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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播给的氛围,人人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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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跳舞吗?”Kk问。
考虑到他们现在正置身于一场觥筹交错、摩肩接踵的舞会之中,这提问倒也不算突兀。芬德尔把自己的目光从远处的领主卢瓦与娜塔莉亚旋转着的身影那里收回来,重新落在身边。
“什么?”巡林客的思路还没有跟上牧师的。
“你会跳舞吗?”瑞图宁的牧师重新问。他就站在芬德尔的身边,没有戴面具。两人间的间隔不远不近,但Kk仍然得抬起头才能让自己的目光正对上对方的眼睛,他粉紫的瞳孔被明亮的烛光侵染上一层温暖的橘色。
“会。”被提问者简短地回答。在菲薇艾诺,精灵们从会走路起便要学习舞蹈;从会说话起便要学习歌唱;从会写字起便要学习诗歌——这并不是夸张,对有着漫长幼年期的精灵来讲,这些的确是算在启蒙教育之中的一部分,还是挺重要的一部分。区别只是在有些人学得好,而另一些学得不好而已。
如果单论舞蹈的话,芬德尔到还能自信地说一声他算是长于此道。他四肢协调的天赋是从小便展现出来的,这天赋在许多方面上都给了他很大的便利,只可惜这些便利之中显然不包括一下子便理解Kk此时的想法。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你刚才不是还吃得很开心吗?”红发的森精灵有点疑惑地问,顺手指了指自己的左侧嘴角,“你这里,还沾着一点奶油。”
精灵牧师就像被什么戳了一下似的,惶恐地抬起右手来蹭自己右边的嘴角,直到巡林客再次提醒他方向不对,才终于擦对了地方。在大厅暖色调的照明之下,Kk的脸色本就比平时红润一些,在这件有些尴尬的小事发生之后则更甚。现在,他的脸色正宛如一个熟透了的苹果,他自己也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他正手忙脚乱地重新摸出临时准备的假面给自己七扭八歪地戴好。
面具右边的羽毛装饰被Kk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高等精灵对此毫无所觉。这一次,芬德尔权衡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自己伸手,将那一支染了色的鸟羽从牧师深蓝的发丝间取出理顺。
“是什么让你突然想起跳舞这件事来?”Kk似乎不适应这种在距离上来讲有些亲密的举动,整个人都因为芬德尔的动作而僵住了。后者试图缓解一下这种有点尴尬的气氛,干脆就把自己之前的问句换了一种表达方式重新提出。
手足无措的牧师定了定神,才说:“因为……这是在舞会上嘛。”
因为假面的关系,芬德尔只能分辨出Kk将自己的面孔转向了舞池之中,不过他的语气里倒是的确含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羡慕。巡林客随着牧师移动自己的视线,让自己的目光也落在整个大厅之中最明亮的那一片区域里。衣着华丽、戴着假面的男男女女随着轻柔的音乐优雅地挪动自己的脚步,厅堂之间充斥着有些模糊混杂的欢声笑语。假面的确遮挡了他们的部分面容,而快乐的气氛却依旧满溢在空气之中。
“……难得参加一次舞会,不跳舞总觉得很可惜。”精灵牧师说,“能这样安宁地享受音乐和舞蹈的机会可不多。”
巡林客不置可否:“或许你该去和一个女孩子谈谈这个话题。娜塔莉亚在和领主跳舞,那么琉怎么样?”
