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已是黄昏,血色的残阳逐渐沉入冰冷的海水之中。我仰头望见红霞满天,望见乳鸟归巢,望见将茜色一角撕开的凉薄夜色——将要入夜了。
视线重新凝在岸边的少女身上。她那双浅蓝色的眼眸即使在现在这种晦暗的天色下也能清晰地看见,漂亮得宛如黑暗之中的蓝色猫眼石,仿佛装着星辰大海。
“你就是这一带的水妖?”她的语气里满是憎恶与鄙夷,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二话不说便全然不顾地踏入冰冷的海水里,一步步向我走来,身周腾起肃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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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浪又一次挡开了她回来的藤鞭,我足尖一点,浪花将我送到她所不能及的范围内。
“你为什么攻击我?”我蹙眉,沉下声问道。
这绝非闲暇无事与我过几招不痛不痒的儿戏,藤编看似绵弱无力却招招凶狠,直逼要害。拿鞭上似附了雷霆万钧,一举手一投足都能带起赫赫风雷。
“你可还记得前几日被你抓去的草妖?”她站在齐腰深的海水中,停下了攻击,严重的恨意却越发浓郁地燃烧起来。
我眨了眨眼,好像确曾有过那么一致草妖被我当做祭品祭给了世界树,但我不敢确定那是否是她口中的“队友”。
“不记得了,”我听见从我口中传出的声音冷酷且干脆,像是来自地狱般阴冷无比,“那人对你这么重要么?”
也许是被我话语间无甚所谓的语气所激怒,她在已然没过腰的海水中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只能露出一双肩膀与头颅才不甘地罢休。
我踏在海面上却如履平地,居高临下地望着险些被一个浪头湮没的她。
“你杀了他,”她抬起脸看我,此时天早已黑尽了,几绺被海水打湿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白净的脸上狼狈十足,恨意却依然,“放心,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说罢她便转身往岸边游——或许是走——回去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血债血偿”这四个字的重量,一如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说出这句话时的嘴角含笑,而眼底却冰冷。
贰.
一枚飞镖随着破空声险险掠过我的耳畔,下一秒便带着那方才割下的我的发丝钉死在树干上。我故作冷静地回过头,不出所料,那日那拥有着美丽眼睛的妖怪——姑且将她称作星辰——距离我不过几米远,手中匕首映射出凛凛寒光。我不由战栗,再度后悔竟挑了今天入城,而这入城的唯一通道过于偏僻,竟使我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遇到了星辰。
这一瞬间,我觉得我仿佛明白了那四个字的含义。在死亡降临之际,我第一次意识到,血债血偿的分量之重,远非我所能承担。
一旦有了这样的认识,所有的迟疑便化作了果决。逃不过是天注定,如若逃得过,只将它视为七曜的厚爱倒也未尝不可。
取出符这件事变得如此顺理成章,赤色火焰无风自燃。我有条不紊地把符咒一一掷出,将星辰的去路统统堵死。
“远、祖、神、明——”
壹,贰,叁,肆,伍,五张符咒。随着咒语被一字一句地念出,各自化作一股水流,汇聚成水的利刃,毫不留情地贯穿了她的心脏,也许。
然而就在水之刃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她的身影化作无数烟尘碎片。我惊愕地回头,却发现另一个“星辰”正从树上盯着我。
这是——幻境?我隐隐记得这是金系的招式,此时树枝上又出现了好几个分身。
“不错嘛,连这都看得出来。”星辰们仿佛读出了我的心思,眯起眼冷笑。继而她们纷纷跳到地上完美着陆,在我身旁筑起黑压压的人墙,语气里带了无限嘲讽,“我说过的,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我极力抬起头想分辨出所谓的“真身”将它击碎,这样便能逃出幻境了吧。然而20厘米的身高差与无数的分身让我眩晕。不由分说地将符漫天洒出,燃起的火焰照亮了半壁夜空。
“赐予、恩惠——”
雨水自天而降,像尖锐而密集的钢针一般落到地上。接下来是从地底喷涌而出的地下水,不出几分钟便汇聚起一片湖泊。她看出了我的意图,藤鞭毫不留情地挥来。我硬拼着吃下辫梢的余威,掀起几层浪来,向那无数的“星辰”袭去。
猛然间场景一变,我腿脚一软瘫坐在地上。星辰倚在一棵树旁斜着眼看我。使用咒符会大量消耗遣符师的体力,我方才太过忘形,早已将这件事情忘记了。
“这场算我赢,毕竟你没找到我的真身,硬来虽说好使,但你的身体可负担不起。”清冷好听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加上海里那场,如此一来便是平局了。你实力不错,希望下次能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我喘着粗气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水,心道,谁还要跟你打。
叁.
