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巳垂下手。
携着劲风的突刺蓦地凌空终止,包着白布的竹剑一端恰好停在咽喉前方。除非是没有风度的死缠烂打之人,此时除了投降似乎别无选择。
显然辰巳并不是那种一头关注输赢面子的人,他甚至不以为意。他伸手抹了抹略微潮湿的额头,那大概还不足以称之是汗水——毕竟从持剑到认负不过堪堪半分钟,对于辰巳面前的人来说,他或许羞于视这为一次比试。
辰巳没有多注意这位道场师傅皱着眉头的脸,他瞥了一眼正从墙边起身走来的华宵。不必说,自己狼狈的落败令她出了一口恶气,自第一次见面以来他还没有见过她如此明媚的神色。
然而紧接着,师傅的话语令她的脚步与笑容都为之一滞。
“你根本不通剑道?”
虽然刻意用了疑问的语气,但表情分明是笃定。
“练过半年多……”辰巳顿了顿,看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华宵,“在十年前。”
剑道是十分精深的,如果辰巳真的如所说那般,已经不算是剑道的修习者了。但他还是赢了华宵,这个恶劣的男人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华宵攥紧了拳头。
若不是尊敬的师傅在场,就算知道是事实她也一定要辨几句。
可是师傅已经知道她输给一个不练剑道的人了。
那种本不常见,却在近段时间频频出现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虽然不练剑道,但我懂其他的格斗技。”辰巳将竹剑插回剑架,看似不经意地扫了华宵一眼,便直视着道场师傅的眼睛说道,“你确实应该好好教教她了,连对手用了犯规的步法都发现不了。”
“……你犯规?!”
华宵气急,一时间竟忘了那种想哭的感觉。辰巳却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踱到了道场的门口。
“和师傅打过就完成了。不见。”
◆
“辰巳大人!”
出了门后的辰巳丝毫没有放慢脚步,一直在门边等待的松崎连忙跟了上去,习惯性地在他的斜后方走着。
“您最近为什么总是去见……那个女孩呢?”她小心而局促地问道。
“不是见她。”辰巳显然不想过多解释,“以后不会了。”
听到这样的答案,松崎表面不动声色,身后的尾巴却有些不自然的摆动。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
“等等!”
追上来的华宵不客气地喝止了两人。起初她只是因为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而气愤,但看着辰巳离去的背影,她想得更加深入,以致几乎出离愤怒。
“既然你只有那样的水平,为什么要找师傅挑战?!”她是提着竹剑追上来的,捏着剑柄的手指有些发白颤抖,“你是看不起我家的道场吗?”
松崎看了辰巳一眼,流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困扰神情,脚下却微移。辰巳仍旧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即便他在转头的时候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没有,我以前根本没听说过这个道场。”他有些不耐,似乎很想立即结束这个话题,“只是一个任务而已。”
第一次听闻缘由的松崎有些诧异地望了辰巳一眼。华宵一咽,则更加混乱了,以至于愤怒都消退了些许。
“什……?谁会……”
“一个多事的女人。”
话语间他已旋身,不经意间语气变得低沉了。华宵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没捋清其中含义,就听见已经迈步离开的男人又抛下一句话。
“我母亲。”
*新立绘还没出来,看见伊格发了就先行吧√
*莉芙性格崩坏注意,世界线剧烈变动注意
——这就是……我想要的能给大家带来幸福的奇迹?
——我听到了大家的悲伤,我将大家的愤怒化作最后战斗的力量,拯救了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
——却拯救不了身边最心爱的人。
——这样的奇迹……
——谁会需要啊!
(一)
为什么我不能早点发现,陪伴着莉迪亚远去的不是阿尔芳斯的全部!!
潜伏了那么久的怨恨,为什么我就这么愚蠢地被蒙在鼓里!!
瑞图宁大人……你不知道吗?你知道的吧!回答我啊!听听我的声音啊!听听啊!
听听我拯救了世界的声音啊!!!
心窝炽热发痛,肌肤冰冷刺骨,浑身剧烈颤抖。充斥思绪的、占据神经的,尽是相同的一个名字。
伊格、伊格、伊格、伊格、伊格、伊格
伊格伊格伊格伊格伊格伊格伊格伊格伊格伊格伊格伊格
伊格!!!!!!!
伊
格
………………
【真是可怜呢,从不完整的岁月里取回完整灵魂的第一刻,偏偏像初生儿一般铭记了此生难以抹消的第一元素——】
不属于瑞图宁的耳语自耳边莫名响起。
【彻底唤回七情六欲的爱。】
你是……谁?
【已经彻底动摇的你,是不可能再听到瑞图宁的声音了。】
瑞图宁大人……听不见了?
【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了!你已经无法创造拯救爱人的奇迹了!】
骗人。
【办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啊!小孩子的过家家绘本已经结束了!用最后的奇迹拯救世界是你的选择,还妄想再用这份犯规的力量修正命运吗!】
骗人,骗人……这不是命运,伊格不应该失去光明,那不是阿尔芳斯会做的事情!!
【所以说你该从童话故事里醒来了!我天真的小公主殿下!】
咔嚓。
镜面破裂,碎屑四散飘零,暖光重归寂静漆黑。
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拯救伊格。
无神的眼眸,终于是仰头直视了无边的黑暗。
【撕裂他们。】
狰狞的红瞬即自漆黑划出狂笑的霸凌弧度。
渐渐地,侵蚀一切。
(二)
拯救世界的英雄们,缺少了两个人。
“到处都找不到莉芙呢,连她可能会玩耍的地方都找遍了。”
“还有伊格!什么消息都没留下就人间蒸发了。”
“就连她们曾经居住的据点都被彻底销毁,这真是……”
“好奇怪啊……”
盛大的战后宴会,缺失的英雄始终没有再来。
(三)
“这里是……”
再次恢复意识的伊格,即使失去光明也能依稀判断,此刻身处的不是无名之城。
更糟糕的是,自己似乎被绑紧在菲薇艾诺教堂的长椅之上。
促使她完成这个判断的是似曾相识的教堂钟声,以及——
即使不愿承认,此刻也确实地穿在了自己身上的婚纱质感。
“伊格,我们的婚礼要开始了哦。”
由远及近的话语声音,却有着比往常明显要异常许多的低沉与狂气——那真的是莉芙的声音吗?
