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诺娅饶有兴致地看着和羊群对话的鲁诺莱亚,说真的,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一路走到现在,类似的事情已经不再稀奇。
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梦,在那虚假的日常里,她老老实实地呆在同一个地方,连到处乱跑的想法都没有。这可多新鲜呐,轻飘飘没个重心的她会安定下来,满足于和同伴——姑且这么称呼吧——的接触,整天对着也不嫌腻,普通的事情也能叽叽咕咕笑上半天。奇诺娅并没有和人保持长期关系的能力,她清楚这个,所以当梦境结束的时候,她还有颇有些不情愿。她忍着没去问队伍里其他人的状况,看看唐吉诃德的脸色就明白不开口是明智的选择,先前对方的眼神她可还记着。
就在她走神的空当,问话已经结束,羊群“咩咩”地叫个不停,鲁诺莱亚看着它们皱着眉头,最后他们决定往白塔的方向前进。
奇诺娅跟在队伍的后头,慢悠悠地走着,长途跋涉对于她来说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嘴快的战士冲在前面,队长和唐吉诃德差着一步的距离,森精灵被不知什么吸引,在白塔旁边查探,苍白的诗人对着门上的机关犯难。她站在旁边扫了一眼,是她没法子解决的字谜。这当然不能怪她,她的成长经历可算不上正常,那种状况下对精灵语不那么上心也不能被责怪。
就在鲁诺莱亚犯难的当口,Yves冲着这边喊了几声,示意他的新发现。他们走过去,看见一片花丛,Yves碾碎一些花瓣,那红色的汁液就浸染在他手上。
“这花……能染色。”他说。
“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奇诺娅试着忽视库勒的叫喊,“就是给那些字母染上颜色了?”她侧身让鲁诺莱亚走进花丛,这活儿当然得他来做。
黑色的是死,红色的是血,黄色是月光,深蓝是午夜,诞生时纯净无暇的白色,生命充盈在绿色的奥伯。鲁诺莱亚将染上色的字母一个个嵌进门上的凹槽,他们听到机关启动的声音,门开了,鲁诺莱亚第一个走进去。
迎接他们的是一片黑暗。
就着门口的一点光,他们只能看到一截向上蜿蜒的螺旋状楼梯,在往上就看不见了,浓稠的黑暗吞掉了可见,逼仄的的塔内墙壁像是朝他们挤压过来。库勒念出祷言,钝剑发出的光芒照亮了四周,辟出了一些可见的空间。奇诺娅被墙壁上的画吸引住视线,她凑上去,一半的精灵血统让她勉强看清壁画的内容。
“我愿等待/直到晨曦深处/直到高塔上残梦如雾/直到这座城/再度回到往昔时光……”
鲁诺莱亚抚摸着墙壁,轻柔地像是抚摸泛黄的书页,他走在最前面,吟诵诗篇。
那么这就是菲薇艾诺了。
他们像是走在画卷中,精灵和兽人厮杀,箭雨没能挡住侵略者的步伐,那些面目可憎的生物挥舞着沉重的棍棒,攻城车投出的石块砸毁了菲薇艾诺精巧的建筑,战士们的剑和誓言断在一处,孩童也拿起武器。侵入者粗野的嘶吼汇成旋律:
“掠夺吧!掠夺吧!
这是天赐的权力!
战斗啊!战斗啊!
这是天赐的乐趣!
谁敢阻挡我们!
谁敢阻挡我们!
我们就拿他的头骨盛酒!
我们就拿他的腿骨奏乐!
把他的皮剥下来!
那是我们胜利的旗帜!
那是我们胜利的旗帜!”
