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戚寅
免责mode:随意
“小莺近来醒得多了一些,”乔风翠说到这处,眉梢眼角都不经意带着些笑。“她说下次醒来,要出去逛一逛。”
少年人戴着聊胜于无的漏风斗笠,光斑从千疮百孔的竹条里打在脸上,笑起来更是面容清秀,与离开前的成唤莺三分相似。 “你记得要叫人喊上我,我去替她开路!”他虚虚挥了挥柴刀,粗布衣扯得破破烂烂,泡过咸水,更像腌菜干。
海岛上的人世世代代长居在这里,或是几家争地盘胡诌八扯的、或是真的,多多少少都能称道出七八百、上千年的历史。岛上那些白沙铺的路,不说条条尽是坦途,也不算波折。成唤莺自小长在这里,是万万不怕走沙路的——怕的是那些胡乱打听传播的年轻人,长者们对这位“傻子千金”的往事三缄其口,那些轻狂的、无往不利的新面孔得不到答案,乔风翠想不到他们都能闹出些什么事端来。
成唤莺被接回岛上、浑浑噩噩的三四年间,几乎不曾离开她的小院一步,便鲜有新人知晓她的存在了。当地人多用编织起的干草压石头作房顶,她那座青瓦的二层小楼就更加打眼,当地人统一口径称作是搁置了的,还是叫那些上房揭瓦的新人或是游客察觉出不对来,于是总有人在院墙外游荡。偶尔有岛民来驱赶他们,“小楼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便藉此传开来了。
小莺要出去玩了——说来繁琐,于乔风翠而言倒也简洁。绕过后山有大片僻静的白沙滩,是宗族里的公产,平常只几天几天地租给私人,成唤莺往日就爱往那里跑。乔风翠管惯了产业,只消去吩咐过沿岸居住的渔人,叫那些外来人都避开些,只说又租出去一日就是了。
在岛上论白沙是顶不值钱的,但落潮的浅滩里藏着不少珠贝,乔家承包过了,挑拣打磨一番也能卖上价,往往是不许别人家捡的。年轻时候的成唤莺爱捡着这个玩,也常常地缠着乔风翠带着她去,见人就将盛满各色珍珠贝壳的包袱塞进她怀里。然而回来的小莺对万事提不起兴致,叫乔风翠更是忧心了,想要什么都是纵容着——即使不捡贝壳了,踩踩水也是好的。
小莺在等待中醒来了。
行头是早早地备下了的,经纬织得细细的料子,被人穿过一段时间,因而磨得有些泛白,却愈发柔软顺滑了。照往常一样,她坐在雕花的床上愣了久久的一炷香,等在房外的人急急地来拍门,这才挪动略显凝滞的躯体将衣服换上身,但她用布条束着上衣时,还是叫外边的姊姊闯进来,齐齐整整地帮她系上了。她撑一把绢面挂着纱的伞踏出门槛,天色阴阴的,水色便也不够明亮,连带着蛇虫也躁动起来。怎么不是个晴空呢?乔风翠懊恼,但也无济于事。
她们从院东的小门出去,朝阳并不刺目,在层层云气后晕着昏昏的光。夜未散尽,海风也还不停,潮湿裹挟着岛上的一切,枝叶都结着水珠,不留神就蹭湿了衣摆。脚下的沙结成小块,粘在绣鞋上,乔风翠索性带她脱了鞋,赤足踩着泥沙和细小的叶梗。
轻软的衣料有些粘在身上了,成唤莺以前最恨这样不爽利的天气,既不明朗,也不像瓢泼大雨一力刷洗天下尘秽。四处将她的肢体钳制着,好似她原地往后一仰都能被潮气托住。
她走快几步,却甩不掉湿漉漉的一切,反倒将伞上的纱挂在树上。乔风翠匆匆赶上来,替她解开乱作一团的纱,顺了顺、扎起来了。成唤莺的急躁竟不减反增——浪潮声循环往复、树枝被咯吱踩断、蛇虫鼠蚁在脚边窸窣……家乡祥和的、寻常的一天像是要铺天盖地地将她吞吃进去了。
——不作思量地留下吧!
草木都扎在记忆里的地方,路也按着她习惯的动作走……又不完全像,却说不好哪里不对劲。成唤莺恍惚像是被浪卷进另一个世界,昔日的情感蒙上海雾,在对岸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也不属于她了。她的往日是真是假?她感到一阵被压在水中的无力,眼底也氤氲着一层水汽,呼吸渐渐急促,修得干净圆润的指甲一下一下地刮着掌心。
乔风翠见她怔住,急得拉她的手拍打,仍是得不到回应,将她的脖子脸颊也拍得发红。她少见地舍弃了那些礼教,细声细气地问询,接着胡乱地喊,更是尖声哭叫起来,小莺终于是听到了,缓缓转头望她。
“姊姊,我们该回去了。”成唤莺嗫嚅一下,有些僵硬地露出笑。
她们还没走到白沙滩,成唤莺也无从得知那里预先埋了多少大个的、绚丽的珠贝。两道身影并肩着往回走,一无所知的少年人却还在挖,乔风翠不禁去想他的落寞或恼怒,长长地盯着小莺再次呆滞下去的脸。
青灰的瓦下又陷入静谧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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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出浴室,就向后倒去,摔在了地上。
裹在身上的浴巾也许是散开了,一阵阵凉气使劲钻进我的身体里。我动弹不得,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应该是用药过量的副作用,包括刚才的摔倒。
地板很凉,我开始不耐烦起来,不知要到何时这幅破旧身体才能重新运作。很冷,也很累,更孤单。弥代,弥代不在,我不能没有他,所以最近吃了很多不该多吃、不该吃的药。
到底是近几天,还是近几周?我记不起来。我忘性很大,这也是用药的副作用。我更记不清弥代因为什么重要的事离开,离开了我多久。
好冷,好累,好孤单,你在哪里,我绿眸的爱人?
