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玛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来Ponder,在一个昏黄的午后,夕阳携着自己所不熟悉的寒意。他站在旗塔前,看着远处的云彩后隐着一个圆润的光球,像是一个烧红的铁球落入海水中,溅起的水花四散在云朵上,它们于是被融化,中间裂出几条缝隙来,金光万丈,如同雷暴雨时划破天空的闪电。突然他的脑子里也像是由这光劈出了几道奇思妙想——他想去那栋并不与他完全相容的图书馆,并且他想起不久之前,他匆匆地从医疗部奔下楼,去和他的朋友赴约。观星社的魔法师,总是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前来。他的脑中浮现出对方的剪影来,映在窗口,也深深刻在他的回忆里。
西玛并不指望着能见到艾希礼。最后一丝记忆阀门打开,他推翻了桌子,落荒而逃,却有着强行续约之嫌。他们的交易,本到破开里政府职员身上的遗忘咒为止。
可那些东西又算什么呢?西玛愣了很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的生命本就轻飘飘的,对待艾希礼也毫无积蓄可言。他把自己了解到的美好小心翼翼地给艾希礼看,又担心误导这个比他还要年轻的少年。他看到一幅买不起的精美油画,心里艳羡的同时,甚至不敢碰一碰它精雕细琢的相框。——不该,艾希礼会来吗?在这样危急的关头。
他愣了很久,回过神来人却已经在图书馆门口。他的右手手指扣在左手腕上,被什么硬物硌到。那是一枚闪闪发亮的蓝宝石袖扣,温凉的触觉让西玛很喜欢它——而且它很衬艾希礼的眼睛。他摘下这枚随身了许多年的袖扣,塞进了白大褂的口袋,手指碰到两颗巧克力糖,他嘴角咧开一个无奈的苦笑。
可艾希礼在那里。站在那面花窗下。天气冷了,他又一次穿上了那件外套,是西玛最为熟识的模样。第一次相见,艾希礼也是这样的装束,湛蓝的眼睛,翘起的白发有几分不羁,眼中实实在在地沉着观星社给人们带来的固有印象式的敌意,由于西洋剑锃亮的光更有些晃眼。
西玛无话可说。这一段路程实在太远,他的脚下忍不住地快了几步,在跑起来之前又惊觉自己的失态,勉强压住了速度。
艾希礼朝他点了点头。
定了定神,西玛朝他走去。一瞬间的狂喜在方才的压抑中分崩离析,它们的碎片和着沉淀在心底的忧虑一起翻腾上来。他的袍角掠过风,他不得不用手压住它们,以至于张开手心时他感到一阵凉意——他不知何时已满手是汗,悲戚在这样仓促的见面下不可避免,更何况他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所谓失控。
西玛知道自己有多平庸。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什么歇斯底里的宣言,什么波澜壮阔的抉择。他的悲剧很简单,即使是出场也只有八拍的单调配乐,循环往复地响着。他能感受到自己在痛苦中沉沦,被亲朋好友的死去击溃。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却不信命,或许是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身上微不足道的光。其余的时刻,他们往往在市井中腐烂。没有什么慷慨激昂的以卵击石,只有黑暗中孳生的毒药,让他无言地死去。
他的叔母说得对,他的确不是什么高贵的人,他没有魔法师的血统,一切都太遥不可及、痴人说梦。可或许,他能暂且抓住一些什么,就在现在,他的身边,尽管他是一朵枝头落下的凋零的花,在行人的头发上暂且停留。
“……艾希礼。”
他的脸上堆出有些勉强的笑意。欢欣是真实的,笑容却是虚假的。他自己能感受到他的肌肉僵硬,嘴角勾得诡异。压抑的快乐和思念,离邪恶和黑暗只有一步之遥——如果对于他所信赖的人,都无法表达。
于是他很快地接上一句:
“对不起。(Pardon me.)”
