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包袱以后[s]看心情[/s]慢慢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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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空山
这次是真自由了。苏飒一边脚步轻捷的下山,一边这样想。以前也出过谷,十五岁之前都是跟着老头子亦步亦趋,逛个市集还怕走散,自然没有爽快可言。十五岁之后,才偶尔独自出去采买,或者盛夏时候跑去西湖看一两日荷花,最远一次是到了会稽,去给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子(老头子的朋友自然也是老头子)送信。下山前师父说:“五日工夫绰绰有余。”
他心中不服。“我若是遇到什么事呢?”
“我可不希望你遇到什么事。”师父凝重的说。
他噎住了,心里很不痛快。当然,山中无事,被迫念很多书,父母在不远游,这道理他也晓得,虽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句,他口头上就不肯认。可老头子,虽然苏飒这样叫他,自己也知道是开玩笑的;他虽然胡子拉碴的,连一根白头发还没有呢。身体还这样好,不趁这时候出去,难道等师父真的老了才出去吗?又或者师父真的没打算在死之前让自己出去呢?一想到这,他简直要生出痛恨来。
毕竟年轻,这痛恨藏得不甚好,也可能老头子毕竟阅历丰富,料敌机先,因此也是从十五岁起就很郑重的问他:“你是不是想出谷。”
苏飒点点头,努力表现的不是那么迫切。
“那很简单。你赢了我就可以。”
这条件不算苛刻;老头子比他大二三十岁,只有一只手。
苏飒按了按腰间的佩剑。前方传来嘈杂声响,他跃到高处的山石上,向下俯视。狭窄的山道上堵着几个人,背对着他的是个青布衣服的青年,正不断往后退去。他对面是三个凶神恶煞的汉子,一人赤手空拳,一人拿着乌木棍,一人持着砍刀。
“你们到底想怎样……?”苏飒听到那青年说,语调带着恳求。“我没钱,也没任何值钱的东西……我只有刚采的药草……”
那拿着乌木棍的汉子狞笑一声,一棍朝他头上敲去。青年虽瘦弱,身形却很灵活,往左一躲,堪堪避开,随后一挥手。苏飒眼见他手中闪过一道银光。
“好家伙……”苏飒想。那大汉蓦然发出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丢了手中木棍,捂住眼睛向后摔倒。
“大哥!”他吼道:“这狗娘养的小子给我眼睛弄瞎了!!!”
那青年得此机会,拔足便逃。那空手的大汉将受伤的兄弟扶到一边坐下,拿刀的汉子朝青年追去。他人高马大,几个起落,两人就不过数步之遥,那汉子大喝一声,钢刀朝青年后脑劈落。青年感到脑后凉风飕飕作响,大骇之下闭上眼睛,就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
只听刀剑相交,铮然一响;青年回过头去,只见身前站着一个牙色披风的剑客。
“虽然也想说停手。”他轻声说。“但你们瞎了一个人,这话想来没用了……”
那汉子见有人搅局,更不问什么来路,抡刀又砍。苏飒橫剑一挡,退了一步,往后三刀也尽数落空。那汉子心下焦躁,只觉今天的刀特别不顺手,出刀斩向对方腰际,岂料刀势未老,刀路再偏,紧接着右胁下一痛,低头一看,剑尖已搠入三分,紧接着苏飒横过剑柄在他小臂上重重一击,钢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下。
几乎是同时,那第三个空手的大汉扑了过来,一拳击向他前胸。苏飒剑刃划过他手臂,竟然弹了回来,只留下一道白印,这硬功货真价实,苏飒吃惊之余,已吃了一拳,一时间血气上冲,脏腑翻腾,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意识到那青年还在旁边呆若木鸡的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厉声道:“还不走!”
那青年一惊,道:“这是哪能!”
“走!”苏飒声音越发焦灼。“越远越好!”
青年不敢再耽搁,转身奔去。后面并没人追来,他不辨路径的跑了一气,到了一条山涧旁,停下来扶着树木喘息了一会,蹲在溪边,撩起水来拍打着滚烫的脸颊。粼粼溪水映着午后的温和日光,浅金碎玉一般。
他定了定神,想着方才的险境,心头泛起一股悔恨,右手伸入怀中摸着那个针盒,拿出来定睛看着,咬了咬牙,正要站起身,一只手搁在他肩头上。
“那个就算了,你虽然刺瞎他一只眼睛,最后那人,却连皮毛也伤不了的。”
溪水里突然出现另一张脸,很年轻,很疲惫,青年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回过头,正是方才那牙色披风的剑客,样子有点促狭。“我吓着你了?”
