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千遍,万遍——”刹那的屋内满地狼藉,在她的恼怒之下打翻的珠宝和瓜果凌乱地洒在地毯上,“这个国家不缺你一个人。”
“可是,这是一个能证明我的机会!”多罗迦也挥舞着他的双手,“你不希望吗!那可是真正的机会,我还是领队,你知道领队——”
刹那都没有听完他慷慨的解说,就捡起脚边的手镯又朝着多罗迦砸了过去:“是,你现在可是龙骑士了,还是领队。啊多罗迦大人,高高在上呢,自然是不会再听我这个平民说的话了。”
“女人真是……”他皱着鼻子露出了烦躁的神情,面前这个女人的无理取闹借题发挥和小心眼儿都是从小就领会过了的,如果现在还顶着来的话接下来就会下令叫她的那几个壮硕奴隶,尤其是前段时间刚买下的塔立格,将自己整个丢出去。对,就丢在大街上,盯着众人的目光丢出去。
但是多罗迦又是谁,一个两个都是顺着自己脾气惯了的人,用任性来形容都过于柔和,应该是被称作独断吧。他只觉得所有女人啰嗦又烦人,还擅长撒谎,骗人,作妖,哪怕是自己的老姐也是这个模样,只是他还在勉强忍受。是了,刹那她怎么会理解自己的信仰,明明这是个对古时信仰更感兴趣的一个女人。
“你打的仗,还不够多吗,那些都不算作是机会吗?那个人,那个人说让你带队去别的国家你就去了吗?”因为是药剂师,刹那很清楚多罗迦的身体状况,哪里有疤痕,哪里有未曾治愈的暗伤,如果是在境内还好,她随时都能抓住这小子强制给他上药疗伤,但是一旦离开了她视野所及的范围,她也无能为力。
无助感渐渐淹没了她——刹那深吸一口气,用脚尖将地面上的耳饰拨开,露出可以下脚的地方,一步一步地走进多罗迦。
“我只说最后一遍,你想好了,从这里出去以后。”
“你要是敢去瓦哈蒂亚。”
“你死在外面,死在荒漠里,死在海洋里,死在天空上。”
“我也不会去找你。”
“就让你横尸野外,被狼咬被鹰啄。”
“再不相见!”
+准备+
龙骑士一旦聚集在一起就会造成强烈的压迫感,他们多数身着闪光的盔甲,骑着颜色相近的飞龙聚集在空中,在即将出行前准备着自己的行头。
“喂——多罗迦,好像有人找你。”从后排有人上前,拍了拍多罗迦的肩膀,“是你姐姐吧?那个美女药剂师?”
“你说的是刹那吗?”他摸着手腕上的坠子,随口地回应着,自从上次吵架以后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面,连来自仆从的传话都没有。
“嗯,是吧,那不是你姐姐吗?”那位略歪了一下头,“就是你经常去的那个药屋里头的那个美女,有这么好看的姐姐真是羡慕,还是说多罗迦你们一家都长得挺好看的。”
“嗯?我们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喊老姐是因为习惯。”多罗迦将龙头调转前往了那人指着的方向,“怎么说,女人真的是麻烦的让人头疼,换做我老姐的话那可就是十倍的麻烦,十倍的头疼。”
+远行+
从远处就能看到侧坐在山师上的那个人影,站在了塔楼的最高处向下望着,灰色的长发被风卷起在空中舞动着。
从远处看,或许真的是美人吧,多罗迦十几年来第一次这么想到。
巨龙煽动的翅膀卷起更强烈的风,吸引了刹那的注意力,她穿着和平日不同的正红色衣装,取下了面纱,露出她那一张被人称赞为美丽的脸颊。
“嗯——我们的龙骑士领队,多罗迦大人愿意来见我这个小平民我可真是太幸运了啊。”刹那嘴上这么说着,却伸出手捏了一把青年的脸颊。腕间的饰品和他额间的金饰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再然后加重语气说出了下半句,“总之,你总该知道这些该怎么用,这样还死在外面的话我真的真的不会再和你见面。”
说完,从腰间解下了一个布袋,拉开多罗迦胸口的衣服就往里面胡乱地塞进去,也没有管到底他接受不接受,就这样任性地把自己所有的不舍都藏进了心里,用带刺的语言和他道别。
狠狠地推了一把多罗迦的胸口,再也没有任何的话,转身就骑着山狮离去。
“去吧,你的天空……”
“是该比这里更宽广。”
我的男孩离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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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打卡!!!姐弟感情挺好的就是因为天天打架天天吵架
字数641
致亲爱的青(绝密)
希望你看到这里的时候,懂得保持这封信的隐蔽性,如果遇到了你不认识或不理解的词,千万不要把这封信交给你的家人——事实上,我不知道那是你的第几任家人,但我由衷地希望他们是最后一任。
虽然这样的话对于一个未成年人来说有点难以理解,但我认为有必要把这件事告知于你,你也应该享有知情权。
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孩子,我敢说在我的记忆中没有一个儿童像你这般奇特。
说真的,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真的没想到我的行李箱会在你的手中被修复完成。
也非常感谢你告诉我如何才能避开宰客的店铺。作为回礼,我们最常去的那家店老板那里保存着我赠予你的一份小惊喜。
然后我必须告诉你,你现在的父母相当有问题。
你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亦从未称呼过你的真名,你们几乎互不干涉,但你每次都被要求面对邻居说出关于父母的谎话。
这很难不让人产生不妙的联想。
你应当远离你现在的父母。事实上,他们似乎涉嫌某项不合法的特殊活动,你不过是他们明面上的挡箭牌而已。我不希望看到你因为稀里糊涂的原因成为无法回头的人。
因为我的个人原因,近期内无法再次与你见面,希望再次见面时你还没有忘记我的名字。
