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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业的速度完全跟不上上课进程!
困难地在格外嘈杂的环境中睡了过去,又再次被广播唤醒。
西村看到的是空乘人员慌乱的脸。
是发生了什么?她揉揉眼睛,顺手把身边的好友月出飞鸟摇醒。
看样子是进入了一个紧急状态。她跟随着广播里的指引做好佩戴氧气罩的准备,心里想着不会这么倒霉吧,她以为她的坏运气早就在几年前都该耗尽了。
认知中飞机应有的平稳航行被破坏,分不清机身是遇到了乱流还是发生了其他什么故障。幸好还有安全带将她牢牢地捆在座位上,她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摇晃的机身甩出去。
“到底是谁说要去关西度假的……”她认命地合上眼。
月出在她身边紧张地抓住扶手:“那还不是你吗!”
“虽然这个时候应该是要播放人生走马灯了,但我不想承认——”
时间倒流到几天前,西村拨通了月出的电话。
“关西是没问题的呀!”她大喊,“应该坐JR的!”
“空难这种中头奖的概率……你下辈子再坐JR吧。”在西村彻底昏迷过去前,她听到月出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了。
遇到空难的概率,从空难中生还的概率,最后再加上没有重大伤害的概率,可能已经比中头奖还小了。
月出的运气比较差,肉眼看到有一些擦伤,但好歹是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很不错了!西村解开安全带以后第一时间就是拍拍她的脸,让她醒过来,跟随着其他人一起离开进水的机舱。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她才觉得活着真好。
从肺开始到全身都像被翻新过一样。
同样生还的乘客还不算少数,但没有从机舱里逃出的人员大概是凶多吉少了。人的运气真的是一个无法确定的虚幻事物,看不见摸不着没办法控制,有今天或许就没明天。
那至少现在她的运气还不坏。
艰难地和同机的同伴——之前还是陌生人,但至少现在是了——涉水走到岸上,她还扶着受了点伤的月出。
大概是受到了死里逃生的影响,大家都比较激动,纷纷检查着自己的随身物品和同行者的身体状况,说话的声音都比较响亮,像是要证明自己的的确确还充满了力气一样。
西村看了看四周,是一片森林。很难就凭这样的景色马上推断出这里的大概方位,需要更多信息。
她低头看着湿漉漉的全身,突然看到了自己的随身小包……放在最外格方便登机用的证件丢失了,这让她很烦恼。主格里的几袋未开封的软糖和化妆包倒是还好好的。该庆幸软糖还能吃吧,她把糖拿出来在湖水里洗了洗外包装,顺便也把有些脏的包包洗了,重新装好。
坠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附近有人的话,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查看,这样他们就能被送往医院了。再或者是机场的雷达追踪上失去了飞机的行踪,总会有人发现的。在原地等待救援应该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西村把衣物的水努力拧了一下。幸好是夏天,她穿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厚重的衣服,过段时间就能干了。
傍晚的风有些闷热。夕阳落在湖面上,被打碎成一阵阵涟漪。
没有等到任何救援。
这让她觉得很奇怪。除了他们这群人的声音,四周很安静,安静得有一些诡异。吵吵闹闹居然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安心。
“你们是……”
突然有一个声音在附近响起,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西村循声望过去,完全是不经大脑脱口一句响亮的:“老婆——”
众人诧异地看向她。
怪大胆的!
这真的不能怪西村。众所周知,人对美好事物的向往贯穿人的一生。尤其是美人,美人不分性别,对他们的称呼也是五花八门的。对于面前这位看上去有些体弱衣着讲究金色长发的男美女,自然是老婆的称呼最为恰当了。
其他人看到突然出现一位美人也是立马喧闹了起来,精力十足到“老婆”咳嗽了几下,然后说:“请小声一点。”
于是乎大家默契地压低了音量。
作为第一个大声喧哗的人,西村自然速度认怂:“抱歉……您好。”
看到大家安静下来之后,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才缓缓回答起大家提的问题。
请问这里是哪里呢?是原住民吗?
——不是很清楚,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也记不起来是如何到达的。
名字?