“不用害怕的,阿尔芳斯,我会替你彻底将他杀死的。”
想发声的嘴,在张开的瞬间被温热的唇瓣狠狠覆上,无法抗拒浑重的支配掠夺。
直到身躯被五指插入的剧烈痛楚骤然传遍全身。
(四)
滚出来,阿尔芳斯。
——这种跟乌瑟尔一样讨厌的圣光。你这是堕落了吗?莉迪亚的转生者。
怎么还不滚去跟莉迪亚团聚?占据伊格身体的渣滓。
——啧,虽然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些什么变化。但是你可要搞清楚,这副身体是你最爱的伊格的身体……呜呃!?
灵魂被憎恨的圣光紧握的感觉,很痛苦吧?
——你……你懂什么了!不要自以为继承了那些记忆就真正理解我们了!!我可是……咳啊!
你可是什么?
这不重要哦。
我·有·允·许·过·你·伤·害·伊·格·了·吗?
——咳咳……你、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痛苦!你……
我干嘛要理解伤害伊格的胆小鬼的痛苦啊?
你这个只会寄宿(躲藏)在别人身体上的窝囊废物(该死垃圾)。
啊,对了,莉迪亚残留在我灵魂里的最后一点痕迹,已经被我彻底抹杀了哦~
——你说什么!?
看看我花朵下的眼睛——被毁坏得很漂亮吧?
我就这么一手插进去,将莉迪亚残留的念想和自己那份无用的天真,一起抹杀掉哦~
一·点·痕·迹·都·不·留·呢。
——将灵魂出卖给那个嗜战的神……你以为他真的会好心帮助你吗!
当然不会呀,会付出什么代价也不要紧,因为可以杀掉占据伊格身体的你呀~
只要能保护伊格,无论要撕裂(毁灭)多少人(世界)都没关系哦!
——你疯了!!!
是的呀!我疯了呀!是不是觉得特别惊喜哦!敢对伊格出手的废物!!
——住手啊!你这样做会伤害到伊格一部分记忆的!!
没关系,我会慢慢替她找回来的。我会一直保护(占有)她,直到时间的尽头(生命的最后)哦。
啊,超度的时间到了,再见了,我会送你去跟莉迪亚团聚的~
啊,不对哦!被我的赤色圣光超度的亡灵——
绝·对·会·燃·烧·得·连·渣·滓·都·不·剩·呢。
蓬。
(五)
无名之城风波停息以后的菲薇艾诺,大教会的主教曾派人四处寻找拯救世界的奇迹英雄——名为莉芙的女子牧师。
她是审判者乌瑟尔的养女,又确实创造了最辉煌的拯救战绩。毫无疑问,将她捧成菲薇艾诺的圣女显然百利而无一害。
这么想着的教会,实际上的展开却出乎意料地棘手:
莉芙和伊格不声不响地回到了菲薇艾诺,继而无迹可寻地人间蒸发;
长久时日的某一天,突然出现的两人,却不似是教会着力寻找的两人。换上了中性装扮的‘莉芙’,不仅眼眸失去了活力的眸光,就连嗓音都低沉得几乎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而失去视力的‘伊格’,更似是被‘莉芙’支配般形影不离;
她们踏过了诸多未曾游历的山水,却同时沾染上血迹斑斑的路痕。旅途上,凡是对‘伊格’表现出危险的敌意的存在,都会被戴上锐利铁手套的‘莉芙’以赤色圣光徒手撕裂;
没有犹豫、没有慈悲、没有悔疚。只对‘伊格’一个人认真注视的她,不再为杀戮他人迟疑的她,身形已然不存在丝毫昔日的光辉影子——
如果她就是教会要寻找的莉芙,那莉芙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成为圣女的资格。
“为什么不继续追踪下去?”
收听报告的教皇倚着桌角,揉了揉作痛的眉心。
“抱歉,负责追踪的人员已经——”
全灭了。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浪费时间在她们身上。”
大门关上,仅余下房间内负手而立的惋惜背影。
(六)
伊格,你看,前面是苍郁的茂密森林哦。
树上有着会唱歌的鸟儿。
松鼠抱着松果在枝条间忙忙碌碌。
哇!水流的声音!前面有小溪!好清澈的小溪!水一定很冰凉呢!
牵着伊格的手,脚下传来碍事的人类断掌被践踏的多余触感。拜托了,请你们尽量不要散发让伊格不喜欢的气味。
啊,小心前面的绊脚石!
没关系的,我是伊格的眼睛。伊格想去哪里,我都是伊格最明亮的眼睛。
(七)
【你成功让一块白纸重新找回它自己应有的颜色。】
【也成功让找回颜色的白纸比谁都要牢记那一片首先触及的温暖颜色。】
【那么,刨掉那一块颜色吧。】
【最后还是我赢了呢,瑞图宁。】
感觉发错区
但是发在坟头蹦迪不是很适合
不知是糖还是刀子
5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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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这么蠢。”
意识逐渐凝实,恍惚间原本仅充斥于脑海的呓语化为真切的面对面交谈。阿尔方斯的面孔浮现于身前不远处,周围的环境亦不是伊格所想象的一片漆黑,更并非她所熟悉的森都密林。
青年和她所知的模样毫无二至,所不同的是原本神采飞扬的神情此刻已被心底的仇恨墨汁,侵染到只剩怪石般的扭曲尖刻,尚存于形貌间的酷肖感也在差距颇大的神态下变得无一相似。
二人赫然身处于教堂内,精致的彩绘玻璃上所描画的均为各色杀戮场面,笔下毫不避讳的鲜血淋漓场景并不讨喜,其上大片肆意泼洒的红色在烛光灼曳下仿佛正缓缓流淌,就连原本庄严肃穆的风琴声传入耳中也多了几分铿锵的杀伐之气。
“随你怎么说好咯。”
沉入意识之海的交流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涩,更没有诗篇吟唱中的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特效,非要作比更像是梦境一般,所不同的是两个当事者都拥有着绝对的自主意识。
这副古怪的场景不用说肯定出自阿尔方斯之手,而这里想必也是他殒命之处,或许这更是他生前及死后印象最深刻之地。
伊格一点都不喜欢这里,她此刻分外想念自家附近那座春之女神的教堂,小归小但起码没有这里那么引人不适,无论是刺眼的画作还是异样的音乐,都像是催化剂般撩拨的人心绪不宁,
堂堂正正宣告着进入此地信奉此神祗者只有战斗至死这一归途。
而比起这些,她更加在意为何自己无法随心所欲的抹消眼前此景。
“好像并没有什么主场优势,果然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都是骗人的。”
伊格故作懊恼的叹口气,换来的是自然而然的嗤笑,明明身边尽是嘈杂的奏鸣声,但那丝嘲笑在伊格耳中瞬间盖过了所有声响。
“这笑话真冷,说的跟你真的信过一样。”
“所以我们能不能保持着和平的气氛用谈判手段解决问题,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和你打。”
伊格摊摊手,试图装出颇有诚意的模样撂下句试探性言语,虽然她比谁都清楚阿尔方斯答应的可能性为零。
“你觉得呢?”
