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都确认过没问题了吧?”
费明阳坐在没有开灯的吧台前,被他在非营业时间硬是敲开大门的酒吧里空无一人,既没有音乐也没有酒。深见拿着有点脏的纸片站在窗口,借着外面阴沉的天光看着上面的内容,停顿了几分钟之后,他转过身走到吧台旁边,向着费明阳露出一个笑容:“没有问题,大老远的跑过来辛苦了。虽然报酬是已经给过了,不过作为答谢,要喝点什么吗?”
“……啊,谢谢,不过我对酒不了解,还是算了——”费明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今天的天气又闷又热,但是他仍然穿着件厚外套,酒吧里也算不上凉爽。“——如果可以的话,能给我一杯冰水吗?冰块的话应该还是有的吧……”“嗯,有的哦。”深见点了点头,随手把纸条丢在桌子上,走进吧台打开柜子拿了杯子出来。“最近天气又开始热了,来这边的人都说想喝点凉的,所以准备不少冰块呢。”
“明明还不是夏天啊……”费明阳脱掉了外套,又把袖子挽起来,这才觉得凉快了一些。“你这么一说……我都已经快要忘记四季的概念了呢,毕竟现在是不出门就不知道温度的状况了呢。”深见听到他的自言自语,捂着嘴笑着说道。“8月时可能会下雪,12月份时气温是40度也没什么奇怪。也不过才几个月,大家就慢慢开始适应了呢。”
而且你不也是这样吗。深见说着,指了指费明阳放在一边的外套。“明明出门时也能感觉到外面的温度,还是穿着这种厚外套跑出来,是以前经历过突然降温吗?”
费明阳点了点头,“末日”爆发时还是六月份,他从一片混乱的学校里逃出来时只穿着T恤牛仔裤,随便塞了几件衣服的行李箱里也全是夏天的衣服。结果没过多久就被骤降的气温冻僵,之后又是连续的高烧,差点就此告别世界。
“来,冰水。”
深见把玻璃杯放到吧台上,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不由皱起了眉头:“好像要下雨了,真是讨厌啊。”
费明阳也看了看窗外,原本灰白的天空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在远处还能够看到闪电划过天空,随后就是沉闷的雷声,看起来会是一场暴雨。“这样也没办法回去了啊……”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空气终于不是那么闷热了,甚至还有风吹进房间里。费明阳拿起杯子一口气喝掉一半,从食道开始向外扩散的凉意驱散了温度带来的烦躁,他扯着上衣的领子扇风,发现窗外已经哗哗地下了起来。“雨停之前就先留在这里好了,你也不想去淋那种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的雨吧?”深见把一扇被风吹得来回摇摆的窗户关好,头一次露出了有些忧虑的神色。
费明阳看听着深见的话,视线移到了窗外。穿过雨幕,在视野范围内还能看到破败游乐园里摩天轮的轮廓。之前有一段时间,游乐园里忽然出现了大量的儿童丧尸,就像是死后仍然保留着对游乐园的喜爱一样,那些已经死去的孩子聚集在那里,开始了一场不会有大人拦阻的狂欢——其中包括攻击任何被他们发现的活人和进食。
细节他没听伊廷说过,只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温和的酒吧老板似乎独自在那场丧尸的暴乱中活了下来。
“希望雨停了之后不要再有什么么蛾子跑出来了。”深见在费明阳发呆的时候已经给自己也倒了杯酒,然后一边发出头疼的叹息一边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我可不想再和熊孩子大战三百回合,活的死的都不要。”
深见开玩笑地说道,举起杯子喝了一口。“……但是根本不可能完全碰不到啊。”费明阳听得叹了口气,来的路上他也受到过几次零星的攻击,虽然现在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腿软着跑掉连叫都叫不出声的弱鸡了,但是单枪匹马地和丧尸战斗这种事还是宁可一次都没有。“我听伊廷说了,你也觉醒了异能吧?所以他才放你一个人跑这么远?”
