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尘灯
01/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我拜入白玉京修行仙术已经五十载有余,今日我仙岁满六十,师尊说可以让我带着师弟师妹们甄选各自的法器了。
白玉京的法器都是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大部分法器曾经的主人都耳熟能详,所以有不少人期望获得名人遗留的法器。
“大师姐,我觉得你的修为这么好,肯定能拿下轮回镜或者长生鞭!”玉冷凑到我旁边冲我挤挤眼睛。
“嗯。”我也自觉长生鞭更适合我的功体,长生鞭质软且柔,鞭长无穷,生生不息,以柔克刚,正适合我。
不过越高阶的法器,越是挑人,不光是修为更是脾性要符合。
存放法器的地方叫高梧台,是一个巨大的中空圆台,圆台下深不见底排列着自洪荒以来所有的法器。
阵阵紫光浮现在天空中,一件件法器从台下飞出,合适的几件排列在弟子面前,容他们选择最适合自己的。
玉冷便选到了一把玉笛,听闻曾经是北海女君所用,品阶不凡,她拿到便爱不释手,欢天喜地的下来了。
“大师姐,加油!”玉冷把玉笛抱在怀里,笑没了眼睛,冲我喊道。
我是最后一个了。
我飞身上了高梧台,灵力灌入中空的洞中,我感受到法器的波动,千万嗡鸣声在我识海中回荡。
就在此刻天空乍起紫色的闪电,一把剑横空出世,带着蓝紫的流光冲进我手心。
那是一把破剑,剑柄几乎磨没了花纹,剑身锈迹斑斑,甚至还有锯齿一样的豁口,怎么看都是一块破铜烂铁。
我皱着眉头甩了甩手,剑飞出去,立刻又飞回来钻进我虚握的手心里。
这剑竟然赖着不走!
02/
“本尊以前还真未见过这把剑。”师尊眯着眼细看了一阵,“云渺,你可知因果有定,不论法器如何,你仍是我座下最为出类拔萃的弟子,切不可因此生出怨怼之心。”
师尊又开始说教了,百年前的仙魔大战留下的后遗症太强烈,师尊总怕门下出逆徒,就如同当年他的师姐。
“云渺知晓。”我低头应道。
但是谁人能甘心?
拥有同辈无法企及的修为,却只有这么一把破剑作为法器,我都怕它承受不住我的灵力半途碎掉。这样一把破剑,叫我如何能拿得出手,如何能接受?
“南荒海那边来信说死灵鱼又泛滥成灾了,你去看看吧,尽快动身。”师尊手指轻点,空中出现一个玉简,我将它装进乾坤袋里,起身离开。
但是在去南荒海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
那把破剑没有剑鞘,我准备请造器仙君做一个新的,虽然它也割不坏任何东西,但我纯粹就是嫌它难看。
“不去南荒海吗?”
识海中一道清朗的少年音骤然冒出来,我浑身一颤差一点就要轰趴前面经过的师弟,还好这声音很快就自我介绍了。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自寒炉锻出,是个剑灵,名叫长霄。”
寒炉中燃的是幽冥之火,造出的剑坚不可摧。
我看了眼豁口的剑身,目光不言而喻的带了一丝嫌弃和怀疑,结果这剑灵又叫起来。
“虽然现在是有点磕碜,但是还是挺有特色的嘛…”长霄有些没底气的笑了两声。
我心里叹了口气,随即又继续往造器仙君那里走,这剑灵自来熟的很,不过他声音清朗,倒是不让人觉得聒噪就是了。
“我在那破地方待了得有两千多年,无聊死了。里面就没个能说话的了,我都憋死了。要不是你灵气与我本源相似,高梧台认错了…”
“你说什么?”我步子一顿。
“呃…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长霄立马没了声息,我能感觉到他退出了我的识海,龟缩回剑中。
“别装死,说清楚。”我用手弹了弹剑身,无人响应,我只好说:“高梧台自选定法器,就连接了器与主,除死以外,我是没法摆脱你了。”
“真的吗?”长霄果然出声了。
“嗯。”
“其实就是…你灵气里带着幽冥之火的气息,高梧台认错以为你与我同出一源。其实你应该只是与幽冥君有稀薄的血缘关系,并不算幽冥一派传人。”长霄解释完,怕我生气一般很快的又补上一句。
“虽然并非同出一源,但是还是可以发挥最大威力的!”