——虽然其他的都不太记得,但名字稍微有些印象,是丛云。
在说话期间还有人热情地过去和他握了个手。西村怎么看怎么熟悉,就像是见面会似的……大概是因为丛云真的很好看吧!握手的朋友也很踊跃。
大家可能真的有十万个为什么想要问他,但丛云看上去不太能应付这样的场面,先是感慨道大家很有活力很不错,接着提出了转移到一个更适合对话的地方的建议。
西村看了看在湖里的飞机残骸,还有夕阳的光辉,觉得这话不无道理。
不清楚这里的森林里会有什么样的动物,也不知道这里的天气变化,找一个有瓦遮头的地方总比在野外过夜好。
于是大家都跟上了丛云,由他带路。
“刚刚好像还看到了一个人来着……”他一边走一边说,“不过似乎是昏迷状态的。”
看来这里确实是有人的,还不算太坏。
丛云还在耐心地回答着大家的问题,西村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对丛云的状况有了个大概的了结。
据他所说,他本人应该是醒来没多久就出来了,结果在路上发现了他们这群幸存者。他对这里不是非常了解,对自己的一些情况也有点记忆模糊。
西村暂且是相信了他说的话,毕竟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多的线索来怀疑其真实性。十足十的信任大可不必,完全不信也不可取。
在丛云的指引下,他们遇到了好几位看上去同为落难者的人。其中受伤最重的是一位穿着蒸汽风衣装的小姑娘。她的身上有许多伤口,有的还在微微渗血。头上有被重击过的痕迹,血液已经有些干涸了。
她没有被唤醒,在昏睡中露出了难受的表情。同行的神尾扯下了自己的校服领巾粗略地给她按住了还在出血的地方,希望可以借此帮助止血。
丛云同样认为她的状态不是很乐观,需要早一些到达他找到的可以休息的地方进行包扎。
少女被小心翼翼地背了起来。大家正准备出发的时候,遇到了脸上带着不安神情、但他们身上的血迹更加让人不安的一男一女。
他们看上去并没有受什么伤,但血迹的范围不可小觑,出血量似乎不小。
西村微微眯起眼睛,思考他们跟这位受伤的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同行者和他们接触得还算顺利,看上去也是失去了部分的回忆,需要用代号来暂时充当姓名。虽然看上去很友善,但是身上的血迹没办法解释清楚的话,西村觉得对他们的警惕总是要比另外几位强的。
在这过程中,丛云并没有加入谈话,而是及时地催促大家早点去对受伤少女进行救助。
倒是很冷静来着……西村想。
于是在这之后遭遇一位在湖中游泳的男性时,大家也只是稍作了停留之后就离开了。大庭广众之下裸泳,勇气可嘉。西村习惯性地观察这位快乐裸泳男子,隐约还看到他的腹肌……难怪如此自信。
他们的落脚点是一座看上去占地广阔的日式建筑。
远远地就看到有一个人倒在了门口的地上。
大家自然加快了脚步上去查看,可惜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他身下有大片的干涸血迹。西村原想进行更仔细地检查,但尸体被名叫欧泊的女子用脚踹到一边去了。她只能先跟随着大家进入建筑,等安顿下来再好好地进行侦查。
先是找到了医疗箱给小姑娘实施了止血包扎,结束以后让她在玄关的一处暂作休息,其他人才安心在一楼的范围内活动。
这似乎是一栋酒店式的建筑,有好几个可以用来休息的和室。看上去还算整洁,设备也较为完善,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暂住地。
月出还遇到了她曾经的学生,看上去也没有受伤,可喜可贺。西村倒是和他们都不熟,只能在一边无所事事地惦记着门口那具无名死尸。
被他们认为受到了重伤的女性在休息后缓缓醒了过来,看样子身体状况还不算太糟糕,只是她也不太记得关于自己的事情了,名字记不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不认识其他人。
丛云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做“侦探”。之后西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会这样起名,丛云只是说只看直觉。
之后倒是认证了他的直觉还挺准的。
房间数量只允许他们几人共用一间。西村当然是会选择和她的好友月出组成一组,同时,她向侦探发出了邀请。
“如果侦探小姐不介意的话,和我们一间吗?”她钻到侦探身边问道。
侦探看了看她,还有月出带着的她的学生们,问:“你们要睡一起?”
似乎人是有点多。西村想了想:“如果你介意的话……”
但侦探并没有拒绝西村, 只是说:“我无所谓,只是这么多未成年不能就这么放着他们呆着……”
西村是想着她自己本身就是警察,加上月出和她的学生还有他们的朋友也比较熟悉,这样住起来会让人安心一些。
看她没有拒绝,舍友就这么定下了。
在进入房间之前,她往四周看了看。
丛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一个人没关系吗?这样的独狼行为在这个时候显得奇怪得很。如果确实对自己莫名其妙身处在陌生环境感觉到疑惑的话,按道理来说应该会选择和大家在一起吧?人大多数还是会对未知事物抱有一些恐惧的,更何况这里出现了死亡,明显的他杀,凶手还没有找到,独自在外游荡实在太过危险。
暂时不想凭空推测更多关于丛云的事情,西村跟上了舍友的脚步,进入了房间。
大家相互做了自我介绍,有了一定的了解。西村没想到月出的学生居然也是警校的学员,他们这个房间可以说是非常让人放心了。
一起把橱柜里的被褥拿出来铺好,再决定好了洗漱的顺序,一切都非常和谐,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的灾难,像是学校合宿一样的气氛。
西村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轻薄的材质已经被夏日的热风大致烘干了,其他人的多少都还带着些潮湿。Lucky!不需要完全裸着盖上被子睡觉了。
侦探嘴上说着担心未成年,但连自己是否成年都记不太清楚。她对自己的失忆表现出了苦恼,这确实是一个让人不安的状态。只不过也不是说想记起来就能记起来的,稍微用力一点去回忆似乎就会发生剧烈的头痛。西村赶紧让她打住,说现在想不起来没关系,以后会想起来的。
月出应该是为了安慰侦探,让西村也把她捶到失忆。西村用“你还好吗你没伤到头啊”的眼神回看她,并拒绝了她的请求。
“在想什么呀你。”她说。
“真是没有生活情趣……”月出嘀咕。
西村耸耸肩:“我怎么舍得打美女呢——”非常冤。
“谁知道你呀,谁会喊第一次见到的人老婆……”
神尾反应过来:“哎,对哦。”
“喜欢好看的人,人之常情——”西村面不改色地解释道。
侦探的耳朵竖了起来。她还露出了“你小子不错”的表情,毫不怀疑她听完了全程描述会竖起大拇指。
月出倒是对这话没有异议:“那确实,我还比较喜欢有肌肉的类型。”做了一个健美姿势来展示她不存在的健硕肌肉。
月岛听见以后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捏了捏。
西村留意到侦探也偷偷捏了捏自己胳膊,怪可爱的。
“所以嘛,就随便喊喊,我也不亏呀!”西村笑笑。
接下来大家随便聊了一下其他话题,等全员都洗漱好进入被褥后,有人突然想起来了一个问题。
“……裸睡?”
