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鹤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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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一个少年,生活在和王城八竿子打不着的小镇,过着平静的的生活。
少年家里世代是农户,守着家里的土地平安无事地生活了十几年,有一天,一个游侠从山里走来,一路走到少年的家门前。
游侠盯着少年看了好一会,啧啧有声。
游侠说,少年,我看你天赋异禀啊。
游侠说,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学生?
少年忙着劈柴,置若罔闻。
游侠动了动手指,地上的柴自动碎得整整齐齐,又被风托起来,垒成赏心悦目的一座小山。
少年终于看向游侠,问,你是魔法师吗?
游侠说,我只是一介游侠。
少年扛起柴,头也不回地往仓库走去了。
游侠想收少年为徒,但少年心里只有家乡的山和田野。
少年的生活里多了一个时不时来骚扰他的游侠,但依旧平淡,直到有一天,土地里的庄稼无故枯死,地面裂开黑色的缝,浓郁的黑气爬出来,把人撕成血淋淋的碎肉。
王城的消息姗姗来迟,魔族撕裂了封印,在王国各处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平静的村庄变成人间地狱,少年守在母亲的尸体前,用火把和匕首逼退盘踞在家门外的魔物。
一道风吹过田野,吹过蠕动的魔物,绿色的血液喷溅出来,魔物的头颅滚落在地。
少年抬头,游侠跨过遍地焦土,问,少年,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学生?
少年沉默片刻,指着地上的尸体问,你能教我这个吗?
游侠说,我能教你的远比这些多得多。
少年点头,他安葬了母亲,背上了行囊。
“游侠”成为了“导师”,少年开始跟着导师游历。王城下发了悬赏令,一只下等魔族能换一袋铜币,少年用了一个月时间,终于得到了第一袋铜币。
你不是说我天赋异禀吗?少年问躺在树上的导师。
导师哼起了歌。
导师是个不太正经的人,脸皮厚实,对谁都笑嘻嘻的,走进酒馆能和所有有交流能力的生物相谈甚欢,看见路过的小猫小狗都要上手薅两下,但他却也是个合格的老师——在初步入门之后,少年的成长速度渐渐加快,他们顺着王城下发的剿魔地图一路走,在血月第三次轮回后,少年已经可以独自走进满是魔物的洞穴,再完好无损地走出来。
少年问给他看那张已经无从下笔的地图,问,导师,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导师忙着架柴火烤山鸡,撒胡椒粉的时候打了两个大喷嚏。怎么?导师瞟了他一眼,觉得无聊了?
没有。少年垂着眼睛。
哼,别人看不出来,为师还不知道吗。导师似乎颇为得意,一边吹着手一边撕下一只鸡腿递给他,让他趁热吃。
少年接过鸡腿咬了一口,嚼嚼,咽下。
少年沉默了一会。
少年说,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喜欢用烹饪咒语。
导师啃着鸡腿振振有词。你懂什么,烹饪咒语?没有灵魂!
导师说,孩子,我问你,你愿意跟着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杀魔物。
要杀多少魔物?
少年思考了一会。我不知道。
导师看着他,说,孩子,听我一句劝,你不能一直活在仇恨里。
少年没有说话。
好吧!为师就带你去!导师嚼着鸡肉,摸出一张新的地图,扔给少年。
少年低头,那图上写着,剿魔战场分布图。
导师带着少年一路向南,来到剿魔前线。
遍布着沟壑和黑火的战场上,各色的光芒交织,凌厉的语言组成咒语,撕碎黑色的血肉。那一天少年杀得很尽兴,他从战场上走下来,提着剑的手还在发颤,他摇摇晃晃地推开酒馆的门,目光越过人群看见导师举着杯子向他致意。
少年挤过穿戴着各种武装的战士,空气里簇拥着血腥味和汗味,他大口喝下一大瓶啤酒,导师正忙着和桌边的吟游诗人聊天,笑着大声问他感觉怎么样。
少年鼓着腮帮子点头,覆着血污的脸上,一双干净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
看见没!这是我学生!导师得意洋洋。
吟游诗人张嘴吐出一大串不明所以的语言,导师听得煞有介事,连连点头,少年看看他又看看诗人,提醒道,老师,他在骂你。
导师带着少年暂时留在前线,少年每一天都会上战场猎杀魔物,导师则在后方的小镇里无所事事。
少年结束了战斗,就去酒馆里找导师。他也曾问导师为什么不和他一起上战场,导师吃着烤串说,就这些下等魔物还不值得我出山呢,你老师我一出手,那可是如同星辰坠地,光芒万丈——