后脑勺痛的我额头上冷汗虚虚浮现,是摔的还是用药问题,这也是我无法分清的。洁白的灯光如针芒刺进我眼中,又酸又痛,我闭上双眼,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洗完澡未干的水珠顺着皮肤流到了地板上。我任由头脑昏昏沉沉、赤身裸体的我独自碎在地板上,成为一滩可溶物。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有人细细唤我的名字,待我睁开眼时,我已被抱在怀里,只能看到弥代担忧的脸和笼罩着我的他的大衣外套。他的衣服总是覆满了他的气味,我很喜欢。
他说,黑猫小姐,我不在的时候,你没有照顾好自己。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如果我没回来,你可就要在地板上度过冷冷的一晚了,弥代点了点我的鼻子。他不知道的是,也许不止一晚,我可能会躺到死为止,但是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
我给你唱歌吧。我说。然后我唱起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背伸びをしたって届かない
(踮起脚也触不到)
恋のお相手はお星様
(我爱慕的是遥遥星辰)”
我望着他,用那双充斥可怖血丝的黑眸。
“あなたの言葉を思い出す
(想起你那天的话)
ハードな夜が流れ出す
(长夜难耐)
石鹸の香りでちょっと
(就算肥皂的香气)
センチメンタルになっても
(变得让人多愁善感了)
このまま泣いて寝てても
(就算这样枕泪而眠)
カレンダー痩せていくだけ
(也只有时光在一天天地流逝)”
我呢,我的歌声在小小的房子里流动。
“だからさようなら
(所以啊 再见了)”
伴随着最后一字的气音飘上天的,还有我眼角滑落的一串眼泪。
弥代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拥抱我,安抚着我。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说你病发了。是啊,也许的确是这样,可这养尊处优的健全人真的能与我的心共情吗?我不禁有些悲哀,又疑惑起来,我想了又想。当然是不能相通的,这不怪他。
可当我为了生计发愁,被虐待,被挤压,焦虑,发狂,痛苦,甚至抛弃生命时,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未曾有过的。这太不公平了。
但很明显,他现在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因为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临行前发来的那通出差告知像是在对我宣泄什么,是报复吗?还是哀怨的暗示?而我却不为所动。然而身体是注定会背叛自己的,这陷入清醒梦的局面便是赤裸裸的证据。
我早已习惯了他陪在身边,所以这次也故技重施要他中途赶回来将我抱在怀中安慰。混乱的大脑根本无法思考我到底有没有把挽留的信息发给弥代,就连这究竟是不是在做梦都无法分辨了。
但我心知肚明我们的关系早已降到冰点,所以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待在一起了。
既然如此。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把他按在了地上,弥代的衣服掉落在他自己身上,我再一次赤身裸体了。我的手撑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像一只猫伸出爪子抓挠主人那样,我俯下身咬住他的脖子。也许是力度有些发狠,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却没有推开我。
听到的那一刻我后悔了,我的暴怒到底是从何而来,也是用药的因由吗?我们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完美恋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模样?我们的结局是否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我不清楚。我松开自己的嘴,然后又像一只猫一样用舌头轻轻舔舐那被我咬出的红痕。
是的,我是一只猫。
我是一只黑猫。
我醒来了。
盈满眼睛的是空白的天花板,身旁还有一个安稳的呼吸声。我深吸一口气,鼻腔中满是我很喜欢的那个味道。
弥代只睁开了一点眼看着我,那双翠绿眼眸曾经一度让我沉沦其中,此刻也不例外。
你刚才睡得很不稳,做噩梦了吗?他懒洋洋地问我。
我对他眨眨眼:梦到了我们以前闹分手的事。
黑猫小姐,你可真是多愁善感,不对,应该叫你黑猫太太了。
黑猫先生,你也完全不输我,重要的出差怎么能因为感情问题就随便跑回来?我微笑着呛他。
果不其然,他噎住了,脸上露出了十分难得的表情。我淡定自若地翻身过去,轻轻咬了下他的脖子。
我说,我是黑猫。
他说,嗯,我知道。
但这个称呼是你给予我的,如果没有黑猫先生,那么黑猫太太就不会存在,这个身份永远都无法成立。
是的,我是一只黑猫,不仅仅是这样,我还是另一只黑猫的黑猫太太。
作者:大馍头
[欢迎用户【不吃草的羊】进入846聊天室(本地).{:愉快:} 当前聊天室有 24 人.]
温莉用脏兮兮的校服扫开桌面的烟蒂,看着电脑屏幕进入聊天室的界面。她单手端着刚在网吧门口小摊买的炒粉,吸溜地吃了一大口。隔着一个座位玩传奇的抽烟大哥用余光瞟了瞟她的脑袋,啧啧称奇。
“小姑娘,还是上学的年纪吧?女孩子一头长发多好看,干嘛非要剃成光头呢?”
埋头吃着炒粉的温莉瞥了他一眼,在带上耳机之前说了句:
“我有癌症。”
“......”
自觉多嘴的大哥不再说话,他欲言又止,摸着胡渣寻思半天,还是掐了手里的烟继续打游戏。温莉吃完炒粉,嘴边的油还糊着,她劈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打字,试图开始她的计划。
【不吃草的羊】:
有人吗?
【路人1】
欢迎新人啊!如果是美女求爆照。。。{:色:}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欢迎欢迎!~我看资料上的性别是男哦!~肯定是帅哥~
【路人2】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你对每个进来的男的都这么说,无不无聊?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呵呵,看不惯我就滚啊!~
【秋收无粮】:
本人成应本地坚职。要是有机会。什么都可以做。求老板私聊。
【不吃草的羊】:
大家好,我是来当树洞的,欢迎各位有故事的人来找我聊天。
聊天室里的回应零零散散地,她的话干脆被无视了,很快被正在吵架的另外两个用户顶了上去。温莉刷新着空空如也的私信框,显然,这句话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她一边玩着扫雷,一边斟酌着。
该怎么才能听到别人的故事呢?
【不吃草的羊】:
一个故事十块钱,只要亲身经历的,仅限三个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要知道菜场的猪肉也才一斤三元,十块钱,起码能买到3斤猪肉了。聊天室一下变得热络起来,有人质疑她骗人,有人问她想要什么样的故事,还有人说她吃饱了没事干来网上散财,肯定是想装大款泡妞。温莉发完这句话以后就没再回复,她今天只在网吧充了两个小时,口袋里剩下最后的三十。她不想把时间用在回复那些没营养的水聊上,看着小灵通不断震动打来的电话,她平静地想到,要是这个全是陌生人在聊天的聊天室没有人愿意相信她,说明一切都是注定的,她的生命应该在今晚的十点走向终结。
【收到新私聊*2】温莉选择第一条先点了进去。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帅哥,剪头吗?现在洗剪吹15元哦!~{:吐舌:}
【不吃草的羊】:
不用,我是光头,现在没办法再剪了。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哦哦!光头也很帅哦大哥!~
称呼从帅哥变成大哥的温莉挠了挠脸,对方似乎把她当成是上年纪因为秃头不得已剃掉全部头发的大叔了。她点开这个人的资料片,映入眼帘的是闪着动态亮光字体的漂亮女生头像,阿宝色,四十五度仰视镜头,年龄21岁,个签是I have a draem。
趁看资料这会儿功夫,对方已经一连串给她发了好几句消息。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小妹有很多故事哦大哥~剪头的时候经常有顾客找我聊天呢~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不知道可不可以一起拿三个故事的钱呢~{:调皮:}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大哥想听什么故事呢~香艳点的都可以哦~
【不吃草的羊】:
只听本人的故事,还有,你的个签后面的字母拼错了,应该是dream。
【不吃草的羊】:
你有什么梦想呢?