反正西村不至于裸睡。她的衣服早就干了,包里的东西和包也分开放了,甚至还给大家分享了她的软糖。他们还没有找到食物,除了在机上的配餐以外就没有再进食过什么了,虽然是微不足道的一点软糖,应该也可以稍微垫一垫。
百筑吃的时候还在担心这是被机舱内不干净的水泡过的糖,西村抗议式地连说了几遍“没有开封过而且也洗干净包装了”,她笑着也去拿了一些吃,吃了以后表示很赞。
侦探没有掉进湖里,倒是穿得整整齐齐地躺着了。后来西村想这估计是她为了能半夜出门调查而做的准备,但她没想到那个时候这个房间里醒着的人不止一两个。
她缓缓爬起来,正打算开门出去。
几乎是已经碰到门了,被叫住了。
“还以为侦探小姐梦游呢……”
西村躺着眨眨眼,没有出声。如果真的是梦游症患者,直接这样喊醒的话真的可以吗?
侦探委委屈屈地坐回来说自己只是想出去观察地形,在附近看看,被月岛神尾极力拦下,原因是一个受伤刚醒过来还失忆的人在晚上独自在陌生区域活动,实在太危险了。
“要不你带上我们?”有人提议道。
这个建议不错,西村听了也缓缓坐起。
看到大家跃跃欲试的样子,侦探急了:“不!你们不许去。”
“我也很在意门口的那具尸体,念念不忘了。”西村解释。
“不去了,不去了。”她看见似乎无法说服大家,只能重新躺下。
看见她似乎打消了出门的念头,于是西村也和其他人一起安心躺下。百筑似乎已经睡熟了,一动不动的。
西村原以为大家都要睡了,正准备闭上眼睛让自己进入状态的时候,身边又有了一点窸窸窣窣声音。她睁开眼,看见侦探又起来了。她以为侦探不死心,于是也跟着缓缓坐起。一个晚上仰卧起坐了好几次,是一个锻炼的好方法。
“不要误会!”她把一张小矮桌拖到门边顶着门,又把玻璃杯套在门把手上,非常警惕。
没想到她会这么小心。不过失忆的人对周遭环境比较敏感也情有可原,失忆之后就连自己都变得不可信了。没有了记忆作为支撑证据,很容易被误导,甚至被灌输捏造记忆,和原来的自己走上了相反的道路。
侦探把小装置设置好了以后才再次躺下,小声地和大家说了一句“晚安”。
这次大概是真正的晚安了,没有人再有想要爬起来的动作。在遭遇了重大变故,人变得松懈下来的时候都会觉得格外疲倦。
在看到尸体的时候,西村就知道他们被卷入了一起奇怪的案件里。已经不是单纯的空难了,她隐约感觉还有更大的阴谋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原本她的明天应当是阳光灿烂的、轻松愉快的,但现在是完全看不透明天会看到什么,会发生什么。
算了,既成事实难以改变。
还没睡着的西村眨眨眼,看到昏暗的房间里有光从窗户里射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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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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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泊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绵长而均匀。
在一整天的探索之后,就算有再为怪力乱神、让人恶心胆寒的事件,人也会因为身体上的疲惫而陷入沉睡。
菅原仰躺在她身边,尽管眼皮已经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心脏还因为这份太过接近的距离而砰砰跳动。
有寡淡的月光从窗户淌入室内,让她能勉强看清欧泊的脸。
欧泊的睡姿很规整。从她躺下到现在,几乎没有动过。
考虑到她似乎对安静的睡眠环境非常在意,菅原一直都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动静,不论是翻身,还是尝试着把自己挪到离她更近一点的地方。
菅原很喜欢欧泊身上的气味。
这并不是说欧泊有使用化妆品或是香水的习惯,而是带了些玄妙含义的,凑近欧泊能嗅到的气味。
无法用花香或是果香这类已经被标榜好的词语描述,只能含糊地描述为会让她想起雨夜、森林和初冬的海滩。
那是很让人方式的气味。
菅原这么想着,又悄悄地离欧泊更近了一点。
从这个距离,她的睫毛便也清晰可见了。
长而密的睫毛安稳地阂在眼睑之上,像和翅而栖的蝶。敛起的翅膀遮盖了闪耀的鳞粉,在日光消散之后,便也把光辉四溢的羽翼藏在不起眼的颜色下。
菅原在记忆中搜索着那双让自己一见钟情的眼瞳在月光下的颜色。
斑斓的蛋白石在微弱的光线中就失去了夺目的火彩,但透亮银白的月光又会为它镀上一层白日里不常见的深邃。
像是挂在天边,触不可及的虹落入潭水,晕染成带了色彩,让人忍不住纵身跃入的深渊。
菅原小小地叹了口气。
欧泊也正如她给自己的称号,不论走到哪里都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要怎么才能独占她呢?
菅原想到这里,又莫名地有些忿忿,半眯着眼睛,恨不得把所有企图走进她的人通通赶走,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在万籁俱寂的晚上皱着眉头打虚空狗狗拳。
干脆就把她藏到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小心地放到光线找不到的地方。
菅原有些报复性质地想着,理性和对欧泊某几个面对喜爱瞬间跳出来,拒绝这个提案。
就算是她自己,也是更愿意看到欧泊按自己的步调和方式,利落地生活的。
又是一次小声的叹气充斥在房间中。
菅原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又慢慢地,以不会惊动眠鸟的速度靠近欧泊。
她暂时还没想好自己要做什么,或许可以偷偷给她一个吻,又或许可以趁现在悄悄贴一贴她的脸颊。
在几乎就要贴上欧泊的距离,菅原屏住呼吸,以防气流打扰了沉睡的女性。
她还有几秒钟可以考虑自己的行动计划。
又一阵稍大声些的叹气响起,驱散了屋内假意的寂静和小心的试探。
“你还不睡吗?”