最后,我想说,如果你做出了你的选择,并且十分坚定地想要跟我走的时候,请拿着这封信去找码头的琳,她会暂时妥善地安置你,直到我再次见到你为止。
如果你最终没有见到我,那么我希望你最终不会被任何人束缚,这个世界远远比你想象中的模样要神奇,希望你能代替我认真的看看这些神奇的地方,当你确定你的确有能力独自出行之后。
你永远的朋友,(字迹模糊)
*是亚修塔的个人剧情,主要是交代一些背景
*没时间查错了对不起!!但是我是一边写一边检查的所以顶多是些错别字和一些地方可能会出现重复描写……吧,之后查一遍会再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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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树林与光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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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余晖把海平线远处的水面和与之相连的天空染成紫红色,天色已晚,深蓝色的星空也渐渐从背后的森林升起。
转眼间一年已经过去了一半多,萨那西乌已经进入了深夏。就算是稍微降温的傍晚,初春那种还带着五分寒冷气息的微风也已经彻底感觉不到了,凉气被挤走,剩下的只有从空气中黏到身上密集又细小的水珠。七月闷热的海风吹到脸上可不怎么舒服,水汽带来的低压就这样直接糊在皮肤上,与时不时吹到脸上的发丝混在一起,当试着把他们拂去时还会在发根留下一丝刺痛。
亚修塔此时正在海滩上散步,脚下干燥蓬松的沙子发出富有节奏感的簌簌声。如同春天那次除草任务时一样,他没有提前告诉家里人他要出门,但是布兰奇一定感觉到了。那个孩子很聪明,就算自己不挑明她也明白为什么自己在这个时候前往海边·。
——每年七月十四日的海员节夜晚,是属于那些在海上葬身的亡灵们的时间。
在不远处,已经有人们开始聚集了,他们的喃喃低语随着空气飘到耳中。与祭典欢庆时兴奋又嘈杂的噪音不同,此时大家似乎是怕惊扰到死者地窃窃私语着。再过不久,天完全黑下来后,人们就要开始纪念亡灵了,但是亚修塔并没有加入他们的想法。
每年的这个时候,当人们结束纪念活动四下散去,海岸线上都会出现一条不输于天上那般闪耀的星河。他总是觉得水中那些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鳞片,就好像那些世世代代沉于海中的生命在昏暗的水底闪闪发光。
不过那之中并没有自己思念已久的搭档。先不说他并非葬身于海中,亚修塔根本就不想用纪念亡灵的方式来纪念他,因为他总有一天会被自己夺回来,从死亡的手中。这样做总让人感觉……他永远回不来了似的。
亚修塔的目的地是一片伫立在海岸的红树林。
太阳带着它的光芒彻底消失在海平线下,黑色渐渐霸占了整片天空。远处的某个方向传来了歌声,一团团的荧蓝色随着憧憧的人影晃动。而在这样的气氛中,亚修塔踏向了与人群截然相反的方向,笔直的脚印指向了一片丛生的矮树。脚下的细沙渐渐与泥土相接,接着完全被土地取代,最后草叶划过脚踝时带来的丝丝凉意透过单薄的布料传给皮肤。
这片坐落在海边的小树林中有一块空地,尚未长到一起的树冠空出来了一个直径大概两米的圆形,从中刚好可以看到一片天空。亚修塔走到空地边缘在树根上磕掉了脚底残留的沙子,走到那一小片星空的正下方,在草地上盘腿坐了下来。
在夏季,夜晚刚刚降临直到午夜的一段时间,这里的星光是最适合他使用魔法的。亚修塔魔法的特性使得他可以与任何强度的光源共振,不过能让他的魔法发挥出全部能力的,还是星光最适合。
茂密的树枝与树叶制造了树林里大部分的阴影,星光从树的枝干中间倾泻亚修塔身上,从远处看,就好像他坐在光柱里一样。
他把右手伸向夜空、浸在星光中,调动其中的魔力,把它们都聚集在一处。很快,他的食指指尖冒出了暗淡的白色光点。那一点微光吸收着周围星星的光芒,迅速变大、变亮,最后一个聚满了星光的光球附在指尖,随着亚修塔垂下手的动作在空气中拖出一条尾巴。
现在聚集了足够的光。而最能显出光的地方则是黑暗……或者说,影子。
亚修塔站起身,走向这个小空地中一个树冠长得最茂盛,以至于完全挡住了天空的角落。以影子为画布,指尖的星光为颜料,他抿起嘴,开始在空中画画。
吸收附近的光并把它们浓缩在一个点,然后再按照一定的轨道有目的地释放。这是一个简单又便利的魔法,只要有光源、有影子,不论何时何地都可以使用,画出来的痕迹也不会自己消失。
以前在学会研究运算复杂的术式时,他也经常用这个方法在空中打草稿,直到整个房间都被自己散发着幽幽白光的字塞满为止。一般在这个时候,他的搭档就会停下手上的笔,帮他把不需要的、或者是运算错误的部分消除掉。那些光聚集在他搭档的魔杖尖,接着归还给它们的源头。
距离这样的情景发生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纵使那时候的记忆依然深深地存留在亚修塔的脑海里,他的搭档在十年前已经被里政府杀害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火的颜色布满了那一天的夜空,浓浓的黑色烟雾与亮度早已盖过了星光。人们临死前的哀鸣、爆炸发所出的巨大响声与热度、掌心里感受到的妹妹恐惧的颤抖、以及脑海中轰隆轰隆地响彻着宣告自己已经失去一切的声音占据了他的感官。
如果放在平时,即使是阴雨天,厚厚的云层遮住了繁星,亚修塔也能通过魔力的共振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唯独那一夜,直到他牵着妹妹的手找到一个暂时的歇脚点、看着她在自己怀里睡去,也没有再次感受到星星的照耀。
那确实是一段哪怕时至今日,仅仅是想起来都会觉得心痛的回忆。
