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给我住手!!那个疯子是我们的!”
“这位先生,一切到此为止吧。”
一个清冷的声音尾随贝姑娘之后,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柳山白恢复人形一把拉过贝姑娘的胳膊,再次躲进了草丛里。
“小柳、怎么啦?”贝阔雪顺势蹲下,虽然并不明白搭档此意,但现在她们也算出声,对面应该知道她们的位置了。她低下头,却见柳山白以一种防卫、或者说是一种有些害怕的姿势将自己包裹起来。柳山白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先等等……那人是、是姐姐。”
柳山白此刻在心中狂敲警铃。在她还未意识到的时候,她的手心就已经出了不少汗——那两个人怎么在这里!她们怎么准确的知道柳树白?那么,她和贝贝的事情,她们也是知道的了……是要来抓走她?还是要来……
“姐姐?”
贝阔雪望向冲突的场中,有人正提着一柄清雪链子刀从林间走出。那人白色的发用一根素色簪子稳稳固定起来,身着高开叉的绿色渐变旗袍——想也能猜到她应该和柳山白有着一样的眸子。随后那人一个反手,又将链子刀向魔人攻去。
那是柳家人?她的视线来到那堪称潇洒的刀身上,奇怪……柳家人不都该是武器吗?何况还是柳山白的姐姐。但疑惑并没有占据贝阔雪的全部。她推了推有些自闭的柳山白:“小柳!别发呆了,你姐姐去追魔人了!”
现在还在场中的,就是她们的目标。
柳山白重新将视线挪回那个奄奄一息的人身上,刚刚那人与魔人的对话她们听得一清二楚。她不免想到很多过去的事情,但最后还是借着贝姑娘的手再次站了起来。
“这就是最后了,哥哥。”
——
——
——
数十个小时前。
一座还未被鬼神狂气波及的城镇上,来了两位远方访客。
“如果二老不介意的话,此事可以全权交由我们处理。”
“当然,这本身也是我们这边生出的事端。就如亭白姐所说,如今鬼神苏醒,各地情形都开始紧张起来。我们能做的就是为参与斗争的孩子守护身后的一方净土。”
街上的行人神情古怪地看了看站在一家烘焙房门外你一句我一句说话的人: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在这儿背板呢?
“……二姐,我们已经在这里练了十分钟了。”背如针扎的二人中,柳楼白率先开口,“老爷子让我们尽快与贝家商讨那个疯狗的事情,我们要不就这样进去吧?”
柳二柳亭白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贝家姑娘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我们一定要拿出十二分的诚意出来,谁不是家里的珍宝呢?”
但诚意这种东西,自然还是由他人来定的。
柳楼白心里翻了个白眼,答:“柳树白。”
也难怪她如是想,亭白叹了口气,她想起老爷子说的话,知道最后还得是族里出人收拾那家伙的烂摊子。可现在鬼神苏醒,哪有那么多精力——柳家已经为柳山白那丫头赔付了不少资金给死武专,想也知道这其中多少都会牵连到出逃的柳树白。
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兄妹。
想到此处,柳亭白抬头打算再练习一遍交涉术,就见烘焙房里站着两人:一位是身形削瘦一些的男性,一位是身子丰硕的女性。他们与柳氏姐妹对上了视线,随后爽快一笑。
“二位是有什么事吗?”贝家夫妻早已注意到站在店外的两个姑娘,像是要进门,却又止步的模样。
“……”柳亭白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姐偏偏叫她出行,脑子里背板的交涉术忘了个干净。
“贝家的叔叔阿姨好。”倒是柳楼白笑着介绍起来,“我和这位都姓柳,此次因家妹与二老在死武专念书的阔雪小姐的事情而前来拜访。不知二老可否赏脸?”
柳氏。
贝家夫妻对视一阵,很快就想起之前贝贝视频电话里的那个看上去很文静的姑娘来。而眼前的客人样貌也分毫不差,只是这说的话字语句间有些过于别扭。贝妈率先爽朗开口:“说什么二老!快进来,新做的桃酥要出炉了……”
“欸、我们、那个……”
柳楼白瞧着二姐跟个鹌鹑似的被贝家阿姨揽进店里,她与同样热情的贝家叔叔道谢后跟了上去,憋笑不停。
不愧是柳山白信中的贝家人。
一盏茶的功夫,柳家姐妹二人在贝家夫妻的热切关怀下已将周身的事情悉数说出。什么家中老人是否康健,姑娘们年岁几何,家宅何处——直到贝爹又端来一盘马蹄糕,四人才终于说到正题。
“原来如此,是说小柳姑娘用狂气去助长贝贝的共鸣吗?”贝妈捋了捋,正色道,“这件事的经过和影响,我和孩她爹也知道一些。不过既然现在这两个孩子能够做到真正的灵魂共鸣,你我两家又何必在意这些小事呢?”
小事?柳亭白睁大了眼睛。
知道柳山白的事情时,老爷子先是沉默着去了祠堂待了一晚,而后又写信给了死武专,为她处理后面的赔款。老爷子最可怕的不是他的愤怒,而是沉默。那几天柳宅的气氛降至冰点,谁也不敢说话,直到他们得到了精气神养老院传来柳树白出逃的消息,老爷子才开始重新处理事务。
大家都觉得是柳山白做了惊天的错事。
可在贝家夫妻这里,他们只用一个如此温暖的笑容就化解了一切。
“我们夫妻二人虽然也是工匠与武器的组合,但从没要求过贝贝真的要成为和我们一样的人。”夫妻俩相视一笑,“但现在的世道,没有些武技傍身,终究是不行的。因此我们将她送入死武专,不同她讲口头上的世道,而是要她亲眼去瞧一瞧。”
“值得庆幸的是,她瞧见了小柳。那个小姑娘的性子一看就是有主意的,如此说来倒是我们家贝贝受了不少照顾才是。”
现在反倒轮到柳亭白沉默,柳楼白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
“您太客气了。”柳楼白答,“那么刚刚说到的提案,叔叔阿姨觉得呢?那柳树白乃我家狂徒,如果不尽快解决,可能会伤到那两个孩子。如今鬼神苏醒,天将大乱,那些死武专的学生很可能也会参与其中……”
贝爹缓缓点头,接道:“听贝贝说她们最近也开始参与到死武专的防御对战行动中去了……虽说希望她多多历练,却还是没想到有一天她竟就站在了最前线上。”
“我们家里的姑娘我们最是清楚,一旦她决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贝妈环顾着自家的店铺,爽快泼辣的面容变得柔情起来,“既然她们走上了最前方,那么就由我们来守在她们身后,让她们知道自己还有家可回。”
“之后的事情,也有劳楼白和亭白姑娘了。”
柳氏姐妹出来的时候,外面竟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柳亭白脑袋发懵地走出店门,手里提着好几盒贝家夫妻准备的糕点。夫妻俩似乎是从女儿和柳山白那里知道柳家的伙食问题,准备的分量足够多,多到柳亭白实在是不好意思于是去办了张年卡。
但她无法忘记他们的笑容。
柳楼白吃吃笑着,在她身后撑起伞:“现在知道为什么大姐让你来了?”
得知柳树白出逃后,老爷子一下子变得更加苍老。谁也不知道他独自去祠堂做了什么,又想了些什么。只是他出来后,开始由大姐柳城白当家,捉拿柳树白,确认柳树白状态的任务则落在她们二人身上。大姐柳城白是个自有主意的人,但就像贝家夫妻说的那样,柳家人都很有自己的主意。
柳家的人容易受到狂气影响,因此新一代人都各自寻找着克服的方法。亭白姐姐最是顺从老爷子,她至今依旧紧握着家族的“锁链”,将感情与爱意牢牢锁住。但或许大姐察觉到了,也或许老爷子自己察觉到了,更或许柳山白和柳树白也感受到了——因此大姐走上了掌家之路,老爷子隐退,而山白和树白则远远逃开。
“要你多嘴。”柳亭白嘴上说着厌烦的话,心情却比来时更加晴朗,“走吧,把东西放好就赶往死城。”
走吧,去给那两个让人羡慕的小姑娘们扫清障碍。
“铛!”
