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责:笑语/求知
年末了写点困惑
周羽有超能力,谁也不知道。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发现,她能看到一个人会和她成为什么关系,这让她在青春期之前的社交场合中无往不利,她从人群中筛选出能和她成为朋友的人,去接触对方后,发现对方的确是个很不错的玩伴,而这个超能力甚至还能实时检测到变化,当一个人对周羽的态度改变了,往往她也会看到,有时候是朋友变成了陌生人,有时候是朋友变成了敌人。可到了青春期之后,即使是超能力也不能百战百胜了,一来是人与人之间可能出现的关系变多了,另一方面,老师们对恋爱关系严防死守,生怕班里出现一对情侣。而周羽本人尚还停留在轻松版本的社交模板中,完全不明白昨日还是自己朋友的人为什么会突然突然变成了敌人,就因为旁边那个家伙头上明显的恋人二字?
周羽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挂着恋人字符的家伙会影响到她原本的社交,如果恋人是这样的东西,那她绕着走不就好了?她开始刻意避开那些在此之前根本不被她关注到的家伙们,这又好像犯了什么新错一样,没一段时间里她眼见的地方里敌人变得更多起来。
到底是为什么?
她在日记里写下自己的困惑,又被人翻出来大声地朗读,他们表情扭曲又复杂,周羽读不明白,头顶的标签愈发放大,直到笼盖住对方的整个脑袋。她看不懂的表情,现在看不到了。
但掩藏在社交暗流下的那些东西在大人们眼中从来不算什么,周羽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她成绩很不错,在一些课堂里也能保持一定程度的活跃,就是有时候有点没家教,冒犯别人而不自知,在班上确实有些受欺负的情况,但小孩嘛,总不会做得太出格,稍微关心一下周羽,她也就不会太在意这些事情了。
周羽确实不太在意这些事情了,不过是因为一个人,这个人是她的新朋友——或许说朋友是不对的,这个人头上写着“恋人”,可同一个性别的人也会成为恋人吗?她只是想要一个朋友。
她的朋友孔杉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乐观开朗、热情大方,无论在同学之间还是在老师的评价里都是很好的人,周羽在假装午休睡着的时候听到过有人问孔杉为什么要和她玩,但她从来没有听清过孔杉的回答。也多亏了孔杉的好人缘,那些可怕的脸不再靠近她,它们像幕布后的木偶,远远地表现出僵硬的动作。
周羽被孔杉带进了新的世界里,明明孔杉和她几乎是同龄人,但却比她知道的东西多太多了,她带她阅读,不是她喜欢的童话故事了,是晦涩的哲学书、是精巧的文学故事,还有很多很多的社科读物。周羽后来想起来,也会觉得孔杉实在是太狡猾,孔杉并没有主动把关于性别的研究送到她面前,但她给周羽打的这些基础几乎是必然会引导她探索到这条道路上去。
她们初中和高中都在一个班,高中的时候周羽几乎不再看到其他人头上的那些可能,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超能力已经消失,但一转头看到孔杉,她头顶还是原来那样,才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连结总是越来越困难的。
她们一直是朋友,她们当然是朋友,即使周羽不用再借孔杉来遮挡人潮风雨,但她早已经习惯在孔杉身边,只是有时候她也会想,你什么时候会说出那句改变关系的请求呢?这样的想法她不再直接地写进自己的日记本中,但落进她心里,还是叫她不安于怀——自己是否压迫了孔杉,以她所不能理解的关于爱的名义?
孔杉是在她们高考完的那个晚上对她表白的,总算来了,石头落在她身上,却一点也不让她觉得沉重——她早就已经想好了回答,这是当然的吧?这么多年下来她享受的总该偿还,况且,比起失去一位对她无比重要的朋友(这是她高中在其他人身上观察学习到的经验),只是同意进入一段新的关系而已,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但她最后还是失去了这位朋友。她们大学的时候是异地,分手的时候孔杉指责她,说她分明不爱她,却同意了她的表白,“真不会觉得亏心吗?”。她张口结舌,想要回复说一句“我是爱你的”,却只得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她们一直是朋友眼中的模范情侣,互相关心爱护,偶有矛盾也不吝于沟通,被孔杉提醒后所有的纪念日周羽也没有落下,即使都是学生,她们也尽其所能地关心着对方。就像以前那样,周羽有时候也会这样想,除了那些纪念日和孔杉更多表现在她面前的崩溃之外,她和孔杉的相处模式又有什么不一样呢?或许是亲吻和性?可周羽并不抗拒亲吻孔杉,有什么不可以呢?这是她那么珍视的朋友,只要她想要,她有什么不可以送给她的呢?
这一切还不能算作是“爱”吗?可分明她爱孔杉啊?周羽的确为此而困惑,但这一次她无法再从孔杉那里得到回答了。她开始明白人们其实在爱情上说了很大的谎,烂俗小说会说男女之间的情感始于接触和性,一流的小说也往往不否认性在爱中的必要性,可爱情却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神迹,它并不是爱和性在一刻的交融,甚至爱本身都由太多叫人看不明白的东西组合而成,她不明白这是如何组成的,当然也无法回应以孔杉所期待的“爱”。
可她是爱孔杉的,她当然知道。
周羽后来也遇到过很多头上写着恋人的人想同她交往,无一例外,她都拒绝了;家里人也为她的感情而操心过,但她实在是固执,好像除了孔杉之外谁都不行。当然是谁都不行,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在过去陪伴她那么久呢?孔杉是特别的那个,而这种特别是她自己达成的,无可替代。
她后来不缺可以做朋友的人,很多人头上的标签存在又消失,最后有的归入陌生人之中,有的成为老朋友。但她还是更喜欢独来独往的感觉,她又重新开始写日记,隐隐约约里她想,也许超能力所见的那些东西不是“会成为”什么关系,而是“想要”成为什么关系,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年来她见到孔杉,总能见到“恋人”,因为在孔杉眼中,她一直无法称为恋人。
她好像总是后知后觉的,她在日记里这么说,但不是你,真的谁都不可以。
如果是现在再遇到孔杉,想来她应该会做的比以前好吧,她这么想过,又还是觉得漂浮的一切从来没有办法肯定,直到她真的再遇见她。是同学聚会,她其实不想去的,高中虽然不坏,但也没有重要的人在,但只是听班长说她会去,她就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很难忽视这个人吧?哪怕她们至少有十五年没有见面,可她仍然可以一眼从人群中捕捉到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她头顶的字。
好久不见,她们几乎同时说,然后又一起笑起来。周羽张开手来,孔杉回抱住她,两人在陌生的老同学中哭得叫人手足无措,叙旧的同学聚会都成了八卦大会。
等到两人都平复下来,周羽终于看清了孔杉的脸庞,还有她写在脸上的期待,那是“爱人”。
她的超能力消失了。
作者:维克
mode:任意
观前预警:这是oc小故事,有一定程度的g向及乱伦提及,请注意避雷。
“……四期临床第七轮注射吡拉西坦,实验组A中Ab62、Ae100出现明显Ach含量增高,实验组B中Ba13出现Ach微量上升,其余对Che反应无活性,实验组C……”电子笔贴到白板上,微小的磁吸声将阿杜兰纳的叹息中和,她将剩下半截的记录存档。三声准点报时,短促轻快地将研究员抽屉中的认知增强剂吸干,留下眼角胀痛与虹膜细密如蛛网的血丝。好歹有两个,不,勉强三个出结果(千分之三呢!),她只剩下一点苦中作乐的兴味,不至于彻底被反复无常的结果与颠三倒四的汇报折磨疯掉。换掉实验服,做简单杀菌,检查实验组归类,再去中控台交班。凌晨三点三十四阿杜兰纳踏出大门,被夜风吹得一激灵,再精密的气温调控也对每天一顿营养粥的肢体爱莫能助,她坐上车,头晕目眩而耳尖发烫,窗外夜色粘稠如胆汁。
暖光灯循序渐进,一片一片送到面前,二十瓦也几乎伤害她的眼睛。阿杜兰纳捂住抽痛的左眼,举着外衣欲挂到衣架上,伸腿却被两只零落的靴子绊了一跤。深棕色,浅根,用料是细软的羔羊皮,鞋底遍布刮痕,早已不适合穿。她将这双大了三码的鞋子踢开,挂好衣服,转身面对室内的狼藉。窗外高楼尖细如刺,冰凉的金属忧伤地闪光,在寂静的夜晚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吸。纳博科夫笔下,正是这样一个奇迹与罪行发生的深夜,一只天使闯入伊莎贝尔的房间,带来潮湿、恐惧与深褐色的野兽皮毛的臭味,脚趾苍白,无骨而无法站立,被捉着翅膀推进衣柜里,科恩握着的猎枪没能鸣响,因为它是告别信上浸透墨水的幻觉。在暖光灯描摹的夜晚里,降临她房间的是一场自然灾害,就结果而言,与天使无异。