喋喋不休的聊天提示音忽然停下来,对方许久没有回复,温莉不认为还会继续收到对方的私聊了,她点开忽略许久的第二条。
【秋收无粮】:
老板尔好。微笑。我看见尔发的信息。尔要什么故事。我想要这个钱。我真的很须要钱。
【不吃草的羊】:
你好,只要是你自己的故事都可以。
【秋收无粮】:
那钱怎么给。
【不吃草的羊】:
我今晚会找人把钱放在你指定的地点。
【秋收无粮】:
我44岁。女。已下冈。我儿子最近刚取了媳妇。生小孩。家里很须要钱。
对面大概憋了五分钟才发出来的这一句话,温莉看看时间,觉得有些急迫。
【不吃草的羊】:
我来问,你来答吧,这样速度快些。
【秋收无粮】:
好。老板。对不起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给尔。
【不吃草的羊】:
没关系,我问的这些问题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
【秋收无粮】:
好。老板。
【不吃草的羊】:
既然你家很需要钱,那么为什么你会有钱用电脑呢?
【秋收无粮】:
是我儿子的。他不喜我碰。我一天偷偷使半个时。
【不吃草的羊】:
你儿子对你好吗?
【秋收无粮】:
是。他不让我捡瓶子卖。说丢人。跟他爸一样的性子。这是关心我哩。
【不吃草的羊】:
还有吗?
【秋收无粮】:
他有时让我一个人在房间吃饭。不告诉媳妇。饭里会偷偷多给我加个蛋。
【秋收无粮】:
旦是他爸走了很久。我又下冈了。很少和他能说上话。
【秋收无粮】:
我也不想下冈。我的指头没了。被厂里的机器抓进去。搅掉一手的半个手掌。辛亏搅掉了。厂里给了一万块。不然没钱给儿子取媳妇哩。媳妇肚子里有孩。拖不得。
【秋收无粮】:
后面我拿出着一万。他哭着给我克头。老头走了以后。我第一次见到他哭。他哭成这样。我只想我当娘的没用。要是当时机器是把整手抓进去。厂里能给更多钱就好哩。可是娃娃的奶粉。穿的。用的。要用钱的地方。为什么这么多哩。
【秋收无粮】:
老板。我话打开了。说的有点多。不好意思。
【不吃草的羊】:
没事,你的手掌现在怎么样了?
【秋收无粮】:
看着吓人!时不时会骨头痛。怕吓到娃娃。有次我忘记仓起这只手。娃娃看了。把着我半块手掌嘻嘻笑。说实话。小娃这样一抓。骨头都不痛哩!
【秋收无粮】:
老板!我原先是厂里纺织数一数二的哩!现在不行!去哪找工都没人招!我老了!比不过年青人!
温莉想起自己的姥姥姥爷,她被两个老人从幼儿园带到初中,在老人身边那段时间是最快乐的日子。她无时无刻不想念着回到乡下,钻进土里,当脚踩在湿润的泥里,她才能感受到属于她自己的生命力。
那时每年夏天都能吃到姥姥姥爷在田里种的西瓜,她认为自己天生依赖那块瓜田,和姥姥姥爷下地守着,夜里蚊子多,她最开始闹着去田里看瓜时,小孩皮嫩被蚊子咬的到处是包。是姥姥姥爷彻夜在旁边拿着蒲扇赶蚊子,第二天再剖一个大大的瓜哄她,一口咬下去,爽脆口感和沁甜的汁水在齿间漫开。
她在田野间可以肆意奔跑,和玩伴们张扬地大笑。后来姥姥姥爷去世,父母把在乡下的她办了转学,带进城市,仍然不打算花心力管她,没人在乎一个小孩的想法,没人看出她的无所适从,她也没再吃到过那样甜脆的西瓜。
然而,这并不是噩梦终点,地狱还在后面。
【收到新私聊*1】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大哥,你好坏哦~干嘛挑人家错误~小妹也是上过学的呀!~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这么在意人家~还偷偷看人家资料呢~
【不吃草的羊】:
我不是那个意思。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大哥结了婚吗?
【不吃草的羊】:
我不是来跟你打情骂俏的。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哎呀,聊天有什么关系嘛~有没有人说过你像块木头?~
【不吃草的羊】:
不要耽误我时间。
右下角的数字匆匆走向19点15分,距离下机还有四十五分钟,温莉已经玩了大概十把扫雷,占据着所有排行榜的她还在不断地刷新记录。就在刚才,【秋收无粮】将放钱地址发给她,
她才发现这个地址竟然和她选好的地点是那么相近。
【收到新私聊*1】
【月有阴晴圆缺】:
您好,我不需要钱,我只想找个可以倾听的人,可以吗?
温莉自顾自地揣摩着对方的思维,在聊天室公屏发出的消息是一个小时前,后面顶上去的聊天记录也没有再谈树洞的事,对方等了这么久才来找她私聊,说明是有些难以启齿的事要说。
【不吃草的羊】:
我在。
【月有阴晴圆缺】:
我男人和我是靠亲戚介绍在一起的。虽然最开始没什么感情,但是在结婚之前相处也还是很好的,如果有意见不和,他会自己去冷静,所以我们从来没吵过架。结婚之后也一直这样平平淡淡地生活,直到半年后我怀孕。
【月有阴晴圆缺】:
我怀孕了,脾气就情不自禁大些,有一次我很渴,想叫他削个梨来吃。
【月有阴晴圆缺】:
我在卧室一直喊,一直喊,没人应我。我以为他出去买烟了,就挺着肚子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地打算自己去削梨吃,走到客厅。发现他正在喝酒,没搭理我,我看不下去就刺了他几句。
【月有阴晴圆缺】:
我说为什么喊你不回答?他说,他在喝酒没时间。
【月有阴晴圆缺】:
我心里很委屈,就说给你怀个孕这么辛苦,你就不能给我削个梨吗?