被复数的光条映得苍白的手指依然在小心翼翼地在空中描绘着什么。亮度差距过大的画布与颜料已经开始让亚修塔的眼睛感到酸痛,不经常眨一下眼的话视线也会变得模糊,但是他并没有停下休息的打算。
带着妹妹布兰奇四处逃亡、寻找栖身之处的那三个月是亚修塔过得最狼狈的三个月。失去家族与挚爱之人的悔恨与悲伤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而不管逃到哪里,总能不经意间看到写着自己与妹妹的寻人启事从来没让他的大脑放松过一刻。亚修塔只能压下每天都在体内翻涌着的所有情感,幸运的是,在两人的身心到达极限之前,他们顺着勃郎家史中留下的细小线索,找到了愿意收留他们的克因丝。
在逃亡的途中,亚修塔想了很多很多。最开始充斥着整个人,几乎将他撕成两半的强烈情感是失去一切的悲伤与对里政府的愤怒,再后来慢慢转变成对里政府的恐惧,最后能够冷静下来回顾整个事件时,他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是被保护、被帮助着的那个。纵使自己拥有可以恢复一切伤口与痛苦的力量,却不能够在这些发生之前就加以阻止,而当一切都落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时,自己也只能痛苦地感叹自己的无力。
克因丝大姐最后把他们带到了萨那西乌,据说是一个不论是里政府还是魔法师的势力都没有那么强大的地方。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亚修塔终于不得不开始思考他不愿意去面对的未来。
学会曾经是自己的容身之地,那里不仅有自己最好的搭档,还有许多志同道合的同志。然而那个地方早就不在了,连着自己的回忆、在意的人们、还有成堆的研究成果一起变成了灰。
那么……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复仇?但是连一个最简单的防身魔法都学不会的自己要怎么复仇,怎么面对一群专门设计来对付魔法师的军人?就算奇迹发生,自己的复仇成功了,已经失去的人们也不会回来,亚修塔也不能确认这是不是他们想要的,只是在宣泄自己的感情。
更何况自己也不可能留下布兰奇一个人在世上,虽然克因丝表姐和表哥都可以照顾她,说到底自己还是她的亲哥哥。
所幸亚修塔还活着,只要没死就还没有失去研究的资格。纵使所有资料和器具都已经被毁掉,存在脑中的知识与技术却从不会背叛自己。
这样的话,比起复仇,还是把力量都放在寻找把人从死神那里夺回来的方法好了。在袭击时为了救自己而死在里政府攻击中的自己的搭档,他是那么优秀的人,不该为了这种事死去,他也还有自己的研究,我也……还想再一次见到他,再一次和他一起……不论是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我的搭档……只要卡那卡能够回来就好。
卡那卡,你生前一直在探寻的复活,就由我来代为完成,然后亲手让你再度看到那片你深爱的星空。
搭档生前一直在探寻的复活,就由自己来代为完成。
而这也就是亚修塔会在十年后的这个时候来到海边的树林里,还用星光造了一条真实的光之鱼出来的原因。
指尖的星光滑过鱼尾,在上面烙下最后一道花纹。亚修塔把食指对准树冠的空隙中洒下来的星光吹了一口气,本来附着在指尖的光球随着空气飘起,飞回到了光源。
自古以来也不是没人研究过复活术,但是留下的资料却很少,至少亚修塔不曾接触过。而卡那卡生前研究的复活则是基于自己的治愈与恢复魔法,这无疑也是完全错误的方向。
那就只剩下自己完全没接触过的黑魔法了。这是曾经父亲擅长的领域,亚修塔在小时候也瞥见过一瞬,那是火山场的力量扭被强行曲后的结果,像是没有星星、只有黑暗与死一般寂静的永夜一样,浓厚又无比浓稠,不会流动。以前的他对这种魔法从来避之不及。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必须要这样做,就算那黑暗会浸透自己也无所谓。
后来他确实用黑魔法造出了一具身体。
距离现在大约一年前,当所有的准备只剩下最后一样必要的元素时,亚修塔回到了学会的废墟,爆炸时的巨大声响与惨叫从他的回忆里冲击着鼓膜,一同袭来的还有那天怎么也没看清的卡那卡最后的表情。新家人们渐渐填上的空洞被回忆冲击,不断往下坍陷。视野摇晃着模糊了起来,从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落下来了,搬开碎石的手也开始颤抖。
在崩溃的边缘,他终于找到了卡那卡的遗骸,也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卡那卡的死。纵使只剩下一具白骨,也还是能轻易地看出,这具白骨的主人在死前非常平静,没有任何遗憾一般,坦然地接受了死亡。如此放松的姿态甚至让亚修塔想起了两人一起度过的许多个午间,他趴在桌子上安详午睡的姿态。在那个瞬间,亚修塔突然觉得,让他就这样安眠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亚修塔最后还是把卡那卡的遗骸带了回去,靠着从家人那里借来的书本的帮助,重现了他的身体。在看到那局躯体开始呼吸时,他极力压下自己的喜悦,不断告诉自己,离成功还有很远,还不可以现在就庆祝。
仅有身体是不够的,想要让卡那卡醒过来,还需要他的意识。
十年间他一直在寻找从火山场把意识拉回来的方法,只是找到特定、而且很有可能已经融化了的意识很困难。
尽管如此亚修塔还是找到了办法,他从表哥那里借来了魔法书,靠着书上的一些方法,终于有希望了。
希望就是光之鱼,也就是亚修塔在画的东西,虽然这一开始只是个没有任何用处的观赏性魔法,但是亚修塔可以给画出来的东西注入魔力,让它拥有特殊的功效,活过来变成自己的使魔。
光之鱼的传说不仅仅是传说,它确实可以把思念送到心上人身边,哪怕是跨越表世界与火山场的缝隙。把光之鱼送到里世界去,让鱼寻找卡那卡·斯塔曼融掉的意志,再把它们带回到表世界来。