“好吧。”竟然是这么个原因,我不禁有些失望,原以为就算是把破剑也应当有些特殊,或许正是最适合我功体灵力的,谁晓得竟然是高梧台一时认错。
我是平浮神君座下大弟子,本该有威名赫赫的法器,未来登仙封神,名震八荒。
如今看来,大抵是难上加难,难如登天。
03/
剑鞘打好后,造器仙君便看着我把剑收进去,他才露出一副释然的表情。
“云渺,不得不说你这剑真是看得我难受死了,控制自己不去把它折断重铸真的好难。”造器仙君感慨道。
“同感。”我点头附和。
造器仙君摸摸下巴,有些感慨:“当年茯锦是老帝君弟子中最为拔群的,高梧台不过是给她配了一根名不见经传的长棍,谁知她居然就此堕入魔道。”
“你也在担心我?”我摩挲着剑柄,有些无奈。
“也没有啦…”造器仙君尴尬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盯着他,他只好叹气说,“是啦是啦,你一直都是弟子中最为出类拔萃的,性格又沉稳丝毫不让人担心。这一遭就连陈音都得了把有些名气的长刀,却叫你只得了这么一把剑,若是我是你,也会心怀不甘的。”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我不太想谈论这个。
“诶,云渺…”
长霄等我跨出了造器仙君的殿门才开口:“我们现在是去南荒海吗?”
“嗯。”
“以前南荒海可没有什么死灵鱼。”长霄嘀咕起来,“我真的太久没出来了。”
“死灵鱼是近一百年才有的。茯锦将恶鬼的魂魄做南荒海鱼群的养料,鱼食恶鬼后染死气,开灵智,打开了南荒海下魔界的封印。”我离开白玉京后,施展缩地千里,一刻钟后便到了南荒海。
南荒海的海水黑沉沉,波涛汹涌,礁石竦立。大片大片漆黑岩石缝里生长着暗紫色苔藓一样的月影草,毒性剧烈,食之必死。
起伏不定的海水中闪烁着红色的亮光,那是死灵鱼的眼睛。
“这鱼的牙真尖。”
“你能看见?”我有些惊讶,南荒海的海水受魔气侵蚀,几乎如墨一般黑,只有死灵鱼发着红光的眼睛隐约可见。
长霄竟能看透这漆黑的海水。
“剑灵的感官一向都灵敏。”长霄有些骄傲。
“那你看得见有多少死灵鱼吗?”我问。
“等我看看啊…”长霄过了一阵才轻咦了一声,“我只在这里看见十只不到。”
“不好,是封印!”我飞身到海面上,灵力如箭穿透海水直达海底的封印阵法。
果不其然封印阵法毫无反应。
死灵鱼已经将阵法围住,我的灵力与阵法之间已经失去联系,若任事态发展下去,恐怕封印将会松动。
我立刻催发玉简将情况告诉师尊,随即便冲进了海里。
南荒海的海水是渗入骨髓的冰冷,
漆黑的海水遮蔽我的眼,我耳边半点声音都没有了,寂静中危机四伏,叫人不由得心神紧张起来。
这时候长霄的声音就像是越出黑云的一缕光:“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跳了,很危险的知不知道啊!”
“情况如何?”我识海中问他。
“海底死灵鱼的数量也太多了,不对…海水的流向有变…”长霄似乎在思考,他声音低下去,我也顾不得太多,手中灵气剑猛的刺出去,蓝光如烟火刹那照亮了海底。
泛着蓝光的剑像穿糖葫芦一样将死灵鱼穿透,随即死灵鱼便化作点点红光消散,清出一条路来,露出一点底下被死灵鱼遮蔽的阵法。
然而长霄骤然大喊起来。
“跑!这是个陷阱!”
来不及了,海水剧烈的动荡起来,卷起漩涡将我硬生生扯入刺目的红光中。
04/
我猛然睁开眼,眼前是漆黑无星的天空,我下意识的翻了个身爬起来,不远处几个人围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正在啃食。
“小心点,他们身上有些让我很不舒服的东西,我暂时说不清是什么,而且你的灵力不知为何消失了。”长霄声音十分严肃。
我探入丹田内,果真一片虚无。我依仗的灵力化为虚无,仿佛一脚踏空,没着没落的叫人心慌。
我慢慢的移动着身体,不想惊扰到那些人。
“他们发现了,快跑!往右边!”