青年摇摇头,飞快的打量一下他,看起来倒是完好无损,不缺手缺脚,身上也不见血迹,道:“方才真是多谢你!你没事罢?”
“没事。”
“哪会没事!”青年很急切的说。“你脸色发白,血凝气滞,分明是受了内伤!”
苏飒一惊,道:“你看一看便知道?”
“那自然,我可是个医生。”青年自豪的说。“我叫岳无枫。你叫什么名?”
“我姓苏,单名一个飒字。”苏飒也蹲下来,伸手触着水底的白石,指间晃过鱼的影。“没甚大碍。至少比丢一只手强吧……”
“你砍掉他一只手?”岳无枫惊呼道。“你真厉害!”
“也不算什么。”没被这么直白夸奖过,苏飒稍稍有点脸红。他刚想说“那人不用兵器,取不得巧”,又想:老头子时时叮嘱,他自己也明白,江湖人各自有各自的秘密,往往是关乎性命,哪能是轻易告诉给萍水相逢的人的!就说道:“小郎中针用得不错。”
岳无枫睁大眼睛。“诶!”他有些不服气。“苏兄贵庚?”
苏飒反问他:“你呢?”
岳无枫心直口快,并不瞒他。“我前几日刚满二十岁。”
“这就是了。”苏飒笑起来。“我虚长你两岁。”
岳无枫有些不服。“这也行……”随后又想起对方的伤,忙道:“你的内伤不可耽误,还是让我给你治一治罢!针上几针,再开几服药,包管会好的。”见苏飒一时没有答话,又说:“你不信我么?虽然我的医术还及不上师父,可自从行医以来,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呢。”
苏飒却问道:“你也有师父?”
“嗯,我师父很厉害的……你也有师父?”
“天下谁人无师啊。”苏飒感叹道。“有的。就住在左近。今天如果不是被撵出来,本来可以带你去逛逛的。”
他语气有点莫测,岳无枫并不细问,只换个话头:“那,苏兄现下可有去处?”
“并没有什么打算。”苏飒道。“连今夜的宿处还不知道呢。”
“不如往龙翔客栈去?”岳无枫热切的说。“我到临安府几日,暂且住在他家。虽然住不起高等客房,就打地铺也还干净。掌柜的人颇好,饭食也好,能借他厨房煎药。你的伤因我而起,总要治好了我才放心。”
“龙翔客栈。……”苏飒想,一只手抚着剑柄上的花纹。他最后一次和老头子交手,是今年春天。谷中参天密树,时常下雨,夜里是雨,白天便是晴朗的雨,住得太久了,他已能分辨这夜雨,晴雨,树杪的倾泉,瀑布和溪涧,这不同的水声,像细密而庞大的网,将他牢牢笼罩在其中。岳无枫目光明彻地注视着他。
“小郎中,那就麻烦你了。”
【響應作品 【http://elfartworld.com/works/69500/ 】惟的親媽畫得好帥氣!我的文可以不看請一定去看漫畫!】
【死線臨頭自己腦袋還在想五番隊的小裙子,小男孩鏡原的大腿,和無形帝國lovelive(……)對自己的適應能力感到驚奇(……)約的戰沒寫完抱歉,日後再補檔,我一定補……鏡原這次又打醬油了,我什麼時候才能寫道他上線啊……這張本來想多謝一點要不要用能力的掙扎,結果自己被漫畫帥到腦子已經徹底空了(……)6107字。算分辛苦。】
暖而平和的水流順著面頰留下,然後是頸部,接著是肩、背、胸膛、腰。櫻庭慢慢地注視著水的流動,衣物變成了枷鎖,將身體禁錮在原處。意外的是令人感到沉重的重量。托比亞斯心想,赤著腳走出了浴室,高加索地攤上的幾何圖形令他感到著迷,無論隔了多久都會像是玩遊戲一樣刻意去踩上面的圖形——他被自己一時間的孩子氣嚇到,隨後決定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走下去。
走廊的盡頭上,有個對櫻庭夫婦的肖像發呆的人影。少女金黃色的捲髮垂在肩上,梳成鬆散的馬尾,看到來人,也只是笑著抬了一下手。
“東步哥?這樣會感冒哦!”