少年把酒杯推给他,第十三次掏出铜币付清了酒钱。那一天少年架着摇摇晃晃的男人走出酒馆的时候,他看向自己起了茧子的手,忽然感受到了疲惫。
就像是一场漫无目的的发泄走到了尽头,长久以来郁结于心的怨气从裂口中泄出来,被仇恨占据的灵魂破开了阴霾,瞥见一丝曙光。他手刃了无数的魔物,但也看见了同类的身体血肉横飞,变成面目模糊的尸体,兴奋褪去之后,微妙的恐惧和冷静开始慢慢爬上来。
少年重新思考导师说的话。
是的,自己没有必要一直生活在猎杀和仇恨里。
这场战争结束,就和导师一起离开吧。他踏着星光慢慢地走着,颠了颠肩膀上的人,导师趴在他身上睡得人事不省,没有听见他的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一夜的酒喝得有些多,这一天少年睡得很沉,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大地的震颤中头疼欲裂地醒来,他推开门,走上阳台,黑夜将临,远处的天穹之上,一颗流星坠入岩浆横流的战场,在他的眼睛里留下久久不消的灼痕。
在那灼目的光辉下,少年的眼睛开始疼痛、充血,红色顺着脸颊滑下来,但他不愿意闭眼,只是固执地撑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燃烧的耀眼星辰。
他要自己分毫不差地记住导师死亡的这一刻,记住每一种剧烈的疼痛,在未来的漫长岁月里,反复品味这新鲜的、深入骨髓的痛苦和仇恨。
他没有找到导师的尸骨,他在焦土上茫然四顾,突然揪住身边路过的士兵,下一个战场在哪里?
裂缝还没有打开,我不知道……
去哪里能杀死更多的魔物?
士兵慌乱地看着他,你想杀魔物?那你……王城的勇者选拔开始了,你——
少年扔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收拾了导师的行囊,翻过山脉,走过小镇,来到王城下。
“勇者”是一个职业,一个专职猎杀魔物、征讨魔王的职业,想成为勇者的人很多,但最强大的勇者只有一个。报名的队伍很长,少年站在队尾,一点点向前走,他淹没在人群里,厮杀出一条看不见的血路。
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那种苦涩的疼痛都郁结在他的胸口,被红色的月光催化出新的偏执。这执念越来越沉、越来越深,将他塑造成一个不苟言笑、阴郁沉闷的无趣的人。
又是数年过去,他终于从队尾走到了队首,在王宫的长阶下,接受了国王的册封。
勇者啊,去征讨魔王吧。国王说。
勇者啊!去征讨国王吧!众人说。
——“少年”成为了“勇者”。
勇者一路向北,向着传说中的魔鬼之城。
驾车的车夫问,你也是来讨伐魔王的勇者吗?
勇者抱着剑,没有说话。
车夫说,哎,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里每年都要来几个勇者,气势汹汹地进去,然后就再没出来了,那魔王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值得你们这样送命吗?
勇者睁开眼睛,魔物肆虐,你不知道?
车夫挠挠头,不知道啊,我们的小镇就在魔鬼城下,这么多年一直风平浪静的呢。
车夫说,嘿,我还见过魔王呢,魔王喜欢在小镇里买水果馅饼,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勇者在车夫的喋喋不休中闭上眼睛,他握紧了怀里的剑。
勇者抹掉嘴角的血,推开了魔王宫殿的大门。
厚重的石板门摩擦地面,拖拽出沉重的闷响,门后是宽阔空荡的主殿,昏暗无光的殿堂之中,一道身影坐在正中央的高大座椅上。
勇者沉默着走上前去。
勇者走到王座下,魔王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勇者:“你对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这样问吗?”
魔王:“是的,报上你的名讳,然后拥抱着你的荣誉死亡吧。”
魔王的声音低沉,说话的腔调像是在吟唱诗歌,听上去居然也颇为悦耳。勇者的神色逐渐古怪起来,他沉默半晌,又上前几步,借着殿内微弱的光细细打量魔王半掩盖在黑暗中的脸。
魔王长得和传闻中没什么不同,甚至有些过分贴切,一张狰狞的脸,粗糙的皮肤上爬满伤痕,半埋在黑暗里,更显得可怖。
魔王问,你为什么而来?
勇者说,我踏着无数尸骨来到这里,来是为了杀死恶名昭著的魔王,为死去的导师报仇。
魔王说,想杀死我的人很多,勇者的尸骨堆积在王城的角落里无人收殓。
魔王说,你如何证明自己的不同?
魔王说,你为什么不动手?
勇者说,因为我的理想和灵魂都已经死去,我的人生再也没有向前的意义。
勇者仰望着魔王。
勇者说,你找到我,教导我,就是为了让我杀死你吗?