欧泊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眨着带了迷蒙的眼睛,向已经石化在原地的菅原抛出问题。
“我……那个……”
“明天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欧泊皱着眉头,语气中明显地混入了些无奈和不耐烦。
“……对不起。”
狗狗委屈地低头,绞尽脑汁思考如何道歉,又或者现在应该乖乖闭嘴,让对方能再次入睡。
“快睡吧。”
欧泊的声音轻得微不可闻。她翻了个身,把菅原裹到自己的被子中,按在怀里。
菅原眨了眨眼睛,彻底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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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渡鸦与柴犬
“如果要养动物的话,你想要养狗狗还是猫咪呢?”
这个问题太过随处可见,甚至让人觉得是不是到了每个人生命中都会被问这么一次的错觉。
菅原拄在窗台,看着透绿的叶片随风上下翻腾,挂在窗口屋檐的风铃发出清声脆响。
她曾经有过那么一个暑假,认真考虑起饲养一只某个种类的小动物,并在“是养一只狗,还是一只猫呢?”这个问题上摇摆了许久。翻阅了大量书籍和视频之后,她最终觉得一只狗应该是更为合适的选择——可以和自己心爱的小狗一起出行玩耍,还可以抱着它睡觉。
她做好了一切的构想,甚至认真做了如如何挑选狗粮,如何为狗狗搭窝一类细致又必要的功课。甚至自己看了不少兽医书籍,以防爱犬生病。
这么详细且热情的计划持续了大半个月,直到具体实施时,这一系列顺理成章的打算卡在了非常初步且意外的地方。
她的母亲认为养狗过于麻烦,且菅原只有假期会在家,因此申请不予通过。
菅原觉得母亲说得在理,自己也没法反驳。她一时而起的热情终究是熄灭在无法逾越的客观条件下,再怎么详尽的细节也只得作罢。
菅原吹着风扇,看着有积雨云堆积的夏日天空,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个早夭的计划。
“你在想什么?”
玻璃杯贴上她脸颊的同时,因为晃动而撞击在一起的冰块搅动柠檬茶,发出干脆的声响,像是风铃的和音。
菅原被冻了一个激灵,她鼓起腮帮子看着来人,脸皱成一团地接过杯子。
“好冰!”
“反正夏天本来就热,当做消暑了。”
欧泊也坐到她身边,用自己的杯子与菅原的碰了碰。
她依旧不喜欢穿内衣,饱满流畅的弧度隐隐掩在衬衣里,被描摹出的部分又不由诱人遐想。
“所以,你在想什么?”
欧泊重复了一次自己的问题,她单手撑着下巴,侧了头眼睛晃晃地看着菅原,比阳光更为耀眼。
菅原也趴了下来,摇头晃脑地说出自己的往事,详尽地向欧泊描述着那只自己想象中的小狗。
它会有浅褐色的毛皮,被自己养得油光水滑;耳朵上有厚厚的细绒毛,会立得笔挺;它的尾巴最好是向内卷曲,看到人回家时总左右摇晃,然后把有黑色肉垫的脚爪搭在人膝盖上。
菅原说着那只从来没有存在过的狗,说着自己要用什么材料,以什么方式为它建造狗屋,说着要挑选的项圈颜色和牵引绳花纹。
欧泊安静且耐心地听着,甚至是时不时地为她不值得从哪里冒出来的幼稚想法点一点头。菅原在她眼前比比划划,她则时不时地抿一口杯子里被冰镇得刚刚好的手制柠檬茶。
阳光是淡淡的柠檬色,经过树叶时,就变成了微甜的芒果绿。
欧泊太清楚眼前这个半大不小的人在热情高涨时是什么样子,她也善意地并没有遏制她的意思。
那只菅原描述中的小狗在欧泊的脑中渐渐成型,但怎么看都有些这个描述者的影子。
这个念头生出的一瞬间,欧泊想象中的那只小狗,就已经全然变成了菅原梨纪的样子。
欧泊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怎么了吗?”菅原眨着眼睛,不觉得“狗屋的顶部比起使用防水漆,更适合直接盖上遮雨棚”这句话有什么好笑。
欧泊伸手捏了捏菅原的脸,感受着熟悉的温度和触感。她答非所问地开口,手一直没有停下来:“所以,你现在还想养一只小狗吗?”
出乎她意料地,菅原摇了摇头。
“哦?那是想养一只猫?”
一边说着,欧泊就像是一只猫那样,柔韧地伸了个懒腰,在阳光底下以逸待劳地看着菅原,等待答案自己送上门来。
菅原又摇了摇头。
她看着阳光跳跃在欧泊微微泛着蓝光的头发上,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和仿佛与生俱来的慵懒神态。
菅原伸出手,让手指顺着欧泊的头顶拨撩发丝,在柔软光亮的色彩里穿行。她看着那泛了如同宝石一样光泽的卷曲长发,耳畔像是响起了飞鸟扇动羽翼,腾空而去的声音。
她想要饲养的,或许是一只羽毛泛蓝的渡鸦。
字数: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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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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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找到了神出鬼没的侦探,问出了和没有答复差不多的问题后,菅原向自己这位颇为神秘的室友道别,再次来到欧泊身边。
细细数来,这到底是自己这天内第几次来找她了呢?