【月有阴晴圆缺】:
他听完把酒杯放下向我走过来,那个场景我这辈子都记得,他像是看见街边一条惹人厌的狗,冲上来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月有阴晴圆缺】:
我被一巴掌扇在地上,肚子疼得撕心裂肺,还没等我说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打我,他的拳头就像灌满铅的铅球一样落在我的肩膀,还有胸口,我想质问他,想让他不要打了,最后只是痛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月有阴晴圆缺】:
我痛得趴在地上哭嚎,他这时又像是酒醒了,连忙把我抱进卧室里,说,他刚才是喝了酒上头了,因为领导刚降了他的职,所以他心情不好,他攥着我的手抽着他自己的脸,说是还给他的。
【月有阴晴圆缺】:
我蜷缩在床头护着肚子,怕得连他的脸都不敢看,接下来他说的什么话我都听不清了,他忽然大喊一声指着床上,我才知道床单上全是血,一时气急晕了过去。
【月有阴晴圆缺】:
再醒来的时候我在他朋友的诊所里,我听见他朋友跟他说,为什么不把我送去大医院,这样孩子或许还能保住,送到这里,医疗资质不够,只能小产。
【月有阴晴圆缺】:
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这个畜生怕大医院的人替我检查的时候发现他殴打我,怕别人看见,留下证据,他为了他自己连亲生骨肉都可以不要!
【不吃草的羊】:
...后来怎么样了?
【月有阴晴圆缺】:
我醒来之后听到这些又怒又怕,想去报警又没法立刻下地,他根本不让我碰电话,也不让我家人知道我小产。他的父母朋友不停地过来游说,压着他过来给我赔罪,他却当着面说我就不应该在他喝酒的时候惹他,孩子还能再生。他父母只说夫妻间还是要和和睦睦的。
【月有阴晴圆缺】:
我不敢不答应,我怕说了一个不字,这辈子就要呆在那张狭窄的病床上出不去了。
【月有阴晴圆缺】:
他们一直轮流照顾我到我身上的淤青和伤都好了才让我下床和别人接触。
【月有阴晴圆缺】:
再过一个月,我趁他放松警惕的时候跟我父母通上了电话,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们。
【不吃草的羊】:
你的家人什么反应?
【月有阴晴圆缺】:
他们都很心疼我,也很震惊气愤,我爸带了一伙人上门给我撑腰,当着他的面提离婚。
【不吃草的羊】:
你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月有阴晴圆缺】:
压着他领了离婚证之后,这个畜生似乎连班也不上,拿着刀一个个去找我的亲戚威胁他们说要是谁敢给我撑腰就砍死谁,还过一段时间就去我上班的地方堵我,跟我同事散播我们离婚是因为我在外面找了别的男人所以才离婚的。
【月有阴晴圆缺】:
报警也没有用,警察那边说骚扰构不成犯罪,一定要当时已经出现在我身边几米之内才能把他暂时抓进派出所教育几天。
【月有阴晴圆缺】:
我现在被单位暂时强制休假,在一家旅馆里躲着,平时旅馆老板会给我送盒饭,我每晚在被子里恨的流泪,我恨我遇到这样的人,恨我自己蠢笨看不清他为人就和他结了婚,恨我想到当时那个场景还止不住的害怕。
【不吃草的羊】:
你最应该恨的是这个将自身不幸随意加害在你身上的人,恨他爸妈身为父母却因过度溺爱儿子而教育失败,恨现在法律制度的不健全,恨这个社会对于这样的人渣束手无策。
【不吃草的羊】:
但这些恨也只是一时的,躲避不是办法,你迟早会被他找到。
【月有阴晴圆缺】:
那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做?
【不吃草的羊】:
很多时候人们只看证据,你很幸运,现在已经离婚了,他再打你是得坐牢的。
温莉升上的高中是重点高中之一,但她并不是考进去的,而是父母塞钱找人插进去的关系户,那年她刚好赶上全国第一次教育改革,所有小升初初升高的学子升学率都翻了一番,得益于这种实打实的好处,她那烂成绩靠着钱也堪堪够上了入学要求。
即使是这样,出身于乡下的她在学校里仍然格格不入。
同学们不愿意跟满口土话,体育课动不动爬上树抓知了的怪女孩聊天,特别是她的成绩还很差却十分受班主任照顾。她一开始很茫然,为什么坐身边的人都不理自己,不知道是谁还会在她的课桌上乱涂乱画,发展到后面甚至有谣言传她住在垃圾场,每天身上都不洗澡皮肤看起来才会这么黢黑。她很难过,和父母一周难以见到一次面,见面了本就不熟更说不上几句话。她开始抱着姥姥姥爷的遗像诉苦,再到后来,她怕姥姥姥爷也听烦了,于是她不再说话。
将她从这样生活里救出来的是江淑雅。
她是班上唯一一个接纳她的人,温莉立刻如同一个快要溺水的人一下子抓住了岸边的稻草一般,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肯放手。
【收到新私聊*1】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你为什么想听别人的故事呢?
【不吃草的羊】:
我有我的理由。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那来交换吧!~我告诉你一个我的事,你告诉我一个你的事~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虽然我是理发店的,其实我不太会理发。
【不吃草的羊】:
我很会模仿笔迹。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呵呵呵~那是什么奇怪的技术~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对了~我想做时装设计师!
【不吃草的羊】:
挺好的。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我想做时装设计师很久了~平时会帮理发店的客人搭配衣服哦~我初中辍学帮我叔在报刊亭守着的时候~经常拿那些时装杂志看~可惜我找不到师父教~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昕薇,你有看过吗?国外潮流风在那都能看到哦~
【不吃草的羊】:
我看过故事会和一些刑法。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故事会也很好看啦~要去俱乐部的借书室交押金才能借~刑什么法~你怎么老看一些这种奇怪的东西~轮到你说你的事啦~
【不吃草的羊】:
我不是大叔。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猜到了~如果你真的是个寂寞大叔就不会觉得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很无聊~
【不吃草的羊】:
我也不是男人。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也猜到了~从你说话和回复的语气就能看出来~
【不吃草的羊】:
你挺会猜的,还猜到什么了吗?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我猜你等会有事急着去做~所以一直在看时间~
【不吃草的羊】:
也有可能是我在网吧,只充了两个小时,现在还剩十分钟。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你挺有意思的~我们不能做朋友吗?~下次单纯以朋友身份聊天怎么样?~
朋友。温莉盯着这句话,像是透过四方屏幕走进一个放大版的人生影厅。她闭上眼,睁开,再闭上眼,每一个闭眼的瞬间都似乎能瞬间将她拉回那个阴暗逼仄的走廊。她将快淹没自己的困惑和没由来的恶感向唯一一个信任的人,她唯一的朋友,全盘托出。隔着校服肩头感受到的湿润触感,那是江淑雅的眼泪,她的拥抱是热乎乎的,温莉很久没有感受到拥抱的力量了。
她在为我哭吗?