Kk只是将头转到另一个显然不是舞池的角度。芬德尔顺着哪个方向看过去,只见少女游荡者正抱着自己的手杖,和几个小伙子们相谈甚欢。她时不时会注意一下从身边擦过的人身上华丽的首饰,又时不时会用余光瞥一眼远处的娜塔莉亚与领主卢瓦,不过总归,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去跳舞的意思。
“——被拒绝了?”巡林客猜测。
牧师从自己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泄了气的“嗯”来。
“那倔强骑士呢?”芬德尔再次提议,“虽说平时她总是裹着铠甲,但在这时恐怕也不失为一个好舞伴。”
“她比我高。”Kk干巴巴地说。
“……哦。”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的芬德尔也同样干巴巴地回应。
精灵们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而恰好此时,乐队所演奏的一曲结束了。失去了音乐的舞池之中升起了一点短暂的低声喧哗,随后司仪出现并且大声地宣布了什么,那喧哗立刻就染上了欢快的氛围。穿着繁复衣装、戴着假面的舞者们大约是按照男女排成了两列,在这一片换位所造成的混乱之中,似乎有不少人都遗失了自己的舞伴——但没有人因此而慌乱,反而都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总归你不该来找我。”巡林客这样说。当这一句话的话音落下时,乐队再一次开始了演奏。这一支曲子较之前的那一支更加激昂,节奏也更快。随着开头的第一个音符,男士们纷纷向排在自己对面的女士行礼,然后紧接着,并未全部着裙装的女士们也以各式各样的姿势还礼。
他们看着舞池中的一对对璧人们和着节奏迅速而轻快地踏着脚步,整齐地变换位置。芬德尔继续说:“我是男的,而且也比你高。”
“但我可以跳女步。”Kk突然说。
这句话令巡林客不得不侧目,而牧师却仿佛没感到对方惊讶的目光似的,继续说着,“小时,我跟我弟弟也经常跳舞——你知道,我们只有两个人,没什么好玩的。开始时,我跳男步,他跳女步,然而他是个半精灵,很快就长得比我还要高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跳女步,从来没变过。”
芬德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傻愣愣地“哦”了一声。这一支曲子和它所配套的舞步似乎是固定的,舞池中的男女们动作的准确度良莠不齐,但的确能看得出他们在跳的是同一支舞。随着音乐的一个小高潮的到来,舞者们一同急促地做起了滑步——排在最前头的那位女士和排在最后头的那位男士旋转着离开了队伍,分别向着另一端轻快地走去,而其他的舞者们则分别向着空出来的位置前进,所有空缺都被填补上之后,他们交换了舞伴。
“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巡林客最终挤出这么一句提醒,然而Kk很快便反驳了:
“这儿可没人认识我们。”他说,“况且,我们还都戴着面具。”
“你就那么笃定我会答应你吗?”
“除了你,我也没有别的人能说这件事了——你觉得我们的队长像是会跳舞的人吗?”
芬德尔想象了一下零在拉着女伴和着节拍舞动的样子,而这情景刚刚进展到双方相互致礼(零还是在以武僧的礼节行礼)就被他自己强行掐断了。
“我想……还是算了吧。”巡林客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先说好,我只会跳那些在菲薇艾诺流行的舞步。”
“唔……我会的那些也大多是在克林菲尔学来的。”
Kk与芬德尔再一次面面相觑。舞池之中响起了音乐之外的欢笑声,看来交换舞伴这一行为的确给人惊喜——每个人都戴着假面且不是平常的打扮,在短暂的共舞时间里,你得试着去猜测你对面的人是谁,这大概是很有趣味性的一项挑战。
“……他们现在正跳着的那个还挺简单的。四个乐句,十六个动作,然后变换位置,重复。”巡林客最后挣扎了一下,“你可以试着加入他们。”
“他们是双数。”牧师满怀希望地对芬德尔指出,“况且,我不是很想跟不熟悉的人跳舞——会不好意思。”
“……”沉默持续了三秒,芬德尔与Kk之间目光的较量也进行了三秒,最后的败者是巡林客。红发的森精灵最后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对自己的同伴说:
“那么就等下一支曲子吧。只一支,不能再多了。”
※ 这次只响应了一些有对话的孩子^q^
最早体会到的是一股令人有些恶心的晃动感。
在意识还未彻底清明前,只有这阵晃动的感觉绵绵无休止。她在能睁开眼前猜测,自己是否在一辆行驶于绵延山路的大车货箱里,又或者此时大家正经历着诸如地震之类的天灾——她心里衡量了一下,宁愿是前者。
指腹干燥的触感、流动中的空气味和嘈杂的人声,伴随五感的复苏和晃动感的消失让她彻底恢复过来。
四周全是人。
她的队友和那些……外星人。那样奇怪的身体构造,她和她的队友们早已在战场上见过太多——那些装备精良的外星人给他们带来了永远无法愈合的、巨大的伤口——而眼前的这些,却尽是一副落魄模样。他们中的有些甚至以恐慌的神色望向装备完美的少年兵们。
惊弓之鸟对视惊弓之鸟。
在确认那些家伙暂时不会对己方发动攻击后,她转而关注同队的人。
队友们有些似乎比她早一点清醒:班长先生和两位负责任的治疗兵正一个个检查队友们的身体情况;也有人像她一样,茫然的朝四周打量当前情形;两三位队友此刻还闭着眼,但都有着快要苏醒的迹象……
环顾周围,她看到法尼奥•C。他在远远的墙边,Gera在他身旁,两人交谈着。然后,突然地,小小的男孩似乎察觉到投向自己的视线,倏地回望向自己,她轻轻颔首朝Gera致意,继续向右看去。
她由左至右打量着队友们,顺便在心里默数。一圈下来,同队的战友悉数于此——在这个不知从何而来、容量可观的大集装箱似的空间里。
一股焦渴的烦躁感袭击了她。这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外星人是怎么回事……太多未知而无法掌控的事情让她的心情烦躁不堪。她推测士兵们大概是中了敌人的埋伏,却又疑惑既然如此何不直接消灭掉他们?如果说大家是被当做俘虏和外星罪犯囚禁在一起的话,那为什么所有的武器都装备如初?