大概是看着跑来跑去的菅原也颇为有趣,一来二去之后,欧泊的眉目见也更多了些笑意。
“回来了?”
菅原挠了挠头,笑嘻嘻地往欧泊身边一坐,又朝她吐了吐舌头,怎么看都不会有21岁。
“我去问了侦探小姐,不过她似乎也没太多发现……”
欧泊提到过,她对那位看起来就探索和解密颇有心得的少女所得的成果有些兴趣,也托菅原去为她打听一下有没有获得更多线索。
想来就算是侦探,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也无法很快得到结果。菅原的询问没有带来什么有效的信息。
尽管如此,欧泊似乎还是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的样子,对菅原点了点头。
“不过侦探说得对,还是小心些比较好。你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不论什么时候,适当的关心都不会让人讨厌。
“今天晚上,我们也一起去周围调查看看吧。害怕的时候可以站在我身后。”
欧泊看着菅原,似乎已经把她当做了需要去保护的对象。
从常理来说的话,确实是这样没错。菅原风风火火又蹦蹦跳跳,如果在小说或是动画中,怎么看她都是那类会一不小心触发机关,又或者从楼梯上一脚踏空咕噜噜滚下来的角色。
菅原也并不高,比神尾礼耶大了好几岁的她,却依旧比这个充满正气的高中生矮了几厘米。就更不用提看起来至少一米七的欧泊。矫健的身体配合上女性冷静的气质,以及凌厉的处事风格,好像随时可以轻松地把菅原拎起来带走。
但菅原也并不只是需要保护的人。
“你也有会害怕的时候吗?”
菅原看着欧泊,尝试从她的眼中窥探出蛛丝马迹的动摇。
“会,我害怕的事很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不让那些事情发生。”
尽管说着“害怕”,菅原也并没有从她的表情中寻找到一丝一毫可以被称为“害怕”的情绪。
那双眼睛依旧淬亮清澈,而她的眉头嘴角也依旧平缓。
总是会有这些小小的瞬间,让菅原觉得自己离她比想象中远。
或许中莫名的空洞感是源于欧泊的失忆。菅原如此思考着,忍不住地琢磨到底会有什么事情,让她害怕。
到那个时候,她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她会把一切也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吗?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要记得找我哦?”
她向来不是会把话藏在心里的人,这一次也不例外。
“虽然我能做的事情很少,但是也总会有我能为你做的事情。”
菅原也不知道她的自信从何而来。或许可以归结为还没有接触过世间险恶和太大挫折,让她依旧以盲信一般的态度相信着万事总会有不错的结局,相信着自己能为喜欢的人减少些负担,让她有所陪伴。
在尚不知这一切究竟是愚蠢还是信念的时候,时间也只是按着应有的节奏流淌,在通往未来的每一个可能性的岔口打下标记。
眼下一头扎进迷渊且心甘情愿的她,和眼下依旧对过往未开并非全知的她,彼此或主动或被动地迈步,在万千可能性的道路上踏步合舞。
“那就照顾好你自己吧。”
她先迈出一步,鞋跟叩地,主导着舞步往前方行进。
“我们都要照顾好自己。”
她紧随其后,与她食指相扣,搭肩的手下滑揽住她的腰,往斜侧跨步,拉着她回旋一圈,在原地站定。
乐曲还在继续,道路蔓延,不知下一个拐点会通往何方。
但至少,还有这一曲舞。
字数: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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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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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珍惜地捧着手上的东西,匆匆忙忙一路小跑。
直到她远远地望见那个被蓝色浸润的身影,表情才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即使如此,她的脚步也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过。
“梨纪……”
欧泊还没来得及开口,兴奋过头且探险成功的小狗已经把带来的东西捧到了她的面前:“这个给你!”
安静躺在她的手心的,是不知道从哪里获得的香薰花包,靠近的话能闻到薰衣草的气息。尽管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件,但在这个有太多异味的诡异地带,已经足够给人带来好心情和一夜的安睡了。
“是……香薰花包吗?”欧泊伸手拣起礼物,迟疑了一会儿又把它放回菅原的手中。
“心意我收下了,不过这个你不如拿回去。”
她以微笑面对菅原不解的表情,伸出纤细的食指戳了一戳菅原的脑袋:“用这个,晚上睡眠应该会好些。”
她指的应当是之前菅原提到过,自己做了噩梦的事。
送礼不成,反而收到了礼物的菅原有些困惑,但很快也就大方地收下,回给欧泊一个拥抱。
“谢谢!那我就带走啦?”
叼来了礼物的狗狗又吊着属于自己的宝物吧嗒吧嗒地离去,留下被突然袭击的人在原地看着那个一骑绝尘的背影,不禁失笑。
“晚上见。”
欧泊不知道飞奔离开的菅原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不过很快,那个已经跑出了一些距离的身影回过头来,蹦跳着一边倒退,一边朝她大力挥了好几次手。
欧泊甚至都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摔倒。
不过至少到菅原从欧泊的视线中消失为止,她都蹦得稳稳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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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看着花包,又看了看自己睡觉的房间,陷入了思考。
她不想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从心上人那里拿来的礼物丢在哪里,但她也确实找不到什么地方保存——就像那支至今还在她口袋里的烟。
被套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褥子之下就是地板,她情愿自己躺上去也绝对不会把需要珍惜的东西放在哪里。
一般来说,枕头上方会是不错的选择,但已经丢失过一次工具包的她对把自己的东西就在身上产生了强烈的愿望。
话虽如此,时刻把它带在身边反而是更糟糕的选择。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她之后不会见到更多尸体,不会剖开更多尸体。按照这大概诡异地方的情况,或许也会存在需要跳到污水仕堆里的可能。
要是出现了那样的情况可怎么办呢?