“啊……”對於托比亞斯來說,剛剛回復過來的視覺還沒什麼實感,但那個聲音毫無疑問是自己熟悉的妹妹,“在看父母的肖像嗎?”他走過去,站在櫻庭櫻子身旁,注視起懸掛在墻上的大幅肖像,畫中的是穿著華麗衣物的父母,雖然他對他們的臉沒什麼印象,卻能感覺到畫師筆下所描繪出的那種戀情——長相相似的兩人站在一起,女人的臉上浮現著幸福的微笑,男人的嘴角雖然沒有勾起,卻能從眼神中看出來幸福,“畫師真厲害啊……”他喃喃著,得來姊妹的懇首。
“我也覺得,不但很像,連神態都捕捉的很好。現在很少有這種畫師了呢!人家都說是相機的時代了!”
“相機的時代嗎……”
“是啊。相機很厲害嘛,拍一張比起要畫上一年多的油畫要快。”
“啊……”對對方所說的東西沒什麼實感,托比亞斯支吾著回答了。
“爺爺奶奶的肖像也是,雖然當時也有照相片,但總覺得夫妻肖像啊之類的還是要用油畫才浪漫吧!在網絡上喜歡的CP也……”
“爺爺奶奶的肖像,我之前好像沒看過呢……”托比亞斯嘟囔著,櫻子興致盎然地點了點頭。
“在閣樓裡放著吶,東步哥要去看看嗎。”她笑著小步跑了起來,還時不時地回頭看看兄長時不時跟在自己身後。托比亞斯明白過來對方是打心眼裡在祝福著自己好轉的視力,並為妹妹的貼心而感到感激。
幾步之後走上盤旋的樓梯,櫻子拿起放在桌上的電燈。燈被設計成油燈一般滿是棱角的古典外形,櫻子提起發著橙色暖光的燈,推開了閣樓的大門。室內散發著一股久未清理的灰塵味。雜物有秩地擺放在一起,粗糙地看一眼能明白過來每個角落放置的東西不同。而打開門後正對的那面墻上,堆放著被一塊灰布遮蓋的東西。
“這個就是哦……”櫻子小聲說著,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掀開了灰布。畫作盡數展現在眼前。
昏暗的室內,被光線影響得發出暖色的肖像畫上,一男一女以古典油畫中常見的姿勢坐著。能看出男方毫無疑問是個東方人,而女性則是外國人相貌,從畫家描繪的五官來看,無疑是個美人,即使是減去那些畫師賄賂似的修飾也是一樣的。
“這就是祖父母嗎……”
“是啊,據媽媽說,奶奶嫁過來的時候似乎很不情願呢。奶奶是那個時候少有的有主見的女性,對於那種家族包辦的婚姻,自然會感到不自在吧……不過,最後還是成了恩愛的夫妻。”
“嗯……這樣啊。我都不知道這些事呢,母親為什麼從來沒有和我說過呢?”托比亞斯仔細端詳起油畫上的兩個人,與他父母的肖像不同,兩人的臉上雖然掛著微笑,卻並沒有什麼笑意。
“大概是因為東步哥是男孩子吧……和小匯理沙也講過。”櫻子停頓了片刻,隨後想起什麼似的又補充道,“據說畫這張畫的時候,奶奶的表情一直很僵硬,直到後來才有了緩和……”
“原來如此。”托比亞斯歎了口氣,對肖像失去了興趣。隨後,妹妹也退出閣樓外,一邊說著自己要去吃飯、東步哥早點休息,一邊小跳著下了樓梯。托比亞斯注視起暗下來的室內放在地上的燈,思考著早些時候發生的事情。“嗯……還真是,奇怪。感覺是很幸福的事情啊,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原本是兄妹卻越過層層隔閡的父母自不必說,祖父母的故事也令他有那樣的感受。過往曾在有聲小說裡聽過的世界,好像一一展現在他眼前。
“鏡原嗎……真是很美麗的名字。”他說著,擺弄起六方體形的手提燈。
一
這座城市已經變為了戰場。
托比亞斯握緊手中的劍,深深吸了一口氣。滅卻師的方陣在凌晨的城市裡踏步向前,隨後四散開來。這是戰爭。他提醒自己,看向手中被賦予了劍形狀的星十字。過去因視力而沒能修煉弓道的他,在被滅卻王賜予了結交酒後,才得以使用星十字轉化而成的劍。
這是為了正義而開始的戰爭。托比亞斯再一次向自己這麼重複到,好不讓那種不安溢出來。另一方面,他想為將自己的視力治療至痊愈的滅卻王報恩。他仿佛聽到戰鼓聲響起,有什麼奇特的東西鼓動著自己的心音,催使他向前走去。空氣中,靈子在不安地躍動,他意識到那些由無數靈子組成的河流在四處激蕩,沒有一個固定的方向性。
在那種靈子的流動中,他發現其中一個令自己感到厭惡的存在。那靈壓就如同在白紙上留下的印子,美味的食物裡腐爛的水果——是“它們”。他曾從其他滅卻師那裡聽說過,在五年前的那場戰爭裡,存在著被轉化為“破面”的虛——破面,即是被打碎的面具之意。破面有著更像是人類的外形,戰力與死神無甚差異,以滅卻王的話來說,就是“被死神化的虛”。那其中又有與死神的隊長相同的強大者——他們被喚作十刃。