她循着凌乱的轨迹往深处走,仿佛正迈进一个人造黑洞。饰有绿色绸缎的披肩,革面上墨丘利穿着巨大的草鞋,握着一把龟壳的里拉琴,正站在畜群中狡黠地微笑;靠垫缝隙里插着一瓶苔藓,捕虫堇浅紫的小花谦卑地垂下头颅;矮几的干制绣线菊倒下去,细小的花瓣扬升,于灯光下飞旋,亿万个颤动的小小行星;红色托帕石组玻璃欧珀的手串搭在惊惶的达芙妮雕像上,横贯脖颈,像一道价值连城的割喉伤口;立柜,长桌,中岛台,书墙,单人沙发……这条被遗弃的轨迹流向浴室,她走进一点,被黏到窗帘上的重力使徒摆件转了个圈,悠悠飘到面前,三角空洞涌出卡顿的电子音:“欢迎回家。”
“把家具全部归位,多余物品整理后分类放进我房间里。灯光调暗一点,套用模式一。”身后传来轻柔的机械传动声,几乎可以见到丝绸如金鱼一般游走。阿杜兰纳打开浴室门。
“あの人に,愛して貰えない今日を……”震耳欲聋的音乐从四面墙壁冲出来,颤音扑了她满头满脸,心脏随歌声一同错拍,立马收到生物检测仪的警告,连眼角都盈满荧光黄的字标。阿杜兰纳摁掉威严的感叹号,重新眨眼后出现在世界里的是雷科尼。
她想起一本画册的第三页:宝石化的巨人坐在盐湖内,湖面死寂如镜,破冰船撞角高高翘起,身上结晶簇簇。朝圣者祈祷虚假的圣洁,以匕首削下洁白盐卷擦拭肢体,回应他们的只有死亡一瞬间遍布全身。在她的房子,雷科尼坐在浴缸里,小船是透彩的酒瓶:橙红龙舌兰日落,洁白咖啡利口酒,蓝色海军上将朗姆酒,翠绿汤力水……相撞时有鲜明的叮铃声。雷科尼不知对恒温系统做了什么创意性改写——他弄了整整一盆冰水,带冰渣的那种。巧克力香槟沉重的甜味冲进阿杜兰纳的犁鼻器,她瞥见雷科尼发绀的嘴唇与泡涨的手指,无奈地发现自己为他垫付的每一笔酒钱都仿佛在提前缴纳其葬礼的费用。感谢医疗科技,酒精中毒总不致于现在夺走他的生命,仁慈地留给阿杜兰纳一段为双胞胎哥哥做心理辅导的时间。她的视线扫过一片狼籍,最终决定坐在穿衣凳上,理智地与浴缸隔开两尺的距离。唤出操控面板关掉音乐调高室温后,她一目十行地翻看日历与工作安排:“你今天有一场画展。”
雷科尼微笑着,从角落里游过来,轻轻趴在湿滑的边沿上,那对与她肖似的蓝眼珠沸腾,头发亮如铂金,狠狠闪了阿杜兰纳的虹膜,暗中庆幸自己早早换了发色。高级丝绸衬衣上浮,领口拥簇着他的脸,这个放荡的家伙几乎显得纯真了。他抬起一点脖子,阿杜兰纳才注意颏部有一条伤口,纤如红线,正缓缓渗出细密血珠。雷科尼伸手蘸取一粒鲜血,指尖在眼窝摩挲,其上的蓝色玻璃海仿佛马上要跌进这片不安的猩红。她听见雷科尼说:
“今天在珀尔宫,我听见有人在哭。当时我在一楼茶歇厅,那声音从天花板上摔下来,‘这里石头太多,太吵了’不,最近一个月我的检查指标完全正常,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杜兰。今天一二层属于我,三层属于艾维尼恩,那里空荡得像停尸间,只开了几盏节能灯。你应该不认识他,这人的品格没什么好讲,唯一要担心的是因作品被心怀不满者刺杀在假面舞会上。为避开人群我特意走应急通道,一直到五楼,哭声终于消失了。我记忆中是杂物间,一切覆盖着亚麻长巾,永远亮着无影灯,简直是一片雪原。但是今天,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呢……我走进去的时候所有白布被撤下了,两千个保罗注视着我,全是玛博尔星区的大理石,无数行星架设巨构,掏空整个变质层不留下一点碎屑。只为此刻。他们的剑撑起一块幕布,是很老式的剧院形制,像挣扎的血。我将它拽下来,那里悬着一口钟。”
“它的外壳显出一种深沉的黑褐色,表面雕刻有无数的翅膀与月桂叶,凹槽内未污损处可以见到极明亮的光彩。这钟是由一整块黄金熔炼成的。冠钉下面挂了一只香炉,燃着香根草、黑檀木与桂皮。而舌抽被替换为双锥体的金绿柱石。论到你们所看见的这一切,将来日子到了,在这里没有一块石头留在石头上,不被拆毁了*。上一次这钟响的时候,大陆架分裂,恶火烧尽整片麦田,海与天一齐震撼,所有好的坏的都在钟声停止的瞬间诞生。我走上前去,接下一把保罗的剑,用剑柄用力敲钟七下。”
“那钟声仿佛从白垩纪传来,鸽子的先祖形成胚胎,垂死的流星杀死恐龙,那时可能出现了世界上第一朵花,漫长的回音一直蔓延到新生代。待整个房间重归寂静,我睁开眼,钟消失不见,艾维尼恩被钉在地上,他的肺与脊椎被一把剑捣烂了。窗边站着弗拉夏尔,你记得她,对吗?她的侧脸冷如水银,脸上永远挂着不可战胜的、冰凉的微笑。一见到她,我立刻就意识到我得站到她身边去。我越过艾维尼恩,越过两千只空荡的捉向我的手,与她共享窗外宁静的树。随后我拉住她的手,那只手滑腻坚硬如铁……我闻到她指尖身世残忍的新血的味道,知道她杀了艾维尼恩。她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变成大理石的一员了。弗拉夏尔,最精湛的制弓手*,她说话时连窗外橘子落地都不会发出响声:‘去笑,去哭,去绘画,去饮酒,尽情挥霍你的人生吧。愿你永远不要怀念,永远不要回头!’她的语言像箭矢一样没有转圜的余地。我紧紧握着她的手,直到她将其抽走,脸上露出忧愁的神色,让我离开,‘这里什么都没有’。她将我送到门口,眼神像一个天使。最后一刻她伏在我耳边说她爱我。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说这句话,而我讲了无数次。我甚至来不及回头。外面下起雨来,门关上了。”
“我跑下楼梯,在三楼撞上艾维尼恩,他抓着一块亚麻布往什么东西上盖。我还记得他破损的肺泡里流出的空气的腥味。在盥洗室里我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下颌上被划了一条伤口。天呐,这简直和梦一样。”
雷科尼抬起脸,直直望着她:“说点什么吧,让我听见你高尚敏锐的声音……请救救我,杜兰,我的妹妹。”
阿杜兰纳听到自己长长叹了一口气,雷科尼总是这样;他想改变的事情太多:情人的数量,罂粟油的配比,爱的方式。但总有一种未知的力量逼迫他,像一个兴高采烈的狗主人紧紧握住牵引绳飞奔,没有过去,没有现在,只能遥望永不可能的未来。这也是为什么雷科尼总做出令人惊愕的荒唐事:二十年前的某天他不告而别,搭上一条廉价运输船直达另一个星区边缘的杂旯星球,换了全套身份标志在那生活。一直到联邦都要将他的公民身份信息定义为失踪,她都准备开始写一份真诚而感伤的讣告,雷科尼忽然在某个雨夜降临航空港,掠过几乎将天空照亮的镁光灯,一路狂奔回家。然后是记者会,澄清,对公众微笑,变魔术一般掏出一大堆新的绘画,举办了这场画展。阿杜兰纳相信这些东西会为他赢得一套白如月光的礼袍,一顶以鲜橄榄叶编成的头冠,一张闪闪发光的证书与一块纯金奖牌。接下来雷科尼会喜悦地接过荣誉,发几百遍自己会沉稳冷静的誓言,再被那种未知的力量导向另一个地狱。
她站起来,迎着雷科尼的目光走到浴缸边上,几根文明的科学化的手指从衬衫领钻下去,轻轻摩挲第七颈椎在体表的凸起,那块骨头像一个噩梦般硌着她的指尖。声音从她紧闭的嘴唇钻出来:“你该去看精神科。”随后,那只手突然发力,将雷科尼沉进冰水里。
她评估了一下雷科尼聊胜于无的挣扎,确认他不会吐在浴缸里。外面正刮过一阵冷风,在落地窗上滚了几圈,拥着甜蜜的痛苦离去。那头铂金的发丝纠缠她的手指,像一团滑腻的冰凉的水草。在她还在读生物科学时,她曾与医科的同学一起做机能学实验,每次实验室轮转,教人跑上跑下。毕业后三十年,阿杜兰纳在将哥哥扼进水里时回想起解剖青蛙。她一边开始倒数,以防真造成一桩蓄意谋杀,一边任由那些严谨的令人心醉的文字在头脑中波荡。
七。扪及蛙背上一处自然落空,将蛙针捅进枕骨大孔,明显的骨裂声,左右摆动,破坏大脑。
六。将针调转一百八十度,破坏脊髓。可见蛙下肢疲软。它不再挣扎了,真好。
五。使蛙仰卧于蛙板上,用钉子固定其四肢。有人悄悄笑着:看!耶稣受难。
四。在胸腹部剪出一道v字形伤口,后剥除皮肤。剪刀生锈了,抱歉。
三。以蛙剪剪去多余锁骨。这是什么?祖灵信仰的红色亚当?
二。去除心包膜。小心点!别戳破了。
一。可见蛙心起搏。
阿杜兰纳回忆着那颗鲜红的砰砰跳的心脏,雀跃几乎扎破眼睛。她一瞬间想剖开雷科尼,看看他的心脏是否像富含盐晶的矿泵那般跳动。永不怀念!永不回头!
零。她将雷科尼从水中提出来,结束了这场简易的水刑。
雷科尼剧烈地咳嗽,金发也一同晃动,喉管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像一条被踹了一脚的狗。阿杜兰纳坐在浴缸边,一波一波涌出的冷水浸透她的裤脚。她让雷科尼趴在她的膝上,娴熟地将那条善使言辞的银舌头拽出来,按压舌根,防止他呛死在浴缸里,又是一桩蓄意谋杀。她观察着,雷科尼的脊柱在衬衣下狞动,最终慢慢低下去。事实上,根据她的反复试验,窒息是能让雷科尼冷静下来、从那种梦境般的状态脱离的最有效方法。她等待着,直到那张还浮着薄红的脸望向她,雷科尼的声音轻巧而沙哑:
“为什么不微笑呢,杜兰,这一切不是很好吗?”
阿杜兰纳最后一次沉重地叹气,这次不只是因为这婊子仍疯疯癫癫地在梦游,还因为刚刚终端挣整点报时响了五次。现在是凌晨五点,还有两小时她就要出门,走向研究楼,走向她的千分之三。她的手指几乎冻僵了,仍粘着雷科尼的唾液,裤脚舔过小腿,留下一道寒毛倒竖的湿痕。现在她还得在出门前换套衣服。她紧紧摁住雷科尼的手,发出一声咔吧的脆响:
“你能不能在今晚放过我?就今晚?”
