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第一课!
☆中之人和切尔西一起抱住秋杉不松手x
切尔西·尼尔森收到来自父母的礼物。
这两位心很大的家长不是高估了国际包裹的投递速度,就是记错了女儿的生日。后者的可能性说不定还更大些。反正等到原本方方正正的盒子历经千辛万苦、撑过七八个邮戳的捶打勉强保持住形状地抵达到她的手里的时候,已经迟到得差不多可以划归为超前数周的圣诞礼物,不过好在,我们年轻的冒险家的神经也是一脉相承的粗,她并没有在意这点。
“哇!是礼物耶!”这样欢呼着,切尔西快活地转着圈蹦回了工作室,直到快递员满头问号地又按了一次门铃,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在对方递来的单据上签名。
不论如何,她都是收到了礼物,那还有什么可不开心的?特别这份礼物还是自己长久以来一直渴求着的事物,是各种意义上都成为了她的导师的冒险小说系列的最新也是最后的故事,翻开扉页还能瞧见作者的亲笔签名,她摘下手套、手指抚过烫金的字迹,忍不住笑起来,又在工作室里啦啦啦地转上好几圈,最后坐到壁炉(自己改造,请勿模仿)边上的软绵扶手椅(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里,就着明亮又暖和的光线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
这一看就是数个小时,等到从剧情中抽身出来的时候早已过了平时她上床睡觉的时间,专注到废寝忘食的切尔西面无表情地合上书,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为!什!么!啊!”她晃动它,好像正捏着什么人的肩膀一样用力,封面上精心设计的图案和花体的标题就这样在视野里糊成大片的色块,“为什么???不继续冒险了???”
虽说系列的结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正如有形之物终有湮灭的一天,想要一个故事无止境地继续下去着实不是什么现实的想法,作者会力竭,读者会厌烦,最后只会不欢而散。
但开放式的结局不好吗?留给爱这个故事的人、爱其中角色的人想象的空间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让他,要让主人公说出“我哪里也不去了。”这样的话呢?冒险的目的就是结束冒险之类的,那么、那么——
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切尔西倒回扶手椅里,不行,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接受了,她要沿着来时的轨迹重新闯一趟,她要先搞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如此这般才能知道自己要怎样做才能解答它——
少女眨眨眼,壁炉里的木柴应景地响了一声,噼里啪啦地点亮一个想法,这和先前于脑海中产生过的千千万万个想法有所不同,它有着不可名状的形态,很难以已知的固定形状去定义它,但它又确实是有着“形状”的,它是确实存在着的,她可以断言这一点。
“是因为爱……吗?”切尔西歪了歪脑袋,接着干脆好好地活动了一下颈椎,但疑问并没有因此消去,反而更加明显地占据了她的思维的一个角落,“爱……到底是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才能让一个理应永远前行的人心甘情愿地选择停留在另一个人的身边呢?
“Well……所谓的冒险就是,征服未知!”
然而在开始任何新征程之前,好好地养精蓄锐一番才是专家的作风,切尔西把新书放上书架和它的前作们并排站好,转身再熄掉壁炉的火,打着哈欠洗洗睡了。
“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她拽着年轻人的袖口,笑得露出不止八颗牙齿,“你也在这里学习吗?”“啊,恩,是的!”