托比亞斯強壓下心中那種緊張感,提醒著自己——這是戰場。竟然已經站立在此處,那麼,此身要成為滅卻王的騎士,就要為自己的君主付出一切。他在胸口畫了個十字,隨後一個飛鐮腳使了出去,追向那個被感知到的存在。全身的細胞都在沸騰,血液是滾燙的廢水,在身體的每一個部分狂躁地流動。
那男人站在隱蔽的小巷裡,看起來與人類無異,唯一的區別就只是牢固地生在臉上的骨骼,看起來並不像是裝飾,而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在下是托比亞斯•櫻庭,請與我一戰。”托比亞斯說道,丟下了白手套,隨後舉起了自己的劍。對方看到此種行徑,并沒有回應——如果不算上那個勾起唇角的譏笑的話。
“在戰場這種地方追求那種精神也太傻了吧!”破面大聲喊道,抬手便是虛閃乘著風飛馳而來,銀白色的光線被托比亞斯手中的劍擋下,然而對方踏著響轉迅速地靠近,而發動機一般的右腳利用衝進橫掃了過來。托比亞斯用雙臂架住這攻擊,破面被抵擋住了兩次,卻也並不氣餒。
因為主動權在誰手裡,是很明顯的事。
“喂喂,說的那麼好聽,你也太弱了吧。”對手挑釁的語氣在托比亞斯耳畔響起,後者在對方再度拉開距離之後才感受到手臂被踢中後的吃痛。雖然還不至於到骨折的地步,但那種疼痛感,讓他一時間抓不住劍。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托比亞斯皺了皺眉頭,對方聞言大聲笑了起來,動作卻並沒有停頓,靈子在狂亂地運動著,以爆炸般的方式釋放著靈壓,幾個動作下來已經是數度交鋒,破面抽刀的動作很快,氣流被抽動得如同長鞭。
滅卻師的詠唱過於緩慢,雖然在與死神戰鬥時這種缺陷不會顯露,但在與快節奏的破面戰鬥時,卻會明顯地暴露出來。儘管這種缺陷可以仰賴滅卻師常用的長距離武器來彌補,但托比亞斯手中所拿的西洋劍,無異增加了這種劣勢。
玄黑色的刀與亮銀色的西洋劍相交鋒,鐵發出一聲悅耳的哀鳴。托比亞斯全身的反應力、集中力,全部匯聚到了戰鬥中,耳畔似乎只能聽到對方的存在。沒有吸氣的時間,也沒有調整呼吸的餘力,連惱怒都做不到。他冷靜地找著對方片刻鬆懈時露出的破綻——那些東西轉瞬即逝,但都已經被他一一捕捉。
對方的腳步聲有些異樣,以一重一輕的節奏在輪替;他雖然出招很快,但卻有回撤的後手;那個人似乎更依靠本能,而不是判斷去戰鬥——所有這些都被他觀察到。終於,那片刻的機會被他釘上了鐵釘。
西洋劍刺入對方的肩膀,血液即刻染紅了白衣。托比亞斯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再度發動進攻時——
一股龐大的靈壓從頭頂傳來。
托比亞斯抬起頭,他看到不遠處的天空上,有個穿著白色羽織的黑衣人踏著靈子——那說不上真正地飛,應當說是跳躍的延伸在靈子的協助下變得像飛行更為恰當一些。數十尺之外能看清對方的臉,那是……
片刻間僵持的記憶花了幾秒才想起來他曾經從哪裡見過那張臉。
“之前問路的時候……”他喃喃道,想起來那天在車站迷路時,曾為他指過路的好心人。不,那應該是不可能的,也有可能只是長相相似……托比亞斯自我安慰道,再回過頭來,卻看到小巷裡的另一個身影早就不見了。留在原地的,是如同怪獸之口似的通道。
“……!”托比亞斯這才明白過來事情的發展,他隨著對方跳了進去。僅僅是一步之遙,幽暗的隧道裡便沒了外界的光線,不知為何托比亞斯感到自己的視線變得狹窄,鼻腔裡雖然什麼味道都聞不到,卻讓人產生了一種嘔吐的慾望,視角的餘光裡,有什麼植物或是動物在蠕動。
要快,要快點達到盡頭,再這麼下去會迷失在這裡。他警醒著自己,快步跑向前方,越是向前,黑色的隧道越發狹窄,仿佛在壓迫著來客一般,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視線裡能看見的東西只剩下前方的光線。他向著能光跳了過去,隨後在一片冰冷的軟實物體上落了地。起先,他以為那種流動的方式是水,隨後才意識到是月夜下發冷的白沙。他站起身來,遼闊的大抵展現在他眼前,此起彼伏的沙丘上,見不到活物,有廢墟和枯木矗立在此,天空上見不到星星,只有月亮懸掛在藏藍色的天幕上。托比亞斯感到自己全身如同浸泡在靈子之中,所有的感受都沒有在神經中傳遞的靈子那般強烈,他抬起眼來,看到在那月亮之下的是方才與他戰鬥的傢伙。
