顽固部族,打了够多不知所谓的战斗了。我并不为了征服,又或者掠夺而来,只要你们没有意愿,我决不愿意先动刀兵。我和你一样讨厌暴力与伤害,艾法希尔。”
“你知道我?”
“当然,我在十座山岭之外远的地方就听说有人依照自己的意愿逃出荒岭,跑到人类的世界去。我一直很想与你谈谈。”
“找我?为什么?”
“因为我也在人类的国度生活了一段时间,虽然,并非出于我自己的意愿。”蜥蜴人解开自己的布甲,漏出脖颈下方的伤痕,那是一块奴隶印记,伤痕旁的鳞片都已掉落,只剩暗红的皮质,“我和我最初的同伴们,都曾经是人类的奴隶,直到我们从中逃脱;我一直想找你谈谈,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和生在山里死在山里的山中异族们不一样。你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世界。”
蜥蜴人的目光转向山的尽头,远方,越过层层山岭,那里是人类的世界。
当然,艾法希尔在山外当了十年冒险者,她当然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那是一个美丽富饶的世界,比部族生活的穷山恶水好上百倍。
“百年前,人类将我们赶进深山,一个世纪后,人们在他们自己的国度称我们为蛮族,将我们视同野兽、牲畜。”蜥蜴人将自己的目光从远方收回,重新看向艾法希尔,“让我们来好好谈一谈吧,艾法希尔。”
“我更愿意一斧头劈烂你的头。”
“然后呢?这对我们的现状又有什么帮助呢?我们在这片凶险又贫瘠的山岭中,永远为了生存奔波。而人类则在广阔的平原上重复着醉生梦死。我承认人类中也有些不错的人,可其中更多的是虫豸不如的杂碎。和他们相比,难道我们不配拥有一份土地吗?”
“这就是你的目的?”
蜥蜴人点点头:“一片足以供各族生存的土地,而不是困顿在这荒蛮的群山之中;我要把大家带出去,如果一定要有一场战争,为什么不选择去和人类争夺生存的土地呢?你见识过人类的国度,你知道那里有多么富饶。”
“我是见识过人类的国度,也因此直到人类有多强大,你的战争不过是自取灭亡。”
“文明与野蛮的战争,文明向来不是占优势的一方;何况人类绝非铁板一块,发生在他们国家之间的争斗更胜过豺狼之间的争食。何况我们需要的不多,足够所有种族生存就好;只要我们合力一处,为我们的部族取得生存的权力,并非遥不可及的梦想。”
艾法希尔磨搓着手中斧头的长柄,当心中的怒火渐渐冷却,她意识到留给自己的选择就是没有选择:大祭司生死未卜,山下还有一整只军队,一旦他们冲上山来,幸存族人的性命……艾法希尔垂下肩膀,任凭斧头没入脚边泥地。
十年的冒险者生涯,艾法希尔却从没有踏进过一次人类的城市,因为要是让人类看到顶着牛头的人型生物在大街上走过,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麻烦。
其实艾法希尔并不在意这些,她的冒险者伙伴接纳了她,这就足够了;十年来,她为非部族的人战斗,感受到了一样的满足与快乐。
但有些事情终究是不一样的,当伙伴们进城交接冒险者任务留她独自一人留守营地的时候;从深言城到特博瀚,从闫迪斯到傲棘涅,当她用自己的脚步丈量人类的土地,感叹这些土地的富饶与广大的时候;当大祭司在梦中向她展示一只军队从群山的阴影中走向部族的山头的时候,艾法希尔明白有些事情是不一样的,她的心中挂念着自己的部族。
从山中逃离之后的十年,她做了十年的美梦;如今梦已经醒了,她必须为她的部族而战。
“我……答应……”艾法希尔紧紧地咬住自己的牙,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欢迎您,朋友。我待你们会如同对待我自己的部族一般,通力合作;未来给予所有人的回报也将是一致的——一片肥沃富饶的土地。”蜥蜴人走上前来,递出了自己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艾法希尔的脑海里闪现出过去冒险时友人们的面容,让她的心微微刺痛。
抱歉,朋友们。
牛头人伸出自己三个指头的手,握住了对面伸过来布满鳞片的爪子。
END
写于2023.8.24
(pong友,你听说过博○之门吗?快去玩吧,角色扮演游戏的一切精要就在其中。如果要问本文野蛮人要素在哪,那么艾法希尔的职业是野蛮人,嗯)
作者:轻拍拍
评论:随意
“角色单薄,结构破碎,情节庸俗,价值趋近于零,建议回炉重造——注意,这里说的不止这篇作品,而是作者本人。”
王康临睡前看到这篇评论,顿时两眼一黑。隔了几秒,他猛地站起来,椅子摔倒发出巨响。
他在书房里恼怒地来回踱步。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论写作,王康自觉颇有研究,也有些经验,甚至刚刚还在用电脑写稿。
可如今——竟被互联网上的不知名的家伙批得一文不值!这就像渔人被说不会打鱼、猎户被说不会打猎一样。
王康本想忘掉这事,就当作是哪个蠢人的胡言乱语。他倒在床上,手机显示时间刚过零点。
“零……价值趋近于零!”
这半句话未经许可地自动连接上了。王康顿时从床上弹起来,咬牙切齿一番,气鼓鼓地冲进书房,坐回桌前启动电脑。
他选择了一种最愚蠢的回应方式:为自己辩护。
那个发表暴论、网名叫“阿泰”的家伙居然还在线。面对异见,对方同样分毫不让,二人的交换意见很快升级成辩论,又蜕变成骂战,最终,对方留下了这样一句近乎恐吓的话:
“你给我等着!”
王康不甘示弱:“等着就等着!”
阿泰的头像黑了下去。王康昂首挺胸,脸色通红,像一只战斗过后的公鸡。他兴高采烈地想,对方被自己说得恼羞成怒,仓皇而去,那条所谓锐评想来也不过是井底之蛙、凡庸之见罢了。
这天王康睡了个好觉。
这也是他最后一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王康正要出门,发现玄关门缝下塞进来一封信。他许久没见过这种复古的通信手段,好奇地打开一看,上面用油墨印着一行小字:
“你给我等着!”