他看上去可比她惊讶多了,海涵智慧的漆黑眼眸这会儿看上去倒满了反应不及的笨拙,而与他相比,她的语调里惊喜的成分其实不太足够,切尔西·尼尔森毫无缘由地相信她迟早会再遇见这位先前被她稳稳砸中的专家,这预感是说不出缘由的,而她又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居然略过了其中的不合理性,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接受了现实。
至于为什么会参加爱川补习社呢?广告是她在网上搜索的时候偶然看到的,在她纠结数天后仍对“爱”的定义百思不得其解的前提下,【针对学生,恋爱教学】这行字简直是救人于水火之中。虽说对事物只有自己去理解才能体会道理,有参考总是更好些。
“嘿嘿嘿,能够一起学习真是让人好期待啊!”但理由之类的对此时此刻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她只想拉着对方一起转圈圈,好在她忍住了这个冲动,“你住在哪里?我可以来找你玩吗?”“啊,我住学校宿舍,可以,只要我的舍友不介意。”“sushe?你的工作室吗?”“大概不能算是工作室吧?只是暂时住着的地方。”“好吧,我知道了!你住在宿舍!我会来找你玩的!”“哈哈,那你呢?”“我住在工作室!”“恩……就是说没有住在宿舍里?”“恩恩!”切尔西抱起手臂,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只让扳手看家我会不放心。”
年轻人决定不深究那个词到底是她念错了还是代指什么还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啊,我刚刚完成登记。”“哇!那你很厉害!”切尔西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崇拜之情,“我花了很大力气才弄明白的!”“哈哈哈……那什么要是你有不懂的地方的话,可以过来问我?毕竟外国人的话可能会有些困难。”“好——”
他懂得真多啊!少女不禁这样想,他会摆弄电脑,还会做引擎!他是天才吧!
“说起来,你呢?你有安排嘛?”“有——我接下来要去市场看材料。”小小冒险家兴致低落了些许,“今天没有办法和你玩啦。”“啊,没关系,是我没多想就要邀请你,抱歉。”
他们又闲聊了几句,很快就到了道别的时刻,不过,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我是切尔西·尼尔森,叫切尔西就可以了!你呢你呢?”“我是华秋杉。”“划七扇?”“是华秋杉啦,华·秋·杉。”“恩!没问题的!我记下了!那么明天见!华修商!”
她快步着跑出去,不忘回头向他挥挥手,拗口且难念的名字尚且不知如何撰写,却也已经完完整整、稳稳当当地落进她的心里。
毫无疑问,这全怪切尔西自己走得太快才会在这片朦朦胧胧的黑暗里撞到人,燃烧了好一会儿的蜡烛经不起这般震动从烛台上摔落下去,而上面跳动着的小小的火光在坠落的过程中就熄灭了,这会儿不知道骨碌碌地滚到了哪里,多半再也找不回来。
“哎呀,对不起,你没有受伤吧?”被她撞到的女孩子好像和她差不多年纪,个子比她矮一些,她将自己手里的蜡烛往前推了推,好好地照清楚了切尔西沮丧的表情,“不过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本来‘看不见的点心会’就已经够暗了,你还这样横冲直撞的话很危险的。”“抱歉!我是想找人啦……”“恩?你已经有‘想要找的人’啦?恩?”她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尾音,倒是完全没有解释给一头雾水的切尔西听的意思,“那,没有蜡烛的话很麻烦吧?去入口的地方再要一根怎么样?”“这个,在撞到你之前我已经弄坏了五根了……”
所以,为什么不能使用手电筒呢?如此稳定而长效的光源,经过她的改装后完全不会晃到人眼的亮度,不论怎么想都是比蜡烛好上千百倍的照明工具——却就是不被允许使用,连冷光棒都被否决啦!真是奇怪,科学的进步不正是为了人类能够更好的生活吗?
“那当然得用蜡烛才行。”绀野明奈对这个想法无情地表达了异议,“蜡烛这样若明若暗的光线才够浪漫,都拿着手电筒的话才是破坏气氛呢。”“可路都看不清要怎么找人嘛……”“毕竟对参加活动的大部分人来说,比起找到谁,更需要的是认识谁喔。”
切尔西更加糊涂了,这也让她更加确信了这个补习社是藏龙卧虎的神秘领域。看!偶然遇到的同学都已经如此见多识广,那就更不用提身怀绝技的教师们了!事实上,她从看到宣传起就十分崇拜榎本零老师,大家都是喜欢做手工的人,他就能明白她搞不清楚的爱情,成为指导者中的一员,瞧瞧这境界,实在是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呀!