“戰鬥時不辭而退,是渣滓才會做的行為。”托比亞斯說道,舉起手中的利劍,對方的軀體卻在頃刻間膨脹了起來,被白骨所覆蓋。破面在靈子密度大的虛圈如魚得水,獲得了足夠的力量開始歸刃。白骨之下暴起的脈絡反映了對方的狀態,那個破面想必正要做些什麼吧。
那樣貌就是完全的怪物。
對待怪物,不需要有同理心,也不需要禮儀。
純白的騎士舉起劍來,刺向對方的軀體。與劍一同出擊的,是被拋出的五架縛。如同銀水一樣的細繩捆上破面的身軀,迸發的靈子飛竄著將破面的行動限制,隨後西洋劍刺穿了虛的胸膛。方才還有著活力的身軀就像飛屑一樣四散開了。
——找準弱點後,意外的輕鬆。托比亞斯想到,從口袋裡掏出絲絹手帕擦拭起劍。收鞘之前要將血污擦乾淨,這樣才能讓武器保持最好的狀態。污穢的血液還在武器上,就將劍收回去,會令他感到不快。他深吸了一口氣,望向遠處的沙丘,白色的一片,在風中希希嗖嗖地變換著,好像海。他看著那劍,半天後才明白過來這是他第一次將一個存在從世界上抹去,明明是第一次殺戮,卻沒有什麼實感,也可能是因為對方是虛的關係吧,並沒有令他覺得“這是戰鬥”。
正當托比亞斯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男聲響起了。
“喂,在這裡可不能到處亂跑啊。”
聲音說不上高亢,但其中有被惹怒的意思在,因此能聽得很清楚。托比亞斯聞言回過頭去,意識到那聲音是從身後的廢墟上發出來的——在幾乎看不清頂端的殘垣斷壁上,男人高坐在那處,隨後,對方的身軀一躍而下——
白沙因衝力四起,在風中擴散開來,托比亞斯下意識地跳向遠處,眼前頓時陷入一片白芒之中。他瞇起眼睛,看向那片沙霧中的男人,破面緩慢地走了過來。
那是生物本能性所起的厭惡。對方的強大靈壓好像要將托比亞斯的喉嚨扼住似的,令人喘不過來氣,雖然和方才在現世所遭遇的那個死神相差不大,但那人身上有種令他不爽快的氣質。好像所有的不快與惡意都被喚起,托比亞斯身為滅卻師的那一部分,在瘋狂地叫囂。
是天敵。不殺掉對方就會被對方殺,不吃掉對方就會被對方吃。對,為此必須要——戰鬥。
對著那個存在,托比亞斯向對方行禮數,并衝著對方說道:“在下是托比亞斯•櫻庭,報上名來,堂堂正正的決一勝負吧。”他是第一次感覺到想要戰鬥的心情如此強烈,銀色的西洋劍出了鞘,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藍色長髮的男人臉上的表情並無多少變化,要說有什麼的話,就是那種眼神裡流露出的一種悲憫——但托比亞斯清楚,那對象大概並不是自己,男人並沒有流露出多少退卻的意思,而是以拔刀最為回答。
“我對你是誰不感興趣,這裡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戰鬥開始得不由分說,破面抽刀的動作在速度提高的響轉裡被賦予了更多的衝力。兩人同時使出了用靈子提高步速的方法,隨後是刀刃與刀刃劇烈地碰撞。那撞擊幾乎讓托比亞斯感到手腕發麻,動作間他看向對方的表情,而那名破面也在注視他。彼此之間劍拔弩張的敵意噴薄而出,但是,托比亞斯意識到對方的表情並無多少變化。
承受這樣的攻擊還不會令對方感到措不及防的程度。
托比亞斯空閒的那隻手在半空中劃開了屬於吟唱的軌道。他地看著自己手中得靈子化為攻擊力,直直攻向對方的身體。以自己左手為圓心,沙漠的上空展開了一次半圓形的爆炸,靈子的衝擊毫不留情地向著那人的身體而去。片刻之後,漂浮的沙塵中,托比亞斯看到那人以一隻手臂擋下了攻擊。
是在真正接觸到的前一秒,用了什麼計策強行進行了防禦嗎?托比亞斯想著,他看到藍髪男子將右手向後一抬,手中的靈子因過量而變成耀眼的白光。那是仿佛要將人的雙眼灼瞎似的亮度。托比亞斯的本能告訴他,被那東西打中的話,一切就完了。他將靈子聚集在腳下,向著身後退去——爆裂的白光和飛沙在眼前炸開,他也理所當然地受了波及。托比亞斯深吸一口氣,將腰帶上所別的符紙扔了出來。