他吓了一跳,立刻回忆起昨夜的网络大战,对方同样以这句话结尾。他毫不怀疑对方有这样做的动力,毕竟自己那时也抱有同样的心情。
这时王康才开始感到忐忑。莫非阿泰是个网络跟踪高手?这个时代,每个人在网上都会留下蛛丝马迹,可就算是被有心人挖掘,从昨夜到现在不过七八个小时,对方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又或者,那个阿泰原本就认识自己?
王康悄悄开门,走廊上空空荡荡。他巡视了一圈,除了印在墙上的小广告,没有任何发现。随后他拿着这封恐吓信来到公寓监控室,要求查看监控。监控室的工作人员是个穿着保安服的大叔,好奇地问他最近是否有结仇。他怕丢脸,只好语焉不详地搪塞,在网上吵架云云。
可直到最后,直到在满是噪点的黑白屏幕上,王康小心翼翼地推门探出头来,也没发生任何可疑事件,甚至连一个经过他家门口的人都没有。
“不对,这不可能!你们的监控数据一定是被人篡改了!”王康指着屏幕,大声地说。
“你电影看多了吧,还篡改数据。”大叔扑哧乐了。
“你,你……就是你!一定是你监守自盗,你就是‘阿泰’!”王康激动地拉扯保安的衣领。
“小伙子,你要干什么,你给我松手!”二人在监控室厮打成一团,更多的保安闻讯而来,很快王康便被请离监控室。
望着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众人,王康活动着被扭痛的肩膀,心头颇有不忿。
一定是这家伙,这家伙就是阿泰!我倒要看看,他的狐狸尾巴什么时候才会露出来!王康认定掌管监控室、嘲笑自己的大叔就是那个攻击自己作品的阿泰。
表面上是一副无辜又愤慨的模样,心里指不定在怎样嘲笑自己呢。这样的人最可恶、最狡猾。
“等着就等着!”王康狠狠呼出一口气,回过头冲着监控室保安大吼。与此同时,他在心里飞快地制定了一个能够当场捉住对方的计划。
第三天,王康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玄关的天花板。他咂了咂嘴,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从地板上爬起来。
这就是他的计划:一夜不睡地盯着门缝,当对方再次塞信进来时来个人赃俱获。他相信对方一定还会送信过来,尽管这种信心是毫无根据的。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会睡着。
王康环顾四周,有些失望。看来对方昨夜并没有送信过来。他正要回床上继续睡,这时,无预兆地听见啪嗒一声:一封信落在他的脚边。
这把王康吓了一跳,他随后意识到,这封信是从自己身上落下去的。恐怕阿泰来送信时,自己已经在睡梦中。可惜,就差一点,就能当场将犯人,那个讨人嫌又干扰自己生活的阿泰捉个正着。
他一边埋怨自己,一边展开信。这次的信很长,甚至有了题目:
“如何打垮一个作家”。
王康饶有兴趣地读下去:
“首先,作家都故作清高,视身外之物为无物,因此,用财物要挟是不可能的。”
“其次,作家都自视甚重,最不济也自认有些与众不同之处,因此,社会孤立反而正中下怀。”
“再次,作家都颇有自我毁灭的倾向,以性命威胁难以奏效。”
“那么,结论便显而易见了。除了对他进行羞辱,就像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最重要的是——”
王康把信纸翻过来,信纸背面空空如也。他又急忙去拿信封,信封同样空空荡荡。
是什么,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他一定是故意不写出来!
真卑鄙,这个卑鄙小人!
王康烦躁不已,在心里不住地咒骂着阿泰。
下一刻,他有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使王康的眉头舒展开了,甚至微笑了起来。
这个阿泰一定是故意要我心神不宁,要我苦思冥想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这样才好打垮我。王康反复揣摩,对这个结论愈发笃信。那么我便偏不让你如愿。
他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想出一个真正完美的计划,把那个不可一世、屡次羞辱自己的阿泰擒获当场。
第四天正午,顶着黑眼圈的王康终于离开了家。透过监控器的窗口可以看到,他的脚步摇摇晃晃,就像连续通宵过后,几乎连站也站不稳。
他瘦削的身影刚刚离开这个监控器的范围,没过一会儿,就出现在下一台监控器上。最后这副身影走出电梯,蹒跚着离开了公寓大楼。
穿着保安制服的阿泰把视线转回其中一台监控器,随后起身离开监控室。这台监控器正对着王康家门,仔细观察不难发现,那扇门其实是虚掩的:看起来心神不宁的王康终于被打垮了。
三分钟后,同一台监控器上,阿泰推开了王康的家门。
王康的客厅家具齐全,但缺少家庭生活必然带来的各种琐碎,因此显得空无一物。中年男人伸出手去,依次尝试推开其他房间的门。卧室的门是锁上的,这有些奇怪。他继续去推其他的门,终于,他来到王康的书房。
书房的门原本就是洞开的。阿泰一眼便看见王康的笔记本电脑斜放在桌面上,屏幕对着自己。他没有先去调查电脑,而是翻起了对方的书柜。书柜里摆放的除了些市面上找得到的大众或小众作品,还有不少打印店装订的、连出版物都算不上的成册文字。阿泰翻开封皮,不出意外地写着“王康著”。他读了几页,觉得驴唇不对马嘴。除此之外,他又找到不少笔记本,里面零散地记录着各种念头、心得、总结和涂鸦。
阿泰把这些东西都取出来,堆在桌面上。他在椅子上坐下——这同样是几天前王康网络论战时坐的位置,那时的王康慷慨激昂——伸手启动电脑,屏幕立刻显示出一张要求输入密码的锁屏界面。
身后传来一阵风声。阿泰转过头,他看见王康呲着牙的笑脸飞快地被书房门挡住。
下一秒是咚的一声,门被狠狠合上。
紧接着是门锁转动声,王康的大笑声。
“果然是你,你的戏演得真不错,可惜现在已经被我锁在书房里啦。我现在就报警,你这家伙给我去看守所里认真反省吧!”王康忘乎所以地大笑。
阿泰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过了几秒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答案很简单,我的电脑一直开着摄像头!”