“恩……不过既然切尔西你是来找人的,那去篝火那边看看怎么样?那边也比较亮。”“谢谢!帮大忙啦!”“哎呀,你可小心别弄翻我的蜡烛。”“好,好,那我过去啦——”
等到找到了他、找到了华秋杉之后,她可有好多问题要问他那!他都选了些什么课呢?是不是可以坐在一起学习?修理家里的吊钟的时候突然遇到了问题,他能帮她解答的吧?还有、还有啊上次见面之后她练习了好几次,还找人帮她纠正了口音,这回可绝不会再叫错啦!
少女很快便找见年轻人的背影,她原地高高地蹦起来,喊住他,在华秋杉转过身来的那个瞬间,那漫天的细细碎碎的繁星便叮叮当当地闪耀起来。
切尔西·尼尔森收到来自华秋杉的礼物。
这其实是第二份了,先前她拿到手的是一把锤子,比任何她用过的锤子都好使,敲铁皮的时候咣咣地响,发出来的声音清脆好听,大约和乐器相比都能不相上下吧!她自己也是擅长做活的,因此格外明白质量这样好的工具有多难得,秋杉的手有多巧,而这次呢?这次是什么很轻的东西,接在手里没什么重量,隔着手套甚至很难确认东西是否还在、是否没有像一片雪花一样轻飘飘地融化在温热的掌心。这下是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啦!切尔西小心翼翼地发问:“秋杉,可以睁眼了吗?”“恩,可以了。”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漂亮的缎带,亮晶晶的织物温柔地缠绕在雪白的纸卷上,她好像能够猜到它是什么,又好像还不能,装着猫的箱子邀请似地虚虚掩上盖子,于是她又拿不稳主意了,小小的冒险家从来都没有如此犹豫不决过,切尔西只好又求助似地望向华秋杉,年轻人的眉眼扬上意气风发的弧度,身后毛茸茸的尾巴晃了晃,他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啊!!!是设计图!!!是设计图对吧秋杉!!!”“对啦!”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发生的事啊!他接住了从天上掉下来的她,他指出她的设备的不足指出,他答应她给她一张新的设计图——这些全都实现了!比任何圣诞老人、任何长腿叔叔、任何应许了愿望的神明或是圣人都更加现实而触手可及的奇迹敲响她,让她按捺不住快活的心跳,大声笑着用力地抱住他,但这还不足够,一个软软的拥抱是不足够的。她马上又松开手转而牵住对方的,拉着年轻人转起圈来,虽说是与优美搭不到边的动作,却饱含着最真挚的喜悦,他们转啊、转啊,转到两颗格外聪颖又格外愚笨的脑袋晕晕乎乎、转到累赘的肉体支撑不住这般低空飞行时的目眩,就这样手拉着手摔倒在雪地里为止。
“哇哈哈——好晕——”“啊,是,真的很晕……”“但是好开心——”“恩,很开心。”
那句话,因其虚构的身份而成就辉煌的世界上最伟大的冒险家说过的那句话从翻腾的回忆里跳出来,他对着另一个人这样说过:我哪里也不去了,我会在这里,在你身边。
啊啊,好像终于能够理解这样的心情了——
“我说啊,秋杉!”她从雪地上坐起来,摸回完好无损的设计图,侧过身子凑到华秋杉身边,年轻人横躺着看她,眼眸里浮着星光点点,在墨染的宇宙里形成疑惑的形状。
“我一个人的话肯定又会出问题的,所以这次的飞行器我们一起做吧?秋杉你喜欢雪的对吧,这里很少下雪,我们可以到更北方的地方去,恩,一起到雪下得更多的地方去吧?”
她顿了顿,把最想说的那句话说出来,这是一个邀请,是她所能做出的最诚挚的邀请。
“秋杉,这次我们一起飞吧!到哪里去都可以!一起飞吧!”
看吧,果然还是有更好的选择的吧?