兀然奏响的高亢赞美诗大约是阿尔方斯生命中,亲耳聆听的最后一曲。
“我觉得我想太多。”
寒暄到此为止。
兵刃相交乒乓作响,衬着歌颂破坏赞美争斗的诗篇竟异常和谐。
而伊格自打照面便比谁都清楚,若没有什么大的变数,自己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贸然行事的原因正是她错估了形势,本以为阿尔方斯只是苟延残喘的一缕执念,却未想到他早已在沉静的潜伏时光内彻底获得了这具躯体的认可,以非异物概念出现的他实力并不会受到制约,也不会出现之前所预判的,即便伊格落败后他亦无法自如行动的状况。
更勿论如同那些法师口中所说,遇到这种情况只需想象自己为绝对强大的一方即可轻易击败对手,先不论这个传言到底是不是天方夜谭,至少伊格清楚,阿尔方斯显然在这场古怪的战斗中保有全盛时期的实力。
不过,不尝试一下就这样放弃也太过窝囊。
何况,伊格一点都不想在这里被理应离世的亡魂占据躯壳,她想做的事情还有太多。
Part2
正如伊格所想,落败的是她。
只不过速度可能比预想中的还要快一些。
比起弄清“为什么这里会感到疲劳”这点,目前最紧要的还是应付眼前棘手的敌人。
她甚至开始怀念起镜像,那个沉默着的连同阿尔方斯一起复制的自己。虽然二者同样对伊格了如指掌,但它不会像阿尔方斯一样,将自己心底埋藏之事血淋淋的挖出来,呈于光天化日之下供人嘲笑。
这感觉糟透了。
不是彻头彻尾的内心有愧,而是实在没有仔细梳理对方分析的空闲,单纯的本能反应被曲解却无法反驳,甚至让她产生自己当时的确抱着各式不堪念头的错觉。
换做是他人发问也不会有如此效果,因为没有第二个人和阿尔方斯一样,和她共享着生命中所有经历的同时,亦时时刻刻窥视着心中所思所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句话作为单纯的辩解来说颇是苍白无力。
——他在胡说八道。
左手持有的匕首于短暂恍神间被远远挑飞。
“一时间无法回答么?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我知道如此之多连你都不清楚的事?”
阿尔方斯的讥讽从未停止。
“没关系,我代你。”
伊格有不好的预感。
“因为,你从头到尾都是我埋下的暗子。”
双手挥舞的匕首精准无误的先后碰撞于伊格兵刃的同一处,凭借阿尔方斯的手法完全可以趁机切割出伤口,但他只是简单的逼退眼前狼狈应付的对手令其虎口发麻,不得不暂时通过改变体势来应对接下来的攻击。
“每次讲述生平的时候,我都在一点点灌输着自己的善恶观。”
伊格狼狈俯身躲过直奔喉颈的横切,反手挡住紧随而至的另一把锋刃。
“每次替你出谋划策的时候,我都在一点点诱导你采用和我相同的思考方式。”
“你的脾性,你的大部分本领,毫不客气的说全是我一手教授。”
“你真认为,你那个喜欢用拳头的养父会教出惯用匕首和弓箭的弟子?”
伊格已无精力去仔细聆听他在说什么,但两片上下翻飞的嘴唇中所吐出字句却生生钻入耳。
“本来以为失忆会让你忘却我精心培养的一切,没想到最后居然比我预想中的情况还要好,尤其是在和莉迪亚有关的事情上。”
阿尔方斯巧妙的把握着她的限度,在伊格彻底沉浸于战斗之前即抛出敏感词句强行分散注意。
“你真的觉得没有我的影响,你会逐渐接纳那个叫做莉芙的小丫头?”
“我不想听!”
低吼所换来的只有满意微笑,阿尔方斯确认,自己已成功打乱了对方的心神。
——终究还是太过稚嫩,用看似合理的事实推出看似正确实则妄测的结果,并且不给其进一步思考的反应时间,对付这种容易钻牛角尖的人来说颇有奇效。
“如果不是我暗中干涉,惯于独善其身的你会随意答应外人要求?”
“而之后除了被动接受莉芙的单方面示好,你有做出任何回应?”
哪怕清楚这是单方面的强词夺理,无暇反驳的伊格却不得不将其全盘收入耳中。
她想重新集中于眼前对抗,但却无法阻止自己分神去聆听去思考去怀疑。
兼顾二者的唯一后果就是二者均毫无结果。
“你想说这只是发展的过程,然后呢?”
“在她眼睛受伤时,你又做了什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只是很应景的表示了下自己很愤怒,而后居然还轻描淡写的放过那个神经病。”
“哪怕直到现在,恐怕你还没有告诉她我的事情吧?不要瞪我,这和我无关,我没有暗示你,是你自己下意识的选择隐瞒到底。”
“所以说,她在你心里,其实根本无足……”
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阿尔方斯头一次不得不彻底集中于眼前战况,暴怒的伊格竟是用空出的右手紧握住他刺来的匕首,哪怕手甲割裂武器被鲜血浸透也不松手。
均以单臂交战的二人一触即分,或者说,是阿尔方斯被迫结束的这次交锋,伊格胸前皮甲上所印的鞋印是他所为,而他的喉管上,亦是多了条细细血痕。
阿尔方斯盯着眼前呼吸紊乱显露疲态的对手,眼中忌惮一闪而过,他没想到伊格居然在短短时间内竟已将他的技巧模仿的七七八八,利用腕力迅速改变匕首正反握向等偏门用法他从未传授,而用在实战中自行领悟来解释也未免太过牵强。
同时,自己不仅在刚才的贴身战中占不到上风,居然一时不察还被其所伤,若不是反应够快急忙将人踹开,说不定还真的会被就地抹杀。
然而他并不是毫无收获,伊格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怎么看怎么像是被戳中了软肋后的恼羞成怒。
终究,还是让他找到了弱点。
“被说中了么?不过这不怪你。”
“我对你了如指掌。”
“自己的人生被一步步安排好的感觉如何?”