眼前的魔人被打飞了匕首,柳亭白站在场中,冷着脸。她知道草丛里定然躲着柳山白和小贝,但此刻她更需要专注于敌人。柳树白已经失去知觉,她不会有牵挂。
【好厉害的狂气。】一开始就化身武器的柳楼白惊叹道,【二姐,别给他喘息的机会。】
言语间刀刃再次飞出,擦挂着魔人的耳发挽出一个刀花,在锁链摩挲的声音中,刀身从树枝间回弹,速度快如流星。
“啧。”那魔人后跳几步跃上树枝,竟有了脱战的打算。
“哼。”柳亭白见势将刀挥上树枝间,呼唤起手中族妹的名字,“楼白。】
【在呢。”
只见呼唤之间,飞出的刀身化为了新的人形,而柳楼白看着前方两步远露出惊异神色的魔人,抬手借助惯性,将新的链子刀向他砍去——她们从现身开始就保持着一人一武器的姿态,以至于多数人先入为主,在战术上落入下乘。
【魔头,这一击必定躲不开。】
这次换做是武器的柳亭白说着,那魔人以他的角撞偏了刀,却也免不了腿部的中伤。
柳氏姐妹并不着急,她们确信下一刻将直击魔头的脖颈。
不过,似乎也知道自己已是危急关头。魔人抛出一物,一股烟雾便在林中弥漫开来,遮盖了视线,只留一道重色的人影。
“雕虫小技。”一轮刀风劈开尘土,柳楼白冷哼一声,再次追击上前,“受了伤,便跑不远了。”
只是当她们又前行十几里,却只能看见受惊而奔逃的羊群。
“羊?”柳楼白眯起了眼。
【原来是羊魔人。】柳亭白却想到了什么,制止道:【楼白,今日到此为止,我感觉不远处还有强烈的狂气痕迹。现在城外并不安全,还是先回山白她们那里吧。】
“嗯,希望她们一切还好。”
——
柳山白和贝阔雪的确一切还好,在柳姐姐们那一手追击上,贝姑娘感到一阵惊奇:“原来还有这样的法子,先前我还在想怎么你们柳家里有人是工匠呀。”
柳山白想起刚刚看见的亭白姐的冷脸,咽了咽口水:“二姐和三姐是这样的,平时左家有事的时候她们总是一起出门办事。这也算是她们两人自己想出来的方式……骗过不少人。”
“你怎么跟见了鬼一样?你那两位姐姐不好相处吗?”
贝姑娘的话正中红心。
“咳。”柳山白这回倒是有些心虚,“可能是我不好相处。”
“拉倒吧你,走,跟我去看看你那哥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小姑娘们往那血腥地一瞅,就见那昔日威风的狂人受了不少伤,呼气若云丝。
“哼!你也有今天——”
贝姑娘一声叫好,就听见躺倒的人睁开眼睛,他的瞳色竟要全都染上红色了。
柳树白知道自己依旧不想放弃,可他挨了一津辞那一掌,五腹六脏均已气息凌乱,甚至打破了他苦苦结成的抵抗壁垒。难道说,他就这样被狂气吞噬了吗?他吃力地睁开眼,看见了柳山白和她的搭档小姑娘。
【小山白和……小山白的朋友、咳、咳咳咳……】
贝阔雪皱眉,这家伙竟然还笑得如此欠揍。柳山白则站在柳树白身前,不说话。
【……我猜猜看?这是……来……寻私仇的……】
“你知道就好。”贝贝挥了挥拳头,“上次你那一拳我可是记到现在呢!”
【不怕被……死武专的……老师……骂?】
“……要、要你管!”
这次贝姑娘一拳砸在狂人脸上,她确实想打肚子,但看这人这鬼样,她担心人归西后不好和柳家姐姐们交代:“本来还说要和你堂堂正正打一架,看看你这倒霉样子,还打个什么。”
柳山白的视线落在了狂人的伤上。
【我已是……手下败将……】柳树白说着,衣领上已经沾满他的血,但他不在意,只是对上柳山白的眼睛。他看着她,就如多年前那个在祠堂罚抄的夜晚,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
【山白……你们将……走向……一条光明之路……你们很强,可是……】
【哥哥我……不甘心。】
他从不说谎。他知道自己走上的路艰辛而黑暗,但柳家人总会有人走上不一样的路,而他是其中之一。他说要打破宿命,可最后还是这宿命中的一员。竹简被柳亭白打飞,现在他又要以何种力量去抵御狂气的控制?
【山白。】
柳山白依旧没吭声。
【你找到……自己……想走的路了吗?】
“我们找到了!”开口的是贝阔雪,她拉过柳山白,知道她心里可能还是难过,便回答道,“我们与你是不会走上同样的路的!”
这句话又将柳山白拉回现实,她回握搭档的手,低头看向柳树白。她回答他,又像是回答他多年前的话一样:“哥哥,我要去的路和你不一样——所以我不会来找你。”
或许贝阔雪还有些奇怪这句话,而柳树白则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比以往更加肆意,更加洒脱,更加惘然。他那逐步发红的视野里,另外两个族妹正向这里赶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
贝阔雪护着柳山白,只瞧着这古怪的狂人逐步掩去声息。而柳亭白与柳楼白也飞身赶来。
“你们两个!”
首先就是开启说教模式的柳亭白,她毫不留情地给了小姑娘们一人一个爆栗:“这次你们竟然还如此莽撞行事,九条命都不够你们挥霍的!过会儿我会亲自送你们回去,叫你们老师好好管教你们!”
怪不得小柳怕姐姐。
贝阔雪捂着额头,看着同样瑟瑟发抖的小柳露出同情的神色。不过她们此行也算是做了个了结,也不算亏了。
一旁的柳楼白只身驮起柳树白的躯体,因为其身上的狂气而频频皱眉:“真是臭死了,上次这股味儿还是左家那两斤二锅头。”她也来到贝姑娘与小柳的跟前,只是没柳亭白那样严厉。
她分别揉了揉贝阔雪与柳山白的头发,然后发了两颗麦芽糖给她们:“真有你们的,跑到这里来,简直不怕死。”
“谢谢、姐姐。”肚子饿慌了的贝阔雪点头如捣蒜。
“你就是小贝吧?谢谢你总是照顾我们家山白。这次树白的事情真的对不住,回头姐姐请你们吃饭!”柳楼白不顾柳亭白那“别惯坏孩子”的飞刀眼继续说着,“不过呢,做事前还是要好好想想,毕竟小贝的爸爸妈妈也还在家里等着你不是吗?”
“楼白,你该动身了。”柳家二姐抄起手,“我送她们回去。”
“是是是,二姐。”
背着狂人的女子吐了吐舌头,挥挥手算是做了告别。
贝阔雪听她提起了爸妈,这才反应过来一些问题,心虚地半句话不说。加上沉默的柳山白,她们被柳亭白提走,不再有任何异议。
——
——
——
山白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其实就是回到大家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她靠在哥哥树白身边的胡思乱想。李方圆正气凛然地念着台词的时候,她的哥哥树白正看向其他地方。听说他和城白姐打过商量,但最后还是被揍成了猪头。
玩世不恭的树白哥也会心怀不甘吗?
名叫“树白”的青年在比武那日好好反省过了。
他被和自己一般大的城白揍得吐了酸水,但其实他的妹妹山白被揍得更惨。手臂折了,脸蛋肿了……据说还被摔进了水池里,压死了几条老爷子喜欢的锦鲤。那个时候他听见妹妹没出息的哭声,对着一拳向他挥来的城白露出自以为帅气的笑容。
“咱们不是说好——呃啊!”不打脸吗!!
