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念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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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六月初,但由于下雨的缘故,天气还是有些凉。备好的短裤和裙子穿不了,陈为玉不知怎的松了口气。
十二中换了新校长,是四十出头的女性,从市区学校调过来的。陈为玉在食堂与新校长——张女士——相遇,她把盘子放在铁架台上,凑近窗口正准备跟阿姨说不要山药不要鸡蛋,青菜少一点,炒米粉多一点,一股好闻的香水味突然卷过来,像窗户边被风吹起的薄薄的纱,朦朦胧胧地就碰到了人的鼻子。“不好意思插个队。”她朝陈为玉露出一个抱歉的笑,眼角有好看的皱纹,转头对这窗口的阿姨道:“两个鸡蛋,一瓶牛奶,一块山药,麻烦快一些,谢谢。”掷地有声。又很温和的语气。
陈小姐还晕晕乎乎地停留在香气里,好像走在清冷的早晨,冷不丁碰到玫瑰从,被鲜艳的露水沾湿。陈为玉没来得及细看张女士的脸,只看见她指甲上边缘有点斑驳的光滑的深红色。
轮到陈为玉,她把刚刚的话改了一下——“一节山药一个鸡蛋,嗯,米粉少一点,青菜少一点,牛奶……算了还是不要牛奶,谢谢。“端着餐盘找到一个空位,陈为玉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忘记和校长问好。回办公室后,陈小姐凭借印象在网路上一番搜寻比对,找到了好几款类似的玫瑰味的香水,不确定是哪一种,也不好直接去问校长(虽然张女士应该会很乐意告诉她,陈为玉奇怪的直觉),只好每款都买了小样回来。
这是在干嘛啊。看着订单页面,陈为玉后知后觉地瘫在椅子上,觉得有些好笑。
新校长,新面貌。校门口很快装上了电子屏,巨大的、崭新的、高清的两块屏幕与褪色的砖红墙壁搭在一起,有点像同手同脚的走路人。女教师也被鼓励穿上一些色彩艳丽的衣服。一开始大家还只是沉默地试探,把黑白色的衬衫长裤换成了安全的米白色、淡粉色或者淡蓝色。直到某位老师穿了青色垂地长裤,上身鹅黄色短衫。陈为玉那时走在三楼走廊,艰难地抱着作业回四楼办公室。从她的角度,看到那位老师走在林荫下,树影荡漾在招招摇摇的裤子上——那丝质的长裤在晃动的腿上荡成了一幅招魂幡,圆圆的影子幽魂似地四处窜。一闪而过的脚踝扣着金属带。陈为玉想到:维叶萋萋。黄鸟于飞。
黄鸟一闪而过。
自此女老师们也逐渐穿上不同颜色的衣服,走在路上,很有些“满园深浅色“的意思。陈为玉始终记得黄色短衫、青色长裤的老师。
办公室里的话题围绕着衣服展开,安全,舒适,躲避了所有的尖锐。这件碎花长裙真好看,称你的肤色。唔,好看是好看的,就是质量一般。你这件摸着舒服!淘宝买的,你要么?我把链接给你。我穿着效果没你好。不会啦!陈为玉在后面拾人牙慧,跟着夸几句,紧接着又是新的推拉。她很想插嘴:“那天那位老师是哪个科组的?姓什么呢?”话在嘴边绕了又绕,最终咽回去,一是实在找不到插嘴的时机和余地,二是显然会引来一些不必要问话,一位女老师打听另一位女老师,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平白给她添麻烦。
许是音美科组的。许姓周。周老师。听起来是很贴切的。陈为玉很难想到其他的姓。只寄希望于能在校园或者食堂里偶遇。只是没再遇见。
话题转到陈为玉身上。为玉,你这件牛仔颜色有点旧了?陈为玉猝不及防,没听清面前人说的是什么,但脸上还是仰头很谦虚地答应着。没见你穿过其他颜色呢。陈为玉有点窘。她喜欢看其他人漂亮的身体舒展在流动的颜色里,但自己对于鲜艳的色彩总有点胆怯,唯有指甲的颜色昭示她内心一点隐秘的向往与欢愉。指甲是绒黄和水绿间错的。“你的指甲太短了,做纯色显得指甲有些钝。穿戴甲会好看很多哦。”陈为玉坚持纯色。“不做其他吗?蝴蝶结?波点?条纹?或者定制图案,这边有很多可以参考。”陈为玉摇头。美甲师说那就先修一下,修得有些狠。边缘还隐隐作痛。是要添两件新衣服了。穿上新衣服会碰见她吗——跟小女孩情窦初开似的。