他们往上走,故事还在继续。
奇诺娅看着兽人大笑着,在他手上,精灵柔顺的头发乱糟糟地结成一团,头颅的表情有些茫然,像是不明白自己已经死了;年轻人咬着牙握紧剑,不敢回头看同伴的躯体;小姑娘和恋人靠在一起,似乎能死在一处也是一种甜蜜。
就连艾菲拉•伊普莉尔也无能为力。这座法师塔的主人,现在这个可以确定了,打开连通世界的通道,异世界的精灵加入了战斗,卓尔们也赶了过来,可没用,菲薇艾诺还是陷落了。那位伟大的女士直到最后也没能看见它回来。
奇诺娅听见上面传来鲁诺莱亚的歌唱:
“我愿等待
直到晨曦深处,
直到高塔上残梦如雾,
直到这座城
再度回到往昔时光。”
她抬头往上瞧了瞧,光线太暗,她看不清精灵诗人的表情,于是她又注视壁画。这其实有些奇怪,奇诺娅想,她从没对精灵这个种族有什么归属感,人类那边一样,即使她在菲薇艾诺出生,她也很少呆在那里。她总是往外跑,游荡在盟约九城,徘徊在森林旷野。她当然知道失落之战,从前那对她不过是诗歌,是图画,是隔着雾的河对岸。可现在不一样,她走在楼梯上,光芒只有那么一点,前后都是黑暗,而这悲壮的壁画一点要结束的征兆都没有,越来越多的兽人,越来越少的精灵。她觉得心脏被揪紧,嗓子发堵浑身发冷,刻在血脉里的悲痛攫住了她,这是拒绝不了的。
再也没有菲薇艾诺了,奇诺娅忍不住想,即使她知道这不是结局。
“现在的她比过去更美,比过去更伟大。她于暴戾中毁灭,又于鲜血中重生,不带一点污秽与戾气,”
鲁诺莱亚拨了两下琴弦:
“噢
就让昨日昏暗的夕阳成为灰烬
使悲伤华为烟云吧。
重铸的断剑更加锋利,
废墟之上的城壁如磐石坚硬。
那璀璨的、不息的烈火呐,
将在狂风中更加蓬勃地绽放,
一如我们的生命。”
他们到达了最高层,就像进塔时一样,鲁诺莱亚推开木门,第一个走进去。
光线充满了房间,奇诺娅不得不眨眨眼来适应这个。她看向窗户,月亮悬在地平线上,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来了!”是一位女性的声音。
奇诺娅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房间中央的的女性,她将自己埋在书架中间,看起来比应有的无力、脆弱。
“他们终究还是得逞了,”伴着女性苦涩、悲痛的声音,奇诺娅再次看向窗外,“我们最终还是没能保护菲薇艾诺……”
“但是,这里是绝对不会灭亡的。”
鲁诺莱亚的声音混在兽人语的叫喊声,还有兵器、盔甲摩擦的声音之间,但很奇妙的,他的坚定透过声音扩散在房间里,正是这种坚定支持着精灵,他们从没放弃,直到菲薇艾诺回归。
鲁诺莱亚凝视着面前的女子,弹起了刚才的那首歌:
“噢,就让昨日昏暗的夕阳成为灰烬,使伤悲化烟云吧。重铸的断剑更加锋利,废墟之上的城壁如磐石坚硬。那璀璨的、不息的烈火呐,将在狂风中更加蓬勃地绽放,一如我们的生命。”
“是吗——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我知道你们在寻找什么。”女性听完鲁诺莱亚的歌,这样说道。
她指向远处的月亮,并对你们说:“向着那个地方走,快走!”
“我们该怎么去?”诗人指着月亮,小心翼翼地问道。
“走就行了。”
库勒在女性的话语结束前就冲下楼,唐吉诃德不确定地看了看窗户,似乎是想从这里跳下去。他最后跟着库勒,带着非常不耐烦的表情,既想把库勒直接踢下楼、让他一路滚下去,又竭力忍着,防止库勒摔跤。诗人跟在唐吉诃德身后,“您不会有事的,相信我。”诗人喃喃道:“您会活着的。然后变得更坚强。”
一行人就这么冲了出去。
他们迎面撞上攻向高塔的兽人。奇诺娅拔出佩戴在腰间的短剑,她低下头避过一个兽人砸下来的狼牙棍,然后轻巧地跳起来将短剑插进那个倒霉家伙的喉咙,拔出武器费了点力气,但恰好赶上她抬手割开另一个的脸颊,像是嫌不够,她闪身的同时戳瞎了另一个的眼睛。雪伦把剑插进一个准备偷袭的兽人的心口,奇诺娅朝她点点头,白头发的姑娘冲她笑了一下,她们加快脚步,奔向月亮。
月亮悬挂在地平线上一动不动,等着这群鲁莽的闯入者。他们很快就撞进月亮发出的淡黄色光芒里,四周弥漫起大雾,接着,看不见的墙壁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冲在最前面的库勒狼狈地往后滚了几圈,他顺手拔出钝剑。
“你们想要一朵玫瑰花吗?”