王康像所有胜券在握的傲慢角色一样,迫不及待地炫耀起自己的计划,“我知道你会利用公寓的监视器盯着我,所以假装出门,等你主动出现在书房电脑的视野里。”
“很聪明嘛,小伙子。”阿泰不咸不淡地赞叹了一句。
“夸我也没用,我现在要报警了哦!”王康笑嘻嘻地说。
“你想不想知道,如何打垮一个作家?”
阿泰的声音穿过房门,停下了王康拨打报警电话的手。
“如何?”王康好奇地问。
“打垮一个作家,不,打垮任何人,只需要摧毁他最重视的东西。而对于作家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他的作品。”
“可你没办法摧毁我的作品!它们……”
“总有什么是没有备份、全天下仅此一份的孤本。比如没来得及修改的草稿、尚未发布的存稿、随手记下的情节……”
王康张大了嘴巴。他想起电脑里尚未修改的本地存稿。
“就在这间屋子里。”阿泰最后补充道。
王康这才意识到,他把最危险的犯人和自己最看重的东西锁在了同一个房间。
年轻的作家无端地联想到,如何用一条船把狼、羊、青草运送过河的问题。
区别在于,那个问题他没能解出来,而面对当下的困境,他只花了三秒钟就做出了决定。
“别,别乱动!我这就放你出来!”
王康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将钥匙插进锁孔。
作者:白梓
评论要求:随意
备注:游戏的短篇剧本,打算用在应聘的作品集里,希望能得到一些建议……
●背景:黑幕。
●音效:遥远缥缈的京剧杂音。
●背景:50年代中国的临时监狱,第一人称视角,内容从近到远,依次为牢笼的铁栏杆、一张没有隔板可看到椅子的双柜式办公桌、灰色的斑驳泥墙。
●音效:遥远的铁门打开的声音
●音效: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背景:日本军官打扮戴着眼镜的男人坐在桌子后。
●上校:……
●上校:辛苦了。
●你:闭嘴……
●上校:……我必须为你遭受的酷刑说声抱歉,但我必须尽一切可能取得胜利。
●上校:而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不抱有功利目的地谈谈。
●你:……什么意思?
●上校:你的人袭击了这个驻地。
●音效:放置重物的声音。
●背景:日本军官右手按着桌上的黄色的包袱和包袱上的手枪,包袱底下渗出了红色的血。
●上校:需要我为你打开看看吗?
●你:……不。
●背景:日本军官翘起二郎腿,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面带讥笑。
●上校:好吧……八路军第129师第385旅独立团的团长。
●上校:我希望你知道,因为你,我们部队在毫无补给的情况下连续作战了一个月。那可是段苦日子,很多人死了活下来人都想杀了你。
●上校:不过我更想和你谈谈。
●你:我宁愿你直接杀了我。
●上校:很可惜,我其实是一个热爱和平的人。
●你:你?和平?
●上校:我知道这很难让人信服,但我愿意坐下来和你谈谈,这就是最大的证明。
●你:你杀了整个县城的人。
●上校:不得已而为之。
●你:操你妈。
●上校:他们悄悄为你们运送粮食,被发现后还屡教不改,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毕竟这就是战争。
●你:战争不是屠杀的借口。
●上校:我并不是在为自己开脱,只是觉得惋惜。如果你们不反抗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伤亡了。
●你:滚犊子,傻卵玩意。
●上校:你对我们有太多成见了……我跟本部调取过你的资料,你曾经在满洲国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吧?
●你:那又怎样?
●上校:满洲国是一个很好的样本,在我们治下的中国人,也可以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没有军阀混战,也没有土匪作乱。
●你:但他们害怕你们。
●上校:他们害怕是正常的,但这也是稳定的基础,至少他们都能吃得上白米饭,甚至有机会尝尝台湾产的水果,不是吗?
●上校:看看过去十几年,扪心自问,你们自己人又做了什么?
●你:别把我们和那些军阀混为一谈。
●上校:你们有什么不同吗?难道你们的枪管不会射出子弹,而是鲜花?
●你:我们不会干出屠杀平民这种混账事。
●上校:又是这个说辞……
●上校:在入伍前,我曾有幸在岛田先生门下进修过汉学,我知道你们的历史,屠城在那些黄纸页里再常见不过了,即使把目光放到现在也并不少见。除了民族不同,我们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上校: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你:人们会记住。
●上校:那又如何?他们手里有枪吗?
●你:他们心里有火,熊熊烈火。
●上校:再大的火也能被扑灭。等一切结束了,新的秩序就会建立起来,所有人都会过上好日子,到时他们要反抗什么?美好的生活吗?
●你:如果你们真的能做到,又何必发动战争?
●上校:战争是实现目的的途径,你们有土地和资源,而我们有文明和秩序,只有两者结合,大东亚共荣圈才会真正实现。
●你:你以为你们是谁,有什么资格谈论文明和自诩?
●上校:我们是更优秀的人。所以我在笼子外,你在笼子里。
●你:不是我被你关在笼子里,而是你只能把我关在笼子里。你害怕我,还敢自称比我优秀?!
●上校:我可以现在杀了你。
●音效:铁链动弹声。
●画面:拉近靠近铁栏杆,两只伤痕累累、被铁链束缚的手抓住栏杆。
●你:那你就动手啊!
●上校:没有意义,我已经赢了。
●你:赢下战斗,不代表赢下战争。
●你:告诉你吧,在这个笼子外,还有无数个像我这样的人正在上子弹,等着把你们的狗脑子打上天!
●画面:上校用手枪点了点桌子上的包袱,嗤笑。
●上校:你是指他吗?
●画面:第一人称视角,你的手紧紧抓着铁栏杆,血液顺着栏杆留下。
●画面:上校将手枪放在包袱上。
●上校:你们的抗争都是无意义的,你和你的人很勇敢,但也不过是匹夫之勇。
●上校:仔细数数,你们已经历过十二个朝代,不断重蹈覆灭,辉煌曾有,但每段历史的结局都是混乱和灾难。
●上校:而我们更文明、也更先进,我们能打败欧洲人的军队,你们只能看着自己的国家被瓜分,这就是现实。
●上校:你的自信从何而来?是那些因为流离失所的灾民?还是埋在坑里的死人?别和我说是那些到处抓壮丁吃空饷的国军,你应该不喜欢讲笑话吧?