“总该穿两件新的啊,不给自己看也要给对象看,是吧,陈老师?”“哦,她谈了吗?”陈为玉再一次窘迫地微笑。她刚进学校时也有人打听过,都被她以“还小,以工作为重”带过去。 如今二十九的陈为玉已经无法再用“还小”来敷衍,只好沉默地微笑。“还没呢?该上心了。”“上个月的联谊你没去?”“我记得那谁的老公就是联谊认识的,认识快半年结婚了,现在孩子都一年级了,就在7班。”去联谊不如让我去死。陈为玉在心里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她的笑逐渐风干在脸上。
大家开始善意的、不由分说地替陈为玉制造机会。数学组的康老师,和陈为玉差不多大,也是单身。去食堂,科组的姐姐们去得早,坐同一桌,对端着盘子找位置的陈为玉笑:“小陈,去那儿坐,那儿有位置。”正巧是康老师那桌。康老师低着头,或许之前就收到了些风声(姐姐们从不做没准备的事情,更何况学校的流言……),骤然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往嘴里赛了几口饭。陈为玉犹豫再三,坐到康老师斜对面,很尴尬地朝人点点头。康老师一边腮帮子鼓着一边点头,跟斜嘴的小夫没差,陈为玉想笑,又憋回去。两人就算是这么认识了。
七月初,陈为玉和康老师已经能较为自如地肩并肩从学校走回家。在校园里,两人还是保持着礼貌的距离。陈为玉在距离学校两公里的地方租了一小间房。这几天回去的一段路上路灯坏了,食堂吃饭时提了一嘴,康老师便说可以陪她走一段路。
迎面有人,陈为玉下意识侧一步拉开距离,生怕遇见同校老师,不晓得第二天到学校去会被传成什么样。待人走过了,看清是无关路人,又嘲自己大惊小怪。怕康老师心里不自在,不经意地、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上,挑起一个话题。康老师依旧是笑得很温和,仔细地听着。陈为玉确认康老师没在意,或者根本没发现刚刚的小插曲。她脑子里想着一件事,嘴边讲另一件事,眼睛要看前面,又担心后面有熟人远远看见……恼自己太累。做不到像康老师一样大方。康老师侧着头,睫毛一颤一颤。眼下微微突出来,可知临近期末压力很大。他在总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笑一笑,附和两声。这有什么好笑的!
陈为玉她已经完全不清楚自己在讲什么——一种烦躁笼罩着她。或许是没有灯的路太黑,她不习惯与人抹黑讲话。当两个人被黑夜一层层剥去繁复衣饰、抹去多余的粉饰、消解臃肿的肉体,只听得见彼此的声音在浓郁的黑里微微颤抖……这无异于一种性爱!或许是天气太闷热,天气预报说过几天将全市将迎来有罕见的大暴雨……康老师分不清“的”“地”“得”,分不清基本的《楚辞》与《诗经》(陈为玉只觉得自己苛刻)……但康老师总会认真听,并恰到好处地给予反应,一如他恰到好处的地出现。
二十九岁单身。在脱离轨道引发动乱之前,有一位适龄的异性恰到好处地出现,无疑帮了陈为玉很大的忙,象征着陈为玉将在前二十九年形成的轨道顺延,继续安全前行,通向已知的、确定地、安全的生活。陈为玉的心像火车都呜呜悲鸣着继续向前。
啧。金色美甲被扣烂了。金属扣带一般的颜色。
“就到这里吧。”
“就到这里吧。”
两个人同时开口。陈为玉看不清康老师的表情。她有些庆幸路灯没电了,现在自己的脸一定很难看。康老师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和。他是好人。毫无疑问。这让陈为玉恨他,又恨自己卑劣。照理她应该说一句麻烦你了,或者辛苦了,或者怎样都好。但不知怎得,陈为玉没开口。她太累了,不想继续拉扯。康老师是个很贴心的人,安静地朝她再见。转身离去的康老师一直以来都能模模糊糊感受到对方的抗拒与犹豫,但他并不晓得问题出在哪里。他其实不太知道如何跟适龄女性相处,也不知道如何维系一段亲密关系(如果能算的话),但他清楚什么时候该停。他模糊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继续和陈老师呆在一起,她可能会说些什么,那会使自己的几个月以来的疑惑得到解答,但康老师无意窥探他人的秘密。从这一点来说,他毫无疑问是个好人。
临近八点,红色暴雨预警来得突然。学生们紧急停课,没有寄宿的学生陆陆续续收拾东西走出校门,校门口有老师维护纪律。陈为玉想起出租屋里窗户没关牢,加之觉得自己头晕,去校医室量体温,36.9℃,于是请了机动假提前离开。楼道里遇到康老师。倒是康老师毫无芥蒂地先打了招呼:“教室里太闷,出来透气。”教室两边窗户大开,空调开了25摄氏度,但暴雨前的气压把每一个人都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请假了。”
“路灯修好了吗?”