那些人似乎还没准备动作,但是我决定听长霄的,立刻朝着右边飞奔过去,没有灵力为济,我很快就觉得气喘吁吁,嗓子眼漫上来一股铁锈味。
“躲进前面那个地洞里!”长霄察觉到我快要力竭,便立刻说。
地洞很深,潮湿的泥土和苔藓蹭了我一身,但是这时候也没得选择,我蜷缩着,警惕着每一个动静。
急促的脚步声经过后,长霄才道:“他们走了。”
我从洞里爬出来,往另一边快步走去。
这里的树林没有叶子,干枯树枝戳刺向漆黑的天空,无星无月。四周平坦,唯有一座漆黑的山,山上遍生刺木,看起来很是难上。
“等等,有人来了。”此时长霄的感官倒是格外有用,我躲起来后,透过缝隙去看,林间有三个男人一个女人围站在一块儿,正在争吵。
“我不要跟你们一块儿送死!”其中一个青色衣服的男人说道。
“你以为你躲着就能安然无恙吗?你忘了老金是怎么死的了?!你躲在哪儿他们都能找到你,到时候你可真就是死路一条了!”另一个玄色衣服的男人说。
“只要吃人肉就没问题了,吃了人肉就能有那股味道,就不会被杀掉!”青衣男人语气中难掩狂热。
“跟我们一起进来的,已经被那群东西吃干净了,如今你要吃人肉,上哪儿吃!”
这时候那男人抬起胳膊,低下头去,另外三人惊叫。
“林成你疯啦!”
只听那林成不断重复着:“这样就不会死了,这样就不会死了…”
“他真的疯了!我们快走,血腥味会把那群东西吸引过来的!”其余三人立刻撇下了林成,快步离开,其中一直没有说话的那女人,走之前向我这边看了一眼。
“她看见我了。”我笃定,便背过身去,捏紧拳头。
“别紧张。”长霄安慰我,“她已经走远了,不会有危险的。”
“不可能,我要先杀了她。”我不知为何心里腾升起烦躁和恐惧,我自八岁便拜入仙门,从此脱离凡胎之忧愁,如今忽然失去灵力变为普通人,让我觉得不安。
“云渺,冷静点。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我可是你的剑。”长霄的声音有些着急。
“你只是把缺了口的破剑!”我吼了出来,我一点都不安全,我的灵力没有了,一把破剑又能顶什么用?我为什么会选到这么一把破剑,用它甚至砍不死一个凡人!
“这里应该是一个蜉蝣界,蜉蝣界的破点通常在山巅,名叫青云梯,只要爬到山顶就一定能出去。”长霄没理会我的话,只是笃定的说着。
他的声音清朗,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和恐惧,我莫名就平静下来,这才意识到方才情绪的不对劲。
待在这里心智会受影响,怪不得那人疯了一般吃自己的肉。
我虽没有听过蜉蝣界,但是决定相信长霄。
“抱歉,方才对你说那样的话。”我支吾的说着,我很少有给人道歉的机会,在白玉京我是大师姐,是修为最高的后辈。我不怎么犯错,即使犯错也会提前被原谅。
爬起来,探头看了看,林成已经消失不见了。
“啊,没事。”长霄语调立刻扬了起来,受到安慰的小狗一般欢天喜地的说:“走吧走吧,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05/
那座山看起来直插云霄,十分巍峨,从山脚到山顶都长满了刺木。我用未出鞘的剑撇开一些,狠狠心一脚踏上去。
尖刺立刻划破我的腿,细密的疼痛窜上来,脚底也如同踩在针尖上,一步刺的比一步深。
我喘了口气,心安慰道更疼的我都在修行中受过,这不算什么。
我怕那些怪人发现我,便加快速度,一步一步往山顶走去,疼痛累加,血顺着腿往下淌在我身后蜿蜒成一条路。
“跟我讲讲蜉蝣界吧。”我一面走一面说。
“蜉蝣者,朝生暮死。蜉蝣灵经收集化炼,那就是蜉蝣界的天,沧海砂砾磨碎,那就是蜉蝣界的地。最后需要一样,就是造物者的三魂七魄做为蜉蝣界运转的力量。”
“我那个时候,造蜉蝣界通常是为了避开神魔大战,蜉蝣界在三界之外,从外面是很难找到攻破的。不过自魔界战败被封印南荒海,蜉蝣界就没什么人造了。毕竟造一个蜉蝣界,就等于魂飞魄散啊。”长霄也有些疑惑。
“那为什么这些人会变成这样?”我想起他们妖怪一样啃吃人肉,似乎已经没有神智了。
“毕竟蜉蝣界是依托三魂七魄力量,若这人内心暴躁嗜血贪婪,造出来的蜉蝣界也会受影……”长霄说着,突然一顿,“有人来了,是刚刚那三个人。”
我已经爬了一阵,此时离山脚有些距离,看见三个人正踌躇在山脚,似乎不敢往上。
“他们在说什么?”我皱了皱眉头。
“林成吃了自己的肉,果然那群东西都不攻击他了,她现在还没走太远,要是不追,就得咬自己,你们选吧。”长霄重复起他们说的话,只一句我的心便沉了下去,他们是要吃了我。
当人在恐惧之下,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吃人若能活命,似乎吃人也是可以忍受的。
我扭过头,加快了脚步,刺深深扎进我的腿里,我腿上已经没有完好的地方,皮肤划的满是伤痕,衣服的下摆已经破烂不堪,疼痛仿佛永无尽头。
“她跑了!快点追,不然就更难抓住了!”