缘分大概已经不足以形容我跟星辰了。
在向我提供制符材料的古董商先生那里,我又一次看到了星辰。可惜我实在不想在古董店内打架,否则一定好好与她叙旧——尽管我们并没有什么旧可以叙的。
“先生您这里有朱笔吗?”我埋头在被我弄得一团乱的抽屉里翻找着制符的道具,用跟熟人说话的一贯语气喊道。
“你说的朱笔是这个吗?”
古董商先生迟迟没有作答,反而听见了谁的声音。我回过头,只见星辰脸上挂着一贯的冷漠表情,手中握着几支朱笔递向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星辰……?”
“星辰是谁?”
我好不容易发出了声音,却下意识地将她称作星辰。她自然不会知道这是我给她的昵称。
“不好意思。失礼了,我是温安。”
“我叫久念。”
我叫久念。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如同缔结了契约。她的声音那么好听,凉薄得像冰。
然后我们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古董店,星辰——不,是久念——淡淡地突出一个词来:“温安。”
“嗯?”
“……”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般,她沉默了几秒,道,“你是落单的妖对吧?那就赔我一个队友。既然草妖被你祭给了世界树,那只好牺牲你了。来做我队友吧。”
“诶——哦。”
队友是什么概念?意味着什么?一连串的问题掠过我心,我实在是不清楚。但我知道,当她这么邀请我的时候,压下满心的欢喜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竟是这般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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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有哪邊怪怪的。」
在夜風中與大學生以及警員閒扯了一會兒,司檸茶似有所覺地皺起眉,引來一邊男性疑惑的眼神:「怎麼了?」
「怎麼說……唔,」像是被什麼猛獸還是啥直直盯著的異樣感……她思考了下,朝旁邊稍微移開腳步確保不會被馬丁聽見以後,攀上哈維爾的肩膀,「就、Ryan你有沒有覺得好像有誰在看這邊的樣子?」
少女真誠地盯住男性等待回應,而後者一臉不解地指了指上方:「我們一直都被看著啊?上帝。」
「……不是那個!」
「開玩笑、開玩笑的。」在她因為突如其來的無力感垮下雙肩時,哈維爾微笑著攤開手,而遠一點馬丁已經朝這邊投來奇妙的目光,並且挪動腳步離他們更遠了些,「你的意思是這邊也有監視嗎?這還真是不方便啊……各種各樣的方面上。」
他湊在司檸茶耳邊輕笑起來,氣息微微拂動她散在肩上的髪,令女性不自覺退了半步:「也不是那個啦……」她的餘光瞟見簡直在臉上寫滿了「リア充爆発しろ!」的馬丁,微微歎了口氣。
他們出來是為了在這邊講夫妻相聲嗎?明明是該嚴肅的場合吧……
「剛剛那也是開玩笑的。」看起來沒能讀出她內心的歎息的哈維爾勾起唇角,突然就將眼神沉下來,聲音也隨之降低了分貝,「確實有視線感,而且……」
「不止一個……對吧?」
空間似乎出現了一秒的沉寂,有風卷著葉子穿過他們倆中間,跟著兩人對視一眼,幾乎同時開口:「該回去了!」
「……?」那頭眼神飄忽的大學生一愣,跟著就有整個身體撞到他身上,臉上、身上全是血跡的寇特連氣都沒喘勻,便抓著同伴的肩膀嘶喊起來:「快!回小屋去!快!」
站得遠一些的兩個人同時也移動了腳步,哈維爾一個箭步衝上去拖開年輕人們,抓起佩槍用槍柄重重敲在不知不覺中侵入到他們身周、正朝馬丁舉起斧頭的獨臂喪尸女孩臉上,司檸茶緊跟其後踹開對方,從後面推著另幾人跌跌撞撞地沖回小屋門內。
「怎麼了?!」在沙發上纏綿的黛娜和霍登一秒朝反方向彈開,原本在屋內各自擇位小憩的其他人也朝這邊投來目光。