●你:……
●上校: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赢?
●你:我不知道。
●你:我读的书不多,没办法像你那样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屁话。
●你:我只知道血债血偿。
●你:我只知道有人愿意相信我们能结束乱世。
●上校:相信你们的人已经死了。
●你:但他们到死也选择相信。
●你:所以我也一样。
●你:我会死,但我们会赢。
●上校:这就够了?
●你:这就够了。
●上校:好吧,我已经没兴趣听你们发疯了。
●背景:第一人称视角,日本军官抓住包袱上的手枪。
●背景:第一人称视角,日本军官举枪对准你,因为手枪放在包袱上,上校拿枪的动作解开了包袱,露出一颗笑着的人头。
●旁白:你望见小七凝固的笑容,不见一丝胆怯。
●旁白:那是你团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你知道他为什么能笑着面对死亡,那个答案几秒前还在空气里回荡。
●音效:枪响,伴随耳鸣声。
●背景:画面渐黑。
●音效:开场遥远缥缈的京剧杂音变得清晰。
●背景:黑幕。
●旁白:恍惚间,你回望见小时太公做寿请的戏班,瓦灰花元宝脸的武生唱念做打,他的样子渐渐变成小七的模样,你笑着看着他唱道:
●旁白:“关将军义薄云天,某愿……”
●你:同往也!
自评(或者说创作思路):长篇的剧本因为最近的心情太浮躁,常常做了很多设定和预备工作后又放弃,因此最后决定认认真真地创作短篇,写出了这个剧本。
选择抗战背景的理由是这段历史大家都耳熟能详,能省去很多功夫,算偷个懒吧。
整个故事的基础是“烈士和日本军官的对话”,边想边写,但主人公的结局在中期就决定好了,毕竟战争本身很严肃、也很残酷,不应该有太多戏说的空间,因此结局只能贴近现实,被枪杀就义了。
我自己比较不满意的点是其实整场对话都是日本军官在用各种事实和论点压制主人公,很憋屈。后来一想,其实这个结果其实也是我对抗战的认知: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侵略者是经历了各种战争胜利后信心空前高涨的日军,而反抗者内外交困,只有人民的信任支持……但这份信任就是最强大的武器吧,反正我是这么想。
说回角色设计,原计划里日本军官是一个浑身缠着绷带,经历过各种濒死场面活了下来自认为天命所在的疯子。但写着写着,那个疯疯癫癫形象就淡了,最后还是给了这个角色一个写实的形象。因为当时日本足够强大,也有足够多的战绩支撑,就算不是疯子也会狂热地认为日本会赢、大东亚共荣圈会建立。即使不用夸张的戏说,单论事实,先辈面对的敌人也足够恐怖了,过分夸张的形象脱离现实反而不美,也无法展现先人面临的困境……
杂七杂八说了一些,因为今天的能量已经耗光了,说的话不是很流畅通顺也有些胡言乱语,总之感谢各位的观看和建议!
作者:轻拍拍
评论:求锐评
瞬把插头从左臂上拔出,插线立刻自动缩回展台。展台上是一副巨手公司用来展示安保方案的模拟全息地图。
位于巨手公司一楼的体验中心零星站着客户和接待人员。 “这是木偶城分公司的最新产品……”接待人员用着这样的说辞。
体验中心面积很大,像温室一样暖和。
“我们暂时不需要这个,不好意思。”瞬向身边那名在自己查看安保宣传资料时,始终礼貌地伸着一只手的接待员道歉。她看了一眼身边无所事事、四处张望的星矢,二人离开展厅。
巨手公司的玻璃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瞬回过头,看到那名接待员站在门口,仍向自己长久地鞠躬。
她呼了口气,吐出的白雾飞快消散。四周一片白茫茫,在离开巨手公司大厅,或者说大门敞开的一刹那,寒气便凶猛地包裹了她。瞬把衣领竖起,拉链拉至顶端。
十六岁的瞬虽然头发长度跟男孩子一样,但五官纤弱,目光总是小心翼翼。
“怎么样,拿到了吗?”星矢凑过来。这个穿着旧夹克、皮肤黝黑的小伙子并不强壮,年纪比瞬稍大一岁。他的左颊涂了廉价的粉底,仔细观察可以看到掩藏的乌青,右眼角贴着一块创可贴。
“这次只是来观察情况,明明跟你说过的……”虽然这样说,但从瞬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不满,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温柔的性格使然。“不过我拿到了巨手公司的建筑地图,还留了点小礼物。顺利的话,今天夜里我们可以绕过他们的监控进入公司大楼。”
冬天的寒气令乌黑的地面也显得苍白了。
星矢摘下自己的围巾围在瞬的身上。他的右手活动时,总传出轻微的机械声响,虽然星矢一直有在认真维护,但廉价货毕竟是廉价货。
“肯定会顺利啦,我爸妈会帮我们的。”他把双手放到脑后,大大咧咧地说。瞬看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瞬转移了话题,“还有,以后少在外面打架。”
“我打架又没输过……”星矢小声争辩。
有轨电车停在路边,二人上了车。车厢里塞满了人,星矢和瞬只好握住扶杆。
车窗蒙着水雾,看不清外面,像盖着一层雪。
今年冬天还未落过雪。
“喔,原来明天是圣诞节!”星矢指着电车屏幕上的广告,大声地说。四周投来不满的目光,可他毫不在意。“你记不记得前年,还是大前年?一辉哥背来好大一袋红薯,整个晚上我们三个一边烤红薯,一边看免费的圣诞节目,电视频道只有节日才免费。”