大抵是他太弱了吧。
树白认真反思了一下这么多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带着妹妹努力地为家里做事,有且不仅仅包括乱画了城白的书、吃了亭白的包子、把颜料洒在楼白的外套上、把胶水涂在老爷子的拐杖上等让柳家人们骂他们的所有事情。
“嗯……其实城白的书不好看,柳家包子也不好吃。”青年一边抄书一边摇头,“其他事情是山白干的,关我什么事情。”
旁边抄写到一半睡着的山白应声醒来:“呼……哥?什么事情?”
睡你的觉去。青年敲敲她的脑袋,视线则回到自己抄的东西上,在看见“黑字辈”相关的时候眯了眯眼睛。他记得黑字辈的历史,其实大多数黑字辈的前辈都被送去了“精气神”养老院,并非传闻那样被老爷子处决。而山白这小傻蛋以为大家都死了,不然怎么会这么老实的在这里抄书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没详细和山白说过这个事情。
但他和那些循规蹈矩的亲族不一样。
“看来要想知道变强的途径,最快的还是要向那些老前辈们取经呢。”青年有个远大的志向,他的妹妹被老爷子那股战时的气势吓到,他可没有。比起老爷子抵御来犯的故事,他更好奇,老爷子是如何在那群放纵狂气的黑字辈前辈们面前守住祠堂的。
除非那个老爷子啊,也沾上了狂气。
好问题,怎么去“精气神”呢?青年视线再次回到酣睡的妹妹身上,她刚刚抄写的东西沾上了她的口水,写过的纸张再次作废。
多么可爱的废物妹妹啊。
不过哥哥这次要去其他地方玩了,你就来帮哥哥做个垫脚石吧。头一回的事情,青年脱下外套给妹妹披上,还贴心地给她理了理凌乱的刘海。
然后他就溜出去捞了两斤二锅头。
祠堂里飘起一阵酒香。青年兑了一点掺进傻妹妹的茶水里,其他的全部用于打赏天才——他自己。山白早就头晕目眩,她就是个小鬼头,对酒精一点抵抗力都没有。而树白却感受到了灼热,他回望祠堂中祖先的牌位,祭拜的香线上冒起了红色的烟雾……
祠堂外似乎起风了。
明明还不是夜晚,但青年却能感觉到一丝凉意。他在那堆牌位前看到有东西向他伸出了手,数条猩红的细长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杂乱的声音开始呼唤他的名字。
哈,那就是老爷子说的鬼神一类的东西?狂气?青年无法意识到的地方,眼睛的瞳色被染上猩红,狂气的确如他所料那样拉扯他。他听见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俯身重新怜爱的拍了拍晕过去的妹妹,露出笑容。
“山白,哥哥等你来找我玩。”
——
——
——
“哥哥,我要去的路和你不一样——所以我不会来找你。”
【好,那么再见了,山白。】
“再也不见。”
加班和感冒它折磨着我
来不及滑铲画封面和排版了,有点长,有一半的内容是在讲相声
又编了很多东西,如果有什么东西看起来不是很合理,肯定是我编的(……
终于滑铲结束松了口气,明天下班回来慢慢补序章的粮食……你们好可怕啊……!!!!!!!!!
——————
00:00 AM
呕吐。
罗斯睡梦里翻身,脑袋和罐子结结实实同半地下室的泥地一碰,咚地醒了。半截胃痉挛着,脑子里天翻地覆,天翻地覆,她仰面朝天,“呃”了一声,带酸味的水涌上喉咙,舌根又酸又苦。她往下咽,像与腹中猛兽搏斗般地紧紧抱成一只虾,几秒后连爬带滚,抱住墙边臭气熏天的桶,脑袋往里一伸,连胃液带胆汁吐了个干净。
墙面被狠狠砸了一下,砖缝里飘过来模糊不清的骂声。罗斯把下巴搁在罐子上,有气无力地听了半天,尽是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她吐够了,松开罐子,手臂一掀翻了个身,就这么躺在湿淋淋的地板上,等到喘足了气,把喉咙里的残渣咳掉,才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朝向墙猛吸一口气。
“烂屁股的东西!”她冲着那边不无愤怒地叫道,“不是你骗我喝酒,这会儿合该你睡不着觉!”
隔壁立时安静下来。
05:00 AM
多姆·西格尔做了一个被巨大两脚羊追逐的梦。
尽管今年丰收节预算仍旧紧促,切利教会的菜地旁还是添了好几头牲畜,里头就有一只怀孕的母羊。多姆记得清清楚楚:再过两个月,那头羊就到了生产的时节。他在梦里见到自己回到切利,不知怎的心情有些沉重,嬷嬷们热切地问候他在圣伯拉所见所闻,年轻的管事神父只得摇头,说教会今年的预算有限,收治病人比往年还多,没有余钱可以拨给切利。时值丰收节前夕,城里堆起了稻草垛,往日里人丁稀少的切利城里飘起烹牛宰羊的香味,天却黑沉沉的,像要下雨。多姆在这时候想起那头羊来,他找来一盏灯,只身一个人往畜牧院去了。那头羊还温驯地侧躺在原来的地方,和他离开时一样,眼睛黑溜溜的,腹部软耷耷膨着,像瘪了气的气球。多姆低头看稻草堆,“哎呀”一声,连忙把灯往围栏上一挂,挽起袖子,摸索着母羊的腿——卷曲的毛湿淋淋黏成一片,她快生产了。
尽管——多姆·西格尔仍记得这是个梦,他入睡前躺在圣伯拉大教堂修士宿舍的褥子上,周围干净又整洁,舞会会场里烤小蛋糕的香气飘得到处都是,梦里却充满母羊临盆前的腥臊味儿。年轻的神父抽了抽鼻子,他还闻到枯草和牛粪的味道,许是离家太久了。切利少有看羊马病的医生,多姆干脆蹲下来,徒手拉住羊的蹄子,他有一些给马接生的经验,先是前蹄,然后是脑袋、胎膜并后蹄一齐出来,羊马总差不了太多,何况这还是他的梦呢!
可他伸手一捞,却没摸着蹄子:先出来的是脑袋,不仅是脑袋,还是个长得像人、只是颌骨格外前突的一张脸。天更黑了。母羊有气无力地蹬着后腿,那头缺了前蹄的人脸羊自个儿往外钻,这时候多姆·西格尔已经不太想得起来这是个梦了: 他谨慎地后退,手放到围栏上,那里挂着他的灯。母羊的叫声越来越惨、牲畜棚的黑暗也越发浓郁,两脚羊挣脱胎膜一落地,就像豆子泡进水里一样鼓胀起来。
多姆拔腿就跑。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陡峭的山地,多姆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地喊叫,身后轰隆作响,就像那头怪物在追他似的。碎岩和泥土簌簌地往下剥落,天边还起了咚咚响的雷声。突然间闪电一过,悬崖边的险道上有一个举着枪的人影,多姆正要高呼救命,骇然发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于是他就像这样大汗淋漓地醒了。过了好一阵,他在心悸里意识到有人在敲门。多姆·西格尔在急促的呼吸里里找回胳膊和腿,又花了点时间想起门和窗户的方向,才爬下床去开门。先是一阵柔和的光涌进来,外头穿黑色教士袍的高大影子又吓他一跳。罗根神父提着灯,低着头,从上方俯视他。
“我听见你在叫。”他说,“打扰你了吗?”
多姆这才缓出一口气。他的心脏还在跳,泵出许多血液来。“好久不见。”他急促地说,“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幸好被您叫醒了。”
巡夜人朝他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祝你好运。”
“哦……哦。”多姆不知所以地眨着眼睛,“……也祝您顺利。”
罗根神父提着他的灯走了。多姆·西格尔按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往他柔软干净的床走去。在埋进枕头、陷入黑暗之前,他莫名其妙地想着:祝你好运?