勇者说,导师。
魔王睁开了眼睛。一如多年前,导师趴在少年的肩膀上,掀开眼皮看着他,伸手戳戳他的脸,又熟练地睡下。
你就是太正经了,导师说,多无趣呢。
导师说,你做得很好,你到达了王城,你成为了勇者,你举起了独一无二的剑,你来到这里。
导师说,孩子,你说得不对,你从未如此接近过你的理想,你的灵魂亦是闪闪发光,你只需要再前进一步。
少年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导师说,来吧,我最后教给你一个阵法,学会它,来杀死我。
勇者其实并不擅长攻击类咒语,他擅长的是构建位面传送类的法阵。
勇者看着眼前悬浮的法阵,魔王高坐在远处,投来的目光里有他看不懂的期待和赞许。
激活了这个法阵之后,魔王的灵魂就会被抽离出来,通过法阵传送到目的位面。
勇者伸出手,一缕灵魂嵌入法阵,走向另一个位面,他闭上眼,阵阵眩晕后,看见一个白色的房间,床上躺着一个黑色头发的年轻人,双目紧闭,脸上扣着奇怪的透明面罩,连接着床边的方形仪器。
勇者抬起头,望向高处的人影,他恍然发觉原来自己一直都站在这里,站在游侠的打量中,站在导师的审视里,站在魔王的俯视下——他没有什么不同。
少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魔王平等地对所有新奇的事情感兴趣,他对所有人都好,喜欢一切奇形怪状的事物,他只是恰好站得近了一些,误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
但是我不明白。勇者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欺骗我,伪造死亡,你创造我的痛苦,你让我成为这样的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魔王长叹一口气,他看上去前所未有地放松。
魔王说,我想回家。
勇者安静地看着他。
勇者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从前有一个勇者,他历尽千辛万苦,杀进魔鬼城,要去讨伐魔王。
据说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
勇者没有再出现,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和魔王同归于尽,第二种说法很快就被推翻——一个月后,魔鬼城下的小镇里,车夫赶着马路过,在街角看到了魔王的身影。
车夫打了声招呼,大人,您又来买苹果馅饼啦?
魔王看上去蔫蔫的,没精打采地捧着馅饼摇头。今天吃草莓的。他说。
车夫说,哎,说起来,不久前我还遇见过一个勇者呢,不过现在看起来他也是没成功啊,现在怎么样啦?也留在城里干活了?
魔王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他哪是没成功,他随便一捏就把传送法阵给断了,还单方面给老子下了个禁制,现在好嘛,直到他死之前我都别想回家了,真是王八蛋负心汉,不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什么玩意儿。
车夫早就习惯了魔王的间歇性神神叨叨,他自动忽略了那些听不懂的话,正要再说些什么,瞥见魔王身后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怀里抱着一柄剑,正沉默地盯着他看。
车夫被他盯出了一身冷汗,麻利地闭嘴滚蛋了。那人又盯着魔王看了一会,问,吃完了吗?
魔王没好气道,没有。
勇者拎出一袋金币扔在桌上。各来十个。
店主手忙脚乱地接了,也麻利地滚进了厨房。
四下寂静,魔王看向勇者。小兔崽子,长能耐了是吧?
勇者冷笑一声。
他说,那是老师教得好。
作者: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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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同事工作效率一直比我快一点。”
“我刚来的时候用一周多做完的工作,他用一周;我逐渐熟练起来四天就能做完一项工作,他却三天就完成了。”
“我当然知道他比我做得久,比我快一点也很正常。更不必说工作之间也有不同,快慢也没法区分工作的优劣。但每当和他聊起工作,就有种被卷到的感觉,本来休息发呆的时间也被减少了。怎么说呢?心态上有些紧张吧。”
“虽然我真的不太喜欢他,但我真的没必要......”
“剩下的话请你和我回局子里再说。”
“我说了我没必要......”
尸体就趴在地上。说话的女人无力地摆着手,脸颊上滑过无声的眼泪。她声音越说越小,连带着追问的我的声音也跟着小下来。
盘问似乎没有太大意义,我甚至没提多少音量,对面的女人就开始倒豆子一样说出“工作”“同事”“内卷”一类的词汇。她只是惊慌,说出的内容也没有什么重量。
我不觉得有人会因为工作效率比别人慢而杀人。况且,更头疼的是——我揉着自己的额头——我根本没有问她动机方面的事情。
两位新手刑警搜查结束后,现场只剩下了我、尸体和女人。她垂着手,低头沉默着。地上的尸体裸露的皮肤还透着一丝粉色,摸起来也尚且软嫩。
接到报警后,我们来到现场只用了五分钟。赶到现场后看到的“居然”就是一具热乎乎的尸体了。
没有目击者,报警的就是趴在地上的死者。在检查伤势时,他已被确定为完全死亡。
一个女人,在杀人意图暴露的情况下,居然在五分钟里如此干净利落地杀死了一位成年男性。
这真是......