画完鱼之后将魔力注入鳞片,把鳞片贴到鱼身上,接着念咒语,一条光之鱼就做好了。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午夜。亚修塔走到森林的边缘。
无数的生命在水底发光,它们随着海浪慢慢浮起又落下,有节奏地忽明忽暗着,好像在呼吸一样。时间已经将近午夜,完成了纪念的人群已经散去,只剩下零星几个也被这景色迷住的黑点还留在海滩上。天上的银河正好与海面垂直,远远看过去,尽管这并非彼此的倒影,却是如此相似。
亚修塔站在树林的边缘注视着眼前的景色,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几颗眼泪悄悄从眼眶滑出,砸进脚下的沙土。
二十多年前的晴朗夜晚,还是一个孩子的亚修塔拿着从母亲那里收到的望远镜对准了星空,怀着对天体的好奇与期待,从另一端看了进去。
而宇宙从来没让他失望过。在他从望远镜中看向夜空的那一瞬间,一道流星划过黑暗,像是要切开黑暗与寂静似地,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紧接着就是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光点在黑色的背景上闪着光,时暗时明。
小小的亚修塔着迷地盯着望远镜里的那个世界。望着那些闪耀着的天体。渐渐地,好像能听到什么声音,一开始只是细微的声响,紧接着越来越清晰,那是数以万计的星星们的低语,它们交织在一起,讲述着过去与未来,无序却有迹可循。就好像它们都活着一样。
——星星们是活着的,它们一定是承载着生命。亚修塔一直这样相信着,也是因为这个才开始倾听它们的低语。
于是,在那片他所爱的群星的照耀下,他走到了同样承载着生命与思念的另一条银河旁边。他挥挥手,先前画好的光之鱼便出现在身边。
“去吧,”他小声说,“把我的思念带给他,然后把他的灵魂带回来给我。”
光之鱼甩甩尾巴,朝着海中的那条银河游去,钻进了沉着无数生命的水底。
也许是乔装过一番,马德琳这次单独走在路上时没有再遇到其他里政府的人。
自从第二次被里政府的人发现之后,除了出任务之外她尽量减少了单独行动。谁知道里政府对魔法师的执着总是超乎想像,她的伞可经不起第二次被打裂的事了。
想起她的伞,马德琳叹了口气,也不知伞被打坏这事该说是好是坏。今天她就是准备去LGIS工作室,取回她的武器。
虽说身上带着防身用的小刀和魔杖,但少了那把伞总让她感到心底空落落的浑身不自在。
到了工作室门前,她先是敲了两下,又轻轻推开,对里面说了句打扰了。
正好查尔斯就在柜台附近,他抬眼便看到马德琳走了进来,也对她颔首报以礼貌。
“你好,我是马德琳,来取之前委托的东西。”即使这里暂时并没有其他人,她也没有明说委托的内容。
查尔斯对她还有印象,点头并做出一个手势,“这边。”
工作室分为前后两部分,为了避免来委托的魔法师撞上麻烦,后头的隔间分了左右两侧,一侧是只有魔法师才能进去的空间,寻常人打开了见到的只是仓库之类的房间。
两人走在廊上,一路上相对无言,只有走廊两侧的油灯静静燃烧。
在转过弯之后又走了几步,他们穿过一道门帘后打开一扇门,里面是一条较短的廊道,左右总共四道门,在走道的最深处还开着一扇窗。
他们先后走进其中一个隔间,里头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凳子,桌上铺着深色绒布,像是早已预料她的到来,马德琳的伞静静的躺在桌上,鹅黄色丝质伞面散发着柔和的光。
他们走了进去,相对站立,查尔斯表示让她确认一下新的伞剑是否没有问题。
“大致上按照妳的要求重制了,至于其他的⋯⋯先麻烦妳看过再说吧。”
马德琳点头,小心的拿起桌上的伞剑,先注意到的是伞柄和握把的部分。
上次裂开的是伞柄,握把的部份倒是没有损伤,但她还是按着父亲留下的设计稿将整支伞的构成材料一并换去。
握把的地方是花纹奇特的蛇纹木。这种木头质地坚硬且产量稀少,但是家里仓库的收藏却是不计其数,其中也包括了其他种类的木头,马德琳在见到这般奇景之后头一次直观地了解到父亲热爱工科研究的程度和过去总是超支的家庭支出是从何而来。
由于单是花纹就已经足够无需画蛇添足,上头只有简单雕刻一圈圈的线形纹路,其余似乎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视线往下,原来的伞柄跟伞骨使用的是橡木,硬度没有很理想。这次便将支撑伞的地方换成了铁桦木,颜色没有改变,但只要使用得当应该不会轻易的损坏。
以铁桦木的硬度来讲要想细刻是很困难的事情,但马德琳手上的这把伞柄上却有绳结交错的刻纹,而且她在扫过纹路的时候注意到,因为光照而出现反光的纹路交叉处似乎镶嵌着什么。
“这是?”她指出这一排,不解道。
查尔斯看了一眼,“那是白水晶,”接着说明,“纹路使传导速度加快,水晶能储备能源,适用于发动短时魔法。”
这把伞同时兼具了魔杖与剑鞘的功能。
过往发动中大型魔法时需要另外携带长柄魔杖,但是马德琳的伞不同于平常见到的西洋伞,它的长度与雨伞齐长,只要设计得当完全能够当作另类的魔杖使用。
也因此整支伞已经略为超出一把西洋剑加上伞的重量,好在玛德琳常年使用这类武器所以这对她来说问题不大。
她点头表示理解,之后又看向伞面。
伞面较之前来看并没有多大改变,不过若是仔细观察能看见类似编织的纹路。这种布料看似如绸缎般柔软,但却异常坚韧,难以被寻常刀具砍断。
遗憾的是因为它厚度较薄,所以并不能起到多少缓冲作用。
这也就是为什么与伊芙丽特战斗时伞面没怎么受损,到了跟肖恩对打时反而把伞柄打裂的缘故。
当然也有马德琳为其施以防御性魔法的原因存在,这面伞至少能抵御一次狙击或是中大型魔法的攻击,只是没有在之后继续补上魔力的话还是会有破损的可能。
查尔斯很好的按照了她的要求完成了委托,甚至帮她加上额外要素让伞能够更好的发挥魔杖功能。
她右手勾着伞,对查尔斯笑着点头道:“辛苦你了。”
就在马德琳接过手稿准备放下酬金离去时,查尔斯出声叫住她,“那个,忘了说一件事。”