雷科尼笑起来,狎昵地捉过阿杜兰纳的手,张开嘴,在环指咬下一圈红色。他望着自己唯一的血亲,畅快地哼着一段小调:
“那好吧,我亲爱的妹妹。我祝你所有美梦都成真。”
一个半小时后阿杜兰纳收到消息,两位接班的同事打翻了培养液箱,造成大范围的触电,正好碰到通道排气检修,一场爆炸毁了几乎整个实验室,除了她的实验组。那一堆培养皿因放在最深处的恒温箱而幸免于难。
她千分之三的美梦留存了下来。
END
*引自《路加福音》21:6
*弗拉夏尔的英文Fletcher,意为制箭手
作者:笼猫
评论要求:随意
备注:vtm世设下的原创,淡化了氏族特征,希望大家能够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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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当吸血鬼是什么感觉吗?糟透了!就像个十二岁的小孩,整天饿得肚子咕咕叫,周围环绕着美味的甜甜圈却不能随意品尝。为什么?因为你的吸血鬼家长(如果把初拥你的血族当作家长的话)会管着你,还有那些甜甜圈警察随时准备朝你脸上开枪——嘿,甜甜圈当然不会真的跳起来给你一拳,但人类的吸血鬼猎人会。真是糟糕透顶。
不过你知道当末卡维是什么滋味吗?我告诉你——这感觉他妈的爽极了!你看起来很困惑……哦,我还没说过什么是末卡维?听说过圣经吗?该隐杀死了他的兄弟亚伯献祭给上帝,从此永远受到太阳的诅咒,他的十三个子嗣变成了十三支不同的吸血鬼氏族,巴拉巴拉巴拉。我已经觉得无聊了——简单来说,末卡维就是这十三氏族之一,他们说我们体内带着疯狂的诅咒,每个可怜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末卡维都注定要承受精神上的折磨。
好吧……
也许你觉得我们这些疯子狗路过都能踹一脚——那显然你很合适当个追求权力的无聊梵卓或者只顾美丽的无聊图芮朵——但真理是力量就藏在我们的脑子里。
每个末卡维都知道这个秘密,但谁会告诉你们呢?当我们沿着通往月亮的秘密阶梯攀登,在群星间起舞时,你们还在地上追逐尘土。唉,你们这些可怜的糊涂蛋,耗费一生凝视水中的月影,却看不见自己手脚上的提绳——自由本身毫无意义,那根线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只有当你看到自己手上的线绳,才能真正获得被奴役的自由,或是自由的奴役。
噢,你以为我是在写小说?不不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向你保证,无论是吸血鬼还是吸血鬼猎人,甚至狼人、狐妖、匹诺曹、唐老鸭,都是真实存在的。
我让你感到困惑了是吗?真对不起,我平常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时常会有一些极其生动的想象……来吧,"自由之拳"真正的佳酿都藏在地下酒窖,跟我从应急通道下去,让我为你斟一杯好酒,然后我们重新开始——
***
我叫丹斯·瓦伦弗特,是自由之拳的老板,已经在这座城市待了十年。老东西初拥我时什么也没解释,感觉就像在路上突然被人一棒子打晕,醒来时看见一个陌生人露出冷酷的笑容对你说:"嘿,你终于醒了,现在你是吸血鬼了。"
(你是老滚粉吗?不是?真可惜。)
他为这座城的密盟效力——吸血鬼也有自己的政治派系,密盟嘛……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种较为民主的君主制。但君主制终究是君主制,再民主也改变不了所有人都得听命于一位亲王的事实,而刑罚往往只有一种:处决。
老东西是密盟的吸血鬼,所以别惊讶,我最初也在密盟的约束下生活。没人真正明白老东西为什么选中了我,但我只能说——他很有眼光。末卡维的天赋(呵呵,总有些傻瓜把这叫做诅咒)与我天衣无缝;很多人说我该成为崇尚力量的布鲁赫,就因为我欣赏强健的体魄,但那是他们根本不懂我眼中的世界。
精彩!
庞大!
混乱!
却又井然有序。
这是由"绳线"编织而成的世界。
他们说通过六个人就能找到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但据我观察,真正的答案是七个人——我能看到每个人身上的线条,这些线条揭示了他们与世界的关联,也是通往他们灵魂的甬道。
母女?一条粗壮的蓝色线条。
东亚母女?一条粗壮却歪歪扭扭的蓝色线条。
情人?(别以为是粉红色)棕色的虚线。
朋友?长短不一、深浅不同的绿色线条。
还有些我最爱的,比如仇恨是彩色的,而杀意却如世俗想象那般是红色。
你看,我的人生就像开了挂。尽管没人相信我说的是真话,但我确实能看到他们的真实想法。我猜这就是那些密盟吸血鬼不喜欢我的原因——争权夺利的梵卓和图芮朵最忌讳别人掌握他们的弱点,血法师可不想让竞争对手知道他们的妒忌。
所以有一天我想,去他妈的密盟规矩,和一群被追得东躲西藏的叛党吸血鬼离开了密盟的领地。老东西估计很伤心,我似乎是他的第一个子嗣。不过按照密盟的法律,子嗣犯法,尊长同罪——他们抓不到我,只能砍了老东西的脑袋。
我在接下来几年都跟着自由主义的叛党混。叛党,呵呵,叛党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他们主张人人平等的自由,但所有人依然生活在一个无形的框架下。秘盟和魔宴(那又是另外一个封建的派别,但你不需要知道,也没机会和他们见面)各自有分明的阶层管理,而叛党则营造了一种自由主义的梦幻。
毕竟他们看不到自己身上的线是如何被旁人拽在手里。
叛党那时候正需要一个末卡维先知,所以……尽管先知这个名字很可笑,我还是欣然接受了他们的邀请,收下他们附赠的这间酒吧。
自由之拳以前有个搞笑的名字,而且——我直说了——地下一层简直就是妓院。我不喜欢有人在我的地盘做这种事,容易引来条子还有更糟糕的东西(我好像听到有人说吸血鬼猎人?)。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酒吧清理一新,只是没想好地下一层该派什么用场。这间改名"自由"的酒吧重新开始营业,我在叛党虚幻的自由里思考着那间空荡的房间——直到我遇见她,那个脸上带着淤青的俄罗斯女人走进我的酒吧,像一只受伤的美丽燕雀。
她看到我松了口气——这条街上确实没几个女调酒师——点了杯螺丝起子。那天我们没聊太多,只是问了她的名字,简单评价了电视上播放的球赛。
她很美……我刚才说过了吗?但更吸引我的是她身上缠着错综复杂的线,像只被蛹包裹的蝴蝶,找不到通往新鲜空气的逃生通道。
这只蝴蝶一次次飞入我的酒吧,才逐渐敞开心扉。出乎意料,她曾是名拳击运动员,和帮派男友从俄罗斯搬到美国,显然没能过上"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日子。
她说男友发怒是有原因的。
她说都是自己的错。
蝴蝶每说一句,身上的线就多几条,细密地将她缠绕。我怎么忍心看我美丽的蝴蝶在茧中衰弱而死——对,没错,我的蝴蝶。亲爱的,从她走进酒吧的那刻起,她就是我的蝴蝶了。
为此我动用了些手段,吸血鬼的小把戏:潜入她的大脑修改记忆,把那男人的身影擦淡些,再把我的模样勾勒得更深邃。当她开始在酒吧里待到打烊,我已能从她优美的脖颈上汲取养分。蝴蝶的羞赧和呻吟让我品尝到与血液同样的甜蜜与愉悦。她从未害怕我的真身——当你被一只狮子饲养许久,你也会忘记野兽的獠牙。
就在她生日那天,这只蝴蝶泪流满面地闯入酒吧,不顾其他顾客的目光直接投入我的怀抱。她还穿着睡衣,衣襟上沾满了鼻血。
"求你!"她哽咽着说,"求你!"