雾气逐渐散开,一个精灵姑娘提着花篮出现。
奇诺娅半蹲着将短剑插进泥土又拔出来,借此清除先前打斗沾上的血迹,她看着精灵姑娘冲着库勒挥手,没把剑放回剑鞘。
“我需要一枝这样的玫瑰。她就像火一样。”鲁诺莱亚说。
库勒瞅两眼花篮。“请给我一束红玫瑰,它当如鲜血般凝重。”
唐吉诃德脸色有点发白,像是想起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他别过脸不去看鲜红的玫瑰,精灵姑娘也自动略过他,转向其他人,森精灵和女战士都接下了花。
好吧,既然这样,奇诺娅把剑插进剑鞘,伸出手:
“那么也请给我一支吧。”
“这是来自菲薇艾诺的花朵。”女孩兴奋地说,她夸张地挥手,“你们去过菲薇艾诺吗?那可是个美丽的地方。”
“那是我的故乡,”鲁诺莱亚露出一个微笑,“而我在这朵花上嗅到了故乡的气息,谢谢你。”
“我不是出生在菲薇艾诺,不过我去过那里,”女孩说,“如果你们有机会一定要去一次。”
“我有一个问题。”库勒打断了精灵的交谈,在等到精灵的回应后,他问,“请问这里离你所说的菲薇艾诺有多远?”
“这我可就不太清楚了……”女孩难为地皱眉,不过她很快就又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在菲薇艾诺,这种花代表着最为美好之物,你们觉得呢?”
“她就像浴火重生的菲薇艾诺一样美丽。”鲁诺莱亚回答。
“我更注重它的颜色。”库勒耸耸肩。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家老大总养不活这些娇弱的小小姐。”唐吉诃德接过精灵姑娘递给他的玫瑰花蕾。
奇诺娅盯着玫瑰看了一会儿,转向雪伦的方向:“美丽的玫瑰应当归属心爱的姑娘。”她像诗歌里的轻浮浪子一样做了个夸张的动作,将玫瑰递给雪伦。
玫瑰被接下了。
奇诺娅直起身,忍不住做了个苦脸。
“真是不优雅。”对方嗅了嗅玫瑰,点评她刚刚的动作。
“对你恰好,”奇诺娅回答,她看向四周,“见鬼。”
他们站在不知哪里的小酒馆里,旅行途中的小酒馆都一个样,桌子,凳子,酒。
“倒也没差。”诗人摸了摸鼻子,奇诺娅抱臂站在他对面,“我是说见鬼这回事。”
“哦,”奇诺娅发出一个了然的声音,“算一算你的确该死了。”
“这话听着可真别扭,”诗人不自在地露出个笑,“可你看,你见到的还是我,毕竟你没亲眼确认我的死亡。”
“没关系,故事结束在那里再好不过。”
“我很抱歉,也许你该跟着一个更稳重的老师,一个富有智慧的年长者,而不是我这么个……”诗人抬起右手划了个花哨的圆弧,“轻浮的家伙。”
奇诺娅笑出声:“那也不错,我是说,除了教育那档子事儿,你是个不错的旅伴。”
诗人做出个鬼脸,把玫瑰花递给奇诺娅,她不去接那鲜花,眼睛盯着地面。
“抬起头,”诗人试着严肃起来,“我们还欠一个好好的道别。”
“再见。”
奇诺娅抬起头,恰好抓住尾音:“再见。”
“这些玫瑰是多么脆弱啊……”诗人叹息,玫瑰在他手指间凋零。
奇诺娅瞪大眼睛,精灵女孩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
“请至少不要让你们的那朵玫瑰枯萎。”女孩这样说着,身影消失在了光芒中。
“啪”,是书本合上的声音。
奇诺娅眨眨眼,觉得自己对于神展开已然没脾气。
他们现在站在一个封闭的洞穴里,奇妙的是,即使没有光透进来,他们依然可以看清周围的事物。洞穴中央摆着一张木椅,椅子上的女性刚刚合上了自己手中的书本。
“你们最终还是抵达了这里,来访者们。”艾菲拉•伊普莉尔说,“你们一直在我的诗中。”
一切都说得通了。
语言具有魔力,这是每一个诗人都坚信的事。
“我是一名诗人,”她说,“虽然只是一个平凡、甚至没有什么才华的诗人,不过却依然是一位创作者。
在我人生中最痛苦的时间里,是诗歌给了我力量,诗歌是种拥有力量的事物,你们所见到的一切也是如此。”