“是可以控制东西移动的能力……比如这样。”费明阳从已经喝空的杯子里拿出一块冰,然后松开手,那枚冰块没有落地,反而悬空浮起。“只能控制没有生命的东西,体积太大就没用,能做的动作也很简单。”他一边说着,手指轻轻划动,冰块随着指尖移动的轨迹而移动着,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丝线牵着一样。“最接近攻击的行动方式是快速的直线飞行。”
话音刚落,刚刚还轻飘飘地来回晃动的冰块猛地冲向了地板,发出玻璃破碎一般的声音,在地板上摔成了一小滩。
“如果能够搭配尖锐的东西,就可以以类似射击的方式攻击了吧?”深见摸着下巴提出自己的想法。“轻一点,然后尖锐的东西,加上你的能力,应该可以达到弓箭的威力,而且因为是由你直接控制,中途有障碍物也不是什么问题才对。”
“不可能随身携带那么多的东西……本身的装备和货物已经很重了,对我而言,还是以跑为主,攻击是迫不得已才会去做的。”
“毕竟不可能人人都像伊廷那样,不仅飞快地接受了现实,还能够立刻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听到费明阳抱怨的深见忍不住大笑起来,委托之前他多多少少听过这个前佣兵的英勇事迹,“末日”爆发后没有多久,伊廷就抢劫(用洗劫似乎也不算太夸张)了军事基地,抢夺了大量的物资武器,甚至还有车子。也正因如此,他才有资本在如今这个混乱的世界上接受这些运货的委托。
“完全不懂那个家伙的大脑构造,他是前佣兵有经验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抓着当时刚被他从丧尸堆里扯出来的我一起去……我只是个平民而已啊。”
“关于这一点,大家不都是一样的嘛。”深见拍了拍费明阳的肩膀。“现在再去计较以前的事情也没什么意义啦,好好活下去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即使并不是“好好地”也无所谓……
深见没有说出后半句话,窗外的雨已经停了,许久不见的太阳从云层后升上天空,炙烤着雨后潮湿的大地,连酒吧里也被照亮了不少。
看起来仿佛是无比宁静祥和的日常一般。
当芙洛拿到那套她不久以后要穿的护士服的时候,她的内心是崩溃的。
而此时的她,正站在自己的床边看着平铺在床上的护士服陷入深深地忧伤不能自拔。抹胸的就算了,居然还有吊带袜,十分不符合她的审美。
“早知道就不把这活揽下来了。”扑倒在床上,芙洛小声嘟囔“也不知道笛芙尔这群吸血鬼什么审美,设计出这种衣服,白大褂不好么?!”猛地坐起来低头瞅瞅自己的胸部,又看了看那身衣服,芙洛已经在犹豫要不要塞点什么东西进去撑一撑了。
几天后,芙洛还是穿上了那身衣服,背着小药箱,潜入到了笛芙尔家送药的医疗小队当中去。当然她是没办法带着心爱的镰刀了,为此还是抱怨了好久。
芙洛把长发全都盘了起来,异瞳太显眼索性施了个小法术把眼镜都变成了红色,右侧锁骨处的家徽也用法术隐藏了起来。就算不精通魔法,这点基础的东西她还是会的。拎着药箱坐在最后一辆救援车跟着大部队前往大桥。
又被颠了一下,芙洛又翻了个白眼,心里第十八次吐槽开车的司机。
“你又翻白眼了。”坐在旁边的淡蓝色发色的少年第十八次开口想和芙洛搭话,芙洛听到又翻了个白眼道“要是司机能把车开稳一点我就不会翻白眼了。”
“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啊?是不是很少出门啊?”少年见芙洛回话了紧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
“是啊是啊,我基本天天宅在家里不出门,所以没见过我很正常。”芙洛应付着,眼睛却看向了车里的另一个人,一个紫头发的男人,一直闭着眼睛在休息,从上车就没有说过话。
感受到被注视,男人睁开眼,正好和芙洛对视。对方倒是不在意,面带笑意开口“希尔维特,你好。”
“芙洛,你好。”芙洛也冲他笑笑,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之后那个少年也出奇的安静,自称希尔维特的男子也没再睡觉,整个车厢里弥漫着奇怪的气氛。芙洛倒也不在意,反正她就是来捣乱的。
“你不是笛芙尔家的人。”少年突然开口,看向芙洛。
被发现了。芙洛小小的遗憾,被发现的有点快,不过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从一上车就觉得对方有点深不可测的感觉。
“对啊,我不是笛芙尔的人,可你根本不是人不是么?”芙洛挑眉,却看的是希尔维特。
“小姑娘很厉害嘛,”希尔维特笑,“能这么快看出来也是不错了,不过下面这个呢?”