无需多言,我已然明白她的意思。吸血鬼基本上是无性繁殖的,我们不能和其他吸血鬼造孩子,但可以将人类转化为我们的子嗣。
我牵着她回到卧室,拿出干净的衣物和毛巾。
"去洗个澡,亲爱的。"我轻柔地抹去她脸上的血迹,"然后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等我回来。"
你瞧,我并非那种要求女伴时刻保持美丽的人,但我得为这场特殊的仪式做些准备。趁着我的蝴蝶梳妆打扮时,我去拜访了她公寓里那位传说中的男友。
唉,蝴蝶真是太迁就这男人了,他顶多只能算个6分男,而且当我往他脑子里植入一些小程序时(你知道精神病是能躯体化的对吧?猜猜我让他患上小丑恐惧症,再让他总觉得身上有小丑在爬是什么滋味?),他哭得像个三岁巨婴,最后心甘情愿(且出人意料地)朝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我不得不在他心脏完全停止跳动前割开他的喉咙,将血液灌满我带来的水晶瓶,再叫来几位"专业人士"让他从人世间永远消失。
回到家时蝴蝶已经梳洗完毕,她用粉底遮掩了脸上的淤青,淡淡涂抹了些许口红,那双不安的大眼睛紧张地望着我。
她身上的线条褪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缠绕在她皮肤上的金色细线。那些细线代表我的印记——我忘了告诉你,金色的线意味着我的所有权。
我坐在她身边,握住她微微汗湿的手,咬开她的喉咙。蝴蝶紧抓着我的衣服,指甲在我手臂上划出一道白痕,身体在我怀中渐渐瘫软变冷。最后她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床边,我凝视着她的眼睛,那里盈满幸福的泪水,带着留恋与渴求回望着我。在那对逐渐失去光彩的蓝眸前,我撕开手腕,用嘴唇喂她饮下吸血鬼的绯血。
蝴蝶在我身旁死去了几小时,随后破茧重生,展翅飞到我身边,热切地啜饮着酒杯中已然冷却的血液。莉娜·科瓦连科后来对我说,她从未尝过如此美味的血……当然,那可是她唯一的亲人兼仇敌的血液,世间独此一份的佳酿。
当然莉娜并不知晓这一点。她在我这里住了三天就按捺不住去寻找那个消失的男友。唉,软弱的女孩,但我愿意包容她——毕竟她只是薄血,我的吸血鬼年龄尚浅,还不足以创造完全的血族。不过这也有好处:她能在阳光下如常人般活动,也不必像我这样耗费数年才能忘却人类食物的滋味。
莉娜这个名字是我赐予她的。在徒劳寻找男友一个月后,莉娜终于接受了他"离开"的事实,重新投入我的怀抱。
"我想……自己找点事做。但我只会拳击。"
当我抚摸着她皮肤下紧实优美的肌肉线条时,莉娜靠在我肩头轻声说道,她的身体还带着些许温度。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在漫长的吸血鬼生涯中该如何挥霍这廉价的自由。
我也终于知道地下一层的用途了。
一个拳击场——客人只需从应急通道楼梯走到地下,就能进入一个由暴力、刺激与肾上腺素主宰的世界。也许我还能开设黑拳赌局,虽然这会引来警察的注意……但拳击场时不时出点小事再正常不过。
我把这项工作交给莉娜,她便愉快地和酒吧经理一起着手拳击馆的改建。
不过在他们动工之前,我在员工休息室安装了一个嵌入式展示柜。这是最精妙的设计——你瞧,只要拉动展示柜里的壁灯把手,柜子就会移开,露出里面的通道。这条密道通向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只有一把椅子和水泥灰的墙壁。
我其实根本不在乎地下室经营什么。这才是我一直在构思的房间:一张纯白的画布。之前我始终不知该在这里绘上怎样的色彩,现在我把莉娜公寓里她和前男友的合照钉在了墙上。
这就是我画布中心最灿烂的色彩——我的第一个受害者。
***
现在你知道墙上这些照片和红线是什么了吧?我喜欢观看犯罪调查,人类用红线串联证据的样子非常有趣。虽然比不上我眼中那个精彩绝伦的世界,但我决定尊重我的受害者们,用人类的方式展示他们生命留下的痕迹。
别害怕,我偶尔也想和人分享一下战果。你看,我能让你忘记这一切,所以根本没必要尖叫,对吧?
你也在画布上——就在这里,这个小点。别气馁,你微不足道的人生能占据一个点已经是很大的成就了。来,我们合个影,321,说"疯子"!
来,这杯算在"自由之拳"账上!现在我们叫这个名字,是不是比"自由"听起来酷多了?
……当然,我也可以让你不忘记这一切。我那些薄血子嗣,他们迟钝的牙咬不开任何猎物的脖子,只能可怜地靠动物血液度日。
而今天是满月,我们都该在月下起舞。
所以就需要你,一顿大餐。嘘……只会痛这么一会儿,很快你就会感到轻松。闭上眼,就这样温柔地走入那个良夜,这条黑暗之路的尽头是所有人的归宿。
我还可以给你唱一首摇篮曲。你想知道这个酒吧以前叫什么名字吗?
它就叫,无心摇篮曲。
评论要求:随意
“跳进去,你就能回到过去。”
那是一个光照不进的深洞,第一次出现是在我10岁时,一棵缀满黄叶的老树下生出了这个洞。因为我年龄不大,只想快点长大,对洞中声音的提议并不感冒,便抱着自己的皮球跑了,自那以后,已有20年。当我成为了一个身心俱疲、一无所有的大人时,那个洞口再一次出现了。
“那要什么代价吗?”
洞口没有回应我的问题,只是在出租屋的中间默默“看”着我。
我并没有贸然进去,或者说只有傻子才会进去。那仅可容纳一个成年人的通道和看不见底的黑暗,就算没有幽闭恐惧症也会被吓出幽闭恐惧症。
我没再理会它。我本以为它会像我小时那样自己悄悄消失,但事与愿违,它没再离开,我在房间内来回行走时,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以防掉入。
我失去了工作,每天躺在出租屋里一遍又一遍地刷着招聘软件。因为专业热门、学历不高,我的求指路并不顺利,我的存款像是掉进那个洞里一样,慢慢减少。我渐渐失眠了,害怕着没有回应的明天到来。
有一个晚上,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趴在那个黑洞的边缘,洞里传来了……饭菜的香味。那香味也存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在我站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时,那股香味就会从厨房里传来,伴随着煎炒油炸的声音和爸妈的召唤。
我许是被那失去的味道吸引到了,但我依然没有下去的勇气。
那个洞带来了恐惧,却又有一种飘渺的希望在里面,我害怕其中的未知,但也不愿告诉他人洞的存在。
半夜上厕所的时候,我差点掉进了洞里,但那并非意外。尽管那时我睡眼惺忪,但还是本能的贴着墙走避开中央的的洞口,但那堵墙……或者说墙里的某种东西,轻轻地推了我一把,让我摔倒在洞口里。幸亏那个洞口本身不大,我的右手撞在了洞口边缘上,一时的痛楚让我支撑不起自己的身体,但也没让我掉进去。
我的半个身子,以一种不适的姿势陷入了洞中。一双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庞,一时温润,一时枯瘦,两种几乎截然不同的触感混淆了我的知觉。
我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但我也确切地拥有过幸福。
我常常会做梦,有关父母的,有关爱人的。那双手就像我曾经爱人的手,曾经握在手里只觉小而温暖,又在一次又一次的分歧中渐渐变得硌人。
当我的身体更加深入洞中时,抚摸我的手也更加地温柔。也许是真的,也许真的能回到过去,我不知道那句虚无缥缈的话语是否真实,但我期盼它是真实的。
只是最后,我还是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离开了那个深洞,躺在地板上大口喘气。
生活不仅有不幸,我最后还是找到了工作,虽然很辛苦,但收到工资的那一刻绝对是幸福的,那个洞也还在,也不再尝试引诱我下去了。它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洞,除了出现在我的房间,并且深不见底。
我觉得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可不知为何,我凝视深洞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和过去充满不幸的变化的日子相比,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让我变得有些麻木。我知道人生总是不幸的,任何想握紧的一切最终都会失去,正因如此,我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享乐的机会,想吃的东西就去吃、想玩的游戏就去我,直到……直到我对一切厌倦。
我开始思考更多,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这个洞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可以给你一个答案。”
它说话了。
那个洞,原本漆黑的洞,沉寂的阴影开始弥散出七色的深暗的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阴影形容为七彩,又将七彩形容为深暗……但那景象,的的确确是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个洞渐渐扩大,地板像被蛀虫蚕食一样分解,我的拖鞋也被吞入其中,逼得我步步后退,靠在了墙上。
可墙上,也是七彩的黑洞,无数个洞口涌现,一步步让雪白的墙变成不见底的黑彩之光。
它是一个美梦。
无数机会。
可异形的过去。
不一样的未来。
祂是现实之外的一切。
所有过往的气味、光景,从黑彩之光传递到我的神经中,可我最终只能站在仅剩的一块地砖上,颤颤巍巍地蹲在地上,抱着头、闭着眼,惊恐地大声尖叫。
我无法理解……我恐惧未知……这是作为一个自猿猴牲畜进化而来的,本能的恐惧,我无法让理性抑制本能,只能一个劲的尖叫。
当我缓过劲时,黑洞消失了,除了我喘着粗气的声响和滴落地面的水滴声外,房间里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但我的拖鞋还是不见了……
我的拖鞋永远的消失了,那个黑洞也再也没有出现,直到我头发花白,被儿孙环绕在病床上等死时,也不再有奇诡的事情发生。
我终于明白,我只是一个愚夫,也仅能以愚夫的方式过完一生,仅此而已。
Vol.237 「缊」《人形》
作者:【十二招】缊
评论:求知、笑语,太久没写了,感觉自己写得很乱对不起,很想知道文章有没有什么硬伤之类的,可以的话想听听个人看法!> <
这是她第三次经过那个树干扭曲、爬满藤蔓的大树了,林有些泄气,在地上随便找了块大石墩坐下休息。树叶过于茂密,树下透不过多少阳光,就算是大夏天,穿着薄衫的她还是有点发冷,搓了搓手臂。
“你迷路了吗?”