“我需要你和我们回一趟警局。”
“我没有杀他!”女人已从恐惧变为愤怒。
“我也愿意相信你没有杀他。但即使你没有杀他,你也要通过检查看是否需要经过永劫。”
我坐在车后座看着窗外。自动行驶汽车的稳定感让人觉得躺在家里的床上。身边的两位新人已然神情严肃地闭眼,睡觉去了,侧耳能听见他俩平稳的呼吸声。在他们的手腕上,各有一只古朴的手环,上面雕刻的花纹,是古代“理”字的变形。
这正是永劫的象征。
不知道他俩接受了什么世界观,能让他们变得严肃认真,拥有现代警察的素养的同时,又整天戴着这么古朴的手环。难道是古代朋克吗?我胡乱地想着。
永劫,是现代社会治理的一部分。犯罪者、绝症患者以及严重的心理创伤者会经历永劫,拥有全新的人生。他们通常会被输入与现实完全不同的世界观,“被迫”接受一套完全不同的伦理,然后作为完全不同的人活着。
我身旁的这两位新鸟多半就是这个来历。两个人戴着同样的奇怪装饰,这实在太可疑了。
虽然事发现场离警局只有五分钟路程,但这次要押送去的地方可比警局更远,于是我闭上眼,也睡着了。
醒来时,汽车正沿着一座湖泊前进。一侧郁郁葱葱的热带森林不像在温带能出现的景观。另一侧碧旺旺的水面正升腾着肉眼可见的雾气,结成了浓雾。更奇特的是,他们正行驶在近乎透明的屏障里。热带森林里令人生厌的蚊虫就趴在他们头顶。
道路拐进湖心。雾气中鳄鱼正静静漂在水面。我看着湖面,即使已经很多次来了也感到刺激。
两位新人倒是还在睡觉。
我回头看向那个女人。她被束缚在椅子上,打过镇静剂后显得呆呆傻傻。我大声地问她:“喂!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芳华。”
“我会替你找回公道的,芳华!”
“真的吗?我真的能活下去吗?”
那女人眼里好像湧起了一丝希望。
我含笑转回了头。
巨型建筑从雾气中浮现。刚才被我的大喊惊醒的两人望着这雄奇的建筑忘记了要指责我。它从湖面冲向雾气弥漫的天空,宛如竖立的天剑。
我差点笑出声来。我最喜欢的事之一,就是在见到“米开朗基罗”前把人吵醒,那样他们的怒气就会像被蒸发一样,只留下干涸的震惊的表情。
车驶入米开朗基罗。很快,一队人出来接走了芳华。我也接到了大人物的召见。原本芳华不应该被送到这建筑里来。她会被更快速地处理掉。
听完大人物白日梦似的梦呓,我悄悄地摸到原地待命的两位警员的身边,大喊一声:“外星人来啦!”两人就像绷紧的弹簧一样弹飞了出去。
只剩下那个女人呆着不动。
我靠近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3018556。”
“嗯~很好。那你记得你有什么工作吗?”
“我应该是......一名插花师。”
她似乎完全脱离了恐惧。现在的她虽然和之前一样呆,但新生的喜悦从她的心里洋溢了出来!
虽然是我想象的。
“芳华啊芳华,我会为你找回公道的。”
甚至没等及离开“米开朗基罗”,我咧开嘴,大笑了起来。
作者:舞舞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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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虽然文章使用了第一人称,但使用第一人称是为了体现“以假乱真”的主题,第一人称主角的观点并不代表作者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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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变成雪人
我不由地闭上了眼睛。
冰凉的雪片落入眼中,化成了带有些许颗粒触感的水。
我期待雪能把我埋起来,不过没有。
因为我是热的,雪落在我身上便融化了。
我本来希望这些雪能把我埋起来,把我变成一个雪人,不过没有。
雪片不断地落在雪地上。耳边不断传来雪花绽放的声音。
我为什么躺在雪地上呢?我不想去想,只想让雪花填满我的大脑。
“喂,喂,醒醒!”
我一直醒着,我只是闭着眼睛躺在雪地上。我不想醒来,只想睡死在这里。
“醒醒!醒醒!”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戳我,又硬又重,戳在我的腰上,又戳在我的肚子上,不过我穿得很厚,这样的力道也不是不能忍受。
“喂!喂!”