西玛不清楚自己在道什么歉。或许是他两周前公共场合掀了桌子(那看起来就像是正在约会的小情侣闹脾气),留艾希礼一个收拾烂摊子却没有半句解释,或许是他无法对对方展现真实,因为真实带来的后果他俩都无法承受,或许是……他一直以来的亏欠。
西玛知道自己预想中的该是如何。因为有一瞬,仅仅是那一瞬间,他看着艾希礼穿着那件厚重的大衣,远远地等待着他,他有了一种可怕的冲动——跑过去,抱住他……亲吻他。
恶疾早已在他心中种下,不知不觉中病入膏肓。那是恐怖的鸩毒,掺着甜美的酒,西玛无法拒绝。于是他站在艾希礼面前,道歉,眼底是木质的地板,撒着最后一点黄昏的光。斜切的阳光束中有小小的尘埃,似动非动地游走着,仿佛闪烁着星光的池塘中,漂浮着细小的蜉蝣,可已经现出了颓败的颜色。夜晚马上就要来了。
半晌,温热的纸杯贴在他冰冷的脸颊上。那是多么温暖合适的一种安慰,西玛被它激得抬起了头。
“西玛,”魔法师低语,眼神中是让人心安的平和,“如果你愿意说,我可以暂时当一个中立的听众。”
他怎么还能这么平静呢?西玛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艾希礼背后的夜色已经悄然袭来,发暗的玻璃上,反射着西玛的表情。那个青年很疲惫,肉眼可见的忧虑,可却习惯性地微微勾着很薄的唇角,露出的是有些恍惚的、难以形容的……。
那是他的母亲看着他的目光。那个即使是疯了的女子,面对他时记忆错乱,神经恍惚,却还难以抹杀的温柔。现在,这个要命的神情,正出现在他的脸上,湿润的棕色眼眸,如同幼兽的天真和脆弱,又带了几分本能的安慰和慈爱。
西玛明白了。一种悲凉从脚底涌来,他禁不住瑟缩了一下。魔法师紧张地把手伸到他身侧,建议他坐下。西玛跌跌撞撞到靠到椅子里,把脸埋进臂肘。他感受不到泪水的湿润——它们早就在父亲死去和西尔莎身亡时流完,就像是啼血的夜莺已经成为一具尸壳。他只感到一种有些疯狂的冲动,像是荆棘一样从他心底窜上来。他想笑。太荒谬了,这太荒谬了。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艾希礼。”他颤抖地憋出一句,努力使自己的声音趋向平板,但难以自制的波动还是出现在这短短的一个名字中,“最近不太平,你还来这里?这么信任我,值不当的。……我们今后,还是不要多见面为好,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你也知道……”
艾希礼蹙了蹙眉,将肩膀倚上靠背,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从不乐意落下风的观星社巫师,当然乐得一切威胁在他面前挑衅。肆意的狂狷让西玛不由得愣了神,而一时间涣散的目光让巫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艾希礼的世界中从未太平,也懒得与面前这个敌对方的职员断交而对暂时的安稳擦脂抹粉——艾希礼从不屑于这点。
——而实话讲,面前的人瘦弱忧愁,哪里有半点里政府的模样,倒该像个大学里满口莎士比亚和歌德的青年学生。
“信任和不信任有差别吗?反正吃亏的从来不会是我。”他直言道,“对我而言,北风从未停止,现在无非是把窗打开,站到风口去而已。谢谢你担心我,可若你不想气氛变僵的话……”
纸杯散发着恰到好处的热气,轻轻贴上对方苍白的手背。触碰到的时候,他微不可见的躲了一下,为此,艾希礼又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杯子,蓝色的光如同萤火,微微一亮。
“倒不如换个话题吧——比如我猜到你会冷。”末了,魔法师有些不习惯似的废话了一句,“双倍焦糖,你会喜欢的。”
西玛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欣喜地握住了纸杯,温热的奶香从杯中飘了出来,保持得恰到好处的热气将他的眼镜片熏上一层白雾:“谢谢。”他低下头,白皙的手指被热甜奶蒸出了几分血色,轻轻啜了一口。像是为了向魔法师证明似的,他抬起脸,露出了一个笑容。
艾希礼把目光偏开了。