“从牙牙学语时起被灌输下无法洗去的印记,彻底成为我的复制品的感觉如何?”
“最后,就连恋爱也是被人唆使策划,坠入爱河的感觉也是被外力炮制出的感觉如何?”
伊格想要咆哮,想要伴着咒骂一拳打歪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她发现她无法出声。
牙齿打战,手中的武器也无法握稳。
她无法拿出证据来反驳这一切。
她无法证明自己的“心动”是否有眼前这个男人干涉的痕迹。
她无法摆脱“喜欢”这一感情都有可能是被人捏造而出的恐惧。
人生被操控她无所谓,性情被扭转她无所谓。
她只是不想也不愿承认,那份小心翼翼保护着的酸涩情感,竟然是被别人授予的。
伊格突然间感到自己好累。
她闭上眼睛,任由冰冷的锋刃在双目的位置划过。
意外的不是很痛。
Part3
到底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伊格不是很清楚。
哪怕明了动摇自己的很有可能是刻意编造出的谎言,她也提不起多少重振旗鼓的斗志。
藏于最深处的求生欲望仍在鼓动着这具完全由意识构成的躯体拼死挣扎。
和所有新盲者相同,伊格手臂挥舞的茫然而无序,试图在视觉彻底消失的情况下挡住袭来的武器,白白做着无用功。
而阿尔方斯的谨慎更是出乎意料。
他故意制造出多余的声响以扰乱对进攻方位的判定,同时亦小心躲避着伊格毫无规律的胡刺乱划,刀刃袭来的频率也把握的恰到好处,既能使阿尔方斯缓慢的恢复些许体力,又能不给伊格留出使用神术侦测的足够空隙。
——何必这么麻烦呢,怎么看输的都是我吧。
伊格暗自叹息。
无法遏制的求生欲和趋于消沉的战意还在互相攻讦,也不知是谁会在这场拉锯战中取得胜利,或者说在有一方取胜之前,这具躯体就会因伤势自动崩溃。
“你知道么,哪怕你赢了,也不会取回视力。”
——啊啊我知道了你好烦啊。
伊格挤出厌恶的表情,像拍打苍蝇一样朝着声音的方向比出驱虫的动作,收回胳臂时其上理所应当的多出几条伤口。
人在死前大概会习惯性的胡思乱想,尤其是再次一点点体味着生命流逝感觉的时候。
原本就谈不上有什么斗志的伊格,更没有什么集中注意力的心思。
——这家伙好吵啊,还是镜像和蔼可亲一点。
脑袋被从后方袭来的钝击打个正着,淌至面颊上的温热液体都不知是从何处而流。
——虽然没查看伤口,大概也是和现在的我一样,被揍的像块破布一样惨兮兮的吧。
刀锋从腿部掠过,轻松划破肌肉扬起一蓬血液。
——那时作为支撑的,好像是保护莉芙来着。
毫无目标的一击被重重格开,踉跄着后退却差点被打翻在地的烛台绊倒。
——幸好莉芙没看见这副惨样,要不然非吓哭不可。
挣扎着起身将身旁的桌椅胡乱投掷出去,作为支撑的手掌被碎玻璃刺的血肉模糊。
——不对不对,她那么笨,肯定在找不到我的时候就急得直哭吧。
脚步不稳凭借运气避过对准脊椎的劈砍,刀刃依旧实实在在的在身侧划出深及肋骨的长长伤口。
——想想就很对不起她啊,平常就在她面前板着脸不说,到最后还一声不吭的跑掉送死。
动作越发迟缓大部分是源于身上正在汨汨流血的伤口,为数不少的深浅伤痕正伴着刀刃飞舞一条条增加。
——早知道平时就多哄着她些了。
耳中仅剩下心脏的搏动声,无论是阿尔方斯的讽刺也好,还是吵闹的赞美诗也好,都突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明明快要消失了,满脑子还都是莉芙的事情,真他妈见鬼。
粗重的呼吸硬生生在耳畔挤出位置,肆无忌惮的宣扬着自己的存在感,仿佛不这样做其存在就会被忽略一般。
——这到底算不算喜欢啊。
仅属于伊格的生命旋律中混入了古怪的不协和音,而且越来越近。
肺部离心脏不远处被深深捅入一刀,喉头涌出的血液无比真实,负责泵入泵出血液的器官受到威胁,出于不满鼓动的更为吵闹。
——肯定算吧,而且不是对朋友和家人的那种喜欢。
然而一切都在逐渐平息,最终只剩下时近时远的脚步声,在单调的黑白世界内仿佛落在平静湖面上的水滴般醒目。
——哪怕过去是假的,现在一定是真的。
朝着水波扩散的方向挥刀,理所应当的被挡住推回,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多出新的伤口。
——想回去。
周围故意制造出的杂音越来越多,原本平静的湖面像是开锅了一样咕嘟嘟翻涌着各色声响,悬于手中的刀刃刹那间停在半空,漫无目标的调整着位置变动方向。
——想给莉芙道歉。
掩藏踪迹的猎手从背后悄然靠近,茫然的猎物似乎还将注意力集中在他故意打碎的玻璃处。
——想笑着对她说自己喜欢她。
他无声的狞笑着挥下匕首。
——首先,我必须要活下来。
杂音被一点点剔除,平直的湖面忽然不再稳定,浮于空中复制增殖延展变向,最终化为悬浮于其身周各处密密麻麻的网格。黑白二色构成的棋盘世界中没有色彩一说,但伊格分明能感到,被腥红及漆黑两种色块染至失去人形的阿尔方斯正在碰触着一道道无形之线靠近自己。
哪怕事实上,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知道吗,你太吵了。”
只剩引颈受戮可走的砧板鱼肉突然开口。
Part4
人影分开。
阿尔方斯神色游移不定,他难以置信的低下头,心脏不远处已被匕首齐柄没入。
“失手了。”
盲人遗憾的咂咂嘴,仿佛仍双目健在般扫向他所在的位置,无论阿尔方斯如何变幻身位亦然如是。
青年最终选择了撤退,在摸不清对手底细的情况下。
被外力拽入深渊感再次袭来,恍神间伊格耳畔传来篝火的噼啪声。
还有静静的抽泣。
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她伸出手,想要凭借火焰让僵硬的关节软化些,尽管最先体味到的是火苗燎过的灼痛。
伊格屈伸手指,活动无碍。
“莉芙。”
她轻唤人名。
掌心被紧紧握住。