我爬起来,是因为大爷用扫把屁股戳我的脸。那里没有衣服保护,扫把屁股的竹刺直接划到了我的脸上,我一疼,爬了起来。
大爷质问我为什么躺在地上。我答不出,而且我不认为他能理解我躺在这的原因,只能低着头。
他让我早点回家,然后走向墙角的垃圾桶,他将垃圾桶拖到路边,从垃圾里翻出一个瓶子,将瓶子踩扁,扔进一个袋子里。他又翻出一个瓶子,解开瓶盖踩扁,又重复了几次这样的事。他用扫把屁股戳垃圾袋,戳出里面的瓶子来,然后又重复之前的动作。等到垃圾桶里一个瓶子罐子都找不到后,才将垃圾桶里的其他垃圾,不管什么分类不分类,一股脑儿地倒进了他形状酷似牛奶盒的三轮垃圾车里。
“不要再睡了哦!”
他临走前也没忘叮嘱我。
他走后,我摸了摸被他用扫把屁股戳过的脸,那是他用来戳垃圾的扫把屁股。
我心里一阵绞痛,觉得没脸活着,但我之前躺出的那个人形的坑边已经被踩出了一团乱七八糟的脚印,我不能再躺在那里。
雪还在下,我整了整羽绒服,带上兜帽,抽紧围巾。虽然脸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但是我下意识地把自己捂得更暖和。
我找了一块新雪,重新躺了下去。
雪还在下,我闭上了眼睛。
我期待这次雪能把我淹没。最好明天早上我被人找到,就像圣诞节的清晨人们找到卖火柴的小女孩。
我不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可怜。我吃得饱穿得暖,还有鞋子穿,更重要的是我有家。这样一想,把自己比作卖火柴的小女孩,倒有点厚颜无耻了。
我想冻死在这片雪地上,这是真的。吃饱穿暖有鞋子有家的人,一样会冻死在这片雪地上。
警车、警察、警戒线,警灯的鸣笛声、对讲机的杂音、男人的对话,被几件大衣盖住的小山包。
我因为驻足花费了时间,因为踩着铃声进校门被扣了纪律分。老师很看重纪律分,当着全班的面把我骂了一通,让我去讨分数,纪律委员在我死皮赖脸的软磨硬泡下,将我们班的纪律分从99改成了100。
当我发现讨分数时感到的丢脸、愧疚比我早上看到警车时的更甚时,我就不想活了。
我也想冻死在雪地上,但那之后,这个城市没有再下过雪。
“你怎么了?怎么躺在这里啊?”
“醒醒,醒醒。”
“喂,是120吗?这里是——”
要是她报警的话就糟了。我爬了起来。
拿着手机的人见我爬起来,匆匆挂了电话,上来问东问西。那是一个鼓得像一个球的女人,她脸很黄,脸上爬满了细细的裂纹,她身上闻不到化妆品的香味,反而有一股几天没有洗头的油腻怪味。她的声音很尖,扎得我耳朵疼。
她问的问题无非是“你怎么样”“要不要紧”“你怎么躺在这里”“要不要去医院”“你家在哪”,都是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我嘴上说着没事,她穷追不舍,还擅自挥手拍掉了我屁股上积雪,羞得我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想到了我妈。
这个女人如果有孩子,那一定会被她烦死吧。
她只是看起来关心我,只是在满足她自己的好奇心和虚荣心,我连声谢谢,希望这几枚荣誉界的通用货币的能打发这个急需在心理情感上得到满足的叫花子。
“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
“你怎么不回家?”
“要不要来我家坐坐?”
烦死了。因为她长得丑,才会想在所谓的心灵美上找存在感吧。她每句话都在炫耀自己更有同情心,她在向我炫耀她的高尚,她要把我绑起来,架在火上烧。
但我只想冻死在雪地里。
我只得离开这片雪地,去了另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为什么我必须辗转反侧,得倒在角落里才能死得掉?
而那个蜷缩得像一条毛虫、干瘪得像一根腊肉,还时不时发出怪声的老太婆,只要躺在刚才那个人来人往地方就能轻轻松松地上天堂?
还是说本来我也可以像她一样冻死,只是她的死警醒了社会,才让人们多管闲事了起来?
是那时的我妨碍了现在的自己。
我又开始想这些了。
我扯紧兜帽,只想让雪花填满我的大脑。
我想变成一个雪人。
但雪落在我身上后很快就化了。
因为我还活着,我有体温。
(完)
你不喜欢她吗?黑猫问他,脚步落在桌上,慢条斯理地迈到瓷杯旁边,尾巴轻轻一摆,把那杯热茶圈进自己的领地。
他坐在桌前,同桌子的距离较平时大约要稍微远上那么一掌,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上,仪态端正而凝滞,像一尊蜡像。
咪。黑猫又问了一遍。你不喜欢她吗?