09:00 AM
一束光从半地下室的窗户顶缝里溜进来,从屋顶直挪到墙根。好几分钟过去,罗斯在浸润了整个上眼皮的红光里被晒醒,才发现自己蜷缩在地板上睡到了天亮。腰和脖子用剧烈的疼痛向她抗议,她嫌恶地把盛着呕吐物的桶推到墙角,静静待在原地晒了会儿太阳。不过一会儿,脖子被晒得发热,手和脚才暖和起来。
门被推开了。细跟靴子踩地板的韵律一节追着一节,不用转头就知道是加里奥·佩罗花枝招展地扭着屁股。“你扭给谁看?”罗斯没好气地盯着窗户说,“我死这儿了,看不见。”
“哎哟喂,宝贝儿,记什么仇呀?”加里奥掐着嗓子,把什么沉重东西“咚”地一声放下了,“你是能长出鸡巴还是有钱往我屁股里塞利德?我带了干净的水,你要还是不要?”
躺地上装死的小个子猎人一骨碌爬起来,罗斯伸脑袋一看,水浑得看不清加里奥抹成墙皮的那张脸。她扭过头去看本人,却发现他今天什么也没涂,脸色泛着一种不健康的惨白,下眼皮又青又肿。“你管这叫干净?”她指指墙角里那个桶,“这叫干净,那个滤一滤也能用。”
加里奥朝她翻白眼:“那你用那桶洗脸。”
罗斯当然不肯。她细细簌簌地用新提进来的这桶水漱口洗脸,手脚很细又动得极快,做完这一切,把裹着睡了一晚的袍子一脱扔了进去。加里奥“哎呀”大叫,“我还没洗呢!”
“算你赔我。”罗斯说,“我本来可以去舞会大吃大喝。现在你自己去享受了。这年头什么最贵?圣水,良药,过去的时光。”
“我怎么知道你连发酵果汁和糖水都分不清……你到底几岁?”
“二十五。”
“放屁。”
“二十二。我长得小。”
加里奥嘴角和眼睛接连一撇,懒得再同她计较。于是罗斯得意得像只抖着胡须的得胜小动物,抱着桶挪到地下室里唯一能晒到太阳的墙角搓她的斗篷。加里奥没事可做,干脆坐到床上,腿叠上腿,胳膊肘撑着膝盖,托着腮看她洗衣服。
“别看我。”罗斯头也不抬,“挺恶心的。你这么闲得慌,在舞会上就没点收获吗?”
“嗯……”加里奥回想着,“饼干不错。外头还有人卖烤串。”
“味道怎么样?”
“没钱。”他遗憾地说,“忙活了一晚上,一个有钱老爷也没钓着,兴许大教堂里个个不举。有几个尖耳朵的倒看上去有兴趣,我哪儿敢带回来呀?谁知道他们看上的是我的屁股还是血?何况还有你在。你充其量给他们当个零嘴儿。”
罗斯灵光一现。她抬起头别有目的地端详加里奥难得不涂脂粉的那张脸。不修饰的时候,他颧骨长得很高,两颊有些凹进去,下巴也尖得不得了。她琢磨不出男人的口味,谈不上这算好看还是不好看,看在她认识加里奥的两天里就见了四个陌生男人的份上,估摸着勉强算是好看——倒也可能是便宜。“我现在有个新主意。我们合作搞仙人跳。你带尖耳朵回来,我躲在衣柜里,等到气氛正好——砰!照脑门来一枪。回头咱们四六分账,你四我六。”
加里奥这下撑不住脑袋了,他深深弯下腰,肩胛骨高耸起来,一抖一抖的,笑得花枝乱颤:“我的亲宝贝儿,仙人跳不是这么用的。”
“你就说干不干。”
“那打中我怎么办?”
“伤不着你。”
“算了,算了。我看你最多不过十五六岁,毛没长齐,连酒也不会喝。我可不跟你做生意,保准要亏。“加里奥摆摆手,“你今天还有什么打算?”
“昨天没成,还得去大教堂。”罗斯把水拧干,爬到床上,踮着脚去窗户边的绳子上挂衣服,“你错过了一个赚大钱的机会,加里奥,我满十九了。这回真没骗你。”
“去你的吧,小骗子,你去过大教堂吗?”
加里奥笑着骂她。
11:00 AM
“尊敬的……尊敬的阿尔文·伊诺克。死腐病正在大地上到处肆虐,教会收治的病人一日比一日增多,切利城中照样如此。春天时切利东部爆发了一场疫病,如今人比过去还少,我们急需一场丰收节来鼓舞大家……然而切利地方教会当下的财产不过一头牛,一头马,五六头猪和羊,两块收成一般的菜地,今年种了卷心菜和萝卜……”
不行。
多姆·西格尔一连划掉好几行。墨水在钝折处留下重重两团洇痕。他将笔搁到一旁,站起来,在宿舍里来回踱步,又把窗前的帘子束起,让晨光落到他的书桌上。多姆的房间正对一小片庭院,窗外绿意盎然,清晨里来来回回造访了好几波小鸟,都没能把他从沉重的回笼觉里唤醒。多姆临近正午才睁开眼睛,头很沉,好像被昨晚的噩梦生吃入腹,那怪物胃里粘稠得无处着力。
做完这一切,他又在书桌前坐下了,提笔蘸了蘸墨水,在划掉的两行后写道:
“亲爱的阿尔文先生。不知道您这些年有没有到过切利?切利真是个好地方,人和草场都有意思。再过两个月就是丰收节的日子了。自疫病开始我们就不再打扮游行,不过地方教会延续了丰收节布施的传统,持续两天,小孩子还能分到零碎的糖。今年春天的新生儿比去年多了两个,我真希望今年的粥里能添上点肉臊子……”
这也不好,太亲昵了点。
“阿尔文·伊诺克阁下,冒昧随信附上切利地方教会的收支明细。这几年依靠拨款和募捐,我们一共收治了九十三位……”
更糟了,谁想在节日里看财务报告?
“尊敬的阿尔文先生:近日来身体可好?关于今年切利地方的丰收节,我个人有新的计划。就如圣人约德尔往前所说:良药治愈患者的身体,而节庆能治疗看不见的……”
上一封就是这么写的。
多姆重重叹气。临行前好几双眼睛托付他把今年的丰收节资金讨来,他的身体和心脏都沉甸甸的,只有空空如也的胃一阵咕噜叫唤。他划掉最后一行字,伸个懒腰,抬头看向庭院。
于是他和窗外的恩斯特对上了目光。
“恩斯特神父。”眼看着对方收回视线,正低下头要走,多姆立即站起来打开窗,“您来得正好!”
于是恩斯特终于也松了口气,他耳朵尖有点红。
“我不是故意站在这里的。”他匆匆解释道,“只是刚好路过,见到您在写什么东西,一时好奇就看了过来……”
“我想向阿尔文先生再写一封信,求他把预算往切利拨一点。我们的丰收节就要到了。”
多姆把那张七零八落的稿纸从窗户里递出去。“可是我怎么也写不好。”
恩斯特辨识着那些被划掉的文字。他抬起一只手接过多姆的手稿,因此露出怀里那本书的标题:《三个盗贼》。他仔仔细细把稿纸上的文段从头到尾读了两遍,然后从窗口里递还给多姆。
“我认为第一版更好些。”他斟酌着说道,“只要说清缘由就好,阿尔文先生应该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切利真的爆发了疫病吗?”
“是真的。”多姆说,“……不过这也不是新鲜事。每年、每个季节,每时每刻。”
他又低头把恩斯特挑出来的那一段重新读了几遍,叹了口气,把洇透了墨水的稿纸放回书桌上。他留意到神父抱在怀中的硬壳书,问道:“您刚从大书库过来?”
“……的确刚从大书库回来。波赫以前向我推荐过一本寓言书,最近刚闲下来,还未来得及读。”恩斯特回答,随即,接过稿纸的那只手轻轻在抱着书的那只上一拍,“我还在大书库见到了阿尔文先生!他和西比迪亚大人在一起,心情很是不错。我想,您不妨趁这个机会亲自去找他。”
“阿尔文先生心情不错?”