难不成是她忘了什么东西吗?有些疑惑的马德琳转过身注视着他。
查尔斯指了下伞的末端,“伞柄的末尾,就是握把的尾端转动就可以打开。”
把手上的伞取下,马德琳按照他所说的转动,才发现那是个可活动的盖子。在见到尾端的盖子弹开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时,她愣住了。
在父母死去的那天,家中叛徒带回来的只有一枚刻着家徽的迷你胸针,代表着家族的骑士戒指则是随着父亲的自爆毁去。
原本马德琳因为这件事心情低落了好几天,在那之后胸针一直被随身带着,直到前几日委托时才同手稿一起交给查尔斯。
关于那枚胸针要用在哪里她没有具体指出,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所以只是说了可以自由运用。
但没想到查尔斯把它坎在伞的握把处,并且隐藏起来。
这是约克家族仅剩的,能够稍微证明这个家族存在过的证明,如今它被完好的与伞融为一体,若是父母亲还在世,想必也会为此感到高兴吧。
马德琳的手指轻轻擦过那枚凸起的纹路,目光染上了一抹温柔和欣慰。
“谢谢你,林尼克斯先生。”她右手拂胸微微倾身表示感谢。
查尔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说:“没什么,既然妳都拿来了,那自然会用上。”
经过两次见面,马德琳意识到对方基本上有问必答,但更多的就不会说了,也不怎么关心工科研究以外的方面,似乎是个不太擅长与人交流的类型。
于是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含笑的再次向对方道谢后推门离去。
【C1 Ch2.主战场】梦中的星光
*我把民政局搬过来了请下午茶现在立刻马上进去结婚
天上的星座,有的相连,有的相隔。却都想要靠近。
想要靠近,那就是爱了。
但愿,你的夜晚不会太冷。
也许我前进的路途,是其他人的归途。
但无论如何,此刻的夜空星光点点,这个世界,如此宁静。
——rairu 《星の名前》
Chapter 1
海员节就要结束了。
原本充斥着街道的小摊位慢慢的减少又消失,变回了以往平淡无奇的样子。夜晚的海也不会再次卷起散发微光的碎片涌向远方,只剩下白浪一次次地,仿佛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海滩的沙粒。热闹非凡的气息和悲痛的清高都在随着节日的结束逐渐流逝着,萨那西乌也变回了原本的那座小城。
马德琳低头看了看不知是谁留在自己桌上的便条,再次抬起头来之后果然在远方靠近海岸的岩石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便条的内容简明扼要。字迹过于完美整洁,仿佛这个便条是笔者一生中写的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傍晚时请到海边来,有话想和你说。”
没有署名。但是便条上残余着淡淡的魔力的波动,让她能断定写下这段话的人是魔法师。这并不是里政府的陷阱,可是特地写便条约自己出来的人会是谁呢?
马德琳又想起了两天前所发生的事。同样是这片海滩,同样是这个时间,也同样是那个人。确切来说,在她看到字条的第一刻就猜出将它写下的人是谁了。
她甚至能想象到那个亚麻发色的少年坐在桌前抱着头冥思苦想的样子。或许他会犹豫着自己的措辞是否显得太过亲昵或疏远,写得不满意的字条团成一团堆成小山。写完之后再趁自己不在房间的时候把便条用魔法放在桌上,悄悄离开。马德琳想象着少年伏案写作时的模样时不禁露出笑容,那对好看的眉在思考时一定会皱在一起吧?
她继续向海边走去。原本干燥的白沙逐渐转变成有些湿漉漉的大片蔓延开来,被夕阳的余晖染上淡淡的红褐色。那块巨大的岩石离自己越来越近,灰蓝色的身影安静的,逆着光坐在那里。
“怎么了吗?特别约在这个地方。”
艾维斯回过头。尽管在马德琳来之前他就已经施放了感知他人靠近的魔法,马德琳的靠近也在他的观测范围中,对方突然开口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将手悄悄放到背后握住藏在袖口中的魔杖,挥舞着那个自己在心中练习描摹千百次的图案。
随着马德琳站定,群星的轨道也随之悄然无息的发生了变化。
本来只应该存在于照片中的景象此刻真真切切的存在于眼前。恒星持续移动留下的圆形轨道被银色的魔法记录下来刻印在夜空的苍穹上,形成了完美又虚幻得不真实的无数由星光组成的同心圆。
星轨。
马德琳在心底念出那个名词。她不想打破四周的静谧,于是只是静静仰望着那片由幻术构成的星轨。虚幻的微光洒落在沙砾上,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乍一看就像是无数光之鱼的鳞片飘向远方。
“是个小礼物。前几天我们就是在这里遇到的吧?”艾维斯将魔杖收回,看向略微惊讶的仰望苍穹中银色星轨的马德琳,“所以我也想回到这里……怎么说呢,给你一个更正式的答复。可以靠近一点吗?我也有东西想给你。”
因为有些紧张没有控制住自己,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艾维斯借着黑暗的掩护强装镇定,从身旁的口袋中拿出一个半张手掌大小的天鹅绒袋子。“给,是上次的回礼,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马德琳打开那个有些眼熟的袋子,淡红色的缎带从中滑落到手掌上。没在缎带中的是一片红色的光之鱼鳞片,像是黑暗中的火种一般微微发烫,捧在海风吹的微微发凉的手中意外的很舒服。
“可以允许我帮你戴上吗?马德琳。”
看着少年有些紧张却又十分认真的表情,马德琳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不过最终化作了散不去的笑意,转过身去把旧的发饰拆下。
“那就麻烦你了。”
“你就是上次那小姑娘所说的人?”