字数:6801
假装自己写完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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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俩相熟的吧?你确定就要这样让他一个人离开吗?”
卡利亚在芬德尔的背影真正陷入茫茫风雪之中前的最后一刻问出了这句话,随即他转头,看见了神术使用者矮小的身影,以及他过分年轻的脸上茫然无措的神情。
这让他转瞬间便放弃了从锡里昂那里得到答案。
在森精灵那种骇人的气场影响下,做出“上前一步阻止对方孤身送死”这种决定对业已成年、且有着丰富冒险经历而见多识广的半精灵游荡着来讲,都是一个艰辛的挑战,他当然不能强人所难,要求还是个少年人的卷宗学者去完成它。
不远处有小鸟的啁啾声,卡利亚疑惑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这位年轻人的动物伙伴所发出的声音。柯茜从锡里昂斗篷的褶皱里挣脱出来,因为四周过于寒冷的气温蜷成一个发着抖的毛团,用自己发着颤的微弱声音唤回了德鲁伊同伴的神智。小精灵这才让自己的灵魂从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回归了身体,目光再一次有了聚焦在什么近处的东西上的神采。
但这时,巡林客的身影已经完全的隐没进风雪当中了。
“……你对他要去哪里、做什么有头绪吗?”卡利亚不抱什么希望地问,然后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面前的小精灵摇了摇头。
“我从没见过他那个样子……那种……”锡里昂的声音低了下去。
那种仿佛的确将要去杀人的样子。他自己在心中说。
“但我想,他应该不会有事。”而卷宗学者很快便乐观了起来,“芬德尔很厉害,他清楚该怎么在一片混乱之中保护自己。”
或许吧,但他现在是否还记得那些救命的知识呢?卡利亚对此表示质疑,但他并没说出来或者表露在脸上。
半精灵游荡者清楚那种表情只有一个人处于盛怒之中才会显露出来,而一个盛怒中的人往往是没有什么理智可言的。但如果对这位少年人直言相告,或许对他而言实在是太残忍了一些。
在这种残酷的环境之中,至少该让这样一个孩子保持一点微弱而渺茫的希望。卡利亚这么想,于是他转换了话题: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游荡者看了看漆黑的天穹,寒月依然高挂在上空,但除此之外,那一片仿佛要将所有光芒都吸走的天幕上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了——没有鸮型人,没有翅膀上结着冰的翼族,也没有任何会从空中落下的攻击或者武器。这个区域大概暂时安全了。
“……我不知道。”锡里昂低落地说,“和我一起冒险的同伴们,有几个人不知去了哪里,一开始我和另外两个人一同行动,但他们……”
越到后来,他的声音便越小。这句话并不需要被叙者完成,因为卡利亚已经从他泫然欲泣的表情之中读出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我很遗憾。”半精灵这样说,语气中稍有一点敷衍的意思,不过锡里昂没有在意这点小事。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或许我该去寻找我的其他同伴,跟他们汇合,这样总归会安全一点;或者就像别人说的那样,像我这样年纪的人该干脆去寻求保护,但是——”
快跑。
阿维德的声音伴着冰霜的轰鸣再一次在锡里昂的脑海中响起,这令他打了个寒噤。
“——但是我……我也想去帮助别人。”
治愈伤口,减缓痛楚,将他们从生死线上拉回来,让他们能够继续呼吸这冰冷而凛冽的空气——在银色枝芽中所见到的那些不多的事情足够令他意识到,或许这对他们来讲这也算是一种痛苦的折磨,但锡里昂认为,能让他们在煎熬中继续谱写接下来的故事,而不是被一个突兀的休止符强制腰斩对任何生命都是更重要的。
求生是生物的本能。
但或许阿维德在保护那个人类的女孩时,并没有思考那么多。北地战士的救援与其说是出于某种责任感,不如说是出于本能。
“我要去继续帮助别人,帮助那些被困在寒风里、在攻击当中受伤的人。”精灵少年的语气坚定了起来。
“你一个人吗?”卡利亚反问。
“不知道。”锡里昂不确定地说,然后抱着希望反问,“你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吗?”