“我从来没有见到他这么高兴的样子。”
“谢谢。”多姆真心实意地说,“这是个珍贵的情报。我晚些时候是得去一趟。”
“预祝您一切顺利。如果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如果现在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再见,恩斯特神父,祝您有一个愉快的下午。”
“回头见。”
他们互相道别,年轻的神父抱着他的书走了。几分钟后,他也像刚想起什么事儿似的,匆匆地回了头:“还有,也祝您晚上好运!”
“……谢谢?”多姆更摸不着头脑,他计划下午就去拜访阿尔文·伊诺克——或许恩斯特神父忘记赦罪演武时阿尔文会去第二礼拜堂,“也祝您好运。”
2:00 PM
早些时候罗斯向兹米亚医生提交了一张正式的请假信,字写得歪歪扭扭、拼写错漏百出,她提着一口气,忐忑不安地交了,而那双绿眼睛平静地给她准了假,只说回来后要多读几本书。她过了好久才知道这几天她的雇主也要到圣伯拉地区来,早知道就该蹭他的行程!为了省下钱,她不得不给商队刷了好几天马,晚上就睡在马厩的干稻草里,睡梦里没被踹醒都是万幸。
商队穿出城下町近郊的森林,罗斯坐在棚口,远远就看到教堂建筑群里标志性的尖顶在太阳底下闪着光。这儿又是个新鲜地方,罗斯对加里奥·佩罗说,你在哪里也见不到这么多尖耳朵猎人大白天顶着正好的太阳走来走去,帕斯玛偶尔有,可他们三个月才来两回。如果说在纳塔城丢了钱包还得自认倒霉(换做帕斯玛,一天不丢个三回才怪),城下町就有意思了:你可以去找在手上、脸上印了圣痕的人,他们中的大部分乐于管闲事,同情心十足,在商户和居民间还颇有威信。这种在帕斯玛被叫做冤大头的人被这里的小商户们悄悄地叫裁定者。可裁定者们也管不着流莺做生意,因此罗斯被加里奥当客揽了、在半地下室里大眼瞪小眼这回事,想说个理也找不到地方去。
“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挑。”罗斯事后回过味儿来,对加里奥说。
“赚钱哪有寒碜的。”加里奥又朝她翻白眼,“短一点、小一点才好呢。小甜心,你的问题不是没有工具,是没钱,好吗?”
关键就是没钱。她后来又听加里奥说教会举办的舞会向所有人开放,不会跳舞也可以大吃大喝,尖尖房顶里的人一应报销,于是踊跃同他一起去报了名。他俩正赶上窗口期最后一天,人很多,罗斯与加里奥走散,被淹没在摩肩擦踵的人流里。她好不容易奋力游到前面,把签过名的报名表交给一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的教会猎人,那位低头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表单,问道:人类?
罗斯大声说:啊,是!不然呢!
收报名表的人又问:猎人工会?
舞会还问这个?他怎么知道?罗斯莫名奇妙,还大声回答:对!
教会猎人沉默地点点头,把报名表压到底下。罗斯松了口气,从人群游出去和加里奥汇合,再从半地下室里醒来,就是故事一开始、午夜又过十分的事儿了。等她到圣伯拉大教堂时,第二日的太阳正爬到半空,光辉自彩窗从圣母像头顶灌入,大圣堂流光溢彩。罗斯站在教堂的入口,仓皇如一个闯进会客厅的孩童,从远处看时小而精致的穹顶在此刻高不可攀,一切广博和宏大的都向那圣母像流动,她低眉垂眼,简直要流下泪来。
她大吸一口气,耳边忽然响起猎人雷涅的声音:看来你从没去过教堂。
我现在来过了,她想,抬脚踩了进去,于是彩窗落在大地的投影中多出一个灰色的影子。当她一走进来,又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了不起了,于是东走走,西看看 ,一会儿踢踢墙边石柱,一会儿去摸大教堂的长椅,露过圣母像脚下还特意抬头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与她对上视线——可它不过是个石像罢了!罗斯移开了视线。
在大教堂的圣母像背后,有两道对称的小门,通往大教堂建筑群的中庭。中庭一侧供给神职人员起居,一侧是收留病人的地方。按理来说,寻常人都不让进,节庆的白昼里不知道有没有例外;不过,从左侧的门溜出去,沿走廊外往中庭相反的小径走,往下看到花田和墓碑,就是圣女堂了。加里奥·佩罗数不清那是第几礼拜堂,只告诉罗斯是见到墓地后最近的一栋白墙,门开在朝向中庭的方向。罗斯从泥土路上一路小跑,中途踩坏好几棵蒜苗(奇怪,她拔起腿的时候想,怎么会有人在花园里种蒜?),连跑带滑地跳进墓地里,脑袋嘀咕噜一转,留意着没人在附近,才停下来,仔仔细细看过圣女堂外那些小小的墓碑。它们长得差不多都一个样,膝盖高的一方,刻上名字和生辰,周遭都干干净净,看得出时常有人打理:有些风化得久的,字有些看不清了,但墓碑两旁没有杂草,每一个前边都横放着一小束百合。
罗斯从最靠近圣女堂的那一头一排排地往外读,读到以“米娜”为开头的一排,又折返回去,更仔细地看了一次。一刻钟后,似乎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她收拾背包,往圣女堂那头去了。第三礼拜堂比前两个都小,屋顶修得很矮,入口处悬挂着一条谚语。一位神父正仰头在看。罗斯踮起脚拍他肩膀时,似乎感觉到一阵激灵。
“你好,神父。你见过一位叫凯特琳娜·劳尔的圣女吗?”罗斯问道,“她应该在两年前就满十八岁离世了。”
“我两年前在国外读书,并不清楚当时的事情。”神父说,“不过,里面悬挂着所有圣女的肖像。我从未见过叫做凯特琳娜的名字。”
4:00 PM
“请进。”
里面的人说,于是多姆·西格尔推开虚掩的门。一股纸张、墨水和说不上来的气味悄无声息地铺开。他暗自清了清嗓子,阿尔文·伊诺克坐在一张宽桌后,长发松散地编织成一束,从肩侧垂下。他正在读书。“西格尔神父。”他抬头看见他,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请坐。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我。”
“您知道我会来?”多姆正合上门,听见他这样说,不得不大吃一惊,准备好的开场词忘到九霄云外,“关于丰收节的事,我……”
“丰收节?”阿尔文一愣,合上书页的动作停在一半,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丰收节这回事,“……教会今年的预算实在有限。但考虑到你对教会的贡献,也不是不能再拨出一小笔经费来……”
感觉就像将一把烧热的刀切入黄油。意料之外的顺利叫多姆呆在原地,他来之前设计了好几个对话方案,此刻一个也用不上。半晌过去,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很……很感激您,阿尔文神父,但我做得并不比另外几位神父多。而且舞会场地和礼拜堂的筹备主要是教会猎人们……”
他说不下去了。多姆·西格尔的内心正天人交战:阿尔文准是弄错了什么,他并不甘心借用他人贡献去为自己的筹谋添砖加瓦,可只要顺势承认下来,丰收节这事儿就这么结了。他千里迢迢从切利回圣伯拉教堂来,不就是为了让阿尔文点头吗?
“不必谦逊。”阿尔文终于还是把书合上了,“要不是西比迪亚早上告知我,我也不知道你报名了赦罪演武。这可是十几年来的头一遭,教会每一年都在演武上缺席,我在西比迪亚面前只能借口说各司其职。”
“赦罪演武?”多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谁告诉您的?”
“……西比迪亚?”
“西比迪亚大人也知道这件事?”