鲁诺莱亚朝她鞠躬:“您是一位坚强的人。”他轻声说。
库勒站在旁边,罕见地只是倾听。
“我想你们好奇于刚才的经历吧?”艾菲拉朝鲁诺莱亚点点头,开口问道。
“我只想求知其是否真实,还望指点。”库勒也鞠了一躬。
艾菲拉简短地回答:“那些就只是诗。”
库勒深吸一口气,他如释重负,甚至流下眼泪。
“谢谢……谢谢。”他重复着感谢的话语,像是放下重担。
奇诺娅看着库勒的动作,很明显,那是她所不知道的故事。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某种力量,它并非魔法、不拥有魔力,但它能将创造之物化为实体,你们刚刚经历的就是那样的场景,所有的一切都在诗中,如果你们有在那些幻景中感觉到一些什么,那一定源自你们自身。”艾菲拉闭上眼睛,她停顿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目光锁定了鲁诺莱亚和奇诺娅,“你所拥有的诗歌能代替静默的万物歌唱,你能让诗继续流传,记住……一切都不过是转瞬,但诗歌永存。”
兴亡一瞬间,艺术永流传。
奇诺娅闭上眼睛感受着出现在脑海中的诗歌,那是赞颂赞颂者,记录记录者的诗,诗人在注视的同时也在被注视,他们记载又被记载——卡勒斯之歌。
“那么……未写之年的那位至高无上的神祇,也是用这种方式让世界流传下来的吗?”鲁诺莱亚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提出问题。
“在传说中,这个世界就诞生于那位神祗的笔下,这或许就是这种力量的源头吧。”艾菲拉回答。
而后,她冲他们挥挥手,说:“我累了,你们把你们要的东西带走吧。”
她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垂下手,似乎是睡着了的模样,而后在她的书本的夹缝中发现了碎片的痕迹。
鲁诺莱亚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把书拿起来,把碎片取出,递给唐吉诃德,然后翻了两眼这本书。在他取出碎片的一刹那,女性从他们见到的青年模样迅速老化并且死去、变成一具枯骨。
“她……本就应该死了才对。她很古老了。”精灵诗人低下头,低低地说道。
库勒走上前,不顾山洞即将坍塌,他虔诚地半跪在枯骨前,小心翼翼地托起艾菲拉的手骨。
“感谢您。”他轻声低喃,然后亲吻了对方的指骨。
他们沿着山洞中出现的通道奔跑,土石崩塌,他们一个劲往前冲,根本没有回头的余裕。最后他们还能听见艾菲拉的叮嘱:
“走吧,去完成你们该完成的事吧……”
他们回到了无名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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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啊写完了……关于菲薇艾诺的诗歌就直接搬的鲁诺莱亚的了,然后“兴亡一瞬间,艺术永流传”是neta那尔撒斯ww
亚摩斯在每周六本应是下午茶的时间得到了一个小盒子。新来的实习护工眨了眨眼,在看到亚摩斯询问的目光后神情逐渐变得疑惑起来。
“啊——啊啊,”名为格伦的亚裔男青年像是想到了什么,满脸夸张的表情,“我是不是忘给哈代先生您说了?今天是万圣节,学校那边组织了活动,让孩子们到医院来探望病患。晚上的话不是很方便,病人们还是多休息的好,于是选择了下午。所以今天没有下午茶,真是个糟糕的午后,不是吗?”
格伦善谈,话匣子一旦打开一时半会也收不住。亚摩斯习惯性地笑着听着,他开始变得乐于倾听,在这四面素白的地方除了看书和思考真是没什么事可做。
“那么,这就是那个用来寻找‘命中注定另一半’的盒子?”