星矢两眼放光,但他没得到瞬的回应。过了好久,星矢才发现她眼中盛满泪水。
“对不起,我不说了。”星矢把目光移回广告。过了半晌,他小声说,“你是不是又想一辉哥了?其实我也想,我打算这次事情办完,去木偶城找他。”
“找?你想怎么找?”瞬反问。
星矢难为情地向四周看了看,“我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就留在‘电弃之家’等我消息。”
车厢里陷入寂静,只有机械结构的吱呀声。车窗内侧的水汽凝聚成滴,弯弯曲曲地下坠。
星矢没有沉湎于伤感太久。他握着横杆,电车里的空气跟外面一样冷,还混着机油味。星矢不喜欢这种味道,这让他想起很多年前流行的安保机器人,那还是第一代产品,总散发这种味道。
直到一则新的电车广告开始播放。
“不行,我不答应。”瞬声音很小。
星矢没有听到瞬的话。他专注地盯着电车屏幕,上面正在播放巨手公司的广告。“啊,又是巨手公司……”他事不关己地念叨着。
瞬注视着星矢,开始后悔接下这起有关巨手公司的委托。但她还很年轻,年轻得难以将这种感情归纳为后悔。她只是觉得难过,然后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写着“电弃之家”的破烂招牌下面站着一个短发的女孩子。瞬掏出钥匙,开锁,把一块悬挂的废铁片转过来,让写着“营业中”的那面朝外。然后她走进屋,打开电灯开关,屋里一瞬间也像门外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方漂浮的冬日一样白茫茫了。
但屋里仍然很冷。毫无疑问,这种紧邻城郊、半步跨入废品填埋场的房子,保暖性一定很差。瞬没有脱外套,她看见星矢房间的门还开着,于是走过去关门。
星矢床头仍贴着那堆新闻剪报,数量没有变。那些极其陈旧的剪报都是关于安保巨头巨手公司的。
是不是不应该接这次委托?瞬不知道答案。她伴着自己的脚步声缓缓回到门厅。门厅的四壁钉了许多架子,架子上放着各类电器:微波炉、电视机、还有一些平时用不太到的比如记忆读取仪之类的玩意。旧的便宜,看起来新点的要贵些,这就是瞬、星矢、还有过去的一辉的生意——维修翻新各种电器。哪怕是一辉离开、二人找到其他行当的现在,这家店依然经常营业。
两分钟过去了,瞬开始感到不自在。
门厅里摆了一张维修台,上面放着修了一半的电路板。瞬走过去坐下,椅子冰冰凉凉。她打开台灯,焊了几个引脚,楼上传来男女争吵的声音,随后是桌椅翻倒和女人的尖叫。瞬站起来,在一只十七寸的显像管电视机前停下,犹豫是否要按电源。
“咚!”门几乎是被撞开的。
“呼,我回来了。”星矢抱着一兜茄子,最上面是一袋吐司面包。他径直走向厨房。“你看到了吗,街角贴着停电预告,从今晚开始。有没有搞错,明天是圣诞节哎,完全不拿我们当人啊!”
瞬吐了口气,走到门厅中央点燃炉子。她的步伐不自觉地轻快起来。“我没注意呢,也没什么关系,早点睡觉好了。”
“你记得回来就把炉子点起来,大冬天的,柴火用光我再去买。”星矢一边摆弄带回来的食物,一边说。瞬没有回应,专心拨动炉子里的细柴。
炉火闻起来香喷喷的。
“楼上是不是又在吵架?”星矢走出厨房,忽然站在原地,留神听了几秒。他抬腿就要出门,但被瞬拉住,“别管他们,我们一起看电视吧,反正现在没客人。”
“唔,好吧,你想看什么?”他走到那只显像管电视机前,蹲下从一排碟片中翻找。碟片最左边是一套残缺不全的圣斗士星矢,一辉、星矢和瞬相遇后的名字就是从那里取的。
最终他们选了一部在下雨的颓废城市里,男主角不停开枪杀人的电影。星矢其实不太想看电影,这些片子他都看过不止一遍,对他来说,看过的电影缺少几分惊奇的意外。但他此刻也无事可做。
头顶的争吵不知何时偃旗息鼓,像未曾存在过。小小的火炉驱散了整个宇宙的寒意。星矢躺在沙发上,舒服地几乎要睡着了。
“你说,一辉哥现在在做什么呢?他那么可靠,又聪明,现在一定已经在木偶城生活得很好了吧。他会不会来接我们呢?”瞬躺在星矢旁边,悄悄地问。
星矢闭着眼睛,“谁知道呢,总不会过得比我们更差,我们两个都是累赘啊。做什么都好,只要别去给公司当狗……”
瞬把毯子向上拉了一下,柴火发出可爱的噼啪声。
“明天是圣诞节,说不定他会去高档餐厅跟别人约会呢,餐桌上会点蜡烛的那种。”她回望自己的维修台,台面上所有的东西几乎都藏进了暗处。
“哼,说不定已经忘了我们了。”星矢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打了个呵欠。
电影里的男主角举着枪,在拥挤的人群中追逐一个女人。那座城市明明有这么多人,可瞬却感觉不到一点热闹。
她停了很久,久到自己都要忘记了。
“你还想去木偶城找他吗?”
“嗯……总要去的吧。说不定真找到他了呢,也说不定他正需要我呢。等到我们把事情忙完,就……”星矢迷迷糊糊地伸展身体,以免从沙发上滑下去。
瞬以一种不寻常的目光打量着星矢。她不知道星矢口中的“我们”是指星矢和一辉还是和她自己,但她无法接受其中任何一个答案。瞬的视线逐渐向下移动,脖子、胸口、手臂……最后停留在右手,星矢的数据接口。瞬从左臂拉出自己的接头,缓慢并迟疑地停在半空。
瞬的骇客技术进步飞快,不但可以进入巨手公司的资料库——
甚至能让星矢会忘掉他刚才的主意。
瞬的视线最后回到他的脸上,遮盖伤痕的粉底和创可贴都被丢掉,露出一道短小新鲜的疤痕。有星矢和一辉在的时候,她感觉很温暖,很热闹。
瞬的目光在颤抖。她的手在接近星矢的右手。如果这样做,星矢还会是原来的星矢吗?
“砰!”