“他和我一样关切。”阿尔文·伊诺克和善地说,“他说:‘切利是个好地方,只是稍显得偏远,想必西格尔神父日日和山中猛兽搏击,习得了一副好体格吧。’”
说完这话,他越过桌面的书堆,稍显犹豫地打量着多姆的身高和体格,似乎也觉得刚才的话多少有点离奇。不过,身量和体格永远不是衡量战斗能力唯一的指标。在往年的赦罪演武上,猎人工会总是不缺少娇小敏捷的身影,倒不如说,对以狩猎血族为生的亡命之徒来讲,正面角力远不如巧妙的战斗设计有效。思虑至此,阿尔文·伊诺克也多少放下心来:西格尔神父敢在赦罪演武上大展身手,想必自有考量。
于是他的微笑更真诚了一些:“我会在第二礼拜堂的观众席上留意你的表现。不过下次还是让我预先知道的好——从西比迪亚那里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可是大吃一惊。”
我也大吃一惊。多姆·西格尔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从凌晨的梦中醒来时,他就早该有所预料:罗根神父本来已经离开了,可偏偏又折返回来,特意对他说:“祝你顺利”;恩斯特神父早说过“祝您一切顺利”,可又紧接着告诉他:“祝您今晚好运”。他这些天签了太多文件,甚至想不起来是哪一份混入了演武申请,紧接着被递交到教会猎人们手里,被西比迪亚偶然间看见,当作新奇事告诉了阿尔文·伊诺克……说真的,他为什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平静地开口:“丰收节时我们会在镇上举办摔跤比赛,展示来年适于劳作的体格。切利虽然偏远,但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有了这笔拨款,我们可以重新举办丰收节游行。”
“那很不错。”阿尔文说,“不过赦罪演武和摔跤完全不同。我有些担心……虽然演武的规定是点到为止,但还是要小心受伤。”
多姆·西格尔说:“我完全明白。”
于是阿尔文·伊诺克露出了他今天最真诚的一次微笑:“祝你好运,西格尔神父。我们在观众席上时刻注视着你。”
多姆·西格尔说:“也祝您一切顺利。”
07:00 PM
“我要弃权。”罗斯大叫,“我现在、立刻就要弃权!”
她正对面站着一位腰间佩长剑的教会猎人。他不比她高太多,年纪看起来不大,耳朵从头发里露出一小尖,可天知道他活了多少岁。他在罗斯尝试溜进第二礼拜堂看热闹时把她拦下来,那架势就像狗拿住耗子。罗斯不大情愿地从衣服里拽出徽章给他看(第二次了!上一次还是在猎人工会!),随后报上名字,片刻后,教会猎人告诉她:“您的对手是多姆·西格尔神父。”
“我的什么?”罗斯问道。
“就在这一场后,猎人工会的罗斯·劳尔,对圣伯拉教堂的多姆·西格尔。我就是这一场当值裁判。”教会猎人又念了一遍,问,“是您吗?”
“绝对不是我。”罗斯面不改色,“这个世界上有好多罗斯,也有好多个劳尔,我从来没在什么赦罪演武上报过名,我是来看热闹的。”
然后,一张报名表伸到她跟前。她看见自己写得横七竖八的名字,和她交给兹米亚医生的请假条上的签名差不多,报名表排头的花体里有个词不认识,但绝不是假面舞会。下方有人用另一只笔签上了“猎人工会”,如果不是为了羞辱她字写得难看,就是为了确认演武所属。
“这不是我。”她镇静地说,“你们真得再找找这个罗斯·劳尔去哪儿了。什么人才会在这样的场合胡乱报名?她的对手可能也挺倒霉的。”
教会猎人说:“我记得您的样貌。”
“开玩笑。”罗斯惊愕地反问,“你们尖耳朵记性这么好?一般人上了五六十岁就该得记忆衰退的老年病了。”
“吸血鬼不会得老年病。”
“没有人在和你讨论老年病。”
“那您究竟上不上场?”
“我当然现在就要弃权!”
罗斯心烦意乱地说。她不想再和这油盐不进的教会猎人较真,视线已经在第二礼拜堂里来回逡巡,自观众席滑到管风琴上。演武场上的一根银枪就在这时候撞进她的视野里。罗斯睁大眼睛,瞳孔急急地一缩,一下子跳起来。她把猎人徽章塞进衣服里头,“我改主意了!”她扭头看着那位矮个子的教会猎人,飞快地说,“我要参加这场演武。都有些什么规则?”
“不可杀戮,”教会猎人也快速地回答,“不可重伤。”
“枪械可不长眼睛!”
“我在这里看着,西比迪亚大人也在。”教会猎人说,“您尽管放心。”
07:30 PM
多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解开扣子,把外套整整齐齐叠好,交给场边的教会猎人。那位矮个子裁判问:“您这是在做什么?”
多姆说:“这是我来大教堂之前新做的教士袍,花了不少钱,很贵的。您要替我保管好。”
或许是他视死如归的表情太过严肃,教会猎人接受了这个解释。这位十几年来第一个上演武场的神父仔仔细细地检查他的袖口和领口,还用力拍了拍裤腿,矮个子裁判忍不住又问:“您这又是在做什么?”
“安全第一。”多姆说,“如果身上带了利器,摔倒时难免不会受伤。教我为马接生的老师就是这样教我的,这是我们人类生活的智慧。”
“您不带武器吗?”
“双手就是我们的武器。”多姆又说,“人类用双手劳作,也用双手洗衣、吃饭、修理钟表、或者翻书。翻书!这非常重要。我认为人体中最重要的器官是眼睛,其次就是双手,什么样的武器也没有它好用。”
“我真希望这是一场哲理辩论,挺有意思的。我很想听下去。”教会猎人说,“可您的对手已经准备好了。”
“……”多姆深深地吸了口气,“您一定要替我保管好我的外套。”
“我会的。”
教会猎人说。
07:35 PM
罗斯正抓起一把灰尘,把掌心里的汗搓掉。费恩·莫里斯诺和她的对手破坏了演武场的地面,这很好,意味着她有更多的掩体可以利用。她远远看见演武场另一头的那位神父开始脱他的外套,虽然不明白脱外套是什么含义——不过打起架来会弄破自己衣服的家伙在猎人工会里也不少见。她谨慎地转动着眼珠子,策划演武开始后的行动。不可以伤害对手——因此,她一开始就应该直奔右侧最大的掩体;随后往那位神父的左侧来一枪,逼迫他往空旷的场地一侧行动,然后速战速决。那个教会猎人对“西比迪亚大人”如此有信心,想必她可以自由射击。在刚才的战斗里,她听见好几次枪声。
一声尖锐的开场令,小个子猎人直奔向计划好的位置,她在快速移动中抬起枪,不假思索地射击:随着枪口一响,场地另一侧的多姆·西格尔神父倒下了。
……
倒下了?
罗斯的呼吸停了片刻。
她远远只看见他匍匐的身影。罗斯不敢移开枪口,也不敢挪开视线,策划好的行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着乱成一团。她慌张地计算弹道和轨迹,一再确认那一枪不可能击中神父,何况弹坑和碎石还留在场上——碎石!她惊骇地闪过一道灵光,兹米亚医生是怎么教导的?或许是弹片或碎石击中了神父的脊椎!
神父好半天不动了。罗斯仍旧没有挪动枪口,目光却扫向观众。血族一侧的看台上毫无动静,想必他们原本就对人类和人类的战斗兴致缺缺,几位大人物也没有动静,只有教会一侧有好几个人惊叫着站起来。她忍不住在看台上找费恩·莫里斯诺的身影……她在笑。她竟然在笑。
我完蛋了,她绝望地想,我在圣伯拉大教堂里射伤了一位神父,我完蛋了。
她看见裁判上前,于是静静地、在众目睽睽下往后退去,开始筹谋从演武场上逃跑。
07:36 PM
临场裁判静静地靠近多姆·西格尔趴伏的地方。那位神父安静地倒在地上,听到他靠近之后才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很亮。
裁判问道:“您真的不打算起来了吗?”
多姆·西格尔说:“您可没告诉我对面会用枪。您看到那把枪了吧?”