空出的手顺着人手臂摸索,碰触到脸庞时,双眼毫无光芒的德鲁伊安心长吁。
手背洇湿一片。
指间贪婪的游走摩挲,抚过额头,拭过眼角,碰触鼻梁,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单调的动作,仿佛一停手就会化为空气失去所有。
直至和印象中的笑脸彻底重合。
伊格满意的笑了。
“对不起。”
湿漉漉的手掌擦不尽眼泪,最终停留在人呜咽的嘴角。
“别哭啦,还是笑容更适合你。”
浮于人唇角的二指,微微上挑。
在洛的催促下少年开始说明起来:“元素使什么的我还不是很了解,不过按照那些人的说法,我的力量可以被称为【迷宫】。”
“迷宫?我不太明白。”洛摇了摇头,身边有高文这样角色存在的他早已习惯有不明白的事物时立刻提问。
“唔……怎么解释才好呢,比如让周围的人越想到一个地方越难以到达?”他一边思考一边举起了例,“如果集中对一个人用的话会让他瞬间愣住不动哦。”
洛想起了那人被少年一指之后就愣在了原地的样子,恩,原来如此?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比起【迷宫】更应该叫【迷失】或者【迷路】吧?”洛追问起了自己疑惑的点。
“……是这样啦,嗯,果然还是给你示范一下好了。”少年想了想之后,从地上捡起了一块不知是从什么机械上掉下来的金属块,用双手捧住。
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这块金属竟然开始自动分解重组起来,逐渐地变成了一块不断变形的立方体,变化的奇妙程度比起高文曾经说过的魔方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厉害。”洛看到完全超出自己预料的景象,惊讶地张大了嘴。
“…………”少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刚开口,却又顿住了,连带手上的立方体,都停止了变化。
洛虽然有些疑惑,不过却也没再开口反问。
两人之间顿时弥漫起一股尴尬的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最后,先打破沉寂的还是洛。
“诶?哦……我叫……阿斯卡。”少年回答。虽然他还是有些无精打采的。
“我的话,因为全名可能不好读,叫我洛就好了。”
“恩,刚才我就注意到了,你是东方人吧?”少年稍微好奇起来,“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洛稍微一愣,不过还是回答道:“战争开始时,我和家人走散了,就变成一个人了……也不知道爸妈他们还活着么……”
“……抱歉。”也许是洛的回答比预料中的要沉重,阿斯卡的表情带上了些歉意。
反而是洛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也没什么,我早就无所谓了,你呢,家人……怎么样?”
阿斯卡也回以微笑:“我的话,父亲母亲还有姐姐都幸福地生活着哟。”
“恩?那你自己呢?”听到阿斯卡的话,洛发现了其中的不妥之处。
他的话里没有把自己给包含进去,这应该不是单纯的口误吧。
“我啊……”阿斯卡的笑容变成了苦笑,“我的力量只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没有我在身边,他们才会比较幸福吧。”
这家伙……
洛的心里一动,下意识地又打量了一下名为阿斯卡的少年。
这家伙有点像以前的自己啊……莫名地,他涌起了这个念头。
那时候洛也是消沉于自己的异常之处,为这“力量”所困,那时,是高文为他开解,才最终决定用这股力量继续保护大家的。
那面前的这个少年,其实也只是需要一个人打醒他而已吧?
“力量只会带来不幸?不,这只是你擅自这么认为而已。”洛思考了一下措辞,缓缓说道,“我曾经也和你一样因为自己的特殊力量而自责,因为这种力量太过异常,不似人类,也因此为大家所恐惧。但我有个死党告诉我,所谓的常识,大都只是假象,都只是臆测,真正的事情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而力量是好是坏,是由使用者决定的,所以,最后我选择用这股力量保护身边的人……那么我问你,你亲耳听到家人说和你在一起只会不幸了吗?还是你亲眼见到家人赶你走了?”
“…………”阿斯卡的眼神闪躲着,“这种事情,即使不问,也知道的啊,而且,不是他们要赶我走,是我不想给他们带来悲伤……”
“所以说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啊。”洛的声音猛地一提,接着又想起现在两人的处境,再次降低了音量,“你给我听好了,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都是有家人的人才能享受到的奢侈品,在连家人都没法见到的人看来,都只是放屁。”
“那是……”阿斯卡似乎是要反驳什么。
然而洛却是得理不饶人:“我啊,在这里和几个死党一起生活,大家就和一家人一样,在家人中,也有生病无法劳动的家伙,在这里,少一个劳动力多一张嘴可是非常严重的情况……但大家虽然辛苦,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因为是家人,互相添麻烦是理所应当的。”
“…………”
“你,只是在逃避而已。”最后,他总结道。
他直直地盯着阿斯卡,像是要压榨掉他最后一点逃避的空间。
而阿斯卡则同样不服气地用稍微湿润的眼睛回瞪着。
“…………那种事情。”沉默了一会儿,阿斯卡咬着牙回答道,“那种事情我也知道啊……但除了逃,我什么都……”
“找~到~咯~”
“什么!”
“啊?”