只是一瞬,车厢内的场景就突然变了,变成了充满着血腥和残肢的原野。不远处有黑压压的一片奇怪的东西快速向芙洛冲过来。空气中似乎真的弥漫着血腥味。
芙洛皱眉,手中渐渐多起来的雷电凝结成了一个镰刀的模样,估计好了位置猛地向一个地方挥去,只听得一声巨响,幻境崩塌,车厢门被轰开,芙洛迅速展开翅膀飞了出去,然后就和希尔维特撞了个正着。
“幻境不错,很真实,”芙洛把头发散下来,身上的法术也解除掉,拎着雷电凝结的镰刀评价“不过太恶心了,不喜欢。”
希尔维特看到芙洛锁骨上德拉库拉的家徽了然,估计是个来捣乱的,还是个小姑娘。
周围的场景又开始变化,这次成了无际的花海。希尔维特似乎也没有进攻的意思,万分好奇的问“小姑娘,你的异瞳怎么回事?”
芙洛眨眨眼,有点诧异话题跳跃有点快,不过还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父母给的,天生的。”
希尔维特还想深究,虽然是来体验生活的,不过毕竟他现在明面上还是笛芙尔家的人不是?也只好放起来深入探讨问题的想法“幻境送给你了,能不能出来就看你自己了,小姑娘。”然后,希尔维特闪人之。
芙洛隐隐觉得额头青筋跳起,她是来打架捣乱的啊喂,这算什么事啊。握着镰刀的手越攥越紧,雷电镰刀逐渐消失,周身的雷电越来越多,瞬间许多雷电落在了大桥上和大桥周围,好一阵刺眼光亮,也算是小小的捣乱了……吧。
如果让葛清在这个世界上选择一个三观最冲突的人,他首选李君昊。
当然,并不是因为真的三观完全冲突,而是因为现在地球上可能压根就没剩几个人。这场末日浩劫愈演愈烈,异常的天气,传染病,四处乱跑的丧尸,像是一锅大杂烩混在一起,他和李君昊都是单独被扔进来的罕见食材……碰一碰其他东西就会化的那种。这个城市里其他的食材都化掉了,目前只剩他们俩,李君昊是他目前为止相处最久,也是行动最让他不能理解的一个人。
他们的想法有时候像水和火不相容那样。路过看上去安全点的建筑或者哪处带着求救的标志,李君昊都会执意去寻找解救幸存的人。葛清则相反,他只要自己就好就可以了,没有必要为了他人陷入危险。就算李君昊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不想因为陪着他去逞英雄而丢掉性命。
活人就剩李君昊一个也够了。他在初次相遇时这样说服自己。
尚若真的就只剩下他和李君昊两个活人,那么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最讨厌的人最理解的人无法理喻的人全都非李君昊莫属了。
时至今日,情况继续糟下去。葛清长那么大连姑娘的手都还没有拉过,世界末日一到,谈恋爱的机会基本是零。
结论是,没有谈过恋爱的葛清还想谈个恋爱,就只有找李君昊应急了。
等等。
……找李君昊谈恋爱?