“我喜不喜欢,”他终于开口了,并无多少起伏,也没有什么情绪,“都不重要。”
为什么?你不高兴吗?她喜欢你。黑猫的尾巴尖嗒嗒得点着桌面。
“……因为她并不需要我。”
怎么能这么说呢?她可是经常受伤的人,你没看到她次次都跑来找你吗?黑猫抬起头,露出獠牙,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她并不需要我。有很多人能比我做得更好,她也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
你是在自卑吗?你是觉得你不该入她的眼吗?黑猫打了个喷嚏。
“…………”
你是在思考吗?
“有人说过你很吵吗?”他略略前倾了一点,又很快扶正自己。
那你是在思考吗?
“我并不自卑,”他略过这个问题,“我知道我有什么样的能力、在什么样的水平,我并不自卑。”
“我只是知道我确实没有优秀到非我不可的地步,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她并不需要我。”
那从爱的层面上呢?黑猫幽绿的眼睛注视着他。
那从爱的层面上呢?
“……”
你是在思考吗?
“我在思考。你很吵。”
“……”
于是黑猫没有再说话,那圆圆的猫眼像是怕错失他的表情一般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安静了许久,又偏过头——风吹动窗外的树影,枝叶间簌簌作响,他从那几乎看不到的玻璃窗户望出去,一簇粉色的野玫瑰正在展开她们的花瓣。
“我仰慕她。”他的语调仍然平静。
“我仰慕她的完整。”
黑猫又点了一次尾巴。
“她青睐我,但并不需要我的爱来承认。
“……玫瑰即使不开在温室里,不开在花圃里,即使没有人观赏,即使她的名字不叫玫瑰,也不会动摇她的美。
“她已经是最好的了。我是否爱她,都不会改变她。
“我并非砥石,只是一罐可供选择的茶。”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她一样自由而完整的灵魂,黑猫笑道,圆圆的眼睛弯成两道莹绿色的月牙。
有些鸟儿是注定不能被关在笼子里的,对不对?黑猫抬起下巴叫了一声,树梢上的飞鸟抻开翅膀,轻盈地飞走了。
“……因为她的每一片羽毛都闪着自由的光辉。”他说。
所以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她。黑猫伏下前肢,将那双圆圆的眼转向窗外,光刺进来,把它的瞳孔拉得细长。
她倚在窗边,似乎没有看到他们,那视线只是漫无目的地投过来,金色的光线在她的皮肤上混入明亮而斑斓的色彩。
我仰慕她。黑猫说。我仰慕她的自由。
还有她的手、她的声音和她的刀。
她走向我的脚步声、她挽起和放下的头发、她递过来的那张印着唇印的卡片。
我仰慕她。黑猫闭上了眼。
肖恩听着,沉默了很久,最后伸手从它圈着的领地里端出那杯茶,吹散热气,静静地抿了一口。
免责:随意
绿珠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正好听到燕子扑扇翅膀的声音,这所破落的茅屋本不应该留得下带来喜悦与安宁的燕子,但绿珠住进来的时候,这位老房客早已经搭筑好了属于自己的巢穴。还是我占了它的家哩,绿珠这么想,把身上结块的薄被一掀,小跑出门去村里头打水。
早春的清晨还带着土里没化开的寒气,井水更是冰寒透骨,激得人一激灵,绿珠使劲嚼了嚼刚折下的柳枝,新抽芽的柳枝还处在柔软和僵硬之间,在牙齿间被碾成一片片的碎渣,冰凉的井水一入口便叫人倒牙,绿珠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吐在一旁,那些柳树渣便又重回了柳树下,等待随着土地的呼吸重回地底去。
“珠儿,侬又要克守着嗰啲生唔出芽嘅,冇犯宝,同阿姑织咗呢布,夏天换咗新衣。”绿珠正准备往河边走,又听到熟悉的声音喊她,她回头一看,是邻家阿妈。在绿珠父母死后,她没少偷偷给绿珠送过吃的,甚至还因为这事挨过不少打。
绿珠晓得她喊她去织布没有坏心,全然是为她好,但还是摇了摇头,笑着说:“阿妈,我过些天再来帮你,我的树要生起来啦,我都能听到它的声音了。”
邻家阿妈摇摇头,咕哝了一句什么,没好气地赶她:“女娃娃,莫胡思乱想嘅,晓得嗰管不住侬,侬去吧,不怕饿出头嘅宝崽。”
绿珠笑着福了福身,又喊了一句:“那我给阿妈采点水蜜花,晚点带回来,阿妈,我先走了!”