图书馆的夜色袭来,灯火亮了起来,更衬得外头的寒冷。这一年的秋天推进得格外的快,才刚刚到了季节,寒风就乒乒乓乓地敲打起窗户。西玛抱着甜奶昏昏欲睡,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心安过了,在一个阔大的公共场所,人来人往筑出的巢,和身边信赖的魔法师。他几乎要忘了他早就准备好的台词,那些温和的遣词造句排练了多遍,在温暖的甜奶和艾希礼面前简直就是坏气氛的利刃。
舌尖的甜味陡然间炸开,沉淀在杯底的焦糖抓紧最后的机会洗刷他的口腔。他清醒些许,甜奶在冷去之前,他已经将它们通通喝下。他扭转过头,艾希礼仍靠在椅子上,喝着属于他的那杯咖啡,脸上有几分少年鲜有的警惕。
或许是时候了。
“我调去侦查组了。”西玛冷不丁地说,他的语速尽量的快,用词也力求精简,以免艾希礼反应过来,把唇从咖啡纸杯上撤下后,他再也没有勇气说下去,“以后可能要多上前线了。这段时间风头紧,上头和红学联手……我们见面恐怕也要小心些。不过你别担心,等风头过去……”
他没说出最后的结果,只是轻松地笑了笑掩盖心中的苦涩。感谢自己习惯性的表情,那是天衣无缝的温和,没有人能看出坚硬的水晶正在从核心碎裂。很快地,他又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袖扣,递到对方面前:
“喏,这个给你,”他尽量轻松地说,“我叔父留给我的,他既然也是魔法师,这玩意儿应当也不是凡物。我知道你们那最不缺的就是魔法器物,不过蓝宝石却是货真价实的,你留着,好有个念想,我对你也算是放心。”
他的脸上露出些许“长辈”似的关怀。
艾希礼抬手接过袖扣,没说什么,垂下眼,抽出腰间的魔杖——西玛还记得他曾经是惯用剑的,翻找破除遗忘咒的日子里,艾希礼对咒语的练习渐多,虽还是不怎么用魔杖战斗,但还是常带在身边。
咒语里最多的是那些耳熟能详的祝福,魔法师母亲常常赐予孩子或是爱人的庇护,那些至为善良的咒语。
“回礼,左手伸出来。”他拿着魔杖说道。
水蓝色的咒印刻在左臂,艾希礼低声吟哦着晦涩的咒语。而后,他细心地为西玛隐去了那些痕迹。
“小心一点。”他说,没有做任何其他解释。
西玛站起身,答应了一声,然后心血来潮似的,摸了摸艾希礼的白发。
“你也是,艾希礼。”他轻柔得像是在念哄小孩子睡觉的童谣。然后他拎起桌上的纸杯,捏着它的边缘踏入了图书馆外的夜色中。夜晚的黑暗像是粘稠的梦,河水一般的冰凉。左臂上仍带着几分灼热,西玛苦笑了一下。
追踪咒。
可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了然地笑了。反正时日无多……他眷恋地投入了夜色深深的海洋中。
——瓦哈蒂亚境内——
【绿湾】
【黄】鲁切特 14 vs【蓝】妮娜 爱琳奥诺拉
*
——沙马卡兹——
【哈加卡里姆】
【黄·领主】德拉肯vs【红】希尔维斯
【南海湾】
【红·领主】艾瑟戴尔vs【黄】塔立格
*
——普鲁尔——
【席拉】
【蓝】乔vs【黑】提默
【西方岛】
【黄】努坎帝 刹那vs【蓝】柯达姆
【先民之市】
【蓝】斯米蒂亚vs【黑】雷德 科芬
*
——恩索里亚——
【可伦湾】
【红】杜vs【黑】米波瑞卡
【静泉】
【黄】阿奎拉vs【红】阿比乌斯vs【黑·领主】纳泽拉尔德
【雪之湾】
【黄】赫本斯vs【黑】伊露塔莉娅 约书亚
周末怕沒時間,總之先打卡_(:3_| <)_
555謝謝秋秋老師一起玩耍,緩慢爬進度
字數: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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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上的撫摸 feat. 秋田
晚紅的餘暉將兩人的身影在柏油路上曳出兩道深不見底的裂口,街邊點起了燈,夜色正朝著深深的藍紫色瞬變。
他們拉手走在街上,看似親密的男女身周依然飄散著似有若無的疏離。雖然試圖營造親密的氣氛,但對著實話才熟識不久的女性,扶由再怎麼也不敢隨意造次。
「......這幾天過得還好嗎?」
他心底明白這一切都只是一齣戲,但對他而言卻又無比切實;青年試圖尋找話題,但是看女子眼下淺淺的青紫痕跡,不用多想也知道過得並不好。而女子也如他所料的搖搖頭,並沒有多說話。他忍不住出聲安撫:
「我們會沒事的。」
「你怎麼知道?」女人甫開口就是尖銳的問句,縱然他們還交握著十指。他能從女人眼底看見焦慮與敵意,「這些話我已經聽得夠多了……我們會沒事?現在這種狀況下你怎麼還能相信這些!」