那是加速詠唱用的道具,是在一個偶然之間,他與父母共同製作出來的東西。因為對滅卻師的器所造成的影響超乎他們的想象,所以便決定只將其作為一個底牌來用。對手很強,毫無疑問,他必須要用出來才有獲勝的可能性。
他並不想用滅卻王同酒杯一道賜予自己的圣文字,那能力不符合他一直以來的堅持。旁側敲擊、躲躲閃閃、限制對手的招數,他並不喜歡。那毫無疑問不是正義。
又是數次交鋒。
手中的試管數量已經越來越少,雖然在虛圈這種靈子充沛的地方不需要太多的擔心,但是這場戰鬥只有全力應戰才能贏,他不知為何,理解這一點。傾斜的試管潑灑出白銀色的液體,隨後在半空中化成五角的束縛。藍髪者在起手將那束縛甩開的一瞬間停頓了片刻,於此同時,托比亞斯的西洋劍砍向了對方的身體。在以刺擊為主的西洋劍術裡,唯一能使用砍的,就是佩劍。而在使用它時的速度,比起其他的西洋劍來說,都要快上些許。對於現代的西洋劍術競技而言,那是速度的比拼。正當托比亞斯以為自己已經得手的那一瞬,對手的身體突然做出了出乎他意料的舉動。
飛馳而來的是他從未見過的虛閃,其半徑甚至超過了半人高,那種可怕的毀滅性光線,無論被打到哪裡都會是死路一條,如果全身被擊中,大概就會直接消失在這片白沙之上吧。
意識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匆忙之間,托比亞斯在下意識中用【D】將那層攻擊分割開來。但是身體被擊中這一事實不會改變,片刻之後,在能將人的雙眼刺痛的光芒中,他感到全身的皮膚如同被火炙烤。
“咕……”他吞了口口水,連喉嚨都好像被耗乾了,除了刺痛外什麼都感受不到。他抬起眼來,意識到對方似乎正為了確認自己的傷勢而趕過來,“感謝你的好意。”
然後是飛沙隨著地上的法陣一同直衝雲霄的聲音。
時間停滯了。
托比亞斯這才感到那種重壓消失了,他鬆了口氣,將自己的身體從軟綿綿的沙土上支撐起來,對著飛揚的白沙發呆。
不,不對。對方的靈壓,還沒有消失——
那不過是剎那間的事。
藍髪男子從上空中跳了下來,隨後是兵器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隨後,男人衝著托比亞斯做出一個扭曲的笑來。雖然對方勾著唇角,但雙眼間所表達出來的,是純粹的戰意與憤怒。男人冷笑著,即將再度發起攻勢。
托比亞斯感到胸腔內屬於滅卻師的血液一陣翻騰,那是相隔著遙遠的空間,從現世那裡傳達來的不安。對方用規則的聲音,重複播報著同一個訊息。死神的援軍趕去了。
“……實在抱歉,在下就先告辭。”托比亞斯向著對方鞠了一躬,隨後打開了黑腔。意外的是,對方並沒有追上來。
是疲倦了嗎。
思考著這件事,托比亞斯再次在冷水一般的黑暗中奔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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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搞乱搞的休息时间很快过去,在传送回军营的之前,阿伦德尔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戴面具的少年一头栽下去。
这少年是奥列格说了很久的“戴着有趣面具的有趣的人”,几分钟前他还倔强地摘下面具述说自己的身份血统,然后,在大家等着他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少年一头栽倒。
这是一名半卓尔,然而现在倒在瓦尔哈拉众人面前的,只是一个因为某些原因陷入濒死状态的少年罢了。
“他是不是受伤了?”阿伦问队里唯一的牧师Iris,算是对这名少年释出了善意。虽然Suzette看起来并不喜欢半卓尔(从她的表情可见),但阿伦觉得自己不该继续看着高等精灵们的面色行事了。他本人对半卓尔不喜欢也不讨厌,而这名有些落魄的少年莫名地让他觉得应该护着。
也许他碰到了很糟糕的事情,而——这名少年身边并没有同伴,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抛弃了他呢——这些事情必定直接或间接地造成了他的突然昏倒。或许是任务进行时不可避免的激烈的战斗,或许是种族歧视导致的恶战……