随着天色亮堂,村庄也热闹起来,绿珠一路上同不同的人打招呼,也听到有人笑她痴傻,只知道守着种不出来的树而不晓得帮人下地换点吃食,绿珠早已经习惯这些闲言碎语,她也因此算得上是十里八乡的知名人。好在她父母死时她便懂得了旁人的话语于她无用的道理,所以也不以为意,反倒还有些省了烦扰的舒心。
她在河边种下了一颗旁人看不见的种子,并一直在等待着它生起来。她的同室住客衔来过一株带叶的小枝,恰落在她的脸颊旁,她睁眼起来便见到了枝上晶莹的一串红豆,颜色比拜堂的红衫都要漂亮。可当她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把的时候,那小枝一瞬便化为飞灰,只有她握住的那颗红豆还留在她的掌心。可旁人都说她犯了痴,她手上哪有什么红豆子,分明空空。她起初还同人争执过,到后来囿于大仙做法的压力,总算是收了声。她想了想,最后决定种下那颗种子,冬日里天寒地冻,也就河边还有可供锄出一块土的地方,她借来阿妈的小菜锄,寻了个好天气,终于把那颗“祸根儿”抛下了。
可虽然红豆子不再在她手上,绿珠还是没能恢复众人想要的正常,她开始整日整日地待在河边,外人都说她实在是发了昏,没救了,但因她不再同人吵闹,也就没什么人刻意过来管她,只有流言在碎嘴中传递八方。
绿珠最开始的时候真怀疑自己是被大仙儿给下了咒,但她不很怕见到妖灵,甚至还有些期待,更何况,在那些没被人发现的法术作用下,她也确实听到了被她种下的那颗红豆子生长的声音。
它破开自身的硬壳,探寻着被河水洇实的湿土中的每一个软弱点向上顶去,有时候还会瑟缩回去,像在呼痛一样,可怜又可爱。绿珠向来喜欢蹲坐在河堤边上,见到周围每日漫出青草的浅芽,她有时候会想,其他的草木也会像红豆子一样这么聪明吗?红豆子像听得到她的心声一样,每当这个时候,它就会敲敲身周的土墙,又在绿珠把心思重新聚焦到它身上的时候一动不动起来。
随着埋在地下的红豆迫近地面,绿珠也愈发清晰地听得到它的声音,甚至到后来,绿珠都能从它的动作中领会出它的意思,就像今天,她清晰地获知,红豆马上要破壳而出,成长为一颗苍天大树,听来很不可思议,但绿珠却深信不疑。
她在路边的草丛里摘了些水蜜花,这种可以作吃食的小花在嫩草中显得格外显眼,她很快就装满了自己的衣兜,接着一路小跑到了河边。红豆子在她靠近的时候还有些生气,顶了顶头上的土层,绿珠低下头去,发现红豆子距离破土而出几乎没有任何的阻碍了,地面都被它顶出一小块凸起。她忍不住笑起来,蹲下去摸了摸那块小小的土包,像在同红豆子打招呼。
红豆子也开心起来,它轻轻地举起头顶的土层,示意绿珠后退。绿珠重又起身,向后退了几步,赤脚踩到了浅浅的暖水才停下了后悔的脚步。见她驻足,红豆子顿了顿,一鼓作气地突破了头顶的束缚,得见天光。
它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从一棵嫩芽,转瞬长成一株小枝,又迅速抽条,很快长出半人高,它还不肯停歇,继续向上生长。绿珠听到鸟羽拍落的声音,一只燕子低飞过她面前 ,落下一片羽毛,她轻轻抓住漂浮的这片羽毛,只见到燕子落到已有一人高的小树上,像消融进去一样,瞬间无影无踪,只有鸟羽还带有燕子身上的余温。在燕子消失的那一瞬,绿珠见着小树猛地拔高,很快长成了一人难以环抱的大树,大树遮出一片阴影,绿珠向前一步,落在阴影之中。她走进阴影之中的那一刻,她仿佛见到树干分开,走出一个挂着双丫髻的女孩儿,女孩儿笑着向她招手,她穿着红豆子那么漂亮颜色的红衫,眼睛是墨黑的,像绿珠捡到的那根鸟羽一样。
“我等你好久啦。”绿珠跑上前去拉住女孩的手,面上笑意盈盈。
“多谢你啦,要一起走吗?”女孩回握住她,这样问她,绿珠没有问女孩要去往哪去,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点头的一瞬,平地起风,吹过整座村庄,洒下一地的红豆树果。邻家阿妈的院落里,除了红豆树果之外,还飘来了绿珠穿穿补补的破旧衣服,她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想来应该是她采的那些水蜜花。
后注:是“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的“春日宴”,择出了情的概念,所以用了红豆和梁上燕两个概念。
作者:蜂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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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哈玛…”
“...?”
篝火燃烧。
薪柴焚为灰烬的气味与迸溅的火星一同飞洒,落在覆上一层新雪的雪原上。
“你又在开小差——为什么不听娘说话?”