林吓了一大跳,转头向声源处望去,一只巨大的苍蝇趴附在树干上,细长的触角抖动着,平时很渺小的昆虫体型突然变得如此之大,令人作呕的同时感到恐慌。林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干呕,看着它可能是口器或者其他什么不明器官发出尖细的声音:“我可以带你走出去。”
这是什么?林眼前有些晕眩,视线内,苍蝇张开翅膀飞了起来,高速扇动的翅膀带起一小阵风,空气扭曲起来,回响着细微的嗡嗡声。它正对着林的脸,两颗巨大的橙红色复眼似乎在盯着她,口器中的喙颤动:“跟着我,我会带你走出去。”
“……你是什么东西?”林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居然会和一只苍蝇对话,理智和生理性恶心使她根本不想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但是腿却不自觉迈出去,踉跄跟随着苍蝇歪歪扭扭的飞行轨迹。
“你想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苍蝇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风中有一丝若隐若现的腥臭。
她一定是疯了。她看着眼前肥胖的、摇摆着的虫身,苍蝇带着她走的很快,四周不断后退的还是一模一样的树干,远处的树林阴影中仿佛有什么黑影在缓缓蠕动,看久了好像有黑白的点在视网膜上炸裂,令人头晕眼花。她身上还是发冷,抬头看了眼遮天蔽日的树冠,绵延的叶子偶尔会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听不清楚的呓语。苍蝇发出的嗡嗡声维持着同一个频率,耳鸣一样,实在令人犯困,林眼皮沉重地想要合上,眼周发黑,快要栽倒在地上。
“等会再睡。”苍蝇尖细的声音响起,她勉强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林间空地,四周的草叶像弯刀插在地上,卷曲着伸向天空,天光下有一座看起来像童话书插画裁剪出来放在地上的温馨小屋,烟囱上还飘出来一朵朵轻烟。
出现巨大的会说人话的苍蝇已经足够匪夷所思了,林开始有些习惯这怪异的一切,她一路上总觉得身体有些沉重,跌跌撞撞走进屋内,屋内的装饰是她最想要的,一切都如童话般可爱,她曾经住在狭小的出租屋,为一份没多少薪水的工作兢兢业业了几十年,也买不起这样的房子。
林几乎有些惊喜地环顾四周,视野还是有些模糊,似乎在上路时就开始变化了,但这拦不住林的兴奋。这样梦想中独属于自己的小屋!她东摸摸西瞧瞧,却总是看不够,要不是实在困倦,她觉得她可以把屋子内的装饰全都摸一遍。想到刚才的困意,苍蝇一路上底噪般的嗡鸣似乎停了,她想起来那只引路的苍蝇,几乎是这个想法出来的刹那,那嗡鸣又出现在她耳边。
“你想我了?不要怕。当你休息好了,我还会出现给你引路。”苍蝇庞大的身躯停在小屋的客厅处,它抖了抖翅膜合上,搓搓前爪又搓搓脑袋,所有的复眼移过去看向她。林都快看习惯这对复眼了,放松下来之后,困意再次席卷而来,她躺倒在床上揉了揉眼睛,手上像戴了一层手套,触感有些不真实,但是她没空想这些了,头沾到枕头就熟睡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作为一个普通人庸庸碌碌地过了一辈子,普通的父母、学校、工作。有一天老板表扬她工作踏实肯干能吃苦,是公司最需要的员工,决定给她加薪。她高兴坏了,提前把工作完成,又请了年假,给调休空出来两天,打算去市区附近的山上走一走,她在这个城市住了三十多年,还从来没有去过,翻出平时很少穿的衣服,想去山顶上好好拍照记录一下。
爬山真累啊。林每天在工位上坐了太久,又不再年轻,体能有些吃不消了,她走到中途可供休息的观景台内,打开一瓶水,靠在护栏上歇气。景区人很多,观景台上有小孩在追逐打闹,她年龄很大了,还没有结婚,有些羡慕地瞧着小孩身后无奈劝阻的家长。看了一会,她转过头去,想看看风景,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推力,有什么东西撞在她身上。啊,可能是小孩子,她想到,下一秒,护栏发出一声脆响,她突然失去支撑,向侧面栽倒下去。
突如其来的下坠感使林猛然醒来,她睁开眼,嘴唇发干,瞥见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近在咫尺。咦,之前这里就有一杯水吗?林感觉自己记性越来越差了,混沌地想起睡前发生的事。哦,我好像在找路,然后……嗡鸣声适时出现,她眨眨眼,苍蝇的复眼贴在她面前,与晶体完全不同的结构根本没有聚焦的功能,又像是千百只小眼同时在看着她,林再次眨动眼睛,复眼消失了,屋外传来苍蝇的声音:“走吧。”
林甩甩头,骨节发软,可能是太累了,四肢都像在拖行,她走到屋外抬起头,看到天空呈一种混浊而扭曲的灰色,看不见太阳。
“还…?奥走*&^久?”她在说什么?林感到舌尖僵硬麻木,说话像在口腔里晃动,又像是太灵活了,灵活到下一秒就会化成液体混合口水流出来。
“就快到了。”苍蝇还在搓动脑袋,力道之大像快要扭下来,它飞起来,身体好像没有之前臃肿,速度有些加快,林气喘吁吁地追赶在后面,拖着腿走得很费力。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四周的环境开始发生变化,复制粘贴一般的树干扭曲起来,像魔法一样,变成了护栏,脚下的泥土也变成了石板,她记得这个石板的颜色,是梦中那个风景区的入口。石板一路蔓延,顺着走了一小会,护栏变成了石柱,到门口了。
林向前一步,站在出口,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没有树林、没有苍蝇、没有混浊的天空和景区入口。她看到不远处有一摊血红色模糊的人形,如此熟悉,如此亲切。她恍惚地飘行过去,认出了那人形上沾满血迹的、年轻的脸——是她自己。
啊,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林有些迟钝地想,她已经开始僵硬的身体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只是发冷,正在模糊剥离的思考能力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只苍蝇停落在她眼皮上,视线中显得巨大无比,它低下头,口器贴在眼球中央,左右两个复眼同时与她对视。她有些想眨眨眼, 身体毫无反应,她看着苍蝇从她的眼球表面爬过去,勾爪点在皮肤上,好像引发了瘙痒,让她不自觉想挠一挠,她感受到微小的痒意轻轻向下,然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嘴里,有些硬脆的毛绒,带着一点酥麻——显然是那只苍蝇。
空气中弥漫着粘腻的腥臭,腐败的潮气和血腥气混合在一起,有些潮湿的长条状物体扭在她四肢上、爬到她脸上,她嗅到一种草叶和泥土的锈味。她能听见苍蝇扭动的细微声响,翅膜发脆,她能够听见一种奇怪的咕叽声,嘴里漫出微妙的腥气。她听见风声,听见泥土震动的声音,听见草叶刮蹭在脸旁,听见树林沙沙作响,仿佛呢喃的摇篮曲。
她感到周身泛起一股暖意,像沉在羊水的包裹里,心底浮起安详平和的愉悦感,四周黑暗,只有遥远的地方有一点温柔的光亮指引着她,她向前走去。
有传说,在冬季的深夜开车经过玻璃河大桥,或许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当你想要停下来观察时,他便会消失不见。
科灵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并且对于那个影子感到抱歉。
“烈瓦!”
有些荒唐好笑的是,这起关于死亡的意外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做错事,科灵只是担心烈瓦的精神状态而给他推荐了格雷戈里这个艺术展策划商人,格雷戈里在知道烈瓦的作品实际上没有达到真正的“艺术品”级别,但依旧愿意免费帮他办展,结果两个人一回头发现某个不知名艺术日报的作者把这位刚刚上路的仁兄批判的颜面扫地,导致烈瓦这个好不容易走出抑郁阴霾的“艺术家”一怒之下直接一脑袋砸到冰面上当场暴毙……不得不说这确实有点太艺术了。
表面上看来是这样,但科灵总感觉哪哪不对劲。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说的‘他看起来精神多了’实际上是抑郁转双相了?”
……
虽然死人不能复生,但是这样的说法显然有些太敷衍了,所以为了还这位老同学一个公道——当然也有可能是科灵真做噩梦了……毕竟在极夜的日子里看见一个湿漉漉的家伙站在自己床边实在是有点惊悚。
“喂!去玻璃河大桥!”
即使是交通要道,也只有偶尔几辆零散的车辆,越往郊区开科灵心里边越发慌,这绝对是自己做过最缺脑子的事了,万一要是真的见到烈瓦了,该怎么和他解释好呢?
在冬季夜晚结冰的河流因为月光的照射而变得闪闪发光,但随着日益严重的气候污染,很少能看见如此明亮的月亮了,河流也随之暗淡了下来……还没等到适合人人出行旅游的时代,这样的奇景就要消失了吗?
“烈瓦,你真不应该去学翻译,尤其是在信息时代。”
科灵拒绝了同行人的陪伴,独自一人下了车,漫无目的的在桥的人行道上走着,自从烈瓦在这里一跃而下后经过了一次翻新,护手都换成了不易生锈的金属,上面还有许多突起的圆点,大概是盲文什么的。
苏克是一个很好的国家,但烈瓦是被迫留在此地的外乡人,因此这样的幸福不属于他,甚至办一张医疗保险都需要科灵陪着他,只因为他看起来不像苏克人。
“又不是我想来这里的!是我父亲做的!”
他的那个苏克人父亲,把他骗到这个国家来,然后自己就这样轻飘飘的被几吨炸弹碎的连渣都不剩,没有任何人做错事,要怪就怪那些疯狂的复国主义者吧。
科灵扒着扶手向下看去,月光照射在冰面上,竟然恍的有些刺眼,烈瓦从上面掉下去的时候是不是也被闪的睁不开眼呢?
“你见到了嘛?”