艾维斯在已经显得有些冷清的街上寻找手工艺的摊位,最后转来转去来到一个老匠的摊位面前。比起其他摊位这里的手工工艺品更显精巧,只不过在他眼中总觉得微妙的缺了些什么。就当他打算离开时,那位老匠突然开口了。
“您说什么?”
“喔,说起来好像还不算是,我想起来了。”老人叹了一口气,视线却汇聚在艾维斯的领夹上。光之鱼的鳞片在夕阳的照耀下像是有水波流动。“难不成……小伙子你有别的心上人?”
“请您先等一下。”艾维斯被着突如其来的对话中的信息震惊到,“您说的小姑娘,难道是一位比我稍矮一点,扎高马尾的红发少女?”
“就是她。”
艾维斯仿佛看到两天前的马德琳站在摊位前,在老匠人的指点下拿起了送给自己的那个领夹。
“那,不瞒您说,我今天就是来为她挑选头饰的。只不过我对这方面完全不了解,也不知道什么款式适合她……”艾维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但片刻后又像是下定决心般看着老匠人“说实话,我对自己挑选出的东西有点没有自信。但是我想为她戴上那个最与她相配的饰品。”
老匠人听到他的话一瞬间怔住,随即大笑着亲切地拍了拍艾维斯的肩膀。“你们还真该是一对啊。”他拿出一个玻璃收纳盒,其中的收藏比摆在店铺中售卖的更加璀璨夺目。“或许这就是缘分。你也来选一个吧,从这里面。”
艾维斯本想拒绝,可是老人带着和蔼的笑容把那个盒子推到了他的面前,“让它们中的某一个和你一起见证一段故事也好。”
于是艾维斯看向那个玻璃制的收纳盒,其中的某一个格子已经空空荡荡,突兀的,又并不突兀地空缺在那里。而就在相邻的格子中有一片不起眼的红色鳞片。
那是一片罕见的红色偏金的鳞片,像冬日炉火那样不很耀眼却又非常温暖。艾维斯将它拿起,小小的鳞片竟像是火焰般带着些许温度。
就像她一样。
“都是光之鱼的鳞片么……也好。”老匠人未对艾维斯的选择作出任何评价,只是笑着接过鳞片将它小心翼翼的固定在淡红色的缎带上,再装入天鹅绒的袋子交还给他。
“祝福你。”
他得到了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的简短祝福。
少年在道谢后匆匆离开。老人注视着他远去的方向——那是去往海滩的路,和上次少女离开的方向如出一辙——收起了盒子,抬头望向苍穹。
今晚的星光将会是什么样子无人能预知,但只愿刚才离开的少年少女能是联系在一起的星座。
“好,这样就戴上去了……你喜欢吗?”
艾维斯在心底不断感谢自己之前花时间练习了如何帮别人梳头发,尽管是最简单的马尾辫。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把缎带绑好的同时不会用力过度弄疼马德琳。戴发饰绑好后他慢慢松开手,然后拿出准备好的小圆镜递给对方。
“很好看,谢谢你。”
不知是谁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于是两个人一同坐在岩石上凝望着这片星空的幻境。星星的轨道随着时间流逝开始逐渐变淡,原初的星空逐渐显现出来。朦胧的星座相互隔开短短的距离,像是在相互试探着什么。
“我回去想了很久很久。想我自己是否有能力负担起这一个承诺。”
艾维斯开口了,压抑着自己的紧张不安望向对方。马德琳的眼中倒映着艾维斯佩戴的领夹的微蓝,以及仍然闪烁的星轨的微光。“而结论是,为了你,我可以做到。”
“马德琳。”
少年呼唤着恋人的姓名,答案呼之欲出。
“我们一定会彼此信赖,相伴直到生命终结——向你起誓。”
时间可能过去了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但是那份煎熬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少年已经看到了少女眼底闪烁的笑意和光。
那么长时间组队的默契让他已经知道对方的答案会是什么了。
“若这是你的回复……”
少女撩起对方的发丝,由心而发的,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
“以你起誓,我定相随。”
“谢谢你的回应,马德琳。谢谢。”
真是奇妙的感觉。心底的重担就像是突然被放下一般轻松,鼻尖和眼眶却没有来由的开始发酸。
艾维斯再也顾不上那么多就将对方抱入怀中,而马德琳笑着接受了这个拥抱。笑容或是泪水混杂在一起溶解了星轨的幻象,真正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充斥着彼此相互联系着的星座。胸腔的右侧传来陌生而亲切的鼓动。
那是属于恋人的,彼此的心跳。
《梦中的星光》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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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海岸与白日有很大的不同,白天有多么的热闹,充满人与人之间的欢颜笑语,晚上就有多么的安静,又或着说,死寂。
尽管此时在岸上的人数仍旧不少,但彼此都默契地维持着一份凝重的沉默。
来到这里的人大多手上都拿着微微发光的东西,那是光之鱼的鳞片加工而成的装饰物。有的人手上只拿了一个,也有的拿了两个,三个,或更多。
马德琳今日难得的没有携带伞剑出门,只拎了一个小袋。身上的衣饰风格也与平日不同,是一件靛蓝色的半袖巴斯尔长裙,裙边的层层蕾丝装饰像是拍打上岸礁的浪花,随风飘动。
往常随意绑成一撮马尾就了事的头发也在今天被细细的编成一条麻花辫,然后在脑后盘起固定,与裙装同色的礼帽微微斜倚在头上,帽子边上滚着一圈黑纱,恰巧的遮挡住了马德琳没有笑容的脸庞。
仔细瞧去,周围的其他人也都是类似的神情,有的落寞,有的难过。
若是一个刚来到萨那西乌的旅客见到此景,一定会感到万分不可思议,一群在早上还欢笑闹腾庆祝节日的人们,怎么一到了晚上都像是奔丧一样苦着脸。
海员节是一个特别的节日,生者们在白日大肆喧哗,一个个彷佛都有用不完的精力,街上闹腾声音不止。可是一到了晚上,所有的人像是清醒过来似的,离开了欢乐的氛围,带着寄托着思念的鱼鳞,静悄悄的来到海岸边将那一点点光芒放进水里,看着潮起浪去,那一点微小的光点就那样越漂越远,直在再也见不到为止。
逝者已去,生者只能靠着现存的事物和仪式感来提醒着自己还活着的事实,聊表慰借。