温莉傻傻地拍着江淑雅的背,只要呆在江淑雅身边,她所有不安都变得风平浪静,江淑雅对她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然后,她听见江淑雅边抽泣边安慰地笑着对她说:
“你误会啦,江老师不是这样的人,他给你补习的时候肯定是不小心碰到你了,他摸你的长发,应该是因为你的头发真的很漂亮,乌黑发亮的。”
“温莉也长大了呢,有分寸感啦,好欣慰。”
是的。江老师,江淑雅。温莉摇头失笑。她那时怎么没有联想到他们是父女呢?
【不吃草的羊】:
我不太觉得我还有下次了。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干嘛这样说~
下机时间还剩一分钟。
【不吃草的羊】:
秋收无粮应该能教你缝制,她以前是纺织厂的,祝你梦想成真。
发送出这句话的下一秒,电脑自动变成余额不足的用户登录界面。刚刚好,她计算着路上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一遍又一遍地梳理该去的场所和地点,她先回了一趟家,给姥姥姥爷磕了三个头,再按照计划带上早就备好的录音笔和信,去了一趟江淑雅的家,江淑雅这时应该还在外面办生日聚会,而江老师因刚升上副校长而在写任职文件。
出来时,已经是九点半。温莉跌跌撞撞地走出教师家属楼,夏夜里的风从未如此轻快。
九点五十。温莉将三十块钱放在约定好的地点,走之前眼尾似乎扫到有人在往这个地点来。
十点。温莉站在楼顶边缘,她终于想起去看小灵通里收到的新短信,她不会像往常一样害怕地牙齿经不住打颤,她的反抗在他人眼里也不再是畅谈的话题,她再一次闭上眼,仿佛能听见惊呼和警笛声响,她想象自己在田间畅快地遨游,她几乎闻见了那片梦寐以求的瓜香,她一跃而下。
“晚间新闻报道,昨日晚上十点本地突发一起自杀跳楼未遂案,幸得热心群众提前报警,警方在大楼之下铺好救生气垫,才避免不幸发生,目前轻生者已送去医院治疗。”
“与此同时,某高中新任副校长写下千字自检信,因猥亵学生而选择畏罪自杀,警方目前还在侦破案件中,请等待后续报道。”
“最后,祝广大市民,生活事事顺心,好运总会降临。”
先发后改
我的朋友小海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心碎的人。
“心脏内外裂了条缝,天生的。”他说。
听小海自己说,他还没出生的时候检查一切正常,但出生后不哭不闹,对外界的刺激还毫无反应,一套全身检查下来,发现其他地方都没问题,唯独心脏叫人提心吊胆的,左右房室皆有缝隙,但神秘的是他的心脏竟然还在正常地跳动——可虽然发现了心脏的病症,这孩子又到底是为什么回应外界呢?
“大概是因为我是天生心碎圣体吧。”小海开玩笑说。不过这话倒也没错,由于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心脏的跳动也会随之波动,虽然他的心脏在平时如有奇迹并不影响生命活动,但遇见大喜大悲时可就不敢保证了,而他天生比其他人要少几分情绪波动,对他的身体自然是一件好事。
但我第一次见到小海的时候可称不上什么平静,那时候我刚上大学,在烈日炎炎下军训,这家伙抱着半边西瓜打着伞从我们这些方阵面前有意经过了好几次,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闲着无聊又实在恶心眼的学姐来观赏可怜的大一新生军训,后来在某个班阵那吵起来才从热闹的人群里得知这是和我同级的新生。
小海那个时候可嚣张了,他站在群情激荡的漩涡中心里挑衅:“我有心脏病,你这一拳下来我可能会死,你要换吗?”
小海自那之后就在我们学校出了名,我真的很好奇事情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可我毕竟是从传闻里听说,只有些没头没尾的片段,熟起来后也一直没问她那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校园名人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真正认识小海的时候已经是大二,某个晚上去酒吧的时候我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而小海恰巧在这个女孩旁边。说老实话,我最开始只是为了追女友才捎带接触小海这个人的,也没想过会同他成为朋友(拜托,对于坠入爱情陷阱的人而言,还能看到其他人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不过小海这个人实在是太擅长做一个怪人,毕竟我也很少见到一个人在酒吧里不仅不点一点饮品,还会往酒杯里倒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又大又重的保温杯里倒出来的可疑饮料,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小海去的每一家酒吧都不会把这个自带茶水的家伙赶出去,好吧,我想这也许这不重要)
不过只是不点酒水就罢了,小海还会往那个女孩杯里倒自己杯里的茶水,我是指当她还没喝完一杯调好的酒的时候,小海每次这么做,那个女孩都会轻轻皱一下眉,扫一眼小海,露出有点无可奈何的表情,苦着脸拿起酒杯,对他说上一句话,再一口喝下去。
那个表情真是太可爱了,我隔着一桌人偷偷看了好久,直到被小海走上前来打招呼。
我就是这么认识的女友和他。
小海是孤儿,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在他小学的时候他的生身父母还没有抛下他的打算。一来是因为小海本身心脏稳定程度简直堪比医学奇迹(虽然我也不知道除了检查之外他到底还有哪里使用了医学手段),二来是父母本身就不在他身边。后来父母大概是在外又养了个新的,就再也不给他打钱了,老家的亲戚们其实都还挺好,至少不少这小孩一口饭吃,就是上学的钱是没有的。但小海运气很好,他那个小学校长正好缺一个政绩,就把他拎上去当了靶子,将他送到了高中。小海说起这些事来的时候也很平静,他说虽然他是个政绩,但那个校长也的确是个好人,毕竟世界上可以有的政绩遍地都是,但他因此得幸当然是值得感激的事情。
我有时候就很羡慕小海处事的态度,但也觉得自己好像学不来。
他高中的时候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他说的不明不白的,只知道他在高中有了一位女友,感情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见他和这位女友联系,只是同女友的母亲关系很好,那位“梁阿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联系他,关心备至,我们说那简直是他的新母亲,他只是笑,没太多解释。
如果一切都停留在这里就好了,我有时候会想,其实我并不太在意朋友的过去,更没有主动去探寻这一切的需求。但如果只是停留在这里,我便不会站在现在的位置,来想念我的朋友。
我们说一个人天生心碎却活到那么大的时候,往往会说这是一个奇迹,但作为朋友,只希望奇迹能够延长到无法衡量的未来去,而不是从不会回头行驶的船上回头刻下出一条条痕迹,找到每一条小小的裂痕是怎么产生的。
作者:亱煌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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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一瞬间,漆黑的乌云遮蔽了整片天空,豆大的雨水从天空飞速砸下。
毫无征兆。
奥博莱·伊沃紧皱眉头,死死盯着前方厚重的黑暗。多年的航海经验告诉他,这绝不是一场单纯的风暴。他们……撞见了什么东西……
“降帆!快!”他近乎本能地喊道。
无需多言,船员们默契地在甲板上穿梭起来。
狂风卷起翻腾的海水扑向那艘渺小的船只。
韦布斯特·伊沃双手双脚死死环抱着面前的栏杆,尽量蜷缩起来,不成为水手们奔跑时的阻碍——尽管这并没有什么用——没人从他身边经过。他抬起手肘蹭掉眼镜上的水渍,想在奔跑的人群中找到兄长的身影,但雨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
风暴带来的低气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这对一个初次航海的七岁小孩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良好的体验。
“你在这里做什么?!”二副跌跌撞撞奔向韦布斯特,一把揪起他的后领怒吼道:“滚回你的房间呆着去!这里轮不到要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帮忙!”