“没有,回去吧。”
拖着有些劳累的身体回到家中,科灵竟发现自己走的太急忘了关灯,屋里散着橘黄色的柔和灯光,以及一只湿漉漉正在暖气边上烤橘子吃的幽灵。
作者:米琪雅
标题: The king of jerusalem
天国王朝导剪版同人,CP是姐弟骨,8k字,感觉没看过原作也可以看
(顺便一说今年去埃及的时候还去看了萨拉丁堡垒怎么也算是一种圣地巡礼了…………)
亲爱的姐姐,我站在阳光之下,着少年时候的白衣,懵懂无知地站在王的花园里,身边是潺潺流动的小溪,鲜妍明丽的花朵在我周围贪婪地绽放着,宫人在不远处恭敬地守候着我们,而我安静地等候你,等你悄悄按住我的眼睛。
我知道我在梦中。
因我躬身触碰那溪流,流水从我指隙间倾泻,这清爽凉意如此清晰。
我有些惊异地看着我的指尖,微笑起来,这真是万分奢侈的梦,我一生拥有过的最美好的东西,都在顷刻间让我再次拥有,让我产生我很幸福的错觉。
头上裹着厚重黑纱的御医沉着地禀报了他此去所见,那个端坐在光与影交界处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听完,平静地挥了挥手,示意御医退出去。
苏合香与安息香的香气淡薄地缭绕在室内。
耶路撒冷王快死了。
这消息对萨拉丁来说并不意外。
大马士革的统治者,如毒蛇一样盘踞了此地经年的沙漠之王萨拉丁,面上如刀刻一样的皱纹证明了他一生所经绝非风平浪静,他的瞳光像狼一样,平静无波时给人看不到底的寒意,暴起屠戮时如血海将一切淹没。
鲍德温。宛如叹息地念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像是肃然起敬,萨拉丁伸手按了按眉心。
耶路撒冷的少年天子,不幸罹患了会使人缓慢腐烂的不治之症,面容扭曲,身体枯毁,四肢麻痹丧失触觉,所以才要戴上面具,披上厚衣。不然,可能他出现在世人面前的能力和尊严都会丧失。
此行并未想到久病中的帝王竟然还能强行以衰朽的身体征兵前来,并亲自与自己对话,这是萨拉丁的误判。他想起八年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以必死的决心换来必胜,用稚气未脱的身形矗立于自己面前,当时的自己第一次意识到,不可对此人怀有小视之心。
然而那时的萨拉丁就已经知道,耶路撒冷唯一仰赖的王者,支撑着王国勉力运转的这只立柱,崩毁之期不远了。
不久前,一身银白铠甲的鲍德温驾着马与萨拉丁在沙漠中心对峙。两人身后一百米外各自陈列着彼此全部的兵力,如果两个君王一言不合,此地沙漠将瞬间被鲜血和尸体浸染。
“请阁下班师回朝,此事由我处理。”萨拉丁背后是逐渐下降的夕阳,让他的黑衣边缘都染上了血红色。他杀气腾腾,又彬彬有礼。讲出的这句话,背后是为夺回圣城而蠢蠢欲动的野心。
“望阁下退回大马士革,免伤和气。”落日之光正面照在耶路撒冷王的银色面具上,在面具反复的花纹里留下微弱的阴影。年仅二十四岁的耶路撒冷之王,声音不可抑制的虚弱,
所说的话却不容人辩驳。琥珀色的眼睛透过那个冰冷的面具,安静地看过来。
“撤兵,或者你我共丧命于此。”别人或许会对这麻风病人的话嗤之以鼻,萨拉丁却无法忘记八年前被此人逼迫到抛弃所有辎重、俘虏和战利品的惨境,萨拉丁在亲信的掩护下脱逃出战场,这种难以忘怀的耻辱时常让他在深夜里磨动牙齿。
萨拉丁知道这看似孱弱的王有着与他的身体不对应的非凡能力。
他选择撤退,他遵守了本可以不遵守的止战条约,他听闻耶路撒冷王班师回朝后第一件事就是惩处了虐杀穆斯林的雷纳德,他派去的御医也证明王回城之后就病倒了。
耶路撒冷王的时日本就不多,萨拉丁有耐心,等这年轻的对手死去。
姐姐,你我还都是孩童的时期,你就已经展现惊人的美丽。你披着轻薄的纱巾,学着宫人的样子在唇上涂抹鲜艳的红色,那份靓丽让我承受不住般地凝视许久,你却并不以此为傲,随意地擦去了这层打扮,像是只是为取悦自己而进行的玩闹。
你拉着我的手在花园里奔跑,若我不小心摔跤,你会在我露出有些难过神情的前一刻就蹲下来抚摸我的头顶,若我笑了,你便也露出笑容。
我喜欢看你笑,亲爱的姐姐。这笑容与我丧失的触觉、痛觉,还有这无法再来的悠闲时光一样,是我儿时不懂珍惜的珍宝。
姐姐,你为何不来看我呢?我一直很想念你。
我浑身包裹着厚厚的衣物,日夜都牢牢戴好专为我打造的面具,连一寸皮肤也不会轻易露出,我知晓别人将我看做怪物,盘踞于王城之中,有些人虽敬畏我,却未必将我放在眼里,从我登上王位那一刻起,便被人看做是达成目的的踏脚石,只要好好哄骗我,似乎就能从我这无用的人手中榨取权力。
权力啊,像混着蜂蜜的毒酒,总有人会为此欲罢不能。或许唯有此时被人当做傀儡才有好处,在我羽翼未丰的少年时期,轻视像是上天赐予的宝物,让我得以在阴影里有所喘息,安然活过被不幸、病痛和勾心斗角浸染的宫闱岁月。
在十六岁迎战萨拉丁的那个夏季到来之前,我最后一次被万众瞩目,也是最后一次露出真容,应该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加冕礼。
十三岁的我已经不是与你在花园里嬉戏的幼童,你也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美貌的力量,与生在帝王之家的悲哀,你我都开始感受到生于乱世的重担,悄无声息地压在彼此的肩膀。我们都来不及脱离父亲逝去的哀戚,就已经要面对那几近恩赐而来的加冕。
彼时我并没有到可以接受爵位的年龄,然而议会全票通过了让我继承王位的决议,至今想来都觉得略有讽刺,为此议会还承受了教廷的压力,因为呐,姐姐,我是被天罚的人。身患神灵惩罚之病的我居然登顶为王,这是被尊重的极致,也是被轻视的极致。他们中有一批人想必以为可以从此玩弄我于鼓掌之中,对我亦不抱任何期待,但也有一批人,固然知道我将从此一路衰朽下去,却确认了对我的忠诚。
我身着华服,在众人的目光里裸露着我的病态,此前遮遮掩掩了若干年,虽然我身患麻风的传言早就在上流间悄悄传递,然而这是第一次这般光明正大的呈现给世人。他们目光里的畏惧和不屑让我感到耻辱,让我感到痛苦,亦让我感到安心。
看吧,诸君,好好地看清楚,从此以后,我将是耶路撒冷的王。
我在主教诵念天父之名时悄悄扫视众人,想寻到你熟悉的身影。当王冠在我头顶落下,我举起权杖,周围是骑士们的山呼海啸,愿我主平安。
姐姐,若那时你注视着我的目光里是压抑不住的担忧,请原谅我,没有第一时间给你慰藉。
王虚弱的身体倒在沙地上的瞬间,在场的骑士都不自觉地阖上了眼睛。
他们无法接受耶路撒冷最贤明的君王,如果没人扶着,连回到马上的力气都没有。
王不可以脆弱,王不可以输,王不可以死。
被王狠狠鞭笞的红衣男人萎靡地跪在地上,搓着双手,神情瑟缩地看向王被宫廷护卫扶起,送进了御辇中,顶棚装饰着洁白的丝绸花朵。周围骑士向这红衣男子投射的目光都是冰冷的,俨然已经将他视为死狗。
他就是引起这场无妄战争的罪魁,雷纳德屠杀了穆斯林的商队并大肆劫掠,给了虎视眈眈的萨拉丁合适的动机。
当王与萨拉丁再一次达成和解,御驾亲征归来,雷纳德披着凌乱的红色长袍从城堡里迎出,殷勤地朝王躬身行礼。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掏出了马鞭,指向地面,轻声说:“跪下。”
全场安静到极点,只听得到风吹动旗帜飒飒作响。因为久经病痛折磨,王的声音如女子一样虚弱,然而平静中全是威严,让所有人都本能地服从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雷纳德慢慢地屈下双膝,合起双手,做出顺服的姿态,不去看王的眼睛。
“我是耶路撒冷之王。”王平静地陈述这一众所周知的事实,银色面具反射出阴冷的光,“而你,雷纳德,要给我和平之吻。”王摘下左手的手套,露出一只遍布了脓包、伤口和可怕瘢痕的手,递到雷纳德的面前。
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只手,几乎不敢让人想象这只手附着的身体又该是怎样的触目惊人。好像有一只巨大的疫魔攀附在王的身上,只是平日被他的白纱和面具遮挡,世人才得以不用扭开脸去,但此刻,王摘下了手套。
雷纳德只犹豫了一瞬,表白忠心似的竭力地吻了那只可怕的手,像一只乞求原谅的老狗,殷勤而粗俗。
王好似无法承受被这等人触碰,他抽回了手,狠狠地挥下了马鞭。
这几鞭剥去了他全部的力气,王倒在沙地上被送回了宫中,从此再也没有起来过。
耶路撒冷的命运要再一次面临严酷的考验,在王昏迷的时刻,萨拉丁派来的御医前来问诊,于是耶路撒冷的王行将就木的信息,想必也已经传到了大马士革。
如果王死了——这已经是近在眼前的事实——那么下一任继承者,会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地聚集在王那美丽的姐姐身上。她围着华贵的面纱,脸色苍白,眼神锐利,她的聪颖和美丽与王的天才同样负有盛名,可惜男人的天才可以用在治理国家,女人的美貌聪颖,只会在漩涡里获得不幸。
王的姐姐西比拉有过一段丈夫早亡的婚姻,有一个儿子,这个孩子一定是下一个继承人。
她的儿子年龄太小了,所以,谁娶了西比拉,谁就可以掌控耶路撒冷。
亲爱的姐姐,我见过你的情人,从远方归来继承了他父亲爵位的巴里安。他让我想到他的父亲高弗雷,高弗雷是我最伟大的老师之一,也是他发现了缠绕我身的疾病。我很感谢那一刻是他在场,而不是其他各怀鬼胎的人。
那时候我九岁,依然好动淘气,与友人用树枝追打,自以为在修习剑术,在大人眼里大概只是孩童的愚蠢游戏吧,然而高弗雷仍然尽心教导我,希望我成为勇敢坚强的战士,我在他的注视下英勇负伤,却一声不发,只想继续投入到下一场游戏中。高弗雷,我的老师,他命我停下,然后我和他同时意识到,原来我的左手臂被刺中流血,我却没有痛觉。
高弗雷将此事告知了我们的父亲,姐姐,我的第一反应却是要告诉你。我还记得你一开始并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然而很快你和我就都知道,这是种叫麻风的疾病,是被上天遗弃的人才会罹患的可怕病症,你避开耳目前来见我,流着眼泪抚摸我的头顶,像是难以接受发生在我身上的命运。