葛清对自己打开的脑洞叹为观止。
“我唯物主义。”葛清字圆腔正。
时间临近傍晚,他和李君昊一起站在超市门口,面对着的是一家大型连锁超市,经历过几轮洗劫,店面的玻璃窗已经完全碎掉,门口撞进一辆汽车,车屁股后面是大量的触目惊心的血迹。
“我觉得你也是唯物主义。”葛清继续说,“毕竟这个地区人这么多,不是变成丧尸就是变成尸体,我们俩比它们多活了一个星期,一只鬼魂也没见过。不可能进趟超市就会活见鬼。”
李君昊没理他的自说自话,低头检查着刚刚列好的必需品清单。他的衣服上沾了很多灰尘和泥土,手肘上还有些伤,除了必需的食物外,能在超市找到一些能包扎伤口的东西再好不过。
“就算真的遇见了,我们也可以假装自己没看见。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走。就算还藏着嗷嗷叫的丧尸,玻璃窗是碎的,门堵着也来得及。”葛清说。
“……如果你害怕,你可以在外边等我。”李君昊说。
“谢谢,你真好。”葛清说,“我现在超想吃牛奶味的奥利奥,你看见了帮忙拿两包。还有我没有害怕,只是理性分析而已。”
李君昊觉得自己平静的内心冒起来些火气,他深呼吸一下。“不可以,你自己进去拿。”
“好吧,你前面开路。”葛清耸耸肩。
偌大的超市一盏能亮起来的灯也没有,依靠着手电筒微弱的灯光,在黑暗里开出一条路。
超市里安安静静,静谧得诡异,只有葛清和他的脚步声。也许他也被葛清那套没由来的胡说八道影响了,总觉得会突然蹦出什么东西来,但多一点顾虑不吃亏,李君昊警惕着四周的响动,在货架上寻找目标。
压缩饼干和矿泉水,李君昊能找到的最轻便的东西,当他伸手拿货架上的饼干时,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葛清。”李君昊说。
“这里有柠檬味的薯片和番茄味的,你要哪种?”葛清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都不要,那种东西吃不了好久,不能补充体力。”
“偶尔有一点是可以的。”薯片包装袋被拆开的声音,“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光吃压缩饼干和罐头压榨你人生一半乐趣了,李君昊,连女孩子减肥都会有奖励期。”
李君昊抬手把那只手拍下来,不料反被那只手抓住手腕。冰冷湿润的触感,抓住他的是一只干枯的不断颤抖却力大无穷的手。
“!”
呼吸一滞。
心跳漏了一拍,他反手用手电筒打光,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眼前。
多年培养的心理素质让他没有大叫出声,而是取下背在身后的球棒狠狠砸在满脸都是溃烂的腐肉的丧尸脑袋上,那只怪物在炽白的手电筒光下翻动浑浊的眼珠,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叫声。
这一击没能让他的手腕脱离丧尸扣得如铁钳一样的枯手。
李君昊再次挥动球棒,肾上腺激素加速分泌,在灯光中不断晃动的丧尸张开了它满溢着绿色体液的口腔。
”葛、葛清——“又一次击中丧尸面部,他匆忙叫到,”这里有丧尸,你快点去门口——“
球棒前端卡进丧尸张开到最大限度的口腔之中,下颌溢更多的粘稠液体,它依旧紧紧钳住李君昊的手腕,头部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甩动着,想要甩开卡进它喉管的球棒。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
李君昊皱起眉头。左臂已经在抵抗丧尸的纠缠中感到麻木,无法继续使力将球棒再次拔出来。
后腰有一把锋利的军刀,这只被钳住的右手应该很容易就可以切断。
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起来,意识也仿佛远离了自己,他仅存的理智里想着葛清在门口后逃走的路线,额头滑下的汗水打湿了自己的睫毛。
这样眼前不就看不清了吗……他想,左手松开球棒的柄端,在丧尸甩开球棒之前拔出军刀刺向自己的手肘就行了,他处理过类似的伤口,作为军人他从来都不害怕任何伤害……
甩开球棒的丧尸露出一排尖牙,黄褐的溃烂的眼珠直直盯着他的脸庞。
就是现在!