第三个人的声音忽然响起,另两人同时吓了一跳。
而当他们看向声音的来处……在那里站着的却是刚刚被他们甩开的那个男人。
“糟糕!”洛立刻惊起,也不管前一刻两人还在竭力争辩,一把扯住阿斯卡的手便向反方向跑去。
“哈哈哈哈,又是捉迷藏吗?我倒看看你们还能逃到什么时候。”那个男人的声音依然在不远的后方,丝毫没有再次被甩开的迹象。
相反,刚刚一度休息过的两人再次开始奔跑时,反而体力不支起来。
“这不可能……”阿斯卡疑惑道,“我明明一直有在使用能力啊,为什么他还能找到我们……”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洛一边大喘着气,一边拉着阿斯卡全力逃跑着。
但很显然,速度越来越慢的两人,根本没法跑赢那个看上去连汗都没出过的家伙。
“哈哈哈哈……”那人笑着,仿佛玩弄老鼠的恶猫一般,不疾不徐地追在后面。
“可恶……当成是游戏了么……”洛咬牙忍着怒火。
不过,从笑声来判断,应该还没有这么快追上才对。
“我,我,不行了……”阿斯卡的体力看来已经消耗到极限了,洛羽闲拉着的那只手也越来越沉。
“喂!振作点!你想死吗!”洛也喘着气喝到。
“别管,我了……你一个人,先跑吧……”即使洛大声呵斥着,阿斯卡也只是越发自暴自弃,这也是体力消耗过度时,人体自我保护的本能。
但这时,这样的本能却是致命的。
“还想逃避么!”虽然本来他们二人的行为就是在逃跑这一点很值得吐槽,不过这时的这句话却让阿斯卡清楚地理解到了意思。
阿斯卡没有说话,却是被洛激起了一股倔气,咬着牙再次赶起脚步。
洛感受到手中向后拉扯的力气变小,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这时。
“抱歉,Game Over……”这句几乎是低语的宣言,却让洛的心瞬间凉透了。
不对,这个声音的距离!
洛猛地一回头,果然,那个人已经追到了阿斯卡身后,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短刃,所指的方向,正是尚且毫无防备的阿斯卡。
“危险!”洛的身体瞬间绷紧,肾上腺素让他爆发出比起平时更快的反应速度和力量。
在短暂的一瞬间里,他甚至思考了如何应对对方的攻击:将阿斯卡拉到自己身后、使用自己特殊能力变的鸦爪来防御对方一刀,然后趁对方惊讶的时候一击将对方打飞。
就是这样!
“诶……?”反而是被洛的大叫吓了一跳的阿斯卡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一把拉到洛的身后。
而转身面向敌人的洛则在发动力量的同时抬起了手,接着,巨大化的乌鸦之爪,挡在了敌人的刀路之上。
“咦?”那人明显一愣,但手中短刃却是不停,反而更加用力地一刀斩下。
不对!
这样的话,挡不住!
“不要!”身后传来阿斯卡的声音。
噗嗤!
一刀正中,鲜血四溅。
“洛!”身后的阿斯卡再度惊叫起来。
“切,麻烦的小鬼……”那人一咋舌,抱怨了一句。
原来却是阿斯卡在关键时刻操控了地面变化,绊了那人一下,最终没有让这一刀砍实。
即使如此,也已经让洛脸上受伤的部位血肉模糊。
疼……洛的神经像是被人拉扯一般狠狠地发痛,这几乎要让他晕眩过去。
肾上腺素的堆积让他手脚冰凉,大脑晕眩,这多少缓和了一些痛楚感,让他的神智留下了一分清明。
“唔……啊啊啊啊——!!”就在这个时机,洛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继续着鸦爪抬起的动作,硬生生地变成了一拳轰出,打向敌人的下颌。
“什么……”小孩子在经受这么重的伤势之后竟然还能做出这样的反击显然完全超出了那人的预料,他几乎只来得及退后一丝,便迎来了一击包含怒意的上勾拳。
“嘭!”
喀拉……
一拳之下,阿斯卡分明听到了骨骼断开的声音,而那人也随着这一拳升到了半空。
他的身体反弯着,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有些像是撑杆跳运动员。
高度也像。
接着,他的上升缓缓停住,然后像是一把破烂的泥塑,垂直地瘫落到不远处的地上。
“噗”肉体落地的闷响。
但是,不管是洛还是阿斯卡,谁都没有放松。
两人都死死地盯着那人落地的方向,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再次站起来一般。
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那个家伙,始终一动不动。
“哈……哈……”喘息声,开始逐渐清晰可闻。
“噗通,噗通……”心跳声,仿佛像是鼓点独奏。
周围的杂音,开始重新能够清晰听到了,高高提起的紧张感,也逐渐放松下来。
“哈……疼……”洛的右手无意识间变回了人手的形状,捂向了脸上的伤口。
“洛,你没事吧?”阿斯卡终于回过神来,担心地看向洛。
“……啊,没事。”转头看向被自己拉倒在地的阿斯卡,洛报以微笑,“抱歉,没摔疼你吧。”
因为他看到阿斯卡一脸泫然欲泣。
“没,没事,一点都不疼。”阿斯卡稍微有些语无伦次,“……比起这个,你,你的伤口……”
“还好,稍微有点疼,可能需要包扎一下来止血……”洛用力按住伤口,从指缝流下的鲜血让他显得有些狰狞起来。
“怎,怎么可能还好啦……”阿斯卡最终还是哭了出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哭个毛?”笑骂了一句,接着,洛转回头走向那个人落地的地方,“你这家伙明明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却比我这个捡垃圾的还要悲观……”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要说的,洛却已经没有力气多说了。
“危险……”看到洛前进的方向,阿斯卡还没来得及压下哭腔,就忍不住叫了出来。
洛也没管阿斯卡的反应,只是径自走到那人身边,稍微蹲下身查看了起来。
片刻的等待让阿斯卡比刚才逃亡的时候还要紧张,生怕地上那人忽然跳起来。
“呼……没事儿了。”洛再次松了一口气,然后提声说道,“这家伙的颈椎、下颌以及眼球都有各种各样的伤势,虽然现在还有气,过会儿就该不活了。”
阿斯卡闻言也松了口气。
洛再次站了起来,却在没走一两步时就一个踉跄,几乎就要摔倒。
“小心。”阿斯卡下意识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洛的身边,把他扶住。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扶住的这个人,根本就是在发抖。
“……你……”阿斯卡想说些什么,却又无言以对。
这个人也是,在逞强啊。
刚才的强势丝毫不见踪影,如果没有阿斯卡扶着,甚至让他产生这个人摔倒了之后就再也起不来了的错觉。
“抱歉,麻烦你了。”洛低声说道。
“没事……嘶……”阿斯卡的哭腔还没有止住,这时候还有些一抽一抽的。
“……都说了别哭了。”洛无奈起来,“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先给你包扎一下伤口,然后,我就离开这里。”阿斯卡的语气十分坚定,“已经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了……我不想再给你继续添麻烦……”
“可惜大概是不能如你所愿咯”洛有气无力地走着,却同时勉强自己和阿斯卡搭着话。
“诶?”