瞬哆嗦了一下,接头瞬间缩回左臂。电视里的男主角开了枪,女人被子弹命中。她很痛苦似的,撞破了一扇玻璃橱窗,淌出好大一滩血。
那女人几乎什么都没穿,她一定很冷吧。
“对,就这样,打垮那些公司……”听到枪声,星矢嘟囔起来。他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右手压到身体下面去了。
深夜的巨手公司显得有些阴森,一楼大厅漆黑一片。但当星矢和瞬站到公司门前时,这扇玻璃门仍向他们无声地敞开了。
温暖的空气涌了出来,转眼消散无踪。
“这就是你白天留下的小礼物?”星矢打开手电,向里望了望。强光令大厅里沉睡的轮廓显出原形。他看见许多似乎有点印象的投影设备,但没有通电,那些昂贵的全息投影设备看起来就像一台台电磁炉。
“不止这个。”瞬绕到星矢的前面,“乘电梯到五十九层,那里有一个检修接口,我可以直接骇入巨手公司的内部数据库而不需要进入防守严密的服务器机房。”
“喔,不愧是你啊!”星矢发自真心地感慨。
电梯就停在一楼,二人顺利地乘上电梯。前往五十九层的旅途显得相当漫长。
瞬低头看着操控台上一排排楼层按钮。在电梯到达十九层的时候,她轻轻地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木偶城?”
“这个嘛……委托完成之后立刻就去,夜长梦多嘛。”星矢抬头望着当前楼层数字,二十二,二十三。
数字来到四十八,接着是四十九。“不去可以吗?”瞬问。
“哎,为什么?明明你也很想见一辉哥吧?我会把他抓回来,让他给你认真道歉的。毕竟是不告而别啊。”星矢随口说着漫无边际的保证。数字显示五十六。
“可是,那样的话——”
五十九,门开了。
“什么?”星矢转过头来问。
“……没什么。”
瞬回避似的低下头。接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袖珍电脑,走出电梯。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巨手公司五十九层平面图。
五十九层没有灯光,只有紧急出口指示牌幽暗地亮着,像洞穴里的苔藓。
“前面拐角右转,然后左转,后面……”
“小心!”
瞬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扑倒了自己,接着是两声枪响和重物倒地声。
“星矢!”瞬看清扑倒自己的是星矢。星矢爬起来,举着手枪向前走了几步,他面前倒着一台反射银光的机器人。
瞬紧张地呼吸着。
“是安保机器人,旧型号的。”星矢抽抽鼻子,他闻到一股浓浓的机油味。安保机器人手里同样握着一柄枪,双眼暗淡无光,只有后颈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地散发幽深的红色。
一分钟前,它还在服从内部程序的指令;而现在,它听从了子弹的命令,忠实地躺在地上。
瞬突然想到了什么,拔腿向前跑去:“检修接口,必须拦下它的报警信号!”
不论安保机器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数量只有一台,如果能够阻止这栋大楼进入警戒状态……
来得及!能行!
瞬狂奔着,此时她有一种错觉,自己的双腿和手臂仿佛一枚枚零件。她觉得人体就好像一台机器。十几秒后,瞬顺利抵达检修接口。她一边大口喘息,同时从墙上抽出插头接入袖珍电脑。
“怎么回事,这层楼有好多安保机器人!”星矢也跑进这条走廊。他躲在前面拐角,小心地朝外张望。就在他探头的瞬间,水泥被子弹打成碎片。
他立刻缩回来。
“我至少看见了三个!”星矢大喊。
“我不知道,这不在他们的巡逻守则上!”瞬回答,“我现在尝试关掉这层的自动警报!”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指飞快地敲出一行行指令。
星矢骂了一声。绝不能让瞬分心,必须在走廊外解决掉这几台机器人。他的右手发出轻微的机械声响。
机器人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几乎能分辨出走廊中的回声。三……不对,一共有四台。应该怎么做?星矢焦急地试图想出个什么好办法,可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只是在憋气而已。
“干!”他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等了几秒,猛地从拐角冲了出去。安保机器人的子弹已经出膛,而这时候星矢还没看清敌人的位置。
手电筒在空中被击得粉碎,它被星矢高高抛过头顶。刺眼的光照突然熄灭。同一时刻,星矢压低身体,像一头迅猛的猎豹。他不擅长计划,不擅长想办法,但每个人总有点擅长的什么东西。
星矢擅长依靠本能战斗。先是这一台,再是那一台。星矢扣动扳机,没有时间等待子弹命中的结果,已经调转枪口射击下一个目标。利用最近的目标当作掩体,他获得了攻击第三个目标的机会。最后是最近的这台,必须在电光石火之间做出判断。他松开手枪,任凭它在空中下落,紧接着扭动身体,在避开致命伤的同时,右臂积蓄力量。
一拳!
星矢的右拳导弹一般击中目标的下巴,钢铁瞬间凹陷挤压到一起,敌人结实的脊柱几乎被拉断,数百公斤的钢铁轻飘飘地离开地面。这一切就像慢镜头一样。随后是咚的一声,他和敌人的身体一前一后落地。
星矢的模样很惨,左肩被子弹穿了一个洞,右手皮肤完全开裂脱落,露出扭曲变形的黑色碳钢骨骼。
最后一名敌人的指示灯闪了两下,无力地熄灭了。
星矢喘了好几口气,艰难地蹭着墙爬起来,眩晕令他在原地停了好几秒。
四周再次陷入安静。不知是体力消耗过大,还是皮肤破损、又或是失血的原因,星矢觉得有点冷。冬天的寒意似乎早已渗入这层建筑了。
他的额头全是汗。
“你那边结束了吗?不知道其他机器人什么时候会来,咱们得赶紧走。”星矢绕过拐角,向瞬那边挪了几步。先前的激战似乎完全没有干扰到瞬,他看见瞬目不转睛地盯着袖珍电脑。
“喂,快走,别管那什么委托——”星矢喘着粗气。他拖着两条残废的胳膊,想用自己的脑袋碰一下瞬,把她叫醒。最不济放弃委托也好,星矢想着。这动作让他的脑袋凑到了屏幕前,让他看见屏幕上的那个文件。
“什么嘛,这不是已经——”
巨手公司连锁6号复制人设计书,设计师,一辉。
这行字切实地穿入星矢的眼球,印在他的视网膜上。哪怕瞬立刻拔掉了数据插头,这样的印象也并没有消失。
星矢瞪大了眼睛。他呆了几秒,但大脑依旧缓慢地理解了这行字,就像水总能渗透沙土。他的脸迅速颤抖起来。
“我们快走吧!”瞬手忙脚乱地拖着星矢向电梯走。
星矢没有动,他就像一块血液被冻结的塑像,在瞬的拉扯下纹丝不动。他猛然发现世界其实在以一种他完全不理解的方式运行。
“为什么?”星矢难以置信。他想不通这件事。“为什么?你明知道巨手公司杀了我爸妈,你明明知道!”