把花包放在这里,至少能获得一个有薰衣草香的晚上。
思考了很久,她选择把花包放到枕头下,靠近她常睡的那一侧。
薰衣草的功效有多少并没有保证,但是菅原多少知道,想到这份礼物是由谁送给她的,就足够让她在睡梦中安眠,并且期待着第二天的阳光。
当然,有这份礼物在身边,她还能不能睡得着,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字数:17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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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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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寂静。周围还是没有哪怕一点的声音。
菅原坐在欧泊旁边,看着头顶窸窣的树影,和被遗落下的光斑。
她问了欧泊些说不上社交,也称不上了解的问题。她努力搜索着和欧泊不多的交集,避开与记忆相关的话题,也不提那些欧泊从没有参与的曾经。
“这么说来……难道你是警察或者侦探吗?哦,不过我们已经有一个侦探了。”
菅原没头没脑地问到。
“我只是单纯讨厌失控罢了,你觉得会有我这样的侦探或者警察吗?”就算是这样的问题,欧泊也失笑着给了菅原称得上耐心的回答。
“感觉你在面对尸体啦,异常情况啦这些事情的时候都很冷静。”菅原歪着头,回忆着十几个小时之前两个人的初遇。
欧泊太冷静了,不论是与身上染了血,看起来惊惶不安的极光和琉璃不同,和对于谜题有着非凡热情的侦探不同,和有些许脱线但也会害怕会惊讶的叔叔断眉也不同。
菅原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她只是这么想到,然后也就这么询问了。
“大概是因为那天经历了太多奇怪的事,看到尸体是没有更多心力去紧张了。”
对上菅原询问的眼神,欧泊像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扳着手指说:“概率极低的空难、失忆、还有落石和尸体……”
“确实是这样呢……”
菅原看着欧泊,有些尴尬地抓了头。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或许欧泊也像她一样,在陌生的环境里感到了极大的迷茫和恐惧,被突发的事件打得措手不及,以至于忘了处理自己的情绪和恐惧。
她们之间的距离很近。
菅原想到了稍早些时候那个被拉得很近的距离,想到了淡淡的烟草气。
她没怎么犹豫,也没怎么思考就伸出了手,紧紧地抱住了欧泊。
“姐姐也很不容易呢。”
欧泊有些意外,但还是接住了她。
她好像已经渐渐习惯了揉一揉这只总往自己身边蹭的生物的脑袋,温和地开口:“谢谢你的拥抱。”
菅原不确定欧泊是否因为这个拥抱感觉到更宽慰,或是更温暖。也没有思考这个行为对第一天认识的人来说是否得当。她只是觉得或许这个看起来冷静的成熟女性也需要一点拥抱,也需要一点勇气。
至于当事人怎么想,某种程度上跟她的关系也并不太大。
菅原在她身上赖了好一会儿,才被欧泊以轻巧的力道从怀抱中脱开。
于是她安分地继续坐在欧泊身边,只是小心地,有意无意地坐得更近了一些。这样小小的变化也让菅原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
喜欢、想要凑近、可爱、漂亮。
大量充斥着粉红色的气泡从她脑袋中咕嘟咕嘟地冒着,淹没所有正常的感官。每得到的任何一点反馈都会被刻入脑中,连带着烧灼出一整片的连锁反应。
“梨纪呢?昨晚睡得怎么样?”
菅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被带了些亲密地说出口,而后的问题更是可以直接指向于对自己的关心。
她连比带画地说着自己昨晚的噩梦,说着自己如何被叫醒,说着早上让人反胃的经历。而事到如今的这一切都被她以像是观看电影一样全盘托出,不带一点后怕,像是在描述着别人的故事。
反倒是欧泊皱起了眉头:“这些东西,以后就别看了吧。好好呆着放松一下,不跟着他们去调查也是可以的。没必要勉强自己。”
这或许是自己最希望听到的话。
直接的语言让菅原很本能地开始思考自己在欧泊面前的兴奋和幸福是否是某种物极必反的代偿行为。少许的思索让她意识到了有些不妙的思维深渊,于是她放弃深思,开始把一切交给自己的爬虫脑,语气轻佻地回应欧泊。
“但是我也想早点离开这里,所以还是想努力调查看看。再说了,就算是看到了很糟糕的东西,不是还有你在这里吗?”
她站起身来,拉住欧泊的手,凝视着女性让她喜欢的容颜,兴高采烈地说。
“看到你就觉得整个人都有精神了!”
如果要我经历一场战争才能来到你身边,那也是值得的。
台词在她脑中闪回。这是听上去很帅气的台词,自己的语言是不是和它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呢?这样的话会让眼前的人心里有些波澜吗?