洛指了指天上,说道:“刚才为止上面一直有遥控飞机在看着,大概是也把我拍下来了。”
阿斯卡一惊:“天,天上吗……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能无视我的能力追上来。”
“既然还有另一人控制飞机,那么我们还得担心这个控制遥控飞机的同伙会不会追上来。”洛思索了一下,答道:“另外,我既然留下了逃跑和战斗的痕迹,短时间内也没法在这里继续待了,所以我也和你一起离开这里避避风头,中途我们再分头行动就好。”
“……一起吗?”阿斯卡似乎有些犹豫。
洛多少也猜得到几分原因,大概这个人是担心因为自己的事情不仅害别人受伤还把别人进一步卷进来似乎太过任性之类的事情。
“别考虑什么有的没有的了。”洛答道,“只是到途中为止,等到把他们引开到其他地方我们就分头行动,还有……”
洛的神色一肃,低声说道:“若是我不立刻离开,反而会给这里的同伴带来麻烦吧。”
这个说法确实和阿斯卡的价值观一致,也是终于得到他的同意。
洛也终于是松了口气:“好了,走吧,我伤口还疼着呢。”
“啊……对不起。”说着又泫然欲泣起来。
“别哭!”
名为“乌鸦革命”的事件结束后一周,由洛所带领的新势力“乌鸦”已经成功占据了东南片区,其凭借首领洛的武力,以及参谋高文的智计,一时之间,成为周边最引人注目的势力。
因为地位的变化,众人的生活比起从前自然宽裕许多,然而,这却丝毫无法让几人安心地笑出来。
麦克死了。
五人组变成了四人组。
这是这一点改变,却松脱一颗螺丝的精密机械一般,让几人再也无法回到原本的幸福日常中去了。
“果然……是我的错吧。”洛咬着牙低头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如往昔一般在大墙上不时写着些什么的高文头也不回地接道。
洛抬起自己的左手,变化出黑色的羽毛利爪,却又看着自己紧紧攥起的手,表情越发扭曲起来:“都是我的错啊,如果不是因为这种奇怪的超能力,麦克怎么会被那些家伙迁怒……”
听到这话,高文也是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回过头来说道:“这不是你或者是你的能力的错,麦克的事情,有错的只是那些伤害他的人,而你也已经为他报了仇了,所以,不要再多想了……好好看着前方的路,继续走下去才对……”
“我知道,我……我知道的……但即使如此……”黑羽散去,剩下的只有一只因为过度压迫肌肉而肿胀发红的手臂。
“……即使如此,即使理智告诉自己已经没事了,人也还是会流泪,还是会哀叹,还是会沉浸在悲伤悔恨中无法自拔……这才是人类啊。”高文伸出手按在洛通红的左手上,说道,“这是人类的缺点,也是优点,这就是人类与蚂蚁之间的区别,这就是人类的情感……”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是啊……对了!不如,试试抽烟或者喝酒吧?”高文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地一拍手。
“啊?抽烟?喝酒?那是什么?”听到了陌生的单词,洛有些疑惑不解。
“嗯,那是富足城市的居民们的一种消遣,书里有写到过这些。”高文解释道,“抽烟是指通过呼吸吸入烟草燃烧产生的烟雾的行为,烟雾中的一些成分会对人体的神经产生作用给人带来刺激。喝酒也是一样,通过饮用含有酒精的饮料使神经产生舒适感甚至一定程度上产生麻痹。”
“嗯,那听起来很糟糕。”光是听文字描述,洛就眉头一皱,他也是在高文熏陶下对于一些知识有所了解的,会对神经产生这种影响的东西怎么会是享受?不是应该有害么?
“嗯,的确是对身体有一定坏处就是了,但是呢,能够将自己不好的情绪全部通过这种外物来发泄掉,也正是它们的优点哦。”高文语气一转说道,“虽然以我的身体是无法尝试了,但是洛你的话,就可以替我试试了吧?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也是片区老大级别的人物了呢。”
被称作老大,让洛的表情稍稍有些别扭,他还不习惯“地位”这种东西。
那边高文一边说着,却是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一盒烟与打火机,怎么看都像是预谋已久的样子。
“哈……”洛叹了口气,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东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得不试试了。”
吸入呛人的气体,咳嗽,继续呼吸。
不知怎地,呼吸道中残留的刺激感确实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好像不错。”又吸了两口,习惯起来的洛对这新事物表示了肯定。
“你喜欢就好。”高文微笑着,“……咳咳。”
“……看来我得出去抽啊?”
“咳咳……哈,真是抱歉。”
“这不算什么。”洛说着便起身走向门口,然后随手挥了挥烟盒,“谢谢你的烟。”
洛离开后,高文便继续看起了书,但没等他读两三行,倒是又有人接着照上了他。
这次是气喘吁吁的弗雷克。
“这次又是怎么了,弗雷克?出什么事了?”
“有……有外来的。”气喘吁吁的弗雷克好半天憋出了几个字来,却是词不达意。
“冷静点,弗雷克。”高文却是平静地答复起来,“外来者怎么了?”
“哈……他们……”弗雷克却依然焦躁着,急切地说出了下一个令高文心里一震的词语:“有枪。”
却说那头,洛抽着烟,在自己的地盘溜达着,然后随意地跳上了一台倒翻过来的废车上,仰躺着,看着天空。
灰蒙蒙的,没什么好看的。
只会让人更加茫然,更加烦闷罢了。
叹了口气,又想起了麦克的事情。
就在这时,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细小的响动。
“是谁!”洛顿生警觉,抬起身来,看向声音来处。
入目所见,却是一个完全可以用“白色”来概括的小小少年。
那少年颤颤巍巍地缩在一个角落,一脸的茫然无措,衣服也有些破烂,刚刚的声音似乎是被他颤抖中碰到了什么的声音。
洛跳了下来,对着那边的白色少年提声说道:“喂,你是哪儿来的?看上去不像是这里的人啊,来这里干什么?”
那少年似乎对洛的话毫无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蜷缩在角落里。
“嘿……”洛冷哼了一声,“不愧是城里来的小少爷?完全无视我这个捡垃圾的啊?”
虽然白色少年衣服有些破烂,但仍能看出,原本是制作精美的好衣服,而不是洛和他的朋友们所穿的粗滥制品。
然而,少年却依旧没有理睬洛的意思。
洛皱了皱眉,走近那少年,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厉声问道:“喂!你怎么不听人……唔?”