“去找我哥哥。”半精灵回答,“他是瑞图宁的牧师,所以我向,应该可以去北部的神殿区找找看。”
“——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同路。”少年愉快地说,“事情发生之后,大家都是向着北边的神殿区逃离的。人群都聚集在那里,或许伤员也被集中过去了。如果你的哥哥也是牧师的话,那么他应该也在做着救治伤员的工作。”
这是个很有道理的推论,因此卡利亚点了点头,决定与这位年轻的神术使用者同行。
——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能够疗伤的人在身边也是不错的。半精灵这么想。
而且,如果说让这样一个孩子就这么四处乱跑,他也放心不下。
——有什么东西在附近。
Kk握着芬德尔被鲜血沾满、伤痕累累的手,这样感知到。
那是因为他也荣获了某位神祇的恩宠才能感觉到的东西。寂静却宏大,悄然无息亦震耳欲聋,那是某位神祇平缓的脚步声,带着冷厉的阴霾,就像心脏鼓动般的频率一样敲击在牧师并不属于五感之内的感知中,令他汗毛倒竖。
但她正在离开。她不喜欢瑞图宁女神的神力,她正在离开。
这个事实并没有让Kk哪怕松了一口气,因为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
那是腐朽的气息,死亡的脚步,并且显然不是艾瑞克的振翅声。这是有别于刚才显然属于女神的轻捷果决的冷厉,而是某种粘稠的、滞重的,带着腐烂的腥甜的温度。
把他给我——
交给我——
那是属于我的——
神祇的低吟声令Kk颤抖,邪恶的力量冲击着他的心房,强烈的恐惧令他几乎想要就此逃走——可他不能,决不能。
那是宵银的声音。
瑞图宁的牧师加大了自己神术的输出,让重生女神的气息更加地充斥在这个房间之中。或许这会激怒那位神祇,但现在他也顾不得那样多了。
——他决不能让宵银将芬德尔带走。
Kk把自己的目光投向森精灵的脖颈。那里原应能够看见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的,但溅射上去的鲜血令那部分浅色的异质皮肤不太明显。
“一个宵银的牧师。”在小镇的夜空下,芬德尔的声音再次回荡在Kk的脑海中,“这样的伤口一共有五个。”
——现在祂来了。祂来收回晚到了一百余年的祭品了。
将他的灵魂交给我——
——不行!
因恐惧而产生的泪水无法止住,但Kk依然紧紧地抓着芬德尔伤痕累累的手腕,就好像这样便能抓住他的灵魂一样。
在那件惨案发生的时候,芬德尔遭遇了什么呢?在到来这里的路上,他又遭遇了什么呢?即便经历了如此残酷的事情,他依旧坚持下来并且走到最后一步,并且将我从湮灭的边缘拉了回来,那么现在……
——现在则是我来帮助他的时候了!
带着强烈信念的祈祷得到了女神强烈的回应,神术的光芒使得这个黑夜之中的房间里亮如白昼、温暖如春,代表着新生的光华笼罩着森精灵,生机蓬勃的盎然春意让腐朽的脚步止住了前进。
——他的故事不会在此地结束,我不会让他的生命在此地结束!