对欧泊最本能的喜欢渐渐萌芽出占有欲和追求欲。
菅原对自己异样的情绪多少是有些自觉的,但这并不会造成任何损伤,也不会酝酿出什么问题。只要不吓到欧泊本人,让她远离自己,那就应该万事大吉。
而且她确实对欧泊充满了好感和兴趣,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
“那你不舒服的时候,来找我吧。”欧泊笑了。
菅原眨了眨眼睛,自己的计谋或许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不过……”欧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如果真的感到了不适,就不要勉强自己。”
这是并无虚假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担忧。
计谋最终还是拜在了坦率之下,试探性的脚步被温柔所俘获。
菅原梨纪用力点了点头,对欧泊露出这几天以来,或许是最为放松和灿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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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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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一下下地洗刷着地板。
血腥气还没有从鼻腔褪去,手上握住的也似乎并不是扫把,而是什么更加粘稠腐坏的东西。
她停下工作,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
就算再怎么想要忘记,拿起不锋利水果刀切割肉体的感觉还是深深地刻在感知器官中。
刀柄有些粗糙。
割开气管时还能勉强安慰自己不过是切割肉块,在发现喉管中空无一物时,菅原还是有了短暂的恍惚。
要继续下去吗?要就这么停手吗?已经到这个地步还能停下来吗?
掰开尸体双手暴露喉咙的感触还没有彻底从手上散去,整个空间内酸臭腐败的气息已经让每次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
菅原看着尸体的腹部,隐约听到有人在远处呕吐。
刀尖上的血污盖过了金属的反光。她突然觉得刀柄握上去和螺丝刀或许没有那么不同。不小心沾到机油时,似乎也会有刺鼻的气味和黏腻的触感。
菅原觉得自己脑子里似乎有一股弦发出一声脆响后绷断了。
“受不了的人请回避一下,我要动手了。”
菅原听到自己这么说。
这应该是自己所发出的声音。自己确实开了口,也震动了声带。这通过骨传导,最终到达大脑被解析的话,却平静机械得让人陌生。
菅原把刀尖抵上尸体的胸口、用力剖开肌肉和脂肪时总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平时说话时是这的声音吗?
酱色的内脏在小刀一次次的努力下从腹腔流出。菅原没学过什么解剖学的知识,眼下也只是一边摸索一边胡乱拨弄着,希望能找到身边特别的东西。黏膜的触感让人不太舒服,冰冷的内脏又让她想起坠机后那片能冻到人骨头里的湖。
菅原拉扯出或许是胃袋的东西,然后平视着前方,推卸责任一样把搜寻的任务交给手指。戳破之后用手和刀一起拨弄着。
我在找什么呢?
菅原的思绪有了短暂的空白。
我在做什么呢?
她曾经寻找过的大大小小的东西在脑中浮现,似乎有自己的扳手发卡,有学生卡,有钢笔帽,和很多很多其他零碎的东西。
手指被潮湿发黏的脏器包裹着,时不时会有戳破了什么的感觉,又会有某种液体流过指间。
菅原开始感到困惑,那些东西自己都找到了啊?那么现在自己是在寻找什么呢?
打火机。
一个打火机以不可被忽视的方式,猛地出现在菅原的大脑中。带着极高的饱和度和极大的体积,强硬地挤到她眼前。
哦,我在找打火机,似乎是这么回事。
菅原觉得心里充实了些。然后很快地,各种颜色和各类款式的打火机开始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她脑中,甚至可以手拉手跳起圆圈舞。那些没来得及加入舞蹈的打火机甚至开始鼓着掌跺着脚打起拍子来。
挺好,挺乐。
菅原“看着”那些欢乐的打火机,好像自己也走到它们之间,手拉手转圈圈。
直到她的指尖终于碰到了什么和周围格格不入的硬物。
菅原握住了它,把它拉出来。
她低下头,手中是一枚沾染了脓液、黏膜组织以及血液结块的钥匙。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被染污的衣服,沾满了同样恶心固体和液体的手,以及被开肠破肚,内脏搅裹外翻的破烂尸体
猛然回归和直视现实带来的冲击感狠狠地往她的小腹击了一拳。本来已经逐渐习惯的臭味又争抢着钻入她的鼻腔。而这一次,她也成为了臭味的源头之一。
她掰开了尸体的手,剖开了气管和腹腔,并且在有些腐烂的尸体腹部用手在内脏里摸索,最后找到了临死前被吞下的钥匙。
菅原梨纪清晰地记得刚刚发生的一切。
“呕……”
最后的意志力让她把钥匙放在了地上,然后从人群中穿出,跑到一旁呕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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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是谁要找打火机?”
某人的呼喊声让菅原回过神来。
她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那是也一起在这次的事故中幸存下来的天野。
“是我……”菅原恍惚着走了过去,正犹豫着要不要用手去接——就算洗了再多次,腐尸的气味依旧没有散去,似乎是什么在皮肤表面生根发芽,不断增殖的孢子——天野拉过她的手腕,把火机放在了她手中。
“给。”
话一说完,天野又继续手头的打扫去了。
这是个很普通的塑料打火机,随处可见,是那种会不小心被放到不知道哪里,也勾不起人兴趣去找的类型。
天野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打扫得很认真。
菅原深呼吸了一次,万幸这个地方现在闻起来已经好太多,至少不至于让她再吐一次。
她把火机紧握在手心,然后朝欧泊会在的地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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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菅原一路跑,一边已经喊出了声。
“给你这个————”
她笑得灿烂,动作行云流水地拿出火机,递到欧泊面前。
柴犬的尾巴左右摇晃,眼中充满希望。
“嗯?你帮我找来了?辛苦了。”欧泊接过火机,掏出一支烟,稍稍低下头点燃。她的睫毛下垂,笼出好看的阴影。
火光舔上她本就柔和的线条,润出一圈细小的光华。
菅原几乎是屏住呼吸看着她点燃香烟,然后舒出一口淡青色的烟气。
欧泊有些舒服地眯了一下眼睛,像那些在阳光下舒展脊椎的动物。
烟草的为她燃烧死亡,被她吞下后随着下一次的呼吸离散,消融到空中的烟雾就是烟草释然的灵魂。
菅原看着那支烟烧得原来越短,感到一种莫名而来的流逝感。
于是她伸出手,尝试握住流沙。
“那个……我也能试一根吗?”