“嗯嗯哼。”
妇人长叹一声。
这里是封冻之国,极北之地。冰原无边无际,从层层林立的雪松林边缘延向远方——远方,直到埋葬着最初的龙星的尸骸的山脉尽头。冰弧之车将从那里出发,女神的裙摆拂过,将夜,寒冬,与冰之泪撒向盖娅。然后行星旋转,白昼阖上眠眼,四季轮回。
叹息声被北风接住,送往更高处,在消逝之前,与繁星之尾相接。
最后的,最后的星角鹿集落边缘,一丛篝火静静地燃烧着,点亮了雪原的黑夜。窜跃的火光弥散,舞蹈在星星们的注视之下。
妇人翻搅着薪柴堆上的小锅。在那之中,野兽的肉汁,贮藏的甜酒,草药碎末与雪原上的星光一同混制出一种香气——温柔到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气,像是细雪下落时的轻响或者什么仙灵的低喃,与节庆餐点的最后一道,腌入珍藏已久的香料的红肉被切开时的味道掺在一起。
“阿卡,娘很担心你。”
少女吸了吸鼻子。
星角鹿,星角鹿——这美丽,虚幻,濒临灭亡的幻想种,大陆上的吟游诗人们拨动琴弦,猎人们会兴奋地诉说起关于它们的故事。群星的双子神其一乘在那夜幕般墨蓝色的脊背上,而另一位攀在那绕着夜的流光,群星般闪耀着的杈形角上。后来它的四蹄磨损,气息用尽,倒在尚未拥有名字的群山荒芜的谷壑之间。祂们痛惜它的毛皮像夜幕一般的光彩,痛惜那对如树般美丽的长角,痛惜它眼中从未熄灭的微芒,祂们为它的亡逝落下晶尘般的眼泪。
于是人间有了星星。
少女长长的睫毛上结着冰晶,随着她呼出的热气融化,滴落,又重新凝结在少女火一样红的发辫和厚绒披肩上,成为抖不落的粘连的冰碴。北风带来了细细的雪粒,积在少女双角的弯曲扭结处,积成绵薄的雪丘。
寒风凛冽。她不禁打了个寒战,震颤的前蹄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阿卡,娘——”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少女不耐烦地撇过头,从鼻腔吭出一团热气。在更远的雪松枝杈上,一只不眠的黑鸦闻声振翅而去。
“为什么是我?”
“阿卡哈玛,我的宝,你要知道这是...”
“‘使命’,对吧?我听腻了。”
更多的雪落下。
盖娅寂静,群星的祭坛,焰轮的轨迹。
“那为什么不是基卡?”
“宝,你的弟弟连第二角都没长出来。使命是无法抗拒的,这是无上的荣耀...”
“嗯。无上的荣耀害死了我奶,害死了我爹,然后下一个会是我。”
沉默。
一声长叹落在地上,在那一瞬将篝火的暖光也变得冰凉。
“宝…”
“我该走了。”
少女起身。一些雪粒抖落在地,随即没了声音。她背上的箭筒里的箭支,有一根末端的羽片剥落在雪地里,像一枚孤独的枯叶。
“阿卡,还记得娘给你说的话吗?”
“‘前往北方,前往北方,我们的母亲,将春天送还大地’…为什么?”
“...宝。娘是娘,母亲是母亲。”
“我不明白。”
“宝,母亲是我们唯一的,我们最后的...”
“...”
“你会明白的。阿卡哈玛,你会明白的。”
“保重。”
“我知道。”
厚绒披肩在北风中发出猎猎的声响。她的红发被吹散在空中,一团不灭的焰。
奔跑的四蹄在雪地上烙下印痕。大地震颤,只有在雪松的枝桠上,被封冻在梦中的蝴蝶知晓。
身后的雪原,族群在跳舞——缓慢而扭曲地,在最后的萨满的带领下舞蹈。他们要唤出轨迹来,从角尖到蹄底一点点比划和丈量。
那轨迹延向远方。远方,焰轮的父醒来的始,冰弧的母眠去的终。
奔跑,沿着头与尾接续的轨迹不断奔跑,路过盖娅的脊背和褶皱、追上焰与冰的旋转。
盖娅之上是无尽的幕,再之上,群星的双子在起舞。祂们注视奔跑的孩子,手足组成言语,推着眼泪透过幕。
有泪痕坠落,在永夜。少女看着轨迹指向北方,葬着龙星和祂永不熄灭黑炎的北方。
那双星星般的眼凝视着。
北方,更远的北方,她们的母亲将从那里醒来,要把生与命带回——在她奔跑之后,迎着眼泪和血铺成的归途。
不灭的微芒,
雪原中燃烧着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