他背着手抽出军刀,血液在血管中沸腾,如同蒸发般热烈。
一只齿钉刺穿丧尸的额头,然后反向捣烂了它的头颅。
李君昊一把将军刀捅入丧尸的心脏。
在丧尸血肉模糊的惨状后边,葛清大口喘着粗气,然后松开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不已的双手,跌坐在地上。
李君昊抽出自己被捏得淤青的手腕,过度沸腾的血液让他的大脑迟迟不能冷静下来。他把那具停止活动,只是不断抽搐的身体扔在地上,靠着货架松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
等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李君昊问。
“你说插它脑袋上那个?“葛清拍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哦那个是超市蔬果区旁边放着的钉耙,天蓬元帅用的那个。”
“天蓬元帅?”李君昊问。
“就是,猪八戒。”葛清解释。
“哈,可能我和唐僧一样是个善良柔弱的美男子,所以天赐我一个钉耙。”他继续说。
“可是唐僧不会用钉……”李君昊想了想,还是闭了嘴。他拖着无力的左臂,轻轻扬起嘴角。
"喂,你是不是笑了啊。”葛清问,“我把番茄味的(薯片)吃完了,所以拿了几袋柠檬味的……你伤口痛不痛?你刚刚怕不怕?要不要谢谢我。"
“不痛。”李君昊弯腰拾起被丧尸啃得有些变形的棒球棒,“不怕。谢谢你。”
他说的一本正经,葛清很快就失去了继续逗他的兴趣,而是整理着两人获得的物资。
“你知道吗,要是世界上就剩我们俩了,我肯定是先疯的那个。到时候你一定要握紧手枪毙了我……找得到手枪的话,我拒绝被球棍砸死,死相太惨了。”
李君昊听着他扯淡,时不时回一两句话,将压缩饼干和薯片放在一起。
如果这个城市没有幸存者了,要去下一座吗?
他盯着葛清时不时塞点零食进来的那双白皙的手,手掌沾着丧尸死时喷涌而出的暗红血液。
和沾着血液这件事毫不相称的一双手。
葛清整理好剩下的物品,站起来冲他点点头。
如今只有前进。
李君昊活动活动酸涩的肩膀,和葛清并排走出超市。他扔掉自己脑海中多余的想法,攥紧手中的球棒。
只有前进是不能够停止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有什么阻挡在路上。
他们除了前进以外别无选择。
FIN.
青年们踏上旅程。
李君昊是悟空,葛清是八戒。
前进方向的B市好像并不在西边。/\
到达的第二天,克罗恩本以为自己能有一些多的时间来好好调整一下自己有些乱的作息。但很可惜,他没有。一团乱的生物钟如果足够让克罗恩为此感到非常烦躁的话,那么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在等着他。
现在他坐在桌子的对面,看着那个放在桌上的药品,无奈的揉着自己的眉心。白色的药瓶上赫然写着“丙咪嗪”几个字,对,那是货真价实的抗抑郁药物。克罗恩具有非常严重抑郁症和PTSD症状,而他自己也并不否认这点。逼近事实就是事实,即便他想掩盖最终暴露也是时间问题而已。
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
如果用药他的情况会被最大限度的压制,但是会有药物上瘾的危险;然而不用,他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因为精神问题而被遣返。
[所以自己还有的选么。]
克罗恩无奈的笑了一下,拿起了药瓶倒出几颗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服药后再将瓶子收好。他还有事情要做,虽然现在0049中有两个医疗兵,但是作为班长的夏洛克·亚历克斯为了将效率最大化决定让这两个医疗兵以轮班的方式工作。现在是克罗恩·H·霍夫曼,也就是他轮班的时间。他扫了眼詹森离开之前留下的一些书面工作,现在需要观察的一个重症应该是那个叫亚德·撒东·瓦西里耶夫的重机枪助手。几天前的遭遇战中头部挨了一枪,但所幸他带着头盔所以需要着重注意的是颈部的挫伤,头部的淤血和脑震荡。光从名字就能看出来,那是个俄国人。想到这里,克罗恩撇了撇嘴角,将含在口中的药片咬碎咽下。
他不喜欢药物入口时的那种苦涩的感觉,即便他是一个拥有完整职业资格认证并且非常出色的军医。他拿着查房需要的病例和诊断书离开了办公室,往平时那些需要观察的伤员进行留院的病房走去。
“……”他突然没有来由的停下,与此同时他用手写板挡住了从左侧来的踢击。攻击方是个有着祖母绿色双目的年轻人,看起来那应该就是詹森在名单上写的需要观察的“重症”,亚德·撒东·瓦西里耶夫。
似乎惊讶于眼前那个医官挡住了他的第一击,随后他又曲腿连接着上一次的踢击施展了一个足以称得上是漂亮的膝撞。
“……”克罗恩没有发话,他交叠双手挡住了这直接冲着他腹部而来的膝撞,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徒手格斗挑战,或许陪眼前这个人玩儿玩儿也是不错的选择。这样想着,他一脸淡然的低身躲开了一连串的连续踢击。
踢击?速度上是挺不错的,但是这家伙似乎动作太大,导致他的攻击轨迹很容易被猜出来。
[要不要索性给他点教训呢?]