「相信些什麼總比什麼都不相信讓心裡好受些。」扶由扯手將秋田拉近身邊。場景的擬真度極高,隨著天色漸晚氣溫也降低了許多;車水馬龍的道路恍若他殘破的記憶裡、只是幾天之前的街道,青年從容的神情裡有許多不明所以的東西,在昏暗的燈光下被晦暗的隱藏。「至少我們都還活著,多給自己一些信仰不是很好嗎?」
「……信仰和信任是不同的東西。」年輕的女教師神色陰騭,卻沒有從兩人之間過近的距離逃開。她還記得他們正在做的事、正在扮演的角色。秋田緊緊身上的針織外套,喃喃道:「信任一旦被破壞,就再也無法復原了。」
「信仰不也是嗎。」扶由輕飄飄地說了這麼句,不等對方有所反應就伸手招了輛出租車。
小客車後座狹小的位置正好容納兩人及他們之間不尷不尬的距離。扶由向前座的司機報了事先套好的地址後,兩人之間又恢復沉默不語。秋田雙手交疊在合攏的膝蓋上,儼然一副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扶由則專注地透過後照鏡觀察著前座的司機。車內撥放著古典樂電台,空調細微的鳴響吹出的風都如此真實,就連司機臉上的每一條皺紋、每一個呼吸都讓人無法辨別真實與否。末了,他終於放棄分別一切,任由自己走一步算一步。
就和他每天醒來後做的事情一樣。
「先生有信仰嗎?」猝不及防,身側一直滿臉凝重的秋田開口。
「……本來有,但現在沒有了。」一陣微妙的停頓後,他回答。
「扶由先生也是遇見了這一切之後失去的信仰嗎?」秋田眼底閃過陰影,見對方如此陰沉的模樣,扶由更說不出他其實沒有見著任何事情的印象。溼透的筆記紙頁上暈開的墨水什麼也看不清,他由來不明的印象中唯一能夠依賴的線索被徹底歸零。他嘆口氣:「我的信仰讓海水泡爛了……」
「……不好意思?你是說……」秋田對於他天外一筆顯然沒有反應過來,年輕的臉龐終於露出陰霾以外的神情。青年沒有正面回答對方的疑惑,他微微笑著,伸手搭上對方交疊在膝上的手背:「這樣的表情不是好看多了?」
肢體的接觸再度點燃微妙的氣氛,他們和彼此對視,然而陌生的眼底從來就看不清任何事物存在。他能看見秋田眼裡帶著恐懼戒備與不信任的目光,並不特別針對誰,在面對現下的情況,就算只是戲碼,會慌亂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然而這就是他的每一天,晨起的慌亂後,他會知道自己的記憶永遠不能相信,並且他失去的遠不只有記憶。
他現在度過的每一分秒,在一覺醒來後都將不復存在。
他是只生活在「今天」的人。
所以他別無顧忌。
「——還記得我們在做什麼吧?」青年低聲說道,人畜無害的溫和神情之下有什麼在閃爍。出租車駛過一條條初上華燈點亮的街道,或熟悉或陌生,卻遙遙遠遠始終沒有盡頭。顛簸的路面給了他們需要的信號,年輕女子撇開眼神點點頭,這是她所做的最後的掙扎。
起先只是試探性的碰觸,從手背向上,經過小臂,輕滑過脖頸;然後來到下顎與臉龐。「別怕。」他溫和的輕聲安撫對方,在狹小的空間裡吐息交錯。柔和的親吻刷過唇瓣,帶著人類的氣息,他半支起身撐在後座皮椅,將對方圈進更加狹小的空間內,催眠似的低喃:「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單純的觸碰、單純的吻。出租車內的空調有些冷,像他們身處海底所感受到的溫度;而彼此的體溫是僅有唯一的溫暖。敷衍了事的戲碼在這刻模糊了虛假與真實的邊界,他們在曖昧的氣息裡徘徊,不知道是誰先跨越了界線。
車窗外影影重重,道道劃過兩人相貼的面龐。恐懼與不安激起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能感受到年輕女子下意識的攀附與抓握,在對方眼裡他或許是他、也或許不是他,對扶由而言這些都不是很重要。唇舌交纏帶出隱約曖昧的悶哼,恍然間,出租車早已停下。
他停下動作,扶著秋田雙肩拉開兩人距離。還來不及看清窗外究竟是什麼地方,一個巴掌呼地熱辣辣搧來,聲音清脆而響亮。
秋田看起來和他同樣驚詫,他慌亂伸手輕觸扶由吃痛的臉頰:「對不起!我、我……」
「沒事,反正明天我也就忘了。」扶由擺擺手,他的毛病應對這樣尷尬的場合,有時候不得不說還真好使;他拉開和秋田的距離,給對方一個不侵犯彼此的空間,搖頭苦笑。
……只不過就不曉得這樣的一齣戲,能不能滿足那些海底人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