“我要去问,我要教训你一顿!”
“我要——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星矢在原地大喊大叫。
瞬背靠着墙壁缩成一团。她捂着嘴巴,哭得跟星矢一样难过,甚至要更难过。
噗通一声,星矢摔倒在地。他昏了过去。
大概是刚下过雨,肮脏的街道上泥泞不堪,更远处漂浮着白色的雾。星矢拉紧单薄的外套,按照记忆回到他们的基地,一家没有名字的电器维修店。他打开门,看见一个小女孩坐在地上伤心地哭泣。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星矢走近她。她抬起头,原来是瞬。
“星矢!”瞬站起来抱住自己。星矢也抱住她,才发现自己也是小孩子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星矢把瞬推开。“谁欺负你了,我去揍他!”
瞬摇摇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看到你难过,也不想你和一辉哥打架……”
“一辉哥?”星矢环顾四周,没有在房子里找到一辉的踪迹。“一辉去哪了?”星矢重复了一遍,“一辉?”他隐约想起,一辉好像惹自己生气了。
所以才躲出去了吧,星矢理所当然地想。
但自己为了什么事情生气呢,有点想不起来了……星矢皱着眉。
“如果你一觉醒来,忘了你们吵架的事,是不是会更好?这样你们就能和好如初了。”瞬突然凑到他的耳边。
星矢吓了一跳。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我做得到的!”瞬急切地说。她紧紧地盯着星矢。
星矢抬起头想了想,然后看向瞬。他幼小可爱的脸上露出认真的神情,“……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吵架也好,和好也好,我什么事情都不想忘记,因为这都是我的事情啊。”
“是吗,是这样啊……”得到这样的回答,瞬低下头,仿佛有些失落。
“还有关于你的事情,我也不想忘记,你是最珍贵的家人。我们一起去找一辉哥吧。”星矢格外认真地回答。他想拉住瞬的手,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变成了一只扭曲变形的机械手臂。
他又变回了现在十七岁的模样。
星矢忽然记起了对一辉生气的原因,那一小部分记忆像被装在尘封已久的盒子里,随着盒子打开,旧相片般安静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发现自己没有当初那么愤怒了。
“一辉哥一定也有这样做的原因吧,但我还是想知道那个原因是什么。我想跟他谈谈,你愿意一起来吗?”
瞬突然流下眼泪。星矢慌张地询问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不,我很开心,”虽然泪水还挂在脸上,瞬却露出了一个明亮又安心的笑容,“千万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哦。”
屋子里变得暖洋洋的。
星矢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电弃之家,就躺在门厅的沙发上。他发现自己左肩缠着绷带,原本是右手的地方空空荡荡,大概是被瞬拆下来了。
四周没看到瞬的身影。
小小的火炉燃烧着。
星矢从沙发上起身,除了左肩严重作痛,并没有其他不适。他打开房门。
瞬回过头,二人目光相接。她站在门口,先前在眺望远处。
“在看什么?”星矢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但除了一串遥远的路灯外,黑夜中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停电预告是今晚吧?”瞬披着一件坎肩,轻轻地摇晃身体。
圣诞节的夜晚依旧没有下雪。
“啊,灯灭了。”瞬指向远方。那一串遥远的路灯,从远方开始一盏接一盏熄灭。
他们就像两个小孩子,目光随着熄灭的灯光转动。先是平视,接着变成仰视,随后扭动脖子,再是仰视,最后又是平视。
圣诞节的夜色吹灭了一串蜡烛。瞬趁机许下了一个愿望。
“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好梦。”星矢轻松地说,走回挂着破烂“电弃之家”招牌的屋子。
“喔,梦到了什么?”瞬跟着走进去,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
“好像梦到你和一辉哥了,果然还是我们一起去找他比较好……”大门合拢,火炉的光从门缝里照出来。
作者:高以谰
评论:随意
sideA.
没什么能比周末的一场热水澡更令人放松了。
花洒喷出的热水顺着肌肉往下淌,仿佛能将身体上的污垢和肌肤下暗藏的倦怠一并冲走去。K长舒一口气,胸口处积累了一周的沉闷随着迷蒙水汽渐渐向上蒸腾,再在白瓷壁上凝结成圆溜溜的水滴,最后留下一道道澄澈水痕。白雾如纱层叠成茧,将K裹在其中。K喜欢这种氛围。熟悉的、温暖的、狭小的、迷蒙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晰的浴室,令他感到安全快乐。
不过,即使心情好,K也不是那种会在洗澡时哼歌的人。浴室里只有水声与排气扇的声音。偶尔心血来潮时K会入神地听,闭上眼睛想象,干净的水如何在水管中泵起流淌,如何浸入皮肤缝隙,如何混入肮脏物质,如何无可救药地冲进黑暗下水道中。我是一块污秽的肉。这念头从K脑海一闪而逝,很快就随冲洗的水流淌消失。