“对对,孩子们是这样传的,大人们谁信啊。不过是用了点小把戏,让原本就是一对的钥匙和锁互相吸引。”
格伦笑了起来。
也许是血统导致,他身材略显单薄,个头也不引人注目。他的眼睛小小的,笑起来就变成一条线。而现在,这样的两条弧线隐藏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盈满了愉悦。
“愿景是好的。毕竟有希望总是好的。”
亚摩斯轻声说。那小小的、不知材质为何的盒子,因为长时间的接触已经染上了他的体温。
格伦推着亚摩斯到了中庭,两个人随意聊了些话题后格伦就去工作了。亚摩斯一个人留在外面看书,片刻后他感到冷。
寒冷自脚袭来,像条蛇般顺着他的双腿向上爬。亚摩斯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这并不能驱散寒意,他只是觉得愈发地冷。
自从“那件事故”以来,直到现在他的身体各项机能都不能恢复正常运转。无法传输到肢体末端的血液使得他变成畏寒体质,就算在盛夏也手脚冰凉。
想要到温暖的地方去。亚摩斯思忖,想要到更温暖的地方去,也许那样能令自己暖和过来。
轮椅滚动的声音、落叶被碾压的声音、极远处隐隐传来的孩童欢笑声,都反衬着林荫道更加静谧。如果是夏天的话,这里郁郁葱葱甚至能完全没了太阳光线。而现在只留满地的枯叶,在被挤压之时弹起细小的灰尘。
恍惚间似是有蝉鸣。亚摩斯垂下眼等待着,这个情景他很熟悉,他曾在清醒后无数次经历。他知道紧随着蝉鸣声之后是仿若大海般波涛汹涌的声音,随即便是或长或短的寂静。这个时候他像是有了不可治愈的听力障碍,世界在他的身侧高速退去。
这一次,会是多久?
若是惩罚的话……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
起初那个声音宛若在遥远的天际,它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期许,期期艾艾地向他靠近。海水从亚摩斯的耳朵里退潮,他再一次用和万物一样的频率抓住了这个世界。他看到了蝴蝶。
没错,一只蝴蝶。
那巴掌大的黑蓝色相间的蝴蝶晃晃悠悠飞了出来。它飞得很慢,目的性却极强,亚摩斯从口袋里取出那个小盒子,蝴蝶果然落在了上面。
然后一颗金黄色的小脑袋从树后探了出来。
“请问……你是牧羊犬吗?”
那个孩子问。
亚摩斯分给罗宾糖果后,便饶有兴趣地把玩起盒子。蝴蝶已经化作了一枚钥匙,不偏不倚地插在它应该停留的地方。
真是有趣,亚摩斯想。科技发展真是快,我们之前完全没见过这玩意儿呢。
“亚摩斯,你说自己是牧羊犬,这是真的吗?”
吃完糖的罗宾问,他坐在亚摩斯脚边,仰着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亚摩斯轻笑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问?今天是万圣节,并不是愚人节。”
“因为,岛上的羊比犬多嘛!找到合适的犬并不容易,我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愿意和我搭档的人。”
“因为没人愿意和我搭档,这么解释你是否满意?”
“所以我参加了万圣节这个活动啊,听说有机会找到真正的搭档。我想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就来了!”
“你要跟上我的步调,我也会配合你,所谓搭档,不就是这个含义?”
“这一定是命运的指引,让我和亚摩斯你相遇了!我没有犬,亚摩斯你也没有羊,我们的钥匙和锁又是一对,所以为什么我们不结成搭档?”
“你以为自己都了解些什么?!自以为是也有个限度吧!”
现在与过去相互交错,亚摩斯想纵使现今,自己依旧在那个噩梦里。
“好不好呀?”
已经趴在亚摩斯腿上的罗宾兴奋地问。亚摩斯却觉得腿上的寒意似乎扩散到了全身。
我伤害了他。我伤害了那个一直信任我、支持我的人。
都是我的错。
“抱歉啊,罗宾,我……”
亚摩斯伸出手,看上去想要抚摸罗宾,但最终还是作罢。
“我没资格成为任何人的搭档。”
罗宾在离开的时候表示还会再来,亚摩斯笑着与他约定了下次相遇的时间。他目送着罗宾蹦蹦跳跳远去,深呼出一口气,尔后对着身后开口。
“你想等到夜晚来临吗?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糖了。”
“因为你把糖果都给了别人。”
咬着下嘴唇的莱安从树后走出,他抱着装满水果袋子的手关节隐隐发白。
“在生气吗?阿西又没给你好脸色吧。”
亚摩斯习惯性地想笑,但很快就注意到莱安依旧阴沉的脸。
“又吵架了吗?别太在意了,阿西就是那个脾气,嘴巴坏但是心肠没那么坏。”
莱安快步走到亚摩斯面前,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扔在亚摩斯的腿上。即便是亚摩斯坐着,现在的莱安也并没有多少身高上的优势,但是他依旧怒气冲冲。
“怎么……阿西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能出什么事?我那伟大的哥哥一身本领还能出什么事?在你用糖果诱骗新的羔羊时,我想也是可以允许你前任搭档找新搭档吧!”