陈为玉说修好了——她在撒谎,明知康老师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康老师不再问,点点头就走回教室。陈为玉余光瞟到教室里有学生因为这短暂的对话探头探脑窃窃私语,而在康老师进教室的瞬间,那些毛毛躁躁都被抚平了。大家安静地刷题,偶尔有人上台问问题,遮住讲台上康老师的身影。陈为玉看了一会儿,走了。
走出教学楼,风里渗着细碎的雨粒。陈为玉思来想去,收起雨伞,任由风吹湿两边的碎发。晕乎乎的脑袋也清醒了一些。身边都是穿校服的高中生,一样的衣服上做一些不同的变通,比如收腰,比如裁短上衣,比如把裤腿卷起来……这些细小的心思让她们从样板服中活了过来。没有人打伞。走在她们中间,陈为玉难能共享了几步青春。
出校门。有老师清脆地跟每一位离校的学生招手道别:“注意安全。”陈为玉走过,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迷迷糊糊间,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位老师身上——她似乎穿了和那天相同的衣服,鹅黄色短衫,青色垂地长裤。她朝陈为玉笑着道别:“小陈老师,路上注意安全。”在风里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所有的问题都在笑容里流失。陈为玉什么也没问。回家的路上,小陈老师发现坏了许久的路灯已经亮了——也许是今天,也许是前几天,只是她一直没发觉。她走进房间,把窗户打开。手机消息提示明天会有红色暴雨,但管他呢。她靠着窗,吹着风睡着了。
O其他视角见格友剧情。可能存在OOC
O概要:被压抑的谜底。
O前情: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3782/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86836/
—3469字—
齐言草洗着碗而齐言树正准备出门。仙人掌酱则穿着她的新裙子从楼上跑下来为齐言草送行。
她今日要穿着人类小孩的衣服去人群聚集的地方扮演一名普通人类——这是学校给她布置的作业。
原本齐言草和齐言树都会与她一同出行。可惜有人散布复活逝去恋人的方法导致执行科加强了巡逻。齐言树因此被调整了班表。作业的事只好由齐言草和仙人掌酱两人完成。
齐言草对此类约定打水漂之事习以为常。在仙人掌酱穿着裙子站在门口盯着齐言树时,齐言草用腰腹上的围裙擦拭湿漉漉的双手,从后裤腰带口袋摸出了一颗糖交给她,随后给她一个拥抱。
“说话不算话很过分也……你说是吧?”齐言草蹲下身子装出恶狠狠的语气。仙人掌酱点点头。
“那就惩罚齐言树同志回家连洗三天的碗吧!”齐言草对着齐言树重重咬字。仙人掌酱跟着点点头。
“齐言树同志,你有什么意见呀?”齐言草踱步到齐言树面前。暗自朝对方的手心也塞一颗糖。
齐言树拿到糖后无奈笑笑:“好,我洗。”
“路上小心~”齐言草这样作别。仙人掌酱在齐言树身后挥手。
齐言树便这样出门去了。
孩子重新对着洗漱室的镜子将符别在自己腰上,好让她自己变成人类眼中普通的女孩儿,贴完符后还扭了两下,仿佛在打量刚梳好的发型。
家中事了,齐言草牵着仙人掌酱姑且算是手的地方,与仙人掌酱慢步在老门东的巷子中。主街道人来人往,偶尔有人把目光停留在仙人掌酱身上,幸而又很快移开。仙人掌酱也四处张望着,好奇之余有些紧张。
“要去哪里拍照好呢?”齐言草问仙人掌酱。
她思索了一会儿没有作答。
“那我来选几个你挑怎么样?”齐言草蹲下身子和仙人掌酱平视。仙人掌酱点了点头。
老门东作为旅游景区主要展示一些旧时老巷的风貌,自然吸引了些靠这一属性作店铺溢价的经营者。不算旅游人的齐言草也就自然不常来老门东。