你在我额前印下一个吻,那是你对我做过的最亲昵的事情,因为我的身体开始腐烂,我要不断地增添衣物以遮挡这些不堪,不久之后我就开始佩戴专为我打造的面具。而你也不能轻易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们之间开始有隔阂,一方面是因为我的病,另一方面是,我们都在成长。我并不怪你,因为纵然是我,也无法接受自己摘下面具的可怖容貌,即便是睡觉我也不会摘下面具,强迫你来面对我都无法面对的事情,对你是何等的残忍,我珍惜你的笑容,我不想再见你于我面前流下眼泪。
那日我初次召见巴里安,他从长长的走廊里由你牵引而来,他见到我的瞬间如其他人一样流露出些许惊愕的神情。我并不知高弗雷如何教导他,但听闻他说父亲教导他要做一名好骑士。好骑士,这说法真是久违,如今可否还有心灵高尚顶天立地的骑士存在于世呢?我不知道。我原本只是想随便同他见一面并赐予他封地,然而很快,这吸引了你的男人同样吸引了我,我意识到他在战略和建设上的才华,还有意料之外的光明与忠诚,这在礼崩乐坏的耶路撒冷,犹如纯净的水流一般让我欣赏。
姐姐,当我察觉到我因发现了一块璞玉自发激越起来的心情时,我也同时感到痛彻心扉。我对他平静地诉说了我的病症,并且告知他我无法活过三十岁,吐露这些字句的同时我一刻不停地在想,若我主真的降恩于我,我便应有机会与这样的人携手,保卫耶路撒冷这块圣地应有的和平。萨拉逊人说上帝用这种疾病惩罚这个王国的罪恶。这些阿拉伯人相信像我这样的罪人,在地狱中所受惩罚要更严厉和持久。如果当真如此,我说它是不公平的。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知道这点,当我后来得知你曾逗留于巴里安的封地时,我衷心地期待你在那段时间拥有快乐。亲爱的姐姐,你的上一段婚姻是为了政治,我想你的下一段婚姻也不会逃脱这样的命运,但是如果,如果可以有那么一丝机会,为你谋求这一点点幸福,我愿意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做出尝试。
“如果你将一如既往的勇敢,那么我就得好好善用你。”王倒下后被扶进了辇车,却没有立刻回宫,他示意巴里安上前,而当巴里安靠近时,倾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话。随后像是意识到命运的无常,王又添了一句,“当然,如果上帝允你继续前行。”
“上帝抛弃了我。”这个因杀人而一路回归到耶路撒冷赎罪的男人低下头,轻声地对自己的未来定性。
“但我没有。”王看着巴里安,似是要将什么东西托付给他。
但我没有。巴里安一遍一遍想着王所说的这句话,他历经沧桑的脸上也不由浮起那么一层不易察觉的伤怀。他愿意为王所说的一切赴汤蹈火,他也深爱着王的姐姐,耶路撒冷永不蒙尘的明珠西比拉,他掏出胸口挂着的石榴石放在唇间亲吻,那是他与西比拉定情的信物,他知道西比拉陷于痛苦的政治婚约中,他想带给她幸福。
即使只是刹那。
巴里安回过头,看到西比拉现任的未婚夫,备受骑士爱戴的盖怀着恨意直视着他。
若王驾崩,西比拉的儿子继承王位,西比拉需要与盖结婚确保骑士的忠诚。
巴里安和西比拉仍然在深夜里密会,彼此纠缠着肢体,做尽幸福的美梦,直到西比拉轻声诉说自己将要离去,才恍惚能察觉到现实的痛楚。在巴里安被王再次召见前,西比拉都在回避这个事实,她不是不明白这样的现状,只是去思考面对它对她来说过于痛苦,也过于庞大,她并没有办法解决这个困境。西比拉注定要成为下一任王的母亲,也注定要挑选够格的丈夫与之结婚。只拥有百位骑士的巴里安无法与掌握全国军队的盖抗衡,每一个人都很了解这件事情。
而王在这一夜,向巴里安抛出了诱饵。
“不要为我讲道,主教。”孱弱到几乎无法坐起来的王,目光仍然具有穿透人心的威慑力,宫人正在为他更换手臂上的纱巾,裸露出来的部分不断有脓血在渗出,而主教在一旁说着老套的赎罪和告解的老话。“去为你的人民安排我外甥的加冕仪式吧。”
“你需要忏悔,陛下。”
“在我见到上帝的时候,我自会向他忏悔。”带着冰冷面具的男人转向主教的方向,冷冷地说完他的叛逆,“而不是向你。”
主教被这样泼了冷水愤愤地离去,而巴里安被秘密召见。他立在王的床榻之前,身后是摇曳的烛火。
“巴里安,我的朋友,我是时候立下遗嘱了。”王斜靠在床榻上,将仿佛亲眼所见的未来向巴里安娓娓道来,“如果我放手将军队交给盖,他一定会从我姐姐手里夺权,然后向穆斯林宣战。”
王透过面具直视着巴里安,“如果我将军队交给你,在我外甥称王之时,你会仿佛辅佐我一样尽全力保卫他么?”像是知道巴里安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王迅速地补充了下一句话,“如果,盖不在,你会同我的姐姐结婚么?”
“那么,盖呢?”
“他将被处死,还有那些不愿意服从你的骑士。”
巴里安沉默了一会儿。这个要求的诱惑力之大,他可以有机会迎娶自己的爱人,也将有机会把握一国的军队,更有机会免除时刻想要杀害他的敌人。
烛火在他身后摇曳,巴里安张开口,讲述了自己最后的答案。
姐姐,我没能强迫巴里安接受我的诱饵,即使我答应他我将在我活着的时候尽全力为他铺平道路。我不知道你之后会用什么样的情绪面对巴里安,但是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认同他的选择,纵然我知道这条路意味着更大的牺牲,更悲惨的未来。或许这就是耶路撒冷无法回避的命运,对我来说唯一庆幸的是这一切将发生在我死后,我不用受这等煎熬折磨。
可是你,我的姐姐,这副重担将全部落到你的肩头。
在我被巴里安拒绝的瞬间,心里有一种奇妙的快乐,我不曾想真的有人会用这句话来反驳我。那是我初次召见他时对他说的话,我说王命或许高于一切,但灵魂属于自我。巴里安,这个与我几近同龄的年轻人可以说拥有完好高尚的骑士品格,他不忍见到忠诚于盖的骑士因为一个错误的效忠而丧命,不忍耶路撒冷在迎来外敌的号角声前先迎来鲜血的黄昏。姐姐,你觉得这样的坚持愚昧么?世界并不需要完美无缺的骑士,可是我无法否定他的拒绝,唯一让我安心的理由是,纵然他拒绝了我指向的道路,在我离开的日子里,他仍然会为了你付出他的一切,我坚信这一点。
我的外甥天资聪颖,我想他在你的耐心教导下一定会成为合格的君王,如果命运肯放松扼住他喉咙的双手,给他以当年给我一样的空间与时间让他成长。那么,他大概有机会再一次把握住耶路撒冷的和平,就如同我十六岁那年的夏天所做的那样。
我眼前又一次出现那时候的幻象了,我分不清这是梦里,还是我即将死去而回放的记忆。那年,萨拉丁的三万骑士兵分两路对耶路撒冷发起攻击,我们没有获得任何情报,几乎全军覆没,混乱中,没有人考虑过他们的王,这个孱弱的麻风病人能有什么指望,甚至险些将我丢弃在被萨拉丁包围的阿斯卡伦。
姐姐啊,鲍德温家族一脉相成的血液和品质经已慢慢在我体内形成,我自登基后蛰伏的三年并不只是寻求一点喘息的空间,我逐步成长为了一个我自己都不知道可以做到这一步的人,希望胜利的欲望在我不多的生命中熊熊燃烧,不,那次的胜利,本身就是用我的生命换来的。
在我开始口齿清晰地指挥已经没有斗志的骑士冲出包围圈时,我记得他们惊疑的目光,那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是个活人的目光,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我是耶路撒冷的王。我成功地率部突围,并整合了残存的军队,最终与萨拉丁在蒙吉萨进行了决战。
我几乎挥不动剑,姐姐,多年的病痛让我甚至缺乏自保的能力,我唯一的武器是我的头脑,以及骑士们因为没有退路而突然聚集在我身上的忠诚,这一次战斗留下的血腥气味异常浓烈,我第一次见到如此众多的死亡。在这死亡之上,我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萨拉丁的精英部队被我阻挡在王城之外。
那次战争你可曾想过我会命丧沙场?我一次也未曾问过你,但是我记得我逼迫萨拉丁与我签订协议后,你看着得胜归来的我露出醉人笑颜。那一刻,已经疲惫不堪的我仿佛得到了上帝的恩宠,我甚至一度以为我将为这笑容顽强地活下去,保护你直到百年。
姐姐,我已经劳累太久了,姐姐,我非常想念你。
在西比拉公主的寝宫,耶路撒冷最美的人在耐心地教导自己的幼子,而王上的骑士在一旁耐心地等候,他带来了王的请求。
“王想要见您,公主。”
西比拉微笑着对自己的儿子讲完话,然后她抬起苍白的脸,眼神里再无笑意,只剩下凄凉和悲痛。
“不,我不能……我不忍……我无法看到那样的他,一直到今日。”她的眼睛异常明亮,像深夜里的星子,“这并不意味着我不爱他。”
“去吧,公主。”
姐姐,我频繁地陷入深眠,又频繁地醒来,一生所见到的的死亡都历历经过我的眼前,可我只想回忆起当年我们一起看暮色降临,深紫的天空因为夕阳的返照而显出奇异的透明微绿,你我的剪影散乱在溪水的涟漪中,而周身是浓郁的花朵香气。
宫人走过时摇动的铜铃,清脆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姐姐,是你来到我的身边么?你看起来如此苍白,如此虚弱,却因为我注视着你,而露出勉力的笑容,姐姐啊,这笑容比你的眼泪更让我心碎,可我还是有些高兴,这高兴让我的心脏跳动起来,似乎要破裂一样发出沉闷的声响。不管出现在我面前的你是不是梦,我再一次见到久别的你。
姐姐,我想要对你说我看到的檀香草,还有巨大如鸽子的白色花朵,可是如果我讲了这样久远的事情,你一定会再一次露出比哭泣还要苦涩的笑容来,那么姐姐,我来讲我刚才的梦吧,我梦到我回到十六岁的夏季,我击败了萨拉丁的部队,而你给我了笑容,我以为这也许是永恒。