“亚摩斯,亚摩斯你睡了吗?……看来是睡了啊……亚摩斯你知道吗,我有时候会觉得,也许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
“阿达西尔他……出狱了吗?”
“昨天就出来了!也许现在和你一样,正和新搭档快快乐乐地过万圣节呢?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干什么!”
莱安哑了声,亚摩斯抬头看到这个小弟弟湿润的双眼。像是注意到被发觉了,莱安快速地抽了一下鼻子,头也不回地跑了。亚摩斯原本想唤住对方,再详细问问事情真相,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就算叫住了又能怎样,他又有能力改变什么?
夏天终究会过去,接着是秋天,继而是冬季。一旦事情开始发展,是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进行阻拦。
我没有睡。阿达西尔,我并没有睡着。你说的话我都有听见,所以……
为什么你要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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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来做复健的,今天依旧不畅快……想要恢复之前的水准,只有多写多更新了吧……然而我好懒【喂
11:00
海德被手机信息吵醒,他抓起手机打开收件箱,屏幕上显示着一封邀请函:
“亲爱的海德:祝你生日快乐,今天来店消费免单~晚上欢迎来玩!”
海德看着消息末尾星云酒吧的标志,勾起了嘴角。
15:00
裱花嘴提起,一朵漂亮的奶油花出现在蛋糕上,秋名松了一口气,小心地端起精致的奶油蛋糕,放进了冰箱里。如月坐在一旁,怀里抱着树懒,一边笑眯眯地逗着树懒玩,一边看着秋名做这些事,看到秋名终于忙完了,出声调笑道:“我过生日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这么上心?”
秋名脱下围裙,忙着收拾残局,头也不回地回答:“因为你去年过生日的时候我还不会啊,今年生日这不是还没到么?”
如月装作很委屈的样子:“难道小秋名是特意为海德学的?”
秋名很无奈,转过头用有点嫌弃的语气说:“等你生日的时候给你做一个更好的,我去研究研究怎么用奶油画树懒,满意了?”
如月没说话,只是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19:35
源苍井推开星云酒吧的大门,简单地和崩云打了招呼,径直走向楼梯。他扶在二层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俯瞰崩云所在的吧台,崩云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之后,打了个寒颤,坚定地护住身后柜子上那些昂贵的酒。
源苍井看到崩云过度紧张的反应,不由得笑起来:“崩云老板,等会儿可千万帮我打好掩护啊!”
20:00
海德如约走进崩云的酒吧,崩云朝他挥手致意:“生日快乐啊,寿星!今天想喝点什么?尽管说吧,免单!”
“多谢~”海德拉开椅子坐到吧台前,“请给我一杯——”话音未落,一阵破空声传来,海德猛地回头——!
“——叭!”“嗷!!”
一个粉红色的橡皮搋子正中海德眉心,尾部还栓着一个黑色的小U盘,U盘在惯性的作用下,狠狠地敲在了海德的鼻梁上!海德只觉得一股酸痛感从鼻梁直冲头顶,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我的妈大仇得报啊哈哈哈啊哈哈”源苍井举着一把花花绿绿的玩具狙击枪,整个人都笑趴在二层的栏杆上。
“我靠……源苍井你皮痒了是吧?!”海德捂着鼻子,狼狈不堪地怒吼,“崩云你允许他带这么危险的玩意儿到你这儿来?不怕他一枪毁了你的珍藏?”
崩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源苍井拿着一把破烂玩具枪还能精准地打中海德的眉心,枪术真是十分了得,那自己这些宝贝珍藏多半是不会被误伤的,若是如此,自己何必趟这浑水呢?再崩一身血。于是他非常冷静地以检查仓库库存为由,果断地脱战了。
海德作势要追打走下楼的源苍井,源苍井赶紧后退,他拼命压着笑意,道:“哎,别呀,U盘里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劲做的伞型XD-29改装图纸,你要是敢打,我就敢要回来!”
海德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为了如亲儿子般的伞型XD-29的光明未来,这口气,他忍了!