于是姑且算是爷俩的二人在老门东里晃悠了好一会儿,拍照点没找到,倒是挤入了烤鸭的队伍。两人一边排队一边吃着刚买的烧饼。吃到一半被后头的人拍了拍肩膀。那人指了指地上的烧饼酥皮。
“不好意思啊。”齐言草没留意到酥皮于是弯下腰去捡。被提醒的人递上来一张纸巾。有一只小鼠顺着袖口探出头来。对方将小鼠提出来重新塞到领口附近让它坐好。领口下隐约可见陈旧的疤痕。太多的特点一时间让齐言草产生了:该不会是同事吧……这样的想法。
在对方掏出纸巾给仙人掌酱扒拉下被刺挂住的煎饼酥皮后这一想法得到了证实。排在前头的姑娘吃着糖山楂回头看了一眼,姑娘的个子比仙人掌酱高出一点,她眼中闪出了诡异的光芒,简单而言她似乎与齐言草一样认出了同事。她下意识往前走了稍稍。
“请问这只……是叫小白吗?”齐言草指着小鼠问,他有幸听闻过免灾科君决明的事。
那人显然有些吃惊,点了点头。
“是同事。”齐言草向君决明递去一个烧饼。
“但没有加班。”齐言草随即迅速补充道。
齐言草是灵兽科,君决明是免灾科,加之有隐秘公约在,两人只好从最近加班了吗?伙食如何啊这些方面寒暄客套。谈及加班时,前面的小女孩正巧吃了一个坏山楂,她用力吐到了外层的塑料袋里。
等队伍缩短轮到她时,她掏出了钱包。好巧不巧老板没了零钱找不开来:“可以扫码支付啊小姑娘。”鸭子店老板指了指店前贴着的二维码。
姑娘面露难色。
“我来付吧。”君决明突然道。
原来前面这位小姑娘也是免灾科的同事,曾以三秒钟就弄坏一个打印机的好成绩,成功卫冕三届最快六扇门打印机破坏者冠军。
“是阿念啊!传说中那个阿念啊!”齐言草非常荣幸能见到本人。她与电子设备的渊源如此深厚显然也是没法电子支付的。
“您是不是过于激动了一点啊……”阿念皱起了眉头。
总而言之,齐言草可算买到了烤鸭。与君决明和阿念作别后齐言草再次牵起仙人掌酱的手。仙人掌酱仍然在齐言草身后,不过一改初来时左右张望的好奇架势,只是盯着地面跟着齐言草向前走。
“刚才聊天忽视你了对不起。”齐言草停步蹲下向仙人掌酱道歉。
仙人掌酱看着齐言草半晌,轻轻刺了一下齐言草。
“这样打我很疼啊!”齐言草佯装很疼求饶,两人转而发出笑声。
“啊对了!还没拍照呢!”齐言草见前头有许多人正举着手机猛然想起了主线任务。仙人掌酱连连点头。
“在这里拍好吗?”齐言草问。仙人掌酱迟疑了会儿突然用力摇了摇头,随即拽住齐言草的袖子往前走了几步。
“你喜欢这儿吗?”齐言草见仙人掌酱突然兴奋于是问道。孩子不停点头。于是齐言草打开相机。
镜头中充斥着许多人像,齐言草试图将仙人掌酱放在照片正中。但这个小女孩抬起手并没有做寻常拍照的动作而是假装平拖什么东西。她想借助视觉差让她好像在平拖某一个游客!齐言草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随即调整了角度。镜头的人脸识别将焦点自动移动到那名友情出演的幸运游客身上。
关键先生自然而然出现了。齐言草在焦点凝聚在关键先生时,加快了呼吸,放大了瞳孔。
那正是齐言树。
他是来巡逻的。齐言草很快就明白小树崽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一切顺理成章又稀松平常,可之中有什么东西像是老相片集里翘起书页的一角,早已悄悄变了模样。在石木街乡里,在一众衣着鲜亮的游客之间,在古树枝叶滤过的光斑之下,在藏起许久的秘密之中——
齐言草知晓答案。
在鬼市那柱香里,他看到了一个像是自己不是自己的家伙。
“中焦寒气淤积已久,恐怕你自己也已经知道……”姓秦的大夫对他这样说。“简而言之,你命不久矣。”
“秦大夫煞费苦心找我一个逃兵,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我快死了吧?”