然而阿伦的好心只换回Iris无奈的眼神,他想着“肯定是面具太不透气啦,我问的什么糟糕问题啊”,有些尴尬地歪歪头。然后听iris说:“他只是……太饿了。”
很好,不是中毒不是受伤,只是过度饥饿,而他们有足够的食物。
伊利亚斯把倒在地上的青年扶起来,让他靠着石头——这样至少舒服一些。而奥列格掏出干粮,而iris却拜托阿伦去找可食用仙人掌。这个队伍都在表现着自己的善意呢,阿伦吐了口气。他看着iris慢慢加热干粮和经过处理的仙人掌,却感觉身后有人。
Suzette面无表情地递来一壶水。
阿伦觉得这名高等精灵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近了。
倒下的半卓尔没多久恢复了意识,他好像对被一大群人围着有点接受不能,一睁眼发现五个人齐刷刷盯着他,差点两眼一闭又倒下去,还好iris捉着他的肩膀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摇足一套又灌下去一碗仙人掌汤,才把他从昏迷边境撤回来,好歹自我介绍了一下。
这名半卓尔叫蓝,不知道是说他的肤色,还是说天空的颜色。
他是一位巡林客,来自遗都(阿伦德尔举手提问“遗都几时有森林了”,扣一分),在寻找新的任务的时候被传送到了无名之城,之后就一直孤身一人,(伊利亚斯面色难看地说“神就是这么把人骗来的”,扣一分)随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这里饿到昏倒。大家之前脑补的悲壮经历都不存在。
这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总之这少年现在完好无损没有任何debuff,并且没有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更重要的是,他是个巡林客,是个战场上的输出战力。和瓦尔哈拉的几位队友眼神交流了一下,奥列格清清嗓子,第二次正式邀请蓝加入。
然后蓝就加入了。大家一起开心地庆祝了小队第二位主战力加入,灌下很多仙人掌酒之后又胡搞乱搞地放松了一阵子,随后准备要传送回战场上。
然后就回到了开头部分,阿伦德尔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对。
他带着苦恼的表情回头看看队友们想要得到精神支持,然而环顾一周后才发现不对的正是他的战友们。
——五个人回到无名之城,然后找到了新队友,六个人一起传送回去。这是瓦尔哈拉众人的视角。
——五个人各种回军营睡觉,醒来变成了六个人。这是其他人,比如卡利亚,的视角。
这下有点不好解释了,而且他们还不能随便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且他们要传送去的地方正处于“战争”这种敏感状态……阿伦德尔心想该不该把这种可怕的现实状况告诉大家。
传送的白光闪过,熟悉的失重感又一次传遍四肢百骸。再思考的时间没有了,这六个人落在了军帐里。
军帐里的睡眠质量不如无名之城,这里的空气太肃穆,众人放松的神经一时之间难以适应。临睡前伊利亚斯说她会去和卡利亚谈谈。
虽然在瓦尔哈拉小队的众人看来已经经历了一周时间,而且这一周间他们还结识了新的队友,但回到战场上,接下来要持续的是流速不同的时间线。他们还在“第一天的”夜里。不同世界的差异此时才显露。也正是有了传送往返的经历,才让阿伦德尔有了“真的身处其他世界”的实感。他觉得自己懂得的所有语言所有词汇都在额头盘旋,他尝试把这些东西连成诗句,但只是徒劳。这样有趣、有差异、不断游动变化的世界要是毁灭了,诸神必定会为之心痛不已吧。
令众人松了口气的是,卡利亚看到全身武装的蓝之后只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皱着眉头看了一圈,然后没有开口。看了伊利亚斯的谈谈起了作用,阿伦德尔觉得这个姑娘更加神奇了。