似乎是做出了什么有意思的决定,克罗恩眼中多了一些或许对他的对手而言有些不详的笑意。
亚德也许察觉到了自己的踢击无法伤害到眼前这个军医一丝一毫,他果断的放弃了踢击换成了出拳。
[察觉到踢击无法起作用就很果断的放弃了,这份果断值得赞赏。不过攻击太过单一反而更容易让人猜得出攻击者的目的。]
克罗恩将自己手上的文件夹高高丢起,也就是那一瞬间亚德的视线离开了克罗恩,看向了那个蓝色的文件夹,而胜负也就在一瞬之间被揭晓。
“放松……Doc.我只是想试试你的身手。”亚德紧张的看着那个距离自己的眼球仅仅只有零点几厘米的钢笔笔尖,冒出了冷汗。谁能想到就是在自己愣神的那一瞬间,这个军医就抓住了自己左腕强行将它压制到自己的背后,然后将笔尖放在自己的眼球之前压制住了自己。精通格斗的亚德自然清楚,眼前这个军医的一招一式根本就不是从正统格斗术中学到的,相反那完全是以杀了对手为目的而被创造出来的百分百用实战堆叠出来的格斗技巧。
听到亚德说出了试探他的目的,克罗恩也松了手。他自然知道对方只是以玩闹性质的方式在试探他,不然刚刚那几下的力道绝非不是那么好挡住的。他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文件夹,重新将钢笔放回了自己白大褂胸前的口袋中。那个名叫亚德的士兵足足185公分的身高如果他愿意,或许压制自己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而克罗恩如果想要脱身也要花不少功夫,就像当时仅仅只是因为误会而和他战了一场的那个红发,身材非常魁梧的人一样。
说起来……那次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在格斗上输给谁。早知道就问问他的名字了。想到这,克罗恩不自觉得叹了口气,然后用一种非常愤怒的眼神看向了站在那里嬉皮笑脸的亚德。
[怎么?身上都不疼了?]
亚德发誓,他从医官用劲写字留下的痕迹中感觉到了对方的愤怒。
“是詹森说的吧,其实完全没有那么严重啊医生。”他决定装傻,这样说着他慢慢往后退去。“不信你看我活蹦乱跳的。”
[哦,是哦。我看到了一个不遵循医嘱还来找麻烦的家伙,你说,我要折断这家伙多少肋骨才能够让他老老实实的回到床上呆着呢?]
克罗恩露出了恶魔一般的笑容,然后他捏着关节发出“喀喀——”的声音走向了亚德。
“等……你真的是军医么!这是加重伤情啊。”嬉笑着,他利用身高优势将足足比他矮了差不多一个头的克罗恩堵在了墙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算不上强壮也算不上高大的军医。
“哦,是么。”终于,克罗恩放弃了用写的。“那么就不怪我了。”
一时间,响起的尖叫声惊动了栖息在树木上的一群鸟类。
回到医院中,亚德用一种非常凄惨的姿势趴在地上,若有若无的颤抖着。
“我收回前言,你根本不是军医……你是恶魔……”捂着刚才被攻击的,两腿之间不能言明的地方,他颤抖着站了起来。“然而……俄罗斯的铁血男儿绝对不会因为一点点困难就退缩……我可是有着钢铁之躯的军人,那个地方也是如此……”再一次的,他用双手撑在墙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克罗恩。
[不吸取教训的家伙啊……]
克罗恩叹了口气。
[那就没必要留情了。]
比上一次更加凄惨的哀嚎声响彻0049营地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