“你果真如传闻中一般——”大夫扶额。
“不知生死?”
“没心没肺。”大夫答。“你如今想活久点了,不是吗?”
而大夫需要一个成名的机会,那小子需要一个续命的大夫。于是两人互相利用定下约。
而后在战乱频频的世道里,有了一小块能停下来落脚的地方,不用担心明日哪国的兵将会打过来,不用担心明日又要吃什么野菜,不用担心生活要以怎样的手段维系下去。
再后来在这样的地方来了一位剑客。也许是维持这样一块生地让剑客产生了比钦佩更多的情感。又或是他们本就是追逐同样理想的人。剑客喜欢上那家伙了。
“我们要不拜把子吧?”
那家伙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不是拒绝爱意的好方法。他之所以选择装傻,是因为他从心底不愿意选择拒绝。而自此以后他更想要活下去。他不再喝酒,按时吃饭,细嚼慢咽,定点服药。一改原先对大夫诸如吃饭要嚼五十下,熬药时间久所以要记得提前煎煮等等啰嗦嘱咐不以为然的做法。
那家伙的心思最终活到了剑客为了处理家族事务归去的那天。剑客说他处理完就会回来。可在这之前稍早一些,大夫告诉他说,他时日无多,简而言之,大限将至。
那家伙知道此去一别,就是生死相隔了。他原打算目送剑客离开,留给剑客一个回来请他吃饺子的谎话,让剑客觉得世界如常,并无不妥,随后安心回去。事实上那家伙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是他们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久到那份被死亡封印的心脏里,这个小小瓦罐之中有什么东西发酵开成为了酒。情感的乙醇让他中了毒,伴着病痛的折磨,破烂的瓦罐在生命最后时光里把藏起来的话全漏了出来。
那家伙给归来的剑客留下了一具尸体和一封遗书。
“我与你遇见的太迟,不想给你留下伤痛,又私心你能记得我。多盼上天再与我几载光阴,又害怕有了这光阴没了遇见你的缘分。都是愚兄的不是。
若有来世,愿与你携手到老。”
这算是什么告别,又当又立。齐言草了解其中症结。从一开始他的情感就不应该因为自己即将逝去而羞于启齿,坦然承认才是更好的选择。
至少不会让剑客被一个死人情感所牵绊。在奈何桥头,他看了剑客好久,看着剑客扮演成自己的模样,行侠仗义而后又留下自己的姓名。
最后的最后,齐这个姓氏被心怀感激的人记了下来,一直到今天。
齐言草知晓答案。
在听到有人利用别人想要复活逝去恋人的心态展开阴谋时,齐言草有一瞬间庆幸自己如今健康生活着。另一瞬间他又感慨他和齐言树成了兄弟。这不失为一种祸福相依。他在洗最后一个碗时,流水映射出了他苦涩的笑容。他有时候会想这也许是他之前先行离开的惩罚,又或者是自己明知不可为仍放不下导致太久处于余情未了状态的结果。齐言草不愿意再被死亡束缚,也不愿意剑客再为家族和自己伤感。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好人有好报的完美幸福家庭。但那个困境却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今生拜把子,来世做兄弟!”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一种诅咒呢?齐言草看着镜头里的齐言树,嘴角不由上扬。既觉得命运戏谑,又觉得自己很蠢。他如今又在伦理的枷锁之中了。这份心意他还能顺利说出口吗?还能信誓旦旦大言不惭地骂自己又当又立吗?再次获得一轮新的生命也不见得事情会变得一帆风顺吧?
这些庸人自扰的情绪随着风从齐言草的心中流走,变成了淡淡的忧愁流向齐言树的心中。
即使知晓答案又能如何呢?因为啊——
——他是特别的。
在快门声响了几声后,齐言树眼神亮了起来,他转过身正对着镜头微笑比了个二。
小树崽子。齐言草如是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