轻轻绕过人群,走过岸边沙滩,她走到一处人较稀少的地方,却见到了站在较远处的艾维斯。
对方显然不是一个人,马德琳注意到他的目光放在不远处的一名女性上,那位妇女脸上带着的浓厚哀愁,就像化不开的雾一样的笼罩着她。
马德琳认出那是艾维斯的母亲艾德拉。
她又看向艾维斯的方向,注意到他似乎是悄悄跟在后头,站的位置比较隐蔽,只是可以感觉到他望向艾德拉的眼神里透出了担忧和难过。
来到这里的人就没有不伤心的,也不知道她选择在今天说这件事是否是个缺乏思虑的决定。
马德琳收回视线,决定还是先把手上的事完成了再谈别的。
最后她选了个在艾德拉附近的位子站定。摊开握住已久的手心,不同样式的鳞片甚至在她手上画出红痕。
一共四个鳞片。
其中两个被串在一起,一个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另一个则是显现出了奇异的光彩,一如她那性格相异的父母亲。
另外两个则是单独的个体,在马德琳的委托下,加工店的店长替她将两个鱼鳞分别小心翼翼的雕上长枪与佩剑的图样。
⋯⋯
仅愿长眠之下不再有痛苦。
她双手于胸前合十的在内心祈愿。
之后便倾身将手浸于海水中,看着浪花将四个鳞片揽去,同其他鳞片一样化作这片被夜空浸染成墨蓝色深海下的星星点点,带着生者对逝者的思念,接受月光的指引向着目的地前去。
但其实这么做,光之鱼的灵魂又是否真能将还活着的人们的思念寄往他们的思念所在呢?没有人会问这种问题,也许所有人都清楚,这无非只是一种念想。
那一片在深蓝中闪烁的星光,是可以寄托的,好让自己有动力生存下去的,光。
见着光鳞远去,马德琳转过身看往艾维斯站着的地方,发现对方还在原地,便走了过去。
也许是从跟艾德拉过来之后就一直站在这了,马德琳瞧见艾维斯还没放下光之鱼的鳞片,轻拿着手中的微弱荧光愣愣的看着她走来。
“先去放吧。”马德琳对他露出浅笑,在面对艾维斯时她总会多了些柔和。
对方向她点头,在目送了艾德拉离去之后他才走上前,把光之鱼的鳞片洒进海里,同他人一样看着渐渐飘远的荧光,接着就伫在原地不动了。
熟知他习性的马德琳知道,艾维斯这又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如同往常,她没有出声的走到他旁边,两人无声凝视着一年一次寂静而又奇丽的海景,一时之间海滩上彷佛只剩下他们。
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是艾维斯,“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许是注意到了马德琳没有带着平时的西洋伞,他补充道:“夜里外面不太安全。”
一阵海风吹过,马德琳拂过面前的黑纱,轻声回道:“没关系,今晚是属于思念过人往事的时间。”微微闭眼,声音低了下去,“没有人会想扰了这份安宁。”
平时遇上就打那是职业素养,无论生死都得淡然处之,但要在海员节的夜晚也打起来,那就是人品问题了。
且不论在这打起来会不会伤及无辜,就破坏庄重肃穆的气氛这件事来说就很不合理了。
“也是,”艾维斯表示赞同,“就算是里政府那群人也会有想要思念的对象吧。”
之后两人没有对话。
今晚的月亮已经升至最高点,悬挂在夜幕之中,位置正正对着海岸边的人们,洒落的银光铺在海上,如同一条银毯引领着光之鱼的灵魂前行。
彷佛是逝去之人感应到生者们的伤心而流泪,时而吹过的海风夹杂着腥咸。白日的风高声呼啸,夜晚的风低声哀鸣。
静默的时候,马德琳在想关于这几日发行的报纸,上头的消息无不在妨碍着观星社日后的活动和发展,而且也不知里政府是否还在暗中策划什么,要是放任事情发展只会让他们将来更难行动。
思及此,她轻叹一口气,“今天之后,只怕观星社的立场会更加险峻。”
虽然平时就被冠上了捣乱分子还有邪教这类称呼,但其实很多观星社的人也没真的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大部分来讲姑且是这样。
不过那些少部分在研究黑魔法的人,包括她自己,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所以被打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
⋯⋯
她可能是吹海风吹到神智不清了。
不知道马德琳内心活动的艾维斯语气如常地说:“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是这样。”他转过头来,“之后还要经常战斗吧,小心点。”
听到艾维斯的声音马德琳收回飘远的思绪,若无其事的对他笑了笑,“嗯,有艾维斯做后援辅助,我倒是没那么担心。”
只见艾维斯静静注视了她的脸少顷,蓦地叹气,“那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已,上次要不是我在附近备战那个里政府可就要得手了。”语气中带着对搭挡的运气和性格感到无可奈何。
平时上别人家门找茬是一回事,走在路上也会遇到袭击才是真的不可思议。虽然这也有可能就是惹祸太多的结果。
马德琳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了上次跟伊芙丽特的战斗,尴尬的想打哈哈混过去,“抱歉,下次会小心点。”
上次受伤后她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艾维斯似乎忘了,又或是太过了解对方性格,知道她不管嘴上怎么说,别人转个头她就又能惹出事情来。
只道:“那就好。我⋯⋯我们可不希望看到一个病殃殃的马德琳啊。”
他似乎发觉自己差点说漏什么的迅速改口,最后带上一个难得的笑容。
马德琳听出了他突然的改口但没有点破,眼中也多了一丝笑意。
倒是病殃殃这个字眼,让她想起了艾德拉,自艾维斯的父亲过世以后她几乎再没见到过这位女士面带笑容的样子。倒也能理解艾维斯当时说不想让她上前线,以及刚才那句话的含义。
活着的人在现实中的挣扎,远不比对逝人思念的苦痛少多少。
这里的氛围不自觉让两人都有些沉重,马德琳思索片刻,还是从袋中拿出一个半张手掌大小的天鹅绒袋子。
“所以好险有你在我身旁,谢谢你。”然后将其递给了艾维斯。
对方被这一举动弄得愣了一会,有些吃惊但还是乖乖接了过去,“这里面是?”顺道问,“给我的吗?”