K最后冲一遍身子。温热流淌全身,将软弱的冷意从全身上下每个骨缝里驱逐殆尽,而自己仿佛又重新获得了敏锐的头脑、勇敢的心。他伸出手抹去镜子上的水汽,看见的是一张年轻俊美的脸,线条硬朗、双眼有神、肌肉饱满,浅淡的傲慢神情只是成功背后的小小注脚。唉,他甩甩头发笑了笑,傲慢似乎有点言过其实了——骄傲是个好品质,他也认为自己配得上它。他很年轻,身体健康,事业风生水起,光明未来正在不远处张开怀抱微笑着等他,他怎么不可以骄傲一点、快乐一点呢?想到这里K轻轻笑起来,镜子映照出他的犬齿,一颗尖锐的、捕猎者的犬齿。有时候,在与关系还算好的竞争对手闲聊时,K会开玩笑说自己这颗犬齿能轻而易举地撕裂猎物的脖子。他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规划里,水声渐远,脑内庆祝胜利的歌声逐渐激昂起来——K将水流开到最大,激烈的水滴挟着势能和动能冲击皮下血管里奔流的血。
TAPTAP。
幻想的庆祝歌猛然停下来。K一激灵,将水关小,警惕地回头。没有水流覆盖、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受冷,血管倏然收缩。敲门声……?浴室是透明的玻璃拉门,但K习惯先拉一层浴帘,再加上迷蒙的水汽,外面是否有人他根本看不清楚。
有人敲门吗?K响亮地问,声音仿佛在浴室的墙壁撞出回响。水流已经停止了,淋浴本来也已接近尾声。静默。背景音只有单调的排气扇声,以及未擦干的水正滴滴答答往下淌。W,刚才敲门的是你么?他听出自己的声音比平日更高亢、更尖。沉默。没有人回答。
白雾似乎淡褪了些,水汽凝成水珠,附着在瓷砖壁上了。原来是幻听……吗?一闪而过的不可能是人影,或许是雾吧,不,一定是白雾。这次淋浴有点久,脑袋也有点发晕了。就是这么回事。今天太晚了,而他太过疲累。一瞬间仿佛所有刚被水流洗净的污浊都叫嚣着朝他扑过来、要重新占据他身子似的,K用指节按压前额,努力让自己忘掉这个念头。他擦干身上的水,穿上浴袍,踏出浴室,外面比他想象的要稍微寒冷一些。桌上的牛奶正是合适温度,他在洗澡前为自己准备的,现在他却开始犹豫是否应该倒掉。那个玻璃杯的位置真的没有偏移么?K说不清。该死的,刚才他妈的到底有没有人在外面敲门?!K一瞬露出狰狞表情,仿佛人皮下的猛兽忽然显露了真相,现在他的目光比平常的骄傲更加警惕、锐利起来。他捏紧装着牛奶的玻璃杯,稍稍蜷起身子,将脚步放轻,如同一只戒备的猫。
将牛奶慢慢倒进厨房水槽,再打开水龙头冲净后,K的心情已经差不多平复下来,略微的悔意涌上心头。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他本不必担心的,这双层公寓其实并不惹眼,位置又偏,门口安装了明显的监控,平常根本没人来。知道这里住的是他的也不多,因为他每次来时都很小心。他在脑海里飞速回溯一次,确认来时没有遇到奇怪的人。他心口吊着的那口气松了一半,决定再去确认一次。
二层有两个浴室,一个是狭小简单的淋浴间,另一个则安装了浴缸。他走到有浴缸的浴室门前敲敲门,W,我进来了哦——没人回答。扑面雾气灼人,一片白。
浴缸里一个长发女子面朝下漂浮着,已经死去了。K长长地、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什么啊,金鱼还在缸里游着呢。K将右手食指伸进仍温热的缸里,搅起一圈一圈的水波,女子的长发随着波纹悠悠地飘,再慢慢地恢复静止,影子像摇曳水草,光怪陆离。K将她翻过来,W的妆并不防水,已经融化大半,红白的妆料在脸颊上一片混沌,像死鱼尸体上附着的、大片已失去生气的鳞。你真漂亮,K说。他笑起来。今晚太晚了,明早再来陪你哦。
他下楼走到客厅,客厅沙发对面墙上是一幅巨型黑白像,一个漂亮女人在钻石点缀的金色画框里毫无防备地展露着似乎过于天真的笑脸,眼角细微的鱼尾纹却出卖她年龄。妈妈,你喜欢这条金鱼吗?K点起一炷香,双手合十,弯下腰拜了一拜,嘴角却露出顽皮野兽似的、戏谑的笑。烧了这一炷香,你可要接着保佑我哦,妈妈。我杀掉她时,脑子里想的可还是你。
二楼传来声音。厨房方向。好像是玻璃杯摔碎在地上。
K感觉自己全身汗毛都悚立起来,抬起头,照片上的女人仍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甜笑。他三两步跑上楼梯冲进厨房,发现原来是窗户没关紧,现在被风吹开,又将玻璃杯也吹落地上。玻璃杯的碎片仍在地上小幅度地晃动,断口处摇晃锋利光点。K长舒一口气,几乎在心底指责起自己来:这是怎么了?不是前几周就想过修理窗户的吗?现在这个锁太松了。他伸手将窗牢牢关紧,找来铁丝在锁上缠绕几圈,再将玻璃碴打扫干净。一连串计划外的活动令他身体开始发热,刚洗完澡又微微出了一层薄汗,K将前额贴在玻璃上,企图让冷气渗入血肉,让自己稍微清醒些。我只是太累了、太累了,妈妈……一只野兽要一直披着张人皮,这何尝不是种为难呢?当重新走下楼梯,经过母亲画像时,K的眼里泛着丝毫未加掩饰的冷光。
接下来的夜里没有任何事发生。K的神经时时如一根绷紧的弦。夜色从窗户泼进来,安静地淌过二楼浴缸的水面,光滑实木楼梯,一楼客厅挂像相框上的浮尘。时间无声地从钟表指针里溜走,终于,疲惫与倦意压过警惕,神经慢慢舒展开,K闭上眼睛,在这片一无所有的黑暗里他奇妙地回想起母亲的脸,那张漂亮的、永远涂抹着无辜神情的脸,在记忆里慢慢与W、还有X和Z曾经的脸重叠,远远地朝他笑。他想要跑过去,脚下却被绊住,那是一只捕兽夹,牢牢咬着他的脚踝。原来我是一只野兽……他再望过去,嘴里发出呜咽声音,可对面的美丽笑容竟展露出一种嘲讽。K恼火起来。这怒火并不纯粹,里面还有恐惧、哀伤和后悔的颗粒在飘,各种滋味烧成一片复杂的海,淹没他口鼻。他坠落、坠落、坠落,就要坠入那片柔软的、安眠的黑暗里去了……
玻璃破碎声。
这次的声音近在耳畔,既像一个噩梦的预告,又仿佛遥远现实的回音。在思维回转到现实之前,剧烈的疼痛先一步追上他。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肝、肠、胃、肺、心。
血流呼啸着离他而去。思绪被亮红色的疼痛彻底覆盖前,K发现自己的疑惑变得轻飘飘的:可是,为什么是五刀呢?X、Z、W和你……明明我只杀过四个人,妈妈。
sideB.
(解篇还没写qwq(我会尽快补完ORZ。。。)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