谁知,洛才刚刚开口,却忽然被那少年反过来狠狠抓住,更让洛惊骇不已的是,那少年的嘴唇,竟然直接亲吻向了自己。
对方的动作流畅得仿佛是自然反射,况且又是洛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行动模式,于是,当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切已经发生了。
东南片区头目——洛,就这样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给强吻了?
开什么玩笑!对自己来不及反应而恼羞成怒,又为对方胡闹一般的行径而火上浇油的洛,做出的反应是:
一拳,右勾拳,直接打在对方脸上,不仅将那少年推了开去,更是直接打飞了几步的距离。
那白色少年倒在了地上,捂着自己被打的地方,满脑子都被疼痛弄得晕晕乎乎的,眼泪也直接夺眶而出……
“你……你你你你你你!”简直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的洛,握紧拳头,指着白色少年质问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干嘛打人!”带着可怜兮兮的哭腔,那个白色少年反而是一步责问起了洛。
“靠!是你这不知哪儿来的家伙先亲,亲上来的好不好!莫名其妙!”洛一瞪眼睛,怒气上涌。
“我……”看着对方露出一副吓人的表情,白色少年一时也有些语塞。
“你什么你……”洛刚想继续发作,但看着对方哭得可怜兮兮的,也心软了起来,想想反正也打了一拳了,就这么着吧,“算了……说吧,你是来这里干什么的,看你的样子绝对不像是这里附近的人,肯定是哪儿跑来的小少爷吧?”
之前也说了,这少年完全可以用“白色”来概括了,具体来说,就是一身白衣白裤,又是少见的白色头发,连皮肤都是完全的雪白,加上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倒是有种病弱想让人欺负的美感。
光看他穿的衣服虽然稍微有些破烂但质地完全是崭新的就能看出这家伙应该是什么好地方跑出来的。
说起来,虽然他穿着的是男装,但毕竟只是童装,长得这么好看的,说不定其实是女孩子吧?
洛的心里念头几转,总之还是想要先了解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对方全无配合的意思,却是用警惕的眼神瞪着洛的方向:“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谁知道你和,和那些家伙是不是一伙的啊!”
“你!”曾经杀过人的洛原本就不是什么和善的性格,见对方不配合,顿时想要暴起教训一下这个小子,但就在这时,他忽然神色一变。
“抓~到~你~了~”
就在那白色少年全身心防备着洛的时候,竟是有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了他身后,将他轻易地从地面扯了起来。
洛猛地一惊,虽然自己刚才是被那少年吸引了注意力,但是即使如此,有人能在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轻易接近到面前依然是让他难以置信。
“啊!放开,我!”那白色少年被从地上抓起来之后立刻手舞足蹈挣扎起来,但这种程度的动作却似乎对抓起他的人没有丝毫作用。
“没用没用,要是这么个小屁孩也能从我手里跑出去,那我这十几年可是白混了呵。”那人的语气吊儿郎当的,似乎全没将手中的少年放在眼里,只当自己抓着个玩具。
虽然事情发生的突然,但丰富的战斗经历让洛很快定下神,仔细观察起面前这个敌人来。
对方穿着一身迷彩服,却戴着一个十分违和的黑色头巾,他的嘴角挂着笑意,但头巾下方的眼神,却是透着一股冷漠。
“你是什么人!”对于自己的猝不及防,洛也是既惊诧警惕,又暗自恼怒。
而相对于洛的警惕,那人看向他的眼神则仿佛是在看蝼蚁一般。
——那是不久之前,洛还以为已经获得了力量的自己不会再看到的眼神。
“你找死!”猛地一阵怒火上涌,洛瞬间唤出凶厉的鸦爪,怒冲到敌人身前,全力抓向对方的喉颈。
“哦?原来这边这个也是元素使?哈,我真走运~”那人脸上一阵喜色,另一只手竟然掏出了一件黑色的事物,指向了洛的方向。
忽如其来的危机感让洛的瞳孔一缩,全身立刻绷紧起来。
是枪!
瞬间的明悟迫使洛翻滚着闪了开来。
“砰!”一声枪响。
洛伏在地面一阵后怕地看着地面上的弹痕,想着若是这一枪打在自己身上……即使是鸦爪上,是否能够抗住。
洛无法得出结论,或者说,不想得出……
而就在这一瞬间,那被白色少年眼神一亮,抓住那人注意力被洛吸引走的一瞬间,一抬手探向了那人脑袋。
当那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除了脑中闪过了“不好”两个字之外,已经来不及闪躲。
接着,他便感到脑海中一片混乱,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快跑!”白色少年趁着这个机会,一把拉住洛的手脱离了那人身边,全力逃跑起来。
逃跑的两人最初还是白色少年在带路,但跑着跑着,体力更好又是本地人的洛开始主导了起来,七绕八拐地找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
“好……到这里应该没问题了。”洛观察了下四周之后低声说道。
“呼……累死了。”白色少年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两人逃出了相当一段距离,那个敌人早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再加上这里似乎十分隐蔽,于是强撑着跑路的两人,终于放松下来喘起了气。
“喂……你,是被那家伙追杀过来的?”洛好不容易顺好了气,这才有机会转身向少年提问。
“啊……是啊,他们追了我一路了,怎么逃都逃不掉。”
“他们为什么要追你……等等,你说‘们’?”洛刚想追问下去,却忽然注意到少年的话中一个关键字。
少年动作一顿,接着略显尴尬地点了点头。
看到少年确认了这一点,洛皱起了眉头:“一群持枪的敌人吗……该死的,这里本来已经很糟糕了,你这一搅和简直是火上浇油……”
少年看上去似乎也有些歉意,也没有再回嘴,只是低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看到这样的少年,洛也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半晌沉默之后,也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事已至此还是想着怎么解决比较现实……所以,他们是为什么会追你?话说在前头,要是因为你偷了什么东西惹恼了他们这种事情的话我可立刻把你供出去绝不背锅啊。”
这少年对洛来说只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如果一点道理都不占的话,洛根本想不出有什么救他的理由了。
“我才没做过那种事情呢!”少年似乎有些不满,“我可是什么都没做过,他们想要抓我肯定是因为我的力量吧。”
“力量?”洛忽然心中一动,“刚才那人说我也是什么元素使,既然他说‘也’,就证明你也是什么元素使吧?”
“这……”少年忽然有些警惕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洛,接着又继续说道,“嘛,和你说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好了快说……”洛无奈道。
“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