你说我永远是俊朗的少年,我想要摇头,却发现已经连这点力气都丧失了,姐姐,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人,而我的病便是我的罪,我本不配再与你共忆往昔,可你拥抱了我,你接纳了我的灵魂。你才是我的牧羊人,你让我的灵魂苏醒在我们共同玩乐的草地里,用你的笑容引导我走正确的方向,我纵然会行过可怕的沙漠,却也不怕遇害,因为你将与我同在,你吻了我的额头,这比加冕时置于我头顶的皇冠还有更深沉的光辉,便使我一生都有恩惠慈爱。
我美丽的姐姐,我很想念你。
如果我曾让你遭受痛苦,我很抱歉。
请你,记住我曾展现在你面前的音容。
1185年3月,鲍德温四世逝世。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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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凯将车停在山顶的水泥平台,将摄像头架在老榆树旁边,镜头正对自己。
“我们已经抵达目的地,现在开始换装。”
他先是脱下厚重的冲锋衣外套,只着单薄卫衣,用普通帆布鞋替代专业登山靴,随后将麦克风戴在领口处,身上只装着手机和相机,其余什么都不带。他把车钥匙交给同行来的同伴,嘱咐对方在县城宾馆等自己。
“今天就来挑战粉丝投稿最多的——臧洪山。”
长相清隽的付凯本业其实是一名土木工程师,最开始入行自媒体是拍得下工日常,偶尔会在工地附近拍到好看的景色,逐渐变成了一名乐子与美景并存的小众博主。但由于经济下滑,公司发不出工资,付凯看着下降到三位数的存款余额,再看看突破七位数的账号粉丝,他决定拼一把。
至少得把下个月饭钱挣出来。
可是做纯旅游博主他又没那么多钱,穷游更是一个难闯的赛道,付凯思量许久只能另辟蹊径,做一名“旅游类挑战博主”。
简单来说,就是粉丝出题他挑战。
继首次女仆装徒步云逛8D城市后,第二期节目来到了这里。
——无装备横穿臧洪山。
臧洪山在两省交界处,是望泷山西侧的附属山脉,远看很能体会到什么叫层峦叠嶂。山脉中有几支村落,房屋大致为砖石结构,比较老旧,村子里只有一条简易水泥路直通山顶。付凯就是顺着这条路上山的。
一路走来他是有碰到村民,但双方并未有交流。付凯总觉得他们看起来很凶,似乎有些排外。
既然挑战叫“无装备横穿”,那必然是不能重走上山路的。而且有了上一期的“节目经验”,付凯特意选看起来就人迹罕至的道路走。
“我们从背对村子的这边出发,来之前我研究过地图,从这里走,要翻过两座山才能走到省道,进县城。”
“也有从山脚绕的方案,但那太远了,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很难一口气撑到目的地。”
人迹罕至的地方本来就难走,更别说路途遥远,正常有吃有喝休息得当的情况下翻两座山都得一整天的时间。付凯为了流量,也为了真实,说无装备是真的无装备,兜里连瓶水连颗糖都没装。
所以他必须最大限度保持体力,集中精力快速通过。
好消息是土木人脚力极好。
付凯顺着陡坡往下滑,小心地拽着手边树枝枯草,手心都磨掉一层皮了,还是踩空滚了好几回。
最后一次眼看着下方平台有块尖锐凸起的大石头,付凯小心又小心地往下走,还是不小心踩空了。
“啊!!!”
“啊——”
“唔!”失重的身体突然停顿,付凯抬头,看到拽住自己手的救命恩人——是两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两人穿着老款的印花半截袖,趴在土坡上,死死拽住付凯的手。
“大哥能够着地吗?”年纪小一些的咬着牙开口问。
付凯向下望,离尖锐石块还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很安全。“松开我吧,能落地。”
“好,你小心点儿,我们松手了。”
付凯安全落地,他背靠着石块大口喘气。“呼,吓人!以后这么危险的挑战可再也不做了!”
而且这期视频发出去要是没有1万个小心心,他绝对会闹的!
“谢谢你们。”缓过神后,付凯冲俩小姑娘挥手道谢。
小姑娘们仍旧趴在土坡上向下望着他,也笑着跟他摆手。“这路不好走,你怎么不走大路啊?村里不是有条水泥路。”
“咳,我是一名旅游博主,”付凯红着脸指了指自己衣服上夹着的摄像头,“在拍徒步素材呢,不走大路。”
“博主?”年纪大一些的小姑娘歪歪头,没有继续询问。“你还要继续往下走吗?”
“是的,我得翻过对面那座山,然后一直走到省道上。”
“那可太远了。”
“是啊,太远了。”
“还很危险。”
“一个人走很危险的。”
俩小姑娘突然开始一人一句接话,付凯张了张嘴没找到插入的话头,索性闭嘴。
“可以找红姐!”
“对,找红姐!”
两人对完暗号,又一次将目光转向付凯,“大哥,往那边看。”年纪稍小的小姑娘伸手指向斜下方一块鼓起来的土包,“红姐一般都在那里呆着,你可以去找她问路。”
“从这儿走的人,大家都是红姐带的路。”
付凯眯眼找了一下,果然看到了万绿丛中一点秃的土包,向俩小姑娘道谢后加紧脚程往红姐方向走。
粉丝只说了药无装备横穿,又没说不能找向导。
很会给自己制造节目效果的付凯晃着头美滋滋赶路,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走到土包前。
“望、望山跑死马……明明看着、看着不远……”但走起来也太累了!
“找我吗?”冷不丁的背后响起一女声。
付凯被吓一哆嗦,转身的时候还差点儿扭了腰。“红、红姐?”
“是我。”被称为红姐的女子身着红色毛衣,花纹看起来非常眼熟,付凯总觉得在自己奶奶身上见过。不过人家年轻,穿上也好看。
“有俩姐妹说,想去县城可以找你带路。”他歪着身子指了指来时的路。
红姐微微抬头,目露了然。“你也想去县城?”
“是的。”他暗自点头,看来喜欢另辟蹊径找刺激的人也不少啊。红姐都说出“也”了。
“跟我走吧。”红姐没有多余的动作,转身就往前走去,也不管付凯有没有跟上。“一定要跟着我走,不要走错。”
付凯往前迈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向来心里不存话,有疑问直接就说了。“路很难走?”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长征过草地那种难走。
“这里是狩猎区,有捕兽夹,外来的人容易受伤。”
闻言,付凯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看红姐的落脚点,确实在那红色裙子两侧偶尔能看到或生锈或锃亮的恐怖夹子。
红姐走的很快,付凯一个成年男子也得偶尔小跑两步才能跟上,赶路赶得气喘吁吁。
“能不能休息一下?”临近傍晚,黄昏时刻,滴水未进的付凯已经不做停歇的走了九个多小时,疲惫战胜饥饿,让他除了呼吸到想吐以外什么感觉都没有。
“休息?”红姐猛然回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付凯的时候又沉默了下来。
“对,你不需要着急。”她声音很小,似乎只是为了说服自己。红姐停下脚步,转换面向,指着不远处的大树说,“去那边休息吧。”
臧洪山里最不缺的就是老榆树,年纪大的两人环抱都不一定能圈住。红姐带付凯休息的这棵就是老树,三个付凯村捆起来都没它粗。
红姐先一步坐在树边,她的坐姿不羁,两条长腿伸展开来,两只手自然垂落,看起来很放松。
付凯先蜷着腿坐下,没几分钟也学红姐一样把自己伸展开,欣赏大自然的日落美景。
“红姐家是村里的吗?”缓口气,付凯不太习惯沉默,主动找话题聊天。
“不是。”
“哦哦,那应该离得也不远?”
“……应该吧。”
“红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以前是舞蹈老师,教小孩子跳国标。”
“哇,怪不得身段这么好!”付凯鼓掌,给自己跟不上对方脚步找到了借口。这可是运动健将,自己一个破打工的跟不上很正常。
“红姐认识给我指路的那俩小姑娘吗?”
“嗯认识,老朋友了。”
“她俩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没去上学啊?”今天周三,又不是节假日,难不成村里的孩子还是上学难?
这个问题让红姐思考了很久,久到付凯都要道歉谢罪自己口无遮拦冒犯了。
“遇上事儿了,去不了了。”说完,红姐起身,“天黑了,该走了。”
这里已经离着省道不远了,再穿过最后一片树林,就能看到隧道,隧道的那头就是省道。
红姐就送到隧道边。
“穿过这里就是县城,你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付凯没有多问,向着红姐挥手告别,随后快速跑过幽暗隧道,踏上省道边界。
“用时16小时,速通臧洪山!挑战成功!”
完成任务,付凯重启因为低电量而关机的手机,给同伴发去定位,十几分钟后他坐上车开始返程。
付凯在后座给手机充上电,拿出笔记本,导出相机视频,一刻不停的开始剪辑,争取尽早投稿通过审核。
驱车回家后又努力了一个小时,付凯终于完成了视频上传,只来得及洗把脸,便倒床昏睡。
兴许是因为后半夜投稿的审核比较松——或许根本没认真审——一百多万的粉丝一觉醒来看到博主更新小红点愉快点击播放的时候,臧洪山区警察局的报警电话都被打爆了。
每周大蠊:是我产生幻觉了吗……博主真是什么都敢拍啊!
小狗吃了你的PPT:不是,凯子是在跟空气对话吗?那他妈不是个坟包?他瞎吗!
EMO几:重点是坟包吗?重点不是那三具尸骸??我看都不敢看,博主还跟红裙子坐一起聊天,给博主磕一个……
今日说个事儿:诸位!快看臧洪山区警务通报!大事件!
几乎瞬间,那张警务通报的截图就被顶上了热评第一条。
“近日,臧洪山区发现无名尸骸共计19具,望泷市公安局立即成立工作专班赶赴现场开展工作……
“……经调查,K站博主付某视频中出现的身着红色毛衣、红色长裙的女性尸骸原名魏红玉,常青市人,于87年申报失踪……现已将犯罪嫌疑人苏某(男,67岁)、马某(男,69岁)、黄某亮(男,62岁)控制并带回公安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