见着对方有些茫然却又乖巧的模样,马德琳轻轻勾了勾嘴角,“嗯,只是一个简单的领夹。”
由于海员节的缘故,许多做手工艺的工匠纷纷出来摆摊,就在傍晚的时候马德琳出门路过刚好碰见几个摊贩,便走去逛了其中一个。摊贩的老匠人很有趣,两人相谈甚欢,刚才的四个鳞片也是在这个地方买的。
而给艾维斯的礼物,倒也不是一时兴起,只是她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要送什么小东西给对方好。老匠人瞧她的目光在其他艺品中流连,便打趣问她是否要找送给恋人的。
还不算是。当时她这么回答,脸上带着心事被捅破的窘迫。
老匠人哈哈大笑,像个亲切的老爷爷一样拍了拍她的头,同她说在这日子里告白的人有,但不多,说着的同时脸上流露出一丝悲伤。
察觉出对方心情的马德琳适时保持沉默。
老匠人也没有要叙述自己的故事的意思,他向马德琳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之后拿出一个玻璃收纳盒,里面分成一格一格的,分别装著不同样式的石头和其他饰物。
石头都被精心妥善地收好,在光照下各自散发着不同的色泽和光彩。马德琳对老匠人的收藏表示赞叹,后者则是一笑,让她从中选一个。
马德琳自然是想拒绝的,但老匠人笑说这些石子与其让它永不见光,倒不如赠予有缘人,让它见证一段故事,才是好的。
最后马德琳还是从中挑出了一个光之鱼的鳞片。
说是鳞片但经过打磨后边缘十分光滑,而且经过保养后它非但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失去光泽,随着光照不同反而产生了种水在上头流动的错觉。
就是它了。
在看见它的第一眼,马德琳就确定了。
然后老匠人便将那个鳞片镶嵌在一个银色底托上,再装进天鹅绒的袋子里和其他鳞片一同交给马德琳。
祝福妳。
她得到了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的简短祝福。
在老匠人和蔼的笑容下离开那里时,马德琳内心充盈着对等会要做的事情的期待与忐忑,深藏于心底的哀痛也被这份心情冲淡了些许。
她稍微退离海边,“等会还有其他事情吗?”
也许是有些紧张,她的右手不自觉抓起衣服的一角,眼睛左右晃动,时不时观察着艾维斯脸上的表情。
“我过一会没有事情,”见到马德琳的举动,艾维斯也跟着往后退几步,并对她弯起一只手,“马德琳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
对于艾维斯自然的举止,感到自己这样紧张也没什么意义,而且这并不像自己的作风。马德琳心下放松,伸手轻挽着他,示意先让出这里让给其他人。
于是两人在月下漫步走在沙滩上,比起过来时海边的人已经散了许多。毕竟已是夜深,人们在哀悼完之后还是得回家睡觉才有精神继续面对新的一天。
耳边传来的是海浪轻轻拍打沙子和礁石的声音,彷佛是温柔的安眠曲一般,哄着今日人们遗留在岸边的悲伤沉沉睡去。
穿过岩石堆与树木的风声也来合唱这一曲,它同时从马德琳身后吹过,像是带着催促意味的推了她一把。
他们两个走到了岸上的街道,马德琳停下脚步,艾维斯偏头看向她,眼中带着询问。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这片土地,艾维斯的眼睛在银月之下顯得明亮澄澈,马德琳的心中似乎被什么刺痛,抿了抿唇,似乎在想要怎么开口。
想了许久,终是下定决心似的,她对上他的目光。
“在这个混乱的时期,艾维斯,你的善良就像是留在过去的自己,”马德琳弯起眼眸,对他一笑,只是多少有些苦涩,“这令我羡慕不已。”
她是知道的。自己未来终将与他走上不同的道路,可是她忍不住心中的这份憧憬和悸动。
就让她再贪婪一回吧。
“这是个自私的愿景,我期望观星社终能有个和平的结局。”顿了会,微微深呼吸,“在那之前,艾维斯,你是否愿意一直与我相伴?”
这可以理解成是作为搭挡的请求,又或者是作为其他的什么,马德琳没有明说。
她可能是太害怕了,害怕自己的这个想法终有天会害了他,让他失了眼中的光彩,那是她最不想见到的场景,所以选择了隐晦的表达自己的心意。
艾维斯被这问题问得愣在原地,月光在他眼中停止流动,他显得有些讶异后沉默了。马德琳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其中并没有不安或是困扰,看上去似乎真的只是在思索该如何答覆。
哪怕对方并没有显露出任何负面上的情绪,并且她也很了解对方,不会在这几秒之间就给出答案,但短时间的等待还是让她感觉恍若一个正在等待被处决的受刑人一样焦灼。
对于这个问题,艾维斯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也认为需要再多思虑几天。因此,他此时只有对马德琳微笑说道:“当然,我很乐意,马德琳。”
并不意外得到这个答案的马德琳也对他回以一笑,心头闪过暂且躲过的侥幸心里。或许再等个几天,就会迎来一个正式的答覆。
既希望被发现,但又不希望对方知晓,这种矛盾的心理使她感到挣扎。
但她既然都问出口了,那势必要有个回答,他也清楚着这点。
双方的默契早已在这段期间的相处中默默产生。
月下,两人心照不宣的往归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