“想试试吗?”
欧泊的夹着烟的手指从唇边移开,给烟草执行死缓。
“今天实在是遇到了很多事情……”菅原眨着眼睛,甚至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借口,还是心中确实这么想:“总觉得我可以试试不一样的东西,多少安抚一下自己的神经?”
这次欧泊没再拒绝,向她递出一支烟。
菅原注意到欧泊的指尖也被染上了深浅不一的蓝,惊讶于她把海洋和天空都凝在了自己指尖。
从来没有抽过烟的菅原依葫芦画瓢地模仿着欧泊的动作。衔住过滤嘴,稍微低头把烟草凑近火机,在火焰烧灼香烟时吸气——
“咳咳——”
刺激性的气体让她忍不住地咳嗽,从舌苔蔓延开的苦味弥散到整个口腔和呼吸道。
一直饶有兴趣观察着她动作的欧泊笑出了声:“和你想的味道一样吗?”
欧泊比菅原高几厘米,她低下头来的时候,脖颈和胸口会弯出好看的弧度。
“难说……”菅原一边咳嗽一边吐着舌头,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不熟悉的苦味倒是很好地冲淡了那股尸臭,她也不好说这能不能算是某种消毒。平心而论,虽然并不会欣赏,但焦油的气味并不那么让她讨厌。
等喉头麻痒的刺激感渐渐平息后,她几乎是雀跃着补充道:“但是比今天遇到的其他气味要好!”
“抽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去找点东西吃压一压不好的味道吧。”
欧泊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抽走了那支烟摁灭。有来不及逸散的烟飘摇着缠在她指尖。
菅原再次笑起来,她喜欢被触碰,格外喜欢被眼前这个人触碰。
“但是我觉得还是不错的味道,”她顿了顿,直直地看向欧泊:“是和你一样的味道——”
苦涩依旧盘旋着,但是如果这就是欧泊一直以来喜欢的东西,那似乎在苦涩之中又带了点什么让人上瘾的满足感和甜味。
“要是之后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是吗?”
欧泊打断了菅原的话,上前几步打破了她们之间一直存在的距离。烟草混合着分辨不清,但确实能嗅到的体香,突兀地包裹住菅原。
那双有独特色彩的蓝底眼睛凑得很近,近到似乎染上了属于菅原的浅绿。
“是这个味道吗?”
几分钟前娴熟点燃香烟的手指轻轻抬起了菅原的下巴,欧泊凑得离她更近,让菅原分不清眼下的自己是那支廉价的塑料打火机,还是被她夹在两指之间,等待燃烧的烟。
我已经知道了烟草的味道。
菅原的目光渐渐下移,滑过欧泊的鼻梁,在鼻尖处稍作停留后随着线条下滑,落在她唇上。
那么,在你口中的烟又是什么味道呢?
菅原觉得有些口干。她不自觉地小幅度张开嘴唇,舔了舔自己的牙根。
自己舌尖尝过的味道,会和从她那里得来的一样吗?
只要再近一点,或者动作的幅度再大一点,或许就可以得到这份让人目眩的答案。
烟草、午后的阳光、些许的汗液、尸体、只属于这个人的体香、周围草木的气息。
一切的一切随着被残留的烟味,跟随唾液一起进入食道,被成千上万的细胞分解输送,糅合成菅原梨纪的一部分。
这个地方没有虫鸣和鸟叫,所以她只能听到自己和欧泊的呼吸相互缠绕之后以同样的频率起伏。
在心脏炸裂之前,欧泊松开了手,后退到一如既往的距离。
“快去吃东西吧,饿了一天了。”
欧泊平淡地说,把滑落的发丝撩回耳后。菅原站在原地,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好……好哦……”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欧泊笑着把那支点燃后就熄灭的烟放回菅原手中,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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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气味和色彩随她一同远离,留菅原一个人停在阴郁腐臭的荒地。
面对欧泊时活泼灿烂得不像话的梨纪也随之离开,留在原地的是挣扎着活下来的菅原。
她看着欧泊离开的方向,嘴角的笑也散了。重叠的死亡再次发出嘎吱的笑,从四面八方往她的身边包裹。溺水和窒息的感觉再次吞没了她。
直到她低下了头,看到惨绿和黑白灰之外的色彩。
黄色的过滤嘴像是一盏夜灯,至少能照亮脚下的路。
菅原拣起掌心的烟,轻轻嗅了嗅。
明明只接触过寥寥几次的尼古丁和焦油给她无比的熟悉和安心,那是她不至于被冲散击溃的锚点。
菅原戳了戳烟草尖端被烧焦的部分,又探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她想找到个什么更好些的东西,好让自己能尽可能完整地保留这支烟。她甚至在一瞬间想过要不要直接把它吃掉。
为数不多的理智用力敲击着她没多少判断力的脑袋。最后,她把烟放到了裤子的口袋中。
这套湿了干,干了又湿,还有奇怪气味的衣服显然不是储物的最佳地点,但什么都没有的她也只能默默祈祷自己能留这支烟再久一点。
至少久到她能再从欧泊那里获得下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