“我看不清!”韦布斯特扯着嗓子回应。
二副抓紧扶手,把头凑近了些:“什么?!大声点!”
“我看不清路!”
海浪高高跃起,瘦小的船只顷刻失去平衡倒向一旁。
韦布斯特的脑袋狠狠磕到栏杆上,疼的他两眼发晕。
“抓紧了!小子!”二副死死抓住韦布斯特的胳膊。
后者刚想说些什么,巨浪猛然扑上他小小的身躯,像被铁锤狠狠抡中身体,他本能地想要张嘴呼吸,得到的只有咸腥的海水,和近乎窒息的痛苦。
脆弱的栏杆呜咽着,怕自己已然走到生命的终点。
二副的大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抓住几近昏迷的孩子,将他从海水的深渊巨口中拽了回来。
诡异的风暴不会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一波又一波巨浪如山崩般袭来,每一次撞击都像是死神的召唤。
“奥博莱!舵轮失灵了!失灵了!”舵手的尖叫声在风暴中显得微不可闻。
绝望的气息悄无声息地蔓延上了整艘船只……
阿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除了窗外哗哗落下的雨声和远处不时响起的闷雷,再无声响。
加德纳的喉结上下鼓动。冰块融化发出的碰撞声让他回过神来,将化了大半的冰朗姆酒凑到嘴边,却迟迟没有喝下去。
叶辰希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臂。他的呼吸略显急促,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然后呢?”他小声发问,脑袋旋即被轻轻拍了下。
加德纳白了他一眼:“你不说话会死吗?”
“然后!”阿泰忽然拔高音量,满意地看到两人被吓了一跳,“有人指着水面惊叫着向后倒去‘水底!水底有东西!’
大家不约而同转过头去,周遭的海水竟幽幽发着蓝绿色的光,影影绰绰间,他们看见船下有团巨大的黑影。
“那是……什么玩意?”二副惊愕地望着下方的庞然大物。甲板摇晃得愈发剧烈,黑影笼罩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二副心下一凉:妈的,它是冲着我们来的!
“嘭——”
黑影从船只底下悠悠浮起,无情地掀翻那片落水的叶子。
船体将近翻转了九十度,二副的脚几乎悬空,他一手抓着已经失去意识的韦布斯特,半边身子悬空,仅靠着脆弱的栏杆艰难地维持平衡。
“韦布斯特!醒醒!我要撑不住了!”
风暴肆意嘲笑着软弱人类。船员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恐惧,无助,悔恨,在这一刻齐齐涌上心头。
奥博莱的双手已经麻木,他的意志正在一点点崩溃。他想要呼喊,想要稳住船员们的心态,但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船只倾斜的角度还在增加,一些船员不慎失去平衡,尖叫着,被海水无情地拖入深渊。
“韦布斯特……我……不行了……”二副再也支撑不住,他松开了抓住栏杆的手,转而抱紧那个年幼的孩子,坠入幽绿的海洋。
坠落中,他瞥见了黑影的真容。那是一架骸骨,一架巨大的鲸鱼骸骨。幽绿的火焰在它的眼中燃烧,照亮着那片不大的海洋。
叶辰希眉头紧锁,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周围的黑暗,凝视着远方。他的内心被那场虚构的灾难所震撼,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感压在他的胸口。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在与自己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
加德纳扯了下嘴角:“有点……扯淡……我觉得这个结尾是个败笔。”
“怎么说?”阿泰挑了下眉头,好笑看着他。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幽灵鲸’这种东西。一点都不符合生物规律。”
“有。”淡淡的男声从加德纳身后传来,他猛然回头。韦布斯特满身湿透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咸腥的海水气息扑面而来。
叶辰希怪叫一声,翻了个白眼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老大……”加德纳咽了口唾沫“阿泰说的,不会全是……”
韦布斯特盯着加德纳的眼睛,迟迟没有回应。
ps.啊啊啊啊结尾写得好烂啊啊啊啊【鬼叫】看在我明天期末考的份上原谅我一下呜呜呜呜呜
解释一下,这篇跟以前写的“血夜”那篇是一个世界观,不同时间段的故事(相当于是从小说中抽了其中一章摆出来)没看过前文的话可能感觉有点突兀【磕头】
总之就是阿泰给叶辰希和加德纳说,为什么他们老大(韦布斯特)不愿意出海但是每逢雨天都会去海边,而编造的故事。
改编自韦布斯特亲身经历(确信)
作者:八千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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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
这个城市的人总是喧喧嚷嚷一刻不停地路过。
“我很中意下雨"
已经是高到能把人变成水汽的气温,街上也依旧车水马龙。学生在上课的路上,老人在去买菜的路上,年轻的男女即使在这种上班日里依然逛着他们的街,一辈子逛不完的街。
“下雨的时候,我总能遇到那个人”
我透过玻璃看着白天也依然眩目的霓虹灯,透过玻璃的光线被扭曲后仿佛巨大的浪潮向我扑来,伴着周围永不止息的吵闹声。更真实的热浪随着我身后旁门的开闭一阵阵扑在我的腿上,像一群讨厌的蚊蝇。
“他看上去懵懵懂懂的,好像经常在发呆”