邪恶的指爪在光芒中退却。
就像作为一个普通的信徒,芬德尔的祷言不会引起珂旭的太多注意一样,作为一个普通的祭品,他的灵魂也不会让宵银太过执着。复苏者的信徒在整个库瑞比克世界中有数以万计,他们所供奉的祭品自然也成千上万。一个从牧师手中逃脱性命的精灵不算很稀奇,且事隔百余年,他的灵魂也并没有不谙世事时那样的纯净无暇了。
墓之主分拨自己的少许力量降临至此的原因不过是精灵的身上留下过献祭的印记。若是祭品简单便能到手,那当然没有不顺手一拿的道理,而若是遭受了阻碍,就这样放弃也未尝不可。
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死者,没必要为了它用来到此处的一点点力量吃力不讨好地撞进瑞图宁的领域之中。
更何况楼下还有一个珂旭的牧师。在禁咒咏唱者身亡之后,此地对于牧师呼唤神祇力量的限制也一并解除了。仅凭借这一点点连皮毛都算不上的神力,在两位善神的牧师面前肯定没有任何胜算。
伴随着仅有牧师才能听见的恶毒咒骂,那黏腻的腐朽气息逐渐退去了。阁楼里被瑞图宁女神蓬勃的力量所笼罩,森精灵身上的伤痕也在神术的作用下迅速地愈合,可他本人却依然没有一丁点要醒来的意思。
让芬德尔昏死过去的不仅仅是躯体上的伤痛,事实上那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在Kk施加了神术之后甚至变成了仅仅一小部分的原因。令他昏迷不醒的更主要的缘由是精神上的消耗——在狂乱中一路厮杀,伤痕累累时忍耐痛苦,他是完全凭借意志力走完这一段在平时看来根本不算什么距离的路程的。瑞图宁的力量能够抚慰他肉体上的伤痕与疲惫,却无法在短时间治愈他透支了的精神。
瑞图宁的牧师不能算是精通医疗,但主攻治愈这一方面的高等精灵理应能够发现这种算不上常见但又不是很罕见的情况所产生的原因的——如果他还像平常那样冷静的话。
慌了神的牧师只是一个劲儿地向着自己所信仰的女神祈祷,希冀祂的神力能够使森林精灵重新苏醒过来。他不停重复着这种徒劳无功的举动,几乎不间断地消耗着自己的力量与精力——
——直到随后才赶到的另一位牧师伸出手来,打断了他的祈祷。
锡里昂和卡利亚向着北方的神殿区前行。
这个临时凑成的组合所做的第一件事是返回之前他们所短暂落脚的那个小旅馆,将少年德鲁伊落在其中的伯伦希尔重新接出来。铁冰骑士的伴侣通常能够长到它一般同类所望尘莫及的大小,但尚且年幼的伯伦希尔连直起身来、够到门把自己开门都还做不到。当他们重新回到那个小房间里时,所见到的是被拖在地上、已经因为小狼还未长成但已初具规模的爪子与牙齿划烂到一片狼藉的床单,以及筋疲力尽且依然气呼呼地趴在绒絮上的伯伦希尔。
安慰这头被单独留下来的小狼花费了一点时间,而最终令他就范的并非锡里昂的好言相劝,而是柯茜不耐烦地向着伯伦希尔头顶发动的连续穿凿攻击。坚硬的鸟喙所发动的连串啄击令他凄惨地嚎叫出声,最后不情不愿地跟在了卷宗学者的脚边,头上还被迫顶着一只挺胸抬头、耀武扬威的小山雀。
虽然对自己动物伙伴的做法颇有微辞,不过结果好即一切好,何况在这天寒地冻连张开嘴都困难的气温之下,能少说话就尽量少说话。所以最终,不论是锡里昂本人还是目睹了这整场闹剧的卡利亚都很难得地没有发表任何感想,沉默地准备继续他们的寻找。
这个由两个精灵,两只动物所组成的小队再一次回到了大路上。值得他们高兴的,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天空上再也没有什么带有攻击性的有翼生物——甚至没有任何鸟类——飞过;而四周的气温依旧能够滴水成冰,丝毫没有回暖的迹象。
卡利亚和锡里昂在路途之中遇到了几批幸存者,有些人的状况还算不错,仅仅是受了轻伤或者遭到了惊吓,而另一些则不然。半精灵游荡者对外伤的处理仅是粗通皮毛,而高等精灵卷宗学者又不是专职治疗的牧师,即便想要施以援手,他们所能做到的事情终究有限。比起直接治疗受伤的那些人,他们所能做的更多是与遭难者交谈,给予他们宽慰与信心,并且帮助他们制作一些夹板、担架之类的东西,引导他们一同向着北方的神殿区前进,因为远离中央公园的地区很可能受灾较小,更何况没有比牧师扎堆聚集着的地区更容易获得医疗援助的地方了。