这六人整顿一番后,就跟着卡利亚向狮鹫的方向前进。这群人拯救世界的旅程的第二段就如此这般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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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静默地走,展现在七个人眼中的是漫无边际的沼泽。
“这是必经之路。”卡利亚对六名冒险者这么说,但是少年少女们只是面带奇异表情跟着他。这片沼泽就像卡利亚说得那样荒芜,没有人烟,但是绝非无名之城里那样的毫无生气。青蛙、小鱼、乌鸦这类小型生物倒是子息旺盛,在沼泽水里叽叽喳喳地吵。此情此景和之前提起的“鬼火”、“不死生物”之类的话题格外配套。不知道这片沼泽到底吞噬过多少人。
阿伦德尔斟酌着脚步,避免踏入不见底的泥淖之中。
“如果有拐杖什么的来探路就好了。”他看着队长,而对方捡起了很多石头,笑着说:”投石问路嘛。”
前方的Suzette轻喝一声,阿伦抬头,发现前方出现了几撮鬼火。看来之前立起来的flag果然及时回收了。然而suzette并不显得害怕,高贵的精灵毫不在意那些鬼火,她仍旧打头阵,毫无惧意地从它们旁边走过。这种气势感染了其他几人,但却感染不了卡利亚。这名领路人皱起眉头,这是他难得表露的严肃表情。
“这周围可能有不死生物出没,大家小心。”
“这倒是很好的诗歌题材。”阿伦想要缓和一下气氛,结果一不小心挑了自己都觉得想打死自己的话题。他看卡利亚仍旧保持严肃,只能整理一下心情,跟着队友们继续走。他听见身后伊利亚斯问卡利亚“你以前来过这片沼泽吗?”再往后的对话就没听见了。
沼泽在逼近,之前只是嗡鸣的生物叫声明朗起来。这还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范围里面,但是下一秒,一声巨大的“呱”就完全不正常了。前方在聊天的iris和蓝身形一震——
——暗红色的阴影一闪,裹来沼泽的难闻味道。
阿伦德尔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拉了他一下,之后就看见一只巨大的青蛙蹲在不远处,而青蛙的嘴上是他的宝贝曼陀林……
我之前又立了什么flag了吗?阿伦嘴角抽抽,感觉自己最近诸事不顺。而青蛙还是耀武扬威一般地蹲在原地,甚至人性化地摇了摇曼陀林。
“可以帮我再买一个吗?”他带着自嘲的表情,补了一句,“我开玩笑的。现在我申请一场对青蛙的讨伐战争。”
“噢,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再做一个!”奥列格莫名有活力地这么回答他,“不过如果要上的话,我唱安魂曲,你们上吧。”阿伦德尔开始觉得拜托队长有可能会发生奇怪的事情。在他准备单刷青蛙并煮汤的时候,蓝突然出手漂亮地杀死了青蛙并帮他取回了曼陀林。然而又是阴影一闪,气味一阵,一条类似的舌头粘走了奥列格身上的弦月。一群巨大的青蛙包围了他们。
现在换成奥列格准备单刷青蛙并煮汤了,Suzette及时地拦住了他,亲自出手打败了青蛙。那片弦月掉了下来,随即风声作响,一只乌鸦抓住了它。
“我的弦月——!!”奥列格的表情已经和大狗狗一样了,或许还挂着一颗泪珠。
“如果我演奏迷魂曲,能让那只乌鸦回来吗?”阿伦有些抱歉让队长也遭遇这种事情——他觉得这完全是自己的错——但又有些庆幸自己的乐器回到了手上。他拿出长久不用的排笛,吹出了带有魅惑力量的曲调。谢天谢地,迷魂曲对乌鸦也有效果,那只乌鸦摇摇晃晃地回到树上,在阿伦吹奏起第二乐章的时候,乌鸦甚至站在了阿伦的肩膀上。只是弦月还卡在树上,稍微晃了两下后,直直掉落。此时空气一阵异样地扭动。
起先空气中产生了虹色光芒,好像有什么膜在抖动。随后质感变成了液体,层层荡开,向外扩散。最后,一座高塔凭空出现。
——这是一座法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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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先防个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