隐隐约约,窗玻璃上也映出我的身影,和窗外窗内光怪陆离的光一起。窗里的我望着窗外的我,我们就这样说不上惊讶说不上恐慌也说不上专注地呆呆地望着彼此。
“有时候呢,又有点好笑”
突然不知道哪个孩子喊的一句“下雨了”,整条街终于骚动起来,倾盆大雨转瞬即至,学生跑进店里,老人颤颤巍巍拿出伞,情侣两人撑起外套在狂奔中撞在一起。
我笑了,拎起一旁的书包,把桌子上的书本和笔一扫而空后冲出了店门。
“我想,我总有一天会认识他——”
“你们也一样。”
【壹】
“妈,我回来了——”
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哗啦哗啦作响,铁栅门上的艾草已经挂了一年。家门大开,一眼就能望见空荡荡的走廊和客厅。没有换气扇的轰鸣声,没有逃出油烟机的呛人烟气,没有房间里电脑麻将的电子语音。他叹口气,小心翼翼地关上铁栅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死后利索地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再旋开盖子,把水倒在不知道哪里来的塑料盒盖上。
“呼。。好闷。。。”从水面上隐隐约约升腾起的水雾,竟勾勒出一个人形大口呼吸的轮廓,头发濡湿着垂在脸旁,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你等一下,我去找个装你的东西……”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也觉得好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晃了晃脑袋出去关上了门。
不久就听见窗外传来他的大喊“张叔你家还有没有空鱼缸啊!”,水中的精怪愣了愣神,就不知不觉地趴在了他的书桌上。
【贰】
“你也喜欢来这里看海吗?”
这是雨从出生开始第一句听到的对他讲的话。
如此突如其来以至于混在风声中从他的耳旁掠过。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陌生的少年在他身旁盘腿坐下。
H市的雷阵雨前阵子下了好几天,如今天刚放晴,沙滩上的积水东一块西一块坑坑洼洼的。雨就正坐在这样一个水洼里,茫然地看着大海。咫尺的大海或许是避免被蒸发的唯一出路,但他却被留在了沙滩上,到不了了。
一旁人类对他充满好奇,将指尖轻贴在他肩膀上,为那表面张力的触感惊讶不已。
“你能看见我?”对方点了点头。
“或许你能帮我个忙…”他迟疑着,又一次望向大海。
大海依旧重复着那古老的澎湃声,没有应答。
【叁】
“喂喂,醒醒!救命啊,我的作业!”
雨是被惊叫吵醒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在桌上睡着了。身下被称为作业的纸已经被洇得快透湿,而他自己也变小了一半。
“真是要了命了啊也不知道干不干得了…”对方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把纸拎起来抖干,挂在窗台上,又跑进跑出拿来抹布把桌子抹干,末了在椅子上瘫了会,才想起什么似的没好气地推过来一个小玻璃缸,“好啦,给你!快进来。”
他被转移进新容器里,还沾着点绿藻的玻璃壁里晃悠着不到半缸水,没有养鱼也没有配景,看起来很奇怪。
“都说防止一滴水蒸发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这滴水倒入海里,你为什么不肯去大海啊?”少年把眼睛贴在玻璃上,闷闷地说。
“我…我没做好准备。”
而且一融入大海,我就不会再是雨了吧。他在心里想。
也许,他也渴望再度从天空坠落。
【肆】
“妈,我回来了——”
钥匙刚准备插入锁孔,门就随着力道被推开了。空荡荡的走廊和客厅里,没有换气扇的轰鸣声,没有逃出油烟机的呛人烟气,房间里“二饼”“不要”的甜美女电子音连续不断地响着,好像永远没有终止。他也不理会,回房间放下书包,就急着去够桌上的鱼缸。“雨?雨!出来啦,我回来啦!”
没有回应。
他凑近仔细一看,鱼缸已经空了。
“妈!”他冲向对面的房间。“你进我房间了?我缸里的水呢?”
“瞎嚷嚷什么,你那缸里莫名其妙装水干嘛,滋生细菌!”女人的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这小蹄子,是不是已经猜到我牌了。”
“你给倒了?”
“我动什么,自个儿写作业去,去,去。”
他走回房间,上次弄湿的试卷已经干了,皱巴巴地搁在桌上。
雨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仿佛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伍】
今天公司似乎来了个新人。
酷热的夏天,早上难得来了一场大雷阵雨,也不知道第一天报到的新人遭殃了没。
“好,差不多就这些,接下来你就跟着他吧。”皮鞋的踢踏声经过走廊,看到新人的脸时,他愣了一下。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看起来还很青涩的新人谦卑地低着头,“前辈好…我叫宇,以后请多关照了。”
既不是同学,又不是亲戚,似乎是个从未听过的名字。他把脑子里奇怪的念头甩掉,做了自我介绍。“以后你就跟我吧。衣服湿了吧,今早这雨真大,怪不方便的。”
“是啊。”青年笑了笑,“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下雨。”
是啊,我其实也挺喜欢下雨。他想。也许是因为天太热了。
后记
“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村上春树《舞舞舞》
然后你忙忙碌碌,忘记了自己是谁,像鱼一样在梦里游啊游,活成了别人的背景。有一天你踏着夕阳的余晖走过城市,叹一声“年轻真好”,又再一次欺骗自己说“其实年轻时代充满活力却没有意义,每个人都会像我一样逐渐成熟。”可生命本就是没有意义的,年轻又何尝不是一件应该拿来挥霍的东西?