到底是什么人(或者团体),出于怎样的目的,把0049陆行军小队全员带来了这里?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无论怎样猜测都有无法圆说的地方,这份无知而无能为力的感觉使她焦渴。
这时候,同队的治疗兵詹森•海因里希和克罗恩•H•霍夫曼朝她走来。靠前的小个子医疗兵先生开口道:“一切都好吗?”
由于喉咙的干哑感,她起初只喑哑地发出“啊”的回应,状似失声,这令詹森脸色严峻起来。在两位医疗兵准备转身呼叫班长先生前,她赶紧开口:“我一切都好,只是有点渴。我很好,我很好。”
本着德国人严谨的态度,两位军医在确认她确实没什么大碍后才放心地向下一个士兵走去。
“Luna,”詹森一面朝别处走去,一面向后扭头,“……别太焦虑。”
在向大家给出外出探索的许可后,班长先生顺着一面墙壁坐了下来。虽然心里不太愿意去打搅神色疲惫的夏洛克•亚历克斯,Luna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夏洛克是一位尽心尽责的班长。虽然嘴上总念叨着诸如hero、想做大家的英雄、拯救地球这类的话,天真又热烈,带着点傻傻的气质,但Luna认为这样也不坏。不论信念是何,愿意为之坚守的家伙终归是令人敬佩的。更何况,夏洛克并不仅如他看上去那样单纯,敏锐的观察力和周密而发散性的思维模式都是他这个小队领导者所具备的。
看起来傻乎乎的聪明人,亲和却让人看不透的家伙。
刚说出目前的想法不太多,班长先生立即敏锐地抓住了这点,向Luna询问想法——这也正是黑发少女想要的,此刻的她渴望能和什么人交换各自掌握的信息和对当前状况的推理。班长先生是最好的人选。
把自己零碎的想法交代完毕后,Luna最终勉强把这一切总结为“也许我们被敌人用来进行某种战争上使用的外星实验”。她知道这个推测漏洞百出,依然无法自圆其说,却也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班长先生提出大胆的猜想,认为大家被移动至外星。而这难以解释是谁做了这件事,以及目的是什么这两个重要的问题。
最终,头戴护目镜的英雄先生向半信半疑、犹疑不定的重机枪助手建议:
“去外面看看吧,你会大吃一惊的。”
幸福的样子。
她看到热闹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两个小小女孩背着书包边跳边笑从她身边经过;一位父亲的肩膀上驮着睡着的男孩正漫步前行;白鸽们疾速从一对恋人头顶飞过,身影没入远处的树林;年轻美丽的少女站定,向一位面容和蔼的老爷爷放声歌唱……
她知道幸福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在战火还未波及到她的童年,在父亲可靠的臂弯、母亲温热的晚饭和兄长的皮筋弹弓里,那些每一个日出与晚霞都值得期待的日子里,她在久远的童年中见过幸福的模样。
她明白了夏洛克的意思——这里的确是不属于地球的地方。此处的每个人,脸上没有一丝因纷飞的战火而带来的阴翳,他们的灵魂没有一丁点战神阿瑞斯的火种留下的灼伤,他们是……幸福的。这样的幸福是无法假装的。如果说,在之前那个房间中的外星人瞳孔里还能嗅出她熟悉的气息的话,那么外面的这些人就是于她而言另一个世界的了。
她静静看了会儿路人,几乎泫然欲泣。一切都过于幸福,一切都洋溢着美好与平和,她在深夜的旧梦里见过,在对未来的期望里许愿过,而此刻,幸福兀地在她眼前,蛮横不讲理,把她的所有感官通通占据。
她感到说不出的孤独,而这孤独远胜以往所有。
世界将世界的孤儿遗弃。
绿瞳的少女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收敛自己的情绪,转身走回她的世界。
几经波折被安顿好后,大家不得不正视自己来到其他星球的事实。
难民收容中心分配给大家的房间里有着智能计算机——这个地方连难民也可以被分配到计算机和房间,获得一日三餐——从电脑里少年们获得了更多关于这个星球的消息。
眼下能获得的情报虽然已经超出常识,却也无法否认它是真的,至少地点应该是真的。这一点Luna深有感触。
那么,士兵们真如被告知的那样,来到了遥远的未来某个星系的某个星球?而此时的地球早已湮没无痕?