裁判说:“我看到了。”
多姆·西格尔说:“那可是真家伙。从那把枪里射出来的子弹也是真家伙。您刚刚不在我这儿,那子弹打进坑里,炸出来的声音可响了。”
裁判说:“来演武场上的猎人用的都是自己挣命的武器。武器当然是真的。”
多姆·西格尔说:“我会死的。”
裁判说:“有西比迪亚大人在,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多姆·西格尔说:“您不要骗我!我在切利时见过农户上山打猎,肩比人还高的鹿也好、有两个我那么长的熊也好,这样一枪下去也不见得能爬起来。”
裁判说:“那您真的不起来了吗?”
多姆·西格尔说:“我不。”
裁判说:“好吧。那我为您数十秒钟。——十。”
多姆·西格尔一动不动。
“五。”
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得向对面的小个子猎人道歉,多姆·西格尔想,或者向她学学打猎。
“二。”
他侧躺着,脸贴着地面,眼睛朝向场内,因此,谁也没有见到他们说话。有那么短暂的一会儿,多姆·西格尔似乎错觉自己真的身负重伤,血液从侧腹的伤口汩汩流出,手脚在渐渐变冷。生命,他想,生命只有一次,多么珍贵啊。
07:40 PM
等临场裁判数到一时,罗斯的脚后跟已经踏出场外,他宣布猎人工会的罗斯·劳尔为本场胜者,原先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地面上的神父立刻爬了起来。他朝裁判讨回自己的外套,快速穿好,不像是受了伤。罗斯茫然地转了转头,等她的视线回到场上,对手已经早不见踪影。她回过神来,转身拔腿就跑。观众席的看台很高,早先还有零星的视线因为这场事故般的演武落在她身上,等她回到场边,他们的注意力就早被下一场更精彩的战斗抓走了。罗斯像早些时候急切地挤到围栏边上一样从人群里挤过,她直奔向看台的第二层。
可费恩·莫里斯诺也已经不见踪影。
09:30 PM
“罗根神父。”
多姆·西格尔在大书库外找到了巡夜者。赫里伯特停下脚步,他低头,灯光照亮他生着细纹的脸。
“有一件事要拜托您。”多姆苦笑着说。他将一封漆好的信交给巡夜人,“我想……我恐怕短时间里都不好意思去见阿尔文神父了。拜托您帮我将这封信交给他。”
巡夜人点了点头。他把信收进怀里,眼神却没有从多姆的脸上移开。多姆被他看得有些局促,正要说话,年长的神父却先开了口。
“你脸上有些擦伤。”他说,“跟我来。”然后转身,提着灯,往医疗室里带路。
擦伤?多姆怔住了,他摸了摸颧骨,才发觉那里正疼。
他快步跟了上去。
00:00 AM
罗斯又在屋顶上找到了凯特琳娜。她正坐在最高的屋顶,屁股下铺着稻草,腿上摊开一本皱巴巴的书。初秋时凉爽的风将她精心编过的长发吹开,这季节天高云淡。既没有烈阳当空,也没有阴沉沉的积雨云缀在天边。罗斯三两下爬到屋顶上,伸手抓她裙子,凯特琳娜敏捷地一转身,合上书,将裙脚一扯,密密麻麻的针脚从她眼前闪过。
“你在看什么?”她一抓没得手,往她身旁坐下,没好气地问。
“我从教会的大人那里讨来的书。”她露出一个讨厌的微笑,“亲爱的,我告诉你很多次了,我们想要知道远方的事情……”
“就只能读书。”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罗斯没有笑。她把膝盖抱进怀里,呼吸吐在皮肤上。她低沉地问:“这本书里讲了什么?”
“我刚读完第一个故事。”凯特琳娜重新坐下来,她小心地掖好裙子,一点也不漏到稻草外,“故事里说,从前有三个偷金子的盗贼。为了藏匿这些黄金,他们塑起一个圣母像,在一个乡下教堂假扮成神父。一个盗贼很快病死了。一个酒后失足坠崖,只剩下最后一个长命百岁,守着金子做的圣母像过日子。当他老了,有一天电闪雷鸣,教堂年久失修的屋顶漏水,圣母像轰然倒下,碎了一地。他在这时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书里用的就是这个词。”凯特琳娜笑着说。她的声音又细、又甜美,咬着那个词就像鸟儿在叫,“你觉得他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凯蒂。你只关心书里写了什么,可我还关心我们明天吃什么。”
“……这也很重要。很重要,亲爱的。”年长的女孩儿将声音放轻了,“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你要走了。”罗斯说,“我知道啊。”
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她和凯特琳娜离开了屋顶,漫步在曲折的森林中,圆形的光斑在她的长裙和头发间跳跃,罗斯低头看时,发现自己的手掌变得更细、更长了,可她还是得仰望凯特琳娜,她好像永远会挡住她往上看的目光。
“我真讨厌你。”罗斯又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拿到去大教堂的机会。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你只想离开我们,哪怕圣女们只能活到十八岁。”
“我告诉过你。”凯特琳娜用她悦耳的声音说,“我宁肯无忧无虑地度过短暂的人生,也不愿意一辈子被捆在地里。”
“可是你没有想到,我今天也去大教堂了。”罗斯抬头看她,“你根本不在那里,骗子。你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活着、还是死了?”
凯特琳娜整理好她的长发。她永远在整理头发、整理衣角,整理她楚楚可怜又动人的外貌,即使在梦中也是如此。她的声音轻柔如歌唱:“那很重要吗,我亲爱的?你要知道,我永远在这里等你。”
【还有一段没写完但是先打卡,不响应了有点丢人】
言弹大家都发过了!我就 算了……
感谢大家的互动……
才过去不到一个月,千金楽就感觉到了无聊两个字的真正意义,即使有血腥的杀人事件发生在自己面前,但是也没有办法给千金楽带来多么深刻的阴影。
被困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岛屿上,每天能聊天的只有那么固定的几个人,甚至于沟通最多的都是自己曾经的合作对象,或者是隔壁邻居,再或者就是已经可怜地消失在这个岛上的人。
没有网络,没有信息来源,不管是作为需要信息反馈的服装设计师来说,还是作为需要信息输入的时尚买手而言,都是致命的——对于职业生涯的打击。
她侧身躺在床上,透过那扇窗户往外看,这个疗养院和监狱有什么区别呢?枯燥,无聊,没有新鲜的生活,却同时带着一些血腥和勾心斗角,真的有意思吗?千金楽不知道,在场的大家也不知道,唯一她还有一些期望的就是才能教室,如果很多布料和人台都配齐的话还能靠设计衣服打发时间。
现在,她只能用这些空闲的时间将一些买来以后没有拆过吊牌的衣服手工修改到自己的尺寸,这种工作枯燥无聊且耗费精神,最适合现在拿来消磨时间,直到下一个案子的发生。
这里有一段和山鹿伊织的对谈,但是没写完就先放一下。
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发现尸体的警报声了,千金楽无奈地将手里的针线放下,这意味着上上周发生的事情又要发生一次,一群人互相怀疑互相拉扯,为了找出那个凶手。她对于这件事没有什么积极的想法,甚至想着要是大家一起死的话也不错,那条讨厌的鲨鱼也会感到无聊吧。
上一次在深海裁判中说的话她也没有忘记,如果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迎接别人的死亡的话是不是穿得更正式比较好呢?至少要选择全身的黑色,头发搭配衣服盘起来会不会更好看?不管最后送走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所有人。
和她有相同想法的还有邪答神出院,突然之间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逆转了,千金楽从下指令的甲方变成了接收工作的乙方,因为对方找她的委托是——定制一件纹付羽织袴。她对于这个要求觉得有些好笑,不是黑色西装,居然是传统的和服,邪答神出院是觉得自己可以徒手变出布料然后手工缝制一件吗,而且工作量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她还是笑着接手了这个需求,毕竟邪答神出院完成了当年她提出的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秀场策划,换一个身份轮到她来满足对方的时候,她也不能输。但是画了几张设计图和打板图,咬着笔千金楽才想起来一个问题,自己完全不知道邪答神出院的身材三围,虽然羽织袴是非常宽松的衣服,但是袖长和裙长还是需要准确的测量的。不然他要是穿着拖地了……千金楽想象了一下都觉得是非常辱没自己招牌的场景。