源又拿出一个指虎,从外观上看,和海德伞柄的指虎如出一辙,他利落地卸下海德原本的指虎,推出尾部的匕首,双手一挥,让两把匕首狠狠地互相砍了下去!
几声刺耳的利器相碰声后,海德震惊地发现,旧指虎竟然崩口了,而新指虎毫发无伤!
“怎么样?新材料!非常赞吧?”源苍井炫耀道,“想现在就换上么?‘喵’一个我听听?”
海德抢过指虎,收回匕首,推出尖刺,做猫爪状,咬牙恨恨地:“喵!”
20:15
秋名拎着蛋糕盒,跟在如月的后面走进酒吧,海德抬头打招呼:“如月组长,小秋名!”
“海德君生日快乐啊,小秋名他今天用了好长时间给你做蛋糕。”如月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秋名说了句“生日快乐”,把蛋糕盒放在吧台上打开,露出了简单又不失精致的奶油蛋糕。
“WOW!”海德表示惊喜,没想到秋名还有这样的手艺。
秋名找崩云要了餐具,拿叉子挖了一块蛋糕,伸到海德面前:“吃。”
海德从善如流,张嘴吃下,秋名的手艺确实不错,这个蛋糕的味道配得上它的外表,无怪乎如月说小秋名用了很长时间。
秋名又挖下一块蛋糕递过去:“吃。”
海德张嘴。
“吃。”又是一块。
“……”
“吃。”再一块。
“等……等等……”海德拼命咽下嘴里的蛋糕,小秋名真是太热情了,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噎死。
20:45
“呀啊啊啊啊啊~海德君!生日快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还是这么萌的声音,不用说,肯定是桃香。她蹦跳着走进酒吧,后面跟着看起来很疲惫的akino。
“谢谢小萌香~好啊akino!”海德向两人打招呼,秋名切下一块蛋糕分给桃香。
“噢噢噢噢~!蛋糕!”桃香欢呼一声吃了起来,转头看见一旁的如月,“咦?如月?我可以……抹你蛋糕吗?”
如月笑眯眯地点头:“可以啊,小萌香的话,随便抹就好啦!”
只见桃香手上挖出一大坨奶油,毫不客气地一把抹在了如月的裤子上!
“如月boss,请好↑好→吃↓~”桃香也笑眯眯。
如月震惊了!
如月惊恐了!!!
如月惊呼:“不不不不能次不能次不能次这这这这个不能次!!!”
秋名非常善解人意,道:“BOSS,我来帮你洗裤子。”
如月觉得更不好了:“不不不不小秋名不用不用BOSS的裤子自己洗,我我我先去换条裤子!!!”如月飞奔出了后门。
海德可以清楚地看到akino的脸黑了。
桃香见如月没了人影,果断地转向秋名,抹了秋名一脸奶油,又转身把魔爪伸向了akino!
换了裤子回来的如月在门口被生生震退一步。
如月呆滞地看着秋名:“小秋名……你的脸上怎么有……白白的……粘稠的……”
如月啊,裤子够换吗?
桃香转头冲着海德嘿嘿坏笑:“海德君,是你自己抹还是我扣你脸上?”
海德无奈地用手指尖点起一点儿奶油,问:“我要是抹了,小萌香吃么?”
桃香点点头。海德把奶油抹在了额头上,桃香踮起脚尖,在海德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吃掉了奶油。
海德反手又把一点奶油抹在桃香的头上:“现在呢?”他笑道。
桃香试了几次发现做不到,akino一个箭步冲过来,擦掉了桃香头上的奶油,怒道:“海德啊,我是不是应该毒你了啊?!”
海德后退一步:“别呀,你看你,擦了奶油小萌香都没借口找原boss要亲吻了!”
桃香和akino回过头,原一郎不知何时来到了酒吧。
桃香想了想,猛地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蛋糕里!“呜哇!蛋糕好吃!”桃香抬起满是奶油的脸,“这样原boss就能随便舔啦!”
海德清晰地看到,有那么一瞬间,原一郎挣扎着有一种想要转身就走的冲动。
如月受到了人生观的冲击:“难道是我老了么……现在……都是这么吃蛋糕的么……”
秋名点头:“大概是吧……”
海德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他偏过头去问半死不活的akino:“看着小萌香这种事平时不都是斯凯在做么?今天怎么是你?”