「來了。」哈維爾抿起唇,帶著司檸茶朝里走了幾步,與其餘輪迴小隊成員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隊中唯一的未成年人有些瑟縮,被身邊的工程師揉著頭頂安慰了下,小手攥著對方的褲腿似乎在發抖。
幾人身後,衝著寇特大喊的黛娜已經衝到門邊,同伴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她一把拉開大門,跟著尖叫、後退。
高大喪尸沉默地看著所有人,將手裡帶血的人頭拋給黛娜,在他身後,夜晚的森林里出現了複數的憧憧身影,一個接一個,無聲緩慢地朝這幢林中小屋推進——「怎麼會這麼多?!」有人像是代表了所有人的心聲般驚呼出聲。
幾乎是下意識地,司檸茶快步上前,第一反應是要將那扇門合上。
而,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喪尸正揚起手裡的武器。
「——Hilda!」
她聽見血肉被撕裂的聲音。
「我親愛的女孩……都說了別想也不想就衝在前面啊。」
帶了點喘息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前響起,只來得及回過頭對她扯出個無奈表情的哈維爾一手撐著正被大力撞擊的門板,另一手捂著腹部,血色染上馬甲、逐漸溢出指縫,「還真是個大力士——陸仁,獎勵點數就是之前科札特提到的那東西?」
「嗯。」不知何時跟上來幫哈維爾一道抵住門板的男人瞥了他一眼,語氣里有些不讚同,「真是亂來。」
「讓女性為我們戰鬥可是比亂來更糟糕的事情。」哈維爾挑了挑眉,在其他人一道趕上來協助他們將門閘扣起時壓低了聲音,「而且看起來那位『主神』還是不吝於獎賞擁有騎士精神的人……沒受傷吧,baby girl?」
他退了兩步迎上趕上前來撐住他後背的司檸茶,緊繃的手臂放鬆了一瞬,又肅起眉眼。
「Ryan……」司檸茶咽了口唾沫,手指顫抖地敷上哈維爾小腹傷口,被青年反手握住:「小傷,比起搶劫了軍火商的那位連環殺手來,這邊的喪尸先生還真是親切可人啊。」
他拉著司檸茶往客廳裡帶了點距離,背景是幾乎要將門窗震裂般的敲擊聲音與一張張重疊在窗口的腐爛面孔。
「說好的『巴克納一家人』呢?這根本是『巴克納一族人』吧?!」肖重發出慘叫。
「大概是這邊的世界線里他們家生的比較多吧……」有人不合時宜地涼涼感歎著,跟著被所有人怒瞪一眼,寇特面色慘白地大踏步穿過客廳,轉回身環視自己的同學、以及明顯怎麼看都不是同學的那些人。
「學長!你是警察吧,想想辦法!」
似乎被安排到校友身份的哈維爾被問到時明顯愣了一下,似乎還沒有適應自己的「新身份」,一邊名為孟森的男人則適時接口,輕佻的笑容里有某種詭秘。
「寇特,你覺得呢?」
「我?!我……當然是我們要把所有房間的門和窗封閉起來,安全起見、我們必須得始終保持一起行動,damn,這鬼地方怎麼回事哪裡來的那麼多怪物……!……不,不,我想我們應該分開行動,這樣比較有效率。」
年輕人前後矛盾的話語卻未讓其他人感到疑惑只是得到認可,只有一臉不解的阿里斯特眨著眼睛,卻沒人有空餘為他解釋。
「呼~!」在領著其餘人穿過走廊的寇特身後,孟森吹了個口哨,朝哈維爾與其他輪迴小隊隊員以及自稱作「NPC」的另兩人擠了擠眼睛,「危險危險,差一點『劇情』又被改掉了呢——那顆大雞蛋還真是不想給我們好過啊。」
他用下巴朝走廊的方向比了比,原本約摸只有數間臥室的廊下不知何時多出了更多的門扇,整齊地排列、一眼看過去竟有種看不到頭的感覺——「少說一句話不會死,孟森。」戴著眼鏡的伊扎特對男人投以一個冰冷眼神,敲了敲耳側示意。
隔墻有耳。司檸茶忍不住將視線投向寇特剛剛走過的地方,那處墻面裝備的監控捕捉到他的不當言論并以噴霧調整,令大學生們像受操縱般四散入不同的房間。
「努力地活下去吧,各位。」以齊鵂的聲音做結,像有某種默契地緊跟主角四人腳步的隊員亦三兩一組擇選打開的門扇,緊接著——房門緊鎖!
最為危險的生存遊戲,早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