Luna并不甘心曾经生存的行星被如此轻易地、毫不讲理地宣布灭亡,想必0049小队的全体成员也都无法轻易地接受那颗蔚蓝星球早已寂灭的事实。
如果真是如此,那些曾经为之消逝的灵魂和所有以信念铸成的抗争又是为了什么……
存在。
个体终会消亡,而如果说一切都毫无意义的话,我们又该凭借着什么活下去呢?
我们是否已经被昨日的世界抛弃。
Luna整备好一切,决定离开房间再一次出去探索居民区。
虽说可以勉强相信外面的治安大概还不错,但对于刚来到完全陌生环境的士兵们而言,结伴外出是更慎重的选择。少女决定先寻找结伴而行的队友。
她经过教堂长长的走廊,两侧洁白的石像和玻璃彩窗投下的光影使这条原本宁静的路显得更为神圣和静谧。
继续向前,在那宏大的圣殿中,Gera独自伫立。
圣殿里三三两两有一些人,而Gera像是与周遭的一切彻底割离开似的,Luna望向他,感到那里是男孩一个人的世界。
年幼的孩子无悲无喜,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肉眼无法看到的、不知何处的远方。她轻步走近,尽可能温柔地说道:
“Gera,愿意和我结伴去外面看看吗?”
小小少年将投于回忆的眼光收回,点了点头。
两人离开那庄严神圣的管风琴乐章。
她喜欢这个言语不多的小小男孩。Gera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模样总令Luna想到或许转眼即逝的神就在那个地方。也许是他和她在那份同样的沉默不言中曾经达到了无法用言语去描摹的心意投合,也许她天性使然无法对年幼的孩子不温柔,她待这小步枪手总含着一份心疼。
他们沉默而自在地走到教堂的大门,熟悉并且礼貌的招呼声向他们传来。
是昂利•特里森。
年轻的狙击手一如既往,谦和得体地邀约Gera和Luna结伴,一同向着目前允许涉足的居民区探索。
三人正欲动身,一个熟悉的绀色身影从Luna的眼前一晃而过。
“法尼奥?”她试探性地呼出搭档的名字。
法尼奥和Morris停下脚步,与昂利、Gera和Luna三人相逢。
大家各自询问了接下来的打算,得知法尼奥和Morris准备向尚未许可踏足的居民区外进行调查。
“我不认为这是一件明智的事,”她略微仰颈,直视着重机枪手海洋色的眼睛,“应该说,这个决策是缺乏考虑的鲁莽行为。”
法尼奥如往常那样,只是垂下眼来回视着他的助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我知道。”
“在没有掌握太多信息的眼下,贸然出去很可能只是去送死。”原本快活的氛围被这干脆而残酷的发言变得逼仄许多。
“我知道。”
她凝视着法尼奥的脸,后者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变化——Morris和法尼奥身上漫不经心的烟草气味渐渐传过来,她收回目光,不再逼视年轻的机枪手。
她不再挽留。何况,这个人大概原本就是留不住的人。
大家各自叮嘱后,于教堂的大门四散开来,朝各自的目的地走去。
没走几步,法尼奥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
是Luna。
“别做危险的事,尽可能注意安全,”她淡淡说道,“等你们回来时探索到的情报。”
“你在担心我们吗?”法尼奥笑开来,用饶有兴趣的神情促狭看向严肃的少女,“被漂亮女孩儿挂念真叫人荣幸。”
“……”对面只是如往常那样以沉默回应。
就在他以为谈话已经结束,转势准备回过身时,他看见助手小姐的眉眼有了笑意,嘴角不断上扬,最终彻底形成一个深邃的笑容。
“这种特殊时期里,你还是那么轻浮。”两颗小小的痣把她笑起来的五官称得更加生动。
“这种特殊时期里,你说话还是那么不留情。”他也笑了。
她做完最后的道别,向静候她的队友走去。
新世界向所有人打开了自己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