因为带着一定数量的伤员,并且需要组织队伍的前进,他们前进的速度比卡利亚预想的要慢得多。半精灵游荡者的确因此而感到很不耐烦,但他更没办法就这么丢下一整队的老弱病残和一个未成年人,因此最终也没有提出先行离队。
值得庆幸的事情是,就在这一行人逐渐接近了神殿区时,他们遇见了一批全副武装的忘神祭祀。这些人看起来像是在附近巡逻,但在发现了受难者与伤员之后,他们也立刻决定分出人手来帮助这临时凑成的组合,而锡里昂与卡利亚最终也得以从这稍嫌麻烦但依然重要的责任中脱身,向着原本的目标前进。
终于解脱出来的半精灵游荡者在显得空旷的道路上健步如飞,在身高上远输于他的卷宗学者甚至不得不抱起了腿更短的伯伦希尔,然后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卡利亚几乎是飞掠过神殿林立的街道,从雕刻着或精致华美或简约甚至粗陋的各式各样的大门中准确地挑选出了属于瑞图宁的那一扇,几乎是毫无尊敬地将其砰地推开,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然后紧接着,就因为室内远高于外界的宜人温度与空气中飘散着的可可香气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不,不仅仅是可可。不得不停下脚步的游荡者捏着酸痛的鼻梁想。可可的气味根本不呛人,令他如此突兀地打了个喷嚏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他。
“可可味儿。”气喘吁吁的锡里昂在半精灵的身后钻进了暖融融的瑞图宁神殿里,也和卡利亚一样,捂着鼻子,但这味道依旧足够让他闻得到。小精灵也皱着眉头仿佛忍耐着什么,但因为保护措施得当,他最后还是没有和他临时的同伴一样毫无形象地打出喷嚏来——半精灵游荡者的确听见了一连串的气流爆破声,但这并不是来源于掩着口鼻的少年精灵,而是他脚边无法做出丝毫防备的伯伦希尔。
“还有辣椒。”卷宗学者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天气很冷,我能理解会有人想喝一杯热可可,但是谁会想把可可粉和辣椒粉放在一起煮?”
“猫妖精。”卡利亚说,而锡里昂将这句话自动理解成了回答。
“很有道理,我无法反驳,但这样的组合就算是对猫妖精来讲——”
半精灵游荡者迅速地用自己的胳膊肘捅了捅卷宗学者的脸颊——从高度上来讲他最顺手的一个位置。
“我的意思是,”在打断了少年精灵的话之后,他说,“那儿有一群猫妖精。”
篝火边上,许多只在幽暗的光线上反射出青绿色粼光的眼睛正直愣愣地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要来一杯热可可吗?”其中的一个抱着姜黄色的真正的猫的猫妖精问道。
然后,一个几乎已经被猫妖精淹没了的精灵带着不太自然的微笑向着后来者们补充:“当然,没有加辣椒的。”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神术,是时间。”戴着单片眼镜的珂旭牧师这样说,“他的损耗大多在精神上,神术虽然能为他恢复体力,却不能补充这种精神上的消耗,他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的恢复。”
经由他人提醒过后,终于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的Kk停下了自己的神术。
“……是的,该是这样的。”瑞图宁的牧师讪讪地说,“我太心急了。”
高等精灵叹息着收回手,颤抖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就好像想要把那些积蓄在他身体中的恐惧与慌乱一同吐出去一样。
“要我说,牧师少爷,这不算理智,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站在柯旭牧师身后紫发的男子这么安慰,“您与他的关系一定相当要好。”
“……”对这句话,Kk有些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应,只是低下头去,俯视着芬德尔被鲜血浸染的面庞。
若是他的话,会怎么回应呢?