Akino气若游丝地回答:“保护小萌香,是每一个森狼组成员的……义……务……”
Akino啊,速效救心丸带够了吗……?
21:00
乌礼捧着一束鲜花出现在酒吧,他快步走向海德,一把将花塞进海德的怀里:“生日快乐!好好看看卡片。”之后便就毫不停留地加入秋名和桃香的聊天之中,仿佛他来祝海德生日快乐,只是一种敷衍。
海德取出花束中的留言卡,只见上面写着:“真正的礼物已经在你的床上咯~玩的开心~have a good time~”
联想到森狼组的业务范围……海德不禁打了个冷颤……
今天,森狼组,依旧,画风神秘。
今天,海德君,依旧,想要报警。
21:30
海德微笑着看着门口:“组长。”
Rasier点头致意,拍拍海德的肩膀:“生日快乐,小子!”她走到吧台边坐下,回头朝海德示意:“过来喝一杯。”
海德走过去,向崩云要了一杯B-25,当黑白分明,燃着蓝焰的酒被端上来时,Raiser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她看了看放在一边的短吸管,笑到:“喝不惯加柠檬的?”
海德用纸巾熄灭了火焰,把吸管插到最底层的咖啡层,无奈的回答:“是啊,我实在是没法接受一上来就是辛辣的口感,如果最一开始是甜味的咖啡酒,那就好接受多了。”
这时,崩云给Raiser递上了一杯酒,酒杯口盖着一张纸巾,海德惊讶地看了一眼:“shot gun?”
Raiser点头,把酒杯推给海德,问:“试一下?”
海德果断摇头表示拒绝:“算了吧,上次还没喝到嘴,就被喷了一脸。”
Raiser偏头:“看来纸巾也是救不了你了。”
她掀开杯口的纸巾,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杯脚,略一凝神,手腕一抖,在桌上轻轻一拍。
杯中的酒水立刻剧烈的泛出气泡,液体就要溢出杯口,Raiser眼疾手快地托起酒杯,仰头一口喝下。
完美的一记shot gun。
Raiser把空酒杯放在吧台上,摇头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22:00
夜色渐晚,气氛渐浓,每个人都在这间酒吧里找到了自己的乐趣,海德托起一杯酒,缓缓走向大厅中央。酒吧里的目光,渐渐地汇聚在他的身上,所有的人,停下了手里的事,等待海德开口。
海德环视全场,慢慢地开口道:“当我被地上扔下来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我不过是一枚弃子,何德何能受你们收留……”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在场的每个人身上扫过:“我知道最一开始我和很多人都相处的不好,组长一直把我当可疑份子看,源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想杀了对方,出任务不听指挥给akino添了不少麻烦,原boss也没少调查我,我也被秋名的多重人格,小桃香和乌礼不科学的战力吓到过……”
“这里从来不缺我一个战力,也从来不养一个无用的人。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们在我快要沉下去的时候把我捞起来,给我一个容身之处。活在刀口舔血的日子里不应该幻想明天,而过去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历史……”
海德举杯。
“敬当下,活着的每一个人。”
白昼仍然没有来到,黑夜中却有灯光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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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B-52:即B-52轰炸机鸡尾酒,是依次注入三种酒,先咖啡甜酒,然后百利甜酒,最后金万利(或黑朗姆酒),由于密度不同而分层,最后点火。蓝色的火焰在昏暗的环境中,如同起飞的轰炸机的火焰,故名b52。饮法有两种:一种是把管伸入杯底,用力一吸而就;另一种是,用一小片柠檬把火盖熄,轻轻用力挤点柠檬汁在杯边,再一饮而尽。
这两种不同的喝法都有着不同的感觉,第一种喝法,最初是甜甜的咖啡味,再而是滑滑的奶香味,最后是烈酒的辛辣味,如同年轻,充满激情、有潮气,做事情不顾后果,充分享受目前快乐,但总得付出代价“先甜而后苦”;第二种喝法,首先感受烈酒辣味,完后再慢慢上升出其它复杂的甜、香、滑的味道,并久久地遗留在口腔里面,非常享受,正如一个人经过艰苦努力后获得成功的满足和幸福感受,悠长而丰厚。
shot gun:饮法:碳酸饮料和龙舌兰酒放入专用烈酒杯,叩响桌台。不熟练的人很可能让翻起的泡沫溅的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