当务之急是找到邪答神出院然后把他拎来做全身的尺寸测量,不然自己这个乙方做得也太不负责了。
……结果一路晃悠来到了院长室,可以说是完全迷路的状态……千金楽扶着门框往院长室里望了一下,房间还算整齐虽然明显有部分文件是随便摆放的。她之前就很好奇了,一条鲨鱼到底是怎么工作的,既然路过那就趁机翻翻,万一有什么外界的信息呢。
她就不信了,这个岛是真的与世隔绝。
贴在墙壁上的是一张日程表,这条鲨鱼的日常好像还挺忙碌的,不仅要待在工位上不能离开还要巡逻和做工作总结,千金楽仔细记住几个时间点,觉得没有摘录的必要性就来到了电脑的面前。
“……鲨鱼,也能用电脑吗?”她碰了碰鼠标,却发现电脑的屏幕亮了,可以看的内容是院长室的监控记录,干脆就坐下来仔仔细细地看看。虽然没有想通为什么鲨鱼要自己监视自己,而不是在电脑上监视其他的地方,千金楽把这归类于鲨ki的恶趣味,毕竟人无法理解未知生物的想法。
不过千金楽的重点还是一条鲨鱼到底是怎么用的电脑,她快速拉动着视频的进度条,从头看到尾,只见鲨ki进进出出十分忙碌的样子,甚至在电脑前也是非常认真。
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还要996的精神让千金楽对它瞬间有一些肃然起敬,还没看完视频,院长室又进来了新的人。
千金楽一边撑着下巴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女孩子,记得是叫做黑田梦的孩子,日常带着口罩,不知道口罩下的下半张脸是什么样的——她有点好奇,但是仅限于有点。
超高校级的……同人女?千金楽对二次元什么的完全没有了解,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职业,不过应该也是可以让黑田同学认真对待的未来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手里捏着的那部相机非常眼熟,好像是新闻记者的所有物。
“……我快看完了,如果有人要用电脑的话可以……”千金楽把几个不同的时间点记下来,对着黑田说到,抬头却看到她递来的一张碟片,“这是什么?”
女孩指了指一堆乱七八糟的资料:“从这个里面,找到的。”
千金楽理解为什么黑田会把碟片抽出来了,毕竟看到神秘光盘上写的字大家的心里总会浮出一丝好奇。千金楽将碟片插入电脑,很快一段时长不到半分钟的视频出现在电脑屏幕内,标题写的是“暴动视频”。
视频中的人们在呼唤着千金楽觉得可笑的标语。
“……真是无聊啊。”她嗤笑一声,“如果有意见的话不如在这个制度刚成立的时候提出,现在才游行暴动之类的,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赞同……”黑田用相机将屏幕上的场景拍摄了下来。
“但是我很在意时间……黑田同学,这个事件你有印象吗?我之前不常在日本,所以不太清楚。”千金楽将电脑前的位置让出来,问道。
黑田歪着头想了想,声音隔着口罩闷闷地传出:“没有印象。”
“我想也是,那么从侧面说明这鲨鱼是有途径联系到外界,以及外界的信息是可以进入这个疗养院的……我的调查就到此为止了,不再去找到邪答神出院的话时间可来不及了。”
“唔,bye。”
在门口千金楽撞上了湿哒哒的三千院露利,她的内搭是完全湿透了的,外面套了一件已经半湿的外套。千金楽有些不忍地看着外套,提醒她道:“如果是来寻找线索的话,里面可能有用的已经不多了……还有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身上的这件衣服沾了水可能会很难处理。”
这种材质的外套沾了水以后非常容易变色,一般都应该拿去干洗的……如果沾了水后自然晾干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千金楽叹了一口气,为可怜的衣服默哀。
“如果你没有替换的衣服的话,也可以先到我房间……我替你找一套,会在舒适的情况下达到好看的标准。”千金楽给出了自己认为的最好方案。
三千院抬起表看了看时间,委婉地拒绝道:“很感谢千金楽同学的好意,但是现在距离开庭时间也不多了……我还是想……”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千金楽还是明白她执意要去做的事情,本身千金楽也不是一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既然对方拒绝了那肯定有比换衣服更重要的事情。
“没事,我就问问。”千金楽微微颌首表示自己明白,然后踏着高跟鞋离去,但是走出去几步还是忍不住折返回来和三千院再次叮嘱道,“如果你很喜欢这套衣服的话,我建议你在深海裁判结束之后找我来清洗,我虽然不是专业的干洗店……但是,我会努力让你的衣服回到最亮眼的状态。”
“毕竟……我也是个为服装而生的人。”
被人从水里救出之后,我试图将视线投射回眼前的世界,然而雙眼所見的景象总是有些不切实感。
近和其他人确认著我的状况,我虽然勉强应著对方的话,却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最为鲜明的感想是空气正在夺走身上的热度。在剧烈地挣扎过后,肺泡能正常呼吸的感觉提醒著我目前的状况姑且可以松一口气。
我整顿一番心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水缸里?是什么人做的?其中的缘由我居然毫无记忆。
试著厘清那些纷乱的记忆,能想起来的只有当天早上在练舞过后,大概早上十点左右的时候喝过咖啡。当时,我只觉得咖啡的味道相当差劲,还在想是不是食堂里的咖啡机坏掉了。
这么一看,难道是因为我的咖啡坏掉了,所以才连提神的作用都没有?真是想不清楚。
“好冷……”我喃喃著,试著将自己包裹起来……先前虽然被救起时被近和湖湖披上了外套,但其作用似乎并不大,湿冷的裙子粘著外套的内侧,说起来并不能算舒服。要想回去的话,果然还是要回房间里换一趟衣服吧。
但是,都这个时间了,似乎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清洁。与其让淑女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洗澡,还是就先维持著目前的样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线索吧。——说到时间,我稍稍有些丧气地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在经过被人丢进水缸里那种事之后,不知道这块表还能正常使用吗?
为了稍作调查,我暂时移步道院长室去。那是间还算惬意的房间,虽然比不上父亲的书房,但是并不招惹人讨厌,要说有什么地方让人不满,大概是在空间设计上来说,大部分的空间都被浪费了这点,除此之外近乎无可指摘。
我扫视了一眼房间,看到墙壁上似乎贴著什么东西,于是走上前去。仔细一看,那似乎是鲨ki在使用的日程表。
无 打卡上班
10:00 统一回收手表,进行维护保养(持续时间30分钟,鲨鱼不得离开工位)
10:30 将手表放到固定区域,由玩家自行取回
无 午休
12:00 餐厅巡逻
14:00 午睡
16:00 工作总结记录
无 下班休息
……怎么说呢,那只东西原来有自己的日程表,甚至还在根据这个表上班这点,普通到让我感到不可思议。再说了,他不应该是机器一类的东西吗?虽然我不太懂科技这方面,但在人工智能很高的机器里的东西里设置日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虽然在那么想著,但我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监控器和桌面上的手表使用说明书上。我试著集中精神去阅读,看到说明书上写了这样的文字:“鲨ki大人为大家特地新增了信息联络系统ki!升级完成后,手表里有着其他同学的通讯录,可以向联系人传送信息。”
这么说起来,我的手表还没被替换过,应该没有那样的功能。
至于监控的内容,一开始只是那只鲨鱼在拿著手表、来回进出而已,要说有什么值得参考的部分,我倒是觉得没有。稍有些烦躁的我擦拭干自己的手指,拖动起监控录像的进度。然而在差不多下午两点左右的时候,鲨鱼的行为才算有了点变化。
我一面感到有些困惑,一面将这变化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