“算是吧。”最终,毫无头绪且患得患失的瑞图宁牧师只能这么模糊地回答。
他希望芬德尔能够立刻醒过来表示他已经脱离了危险,又希望森精灵就这样永远睡下去,这样他便不需要面对可能出现的诘问与质疑了。
“因为心爱的人受了伤而自乱阵脚,人家觉得好浪漫哦!雾你说是不是?”
“……在下之前见到了那位精灵先生的伤势,那实在是……没事,风你开心就好。”
道出不合时宜发言的软糯女声,以及尝试对这说法表示抗议却中途放弃了的男声令Kk从忐忑中回神。攻略了整座法师塔的冒险者队伍的人数出乎Kk意料的多,一股脑地挤进这个小阁楼里来之后,几乎令瑞图宁的牧师喘不过气。
“结果这个阁楼里什么都没有吗?”女性的声音从人群之中传来,Kk完全无法辨别它的来源,但这不妨碍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我还以为会有其他的敌人在呢,就像最终boss那样的感觉……”
这声音与之前的女声并不是同一个,但高等精灵几乎分辨不出其中的差别——不如说这差别本身存在与否,对他来讲也没什么意义。那句的确源自这房间不远处的话却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空谷中的回响,模糊了说话者的年龄与性别,传到Kk耳中时只保留了字面上的意义,但这对他来讲已经如雷霆般惊心动魄。
毕竟,驻守在塔顶的阁楼上,原本预备着作为终幕的主角站在冒险者们面前的,就是Kk本人。
比起对于这些人是否会发现这一点的恐惧与担忧,更迅速地向瑞图宁的牧师袭去的是愧疚与负罪感。看着冒险者们脏污的衣饰与累累的伤痕,他直观地从这个缩影中了解到了自己因意识失守而酿成的苦果——因为他如此多的人不得不从平静的生活中脱离出来、拔剑以命相搏;因为他如此多的人遭受了无妄之灾,受伤乃至身死;因为他已逝之神萨玛斐再次有了复苏的可能性,即是说,踏遍席卷库瑞比克的悲荒的风雪可能将会在一次夺走所有所有世界的春天。
那是象征生命复苏的春天,是万物都依靠此生发的春天,也是属于他所信仰着的女神的春天。
他该怎样回答这样的疑问呢?
Kk无法开口,所幸的是这群自说自话的冒险者也并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这不是挺好嘛,战斗告一段落,正义打败了邪恶,我们再一次的拯救了世界——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黑发的半精灵游荡者优哉游哉地说,而这句话也成功地转移了他的同伴们的注意力,令冒险者们把自己关注的重点放在了战后的杂务上。
“是说可以收工了?但我还没打够——”
“——刚刚不是才大闹了一场吗?”
“Ash你难道不觉得累吗?”
“嘿——这才刚刚算是热身而已……”
“……”
房间内迅速地充斥起一种热火朝天的气氛,而Kk并不被包含在其中。冒险者们显然已经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欢快的气氛之中,然而瑞图宁的牧师知道,这还远远不是结束——
——就在他准备开口提醒在场所有人的那一刹那,脚下的地面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整个城市都尖锐地鸣动着,高塔的顶端亦因此而如同狂风中的细枝一样摇摇欲坠。冒险者们大都本能地降低了自己身体的重心,而除此之外,也有一两人因为突然的事态而把握不住平衡,甚至其中的翼族已经双脚离开了地面,翅膀扇出的风令不大的房间里更加混乱。
在这镇繁杂的骚动中,阁楼的窗缝里渗进了不祥的蓝光。
这才是他们所必须要打倒、破坏的东西。Kk想。
围拢在中央公园四周的冰墙轰然倒塌,从那片空地的中心里,一片蓝色的法阵涟漪般的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