我一向希望每个人看完我的文章能读出不同的东西,是否有所惑,是否有所悟,是否有所解,这些都不重要。在此只是记录下一些初衷而已,也并不是全部。
高二的时候做摘记时看到了文末村上春树的这段话,少年气盛地写下了这段感悟。
当我还是小孩子,世界充满神奇但又感觉合情合理。我不惊慌不害怕不疑惑,世界的每一丝每一毫于我都似乎都尽在掌握触手可及。
但是我还是开始长大了。
当每天回到家,我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想着我的小时候。
即使再见已不相识,年轻生命中那些遗憾的过客,终有一天全部归来。
能如此地相信着,给我一天中无与伦比的幸福。
作者:猫箱
免责mode: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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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之主看着那个穿斗篷的旅者再一次从树下经过。
双腿摇晃,碎花裙角随之飘动,森林之主目送旅者在森林中穿行远去,等待着她再次回到树下。
第三只麻雀飞来树梢又悄悄飞走,旅者如她所料地出现。旅者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在森林之主坐着的树下略略停顿了片刻,好像将要抬头向上看,然而终究还是迈着悠闲的步子悠哉悠哉地离开了。
没劲。少女模样的森林之主撇撇嘴,左手捻着栗色的发梢,高昂起头在森林中扫视了一圈,霎时间鸟儿们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似的,大片的鸟群腾上空中,像腾起了一片云,翅膀拍打的声音扑啦啦响成一片。她看着这奇景,露出狡黠的微笑。
果不其然,旅者这次很快便回来了,并且脚步匆匆。旅者在树下站定,仰头望向高耸入天空的树梢。斗篷兜帽未遮住的部分漏出几缕半长白发和纤细的脖颈,森林之主饶有趣味地向下俯瞰。
最终森林之主决定不玩了,反正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的存在。她纵身一跃,十几米的高度在她轻巧的落地动作之下显得毫无危险,仿佛从两层阶梯上跳下来一样轻易。
“一直听闻无尽森林里有位性格奇怪喜欢恶作剧的森林之主,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旅者并不生气,反应平淡。她掀开兜帽,灰蓝的双瞳闪烁在阳光下,看似剔透的眼珠却照不进这明媚阳光,就好像冬日湖面上厚厚的冰,双眼的主人能够穿过冰层看着世界,他人却看不透这层冰。
森林之主直直盯着旅者,良久,她悠然开口:“戒律守备团通缉榜排行第二的‘冬之魔女’,行踪不定,连情报商也难以捕捉到其准确出现地点——能在这里见到你还真是好运气呢。”
“我不过是在旅行罢了,旅者居无定所。”被唤作冬之魔女的旅者似乎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是么?那冬之魔女小姐来这片无尽森林有什么目的?还是说只是偶然路过?”
“别这么戒备,只是偶然路过。”冰结的湖面似的眼睛看过来,“况且,是你放我进来的。”
森林之主全无被看穿的尴尬,她撩了一把头发,理直气壮,“是,我放你进来的,告诉我你的名字,要不然就不放你走了。”
“魔女的名字乃不祥之物,知晓者会招来不幸。”虽然,多半是魔女本人施下的不幸。“况且,守备团很难缠。”
“我倒觉得守备团的人挺好的,还会定期来森林巡逻,要是有偷猎者或是来砍伐树木的人都会被他们拦下来带走处分,让我省了不少功夫。”停顿片刻后森林之主小声嘟囔:“而且有时候还会给我带小蛋糕。”
魔女缓慢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
“哎,你这人真不会变通!随便告诉我一个假名也行嘛,要不然,等会聊天的时候我要怎么称呼你?就管你叫‘喂’‘你’吗?”
“……什么?”
“守备团最近不知在忙什么,来的次数明显减少了。今天好不容易让我逮着一个活人,先陪我喝个下午茶再走。”
“只是下午茶?”
“你想长住我倒是没意见。”
“那么……雪。你可以叫我雪。”
森林之主笑起来,像是成功赢到了糖果的孩童,脸上的愉悦毫无掩饰。她勾勾手,径自转身离开,摆明了要让魔女跟上的态度。后者犹豫片刻,重新带上兜帽,跟了上去。
森林之主的小屋在无尽森林的中心,连绵不绝的树海簇拥着它,将它拥抱在怀里。小屋的主人一边推开门,一边回头问魔女喝茶还是咖啡。雪本来什么都不想要,看着少女兴致勃勃的神情,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喝茶。
“那正好,我有各种各样的茶,一般的红茶绿茶,还有无尽森林特产的花茶果茶,你想喝哪种我都能——”回头看向屋内的时候少女微妙地顿了一下,“——都能满足。”
雪跟在她身后往屋里望去,森林之主的木制小屋布置十分朴素,弥漫着木制品特有的气味。距离木桌不远处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还有一个相框。相片上的森林之主身边站着一位少年,那少年比她略高,容貌与她极为相似。而相片上这位少年此时正站在橱柜边,从里面拿出一罐茶叶。
“欢迎回来,白灵。”少年晃晃茶叶罐,“刚才我都听到了,喝茶对吧?”
“啊……啊对,喝茶。雪,这是我的双胞胎弟弟黑雨。”被点到名的少年向魔女点头打招呼。
三人的茶话会就这样开始了。黑雨泡茶的手艺不错,白灵的茶叶更是品质优良,就算雪尚且一口未动也能嗅到茶杯里飘出的淡雅香气。冬之魔女不算个称职的聊天对象,她只听,很少说,更别提说她自己的事情了。好在白灵善谈,还有个弟弟给她当捧哏,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被(强行)邀请来参加茶话会的雪反而成了多余的摆设。
“对了,”第三杯茶续上后,白灵可算想起来这里还有个客人,“身为魔女和旅行者,你对我们一族应该有所了解对吧?”
“是。木灵,血和骨是珍稀的药材。”
白灵促狭地勾起嘴角,“真直白。不过也没错,因为这天杀的体质,我的族人全须全尾活着的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我现在能好好在这坐着和你喝茶也是得益于守备团对我的保护,和这迷途的无尽森林。”
森林之主的胞弟默默地伸过手去,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她望了他一眼,继续说着:“我跟我弟以前关系很不好,直到后来他死了,化身成这片森林。”
黑雨露出哀伤的神色。
“别这副表情,我知道你一直爱着我,只是……我知道得太晚了。”
深深地,深深地,她叹出一口气。
“你们四季魔女各有各的本事,这就是你的本事?这是你对我的恶作剧吗?”
“不,是通行费。我以为你会喜欢。”
“……哈,深冬的寒冰果然无法理解人心。”
白灵这么说着,脸上却带着一点笑意。雪不大能分辨出这是怎样的笑。
“好吧,还是谢谢你给了我这样的礼物。不介意的话,让我独自享受一会吧。森林不会再拦着你了。”
冬之魔女站起身,木桌上空空如也,没有茶杯,也没有飘着香气的茶水。
她向桌对面伏案熟睡的森林之主微微低头致意,转身离开了这个只有一人居住的森林小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