“跟我说点别的什么。”我没有回头,只径直往前走。
“嗯…你知道高梧台底下有多少兵器吗?足足四千万。幸好不是每个都会讲话,不然得吵死。”长霄语气轻快,好像真的能缓解一些疼痛,我笑了笑,“那我还真是倒霉,四千万都能碰见你。”
“可我是真好运啊,我等了两千年,终于遇到一个能唤出我的人。”长霄也笑了,我突然很想看看他的样子,可我知道剑灵是没有形貌的,我只是想看看,他笑起来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好看。
“你之前的主人是谁?”我问道。
“幽冥君。他这人不爱跟人说话,最开始锻我的时候没想过会出剑灵,不然以我如今的剑身早就没资格入高梧台了。”长霄说的轻松,我倒是觉得好奇了。
“那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神魔大战结束后,幽冥一派受猜忌,几乎灭亡,幽冥君一怒之下便要毁了剑炉和宝剑,结果我太硬,毁不掉。”他说的没有一点难过。
我无法想象当年的他有多痛苦,自己的器主亲手毁掉他银光熠熠的剑身,磨花他的剑柄,将他变得比破铜烂铁还不堪,叫他如此的活了下去。
曾经出自寒炉的名剑,幽冥君手中佩剑,如今只得如此模样,他却好似一点也不悲哀,明朗又快乐的笑着说话。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逼近的三人,忽然没有了半点恐惧和不安。
“我相信你能保护我,你可是我的剑。”我手握紧了剑柄。
06/
越往上,刺木就越茂密越高大,我走山腰处的时候速度只能放慢。此时刺木已经接近我胸口了,我腰上也扎满了小刺,下半身的衣服被血染红。
稍大一些的刺,宛如小刀,划一下就是深深的一刀口子,这是比凌迟还磨人的酷刑。
失去太多血,我眼前有些晕,一阵一阵的白光闪过。
长霄为了让我不那么痛,便一直不停的讲着趣事,他听起来太快乐,我便也没那么难受。
然而没过多久,我身后传来尖叫声,我回头这才看见,那一群怪物竟也被血吸引了过来,他们一点也不怕疼一般的往上横冲直撞,已经抓住了那三人,将他们撕碎吞食。
“我不会认输的。”我有点站不稳,撑着剑歇了歇,咬牙道。
我抽出剑,剑身光泽不再,可是却是我唯一的底气和安心。
“云渺。”长霄唤了我一声。
“我不会死的,不会再让你在高梧台呆两千年了。”我劈开面前的刺木,拔腿狂奔起来。
我足底踩进一根粗长的刺,贯穿了脚掌,每一步都是无边无际的剧痛,我眼角也被划破,眼前一半是血红的。身后怪物一般的嘶吼声,却依旧逐渐逼近,我感觉温度随着血液慢慢从我身体里流出去。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我的血顺着剑柄流下去,将整把剑染的血淋淋,那些锈迹竟然慢慢消失。
“我快看不见了,还有多远?”我眼睛似乎被血糊住了,拼命眨了眨依旧模糊,一阵阵眩晕感袭来,我快要支撑不住。
“还有三十八步,快要到了,就快到了。”长霄声音有些颤,他似乎怕极了,倒像是比我还怕。
“别怕,我不会扔你一个人的。”我努力笑了笑,数着步子,艰难的朝前。
身后的追击声越来越近了,我拼劲了全身气力往前,却仍旧犹如坠了千斤的石头。
二十六,二十五,二十四……七,六,五,四,……
我撑着剑柄,半步都迈不出去了,我抬起碎布一样的衣袖擦了擦眼,往前看去,三步之外,有三根石柱,石柱上端并拢,放着一盏银灯。
“就是那盏灯,打碎它就能出去了!”
“长霄…”我虚弱的喊了一声,“谢谢你。”
三步之遥,却宛如天堑。
我竭尽全力,刚走了一步便倒了下去,刺木从心口刺了进去,我疼的几乎失去意识。若不是长霄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我恐怕就这么晕死过去。
我将心口的刺拔出来,摸了摸那伤口,随即便抓过剑身撑着剑站起来。
我身后咫尺,响起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牙在我后脖颈处,吐出的热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谁知这时,漆黑的天空竟然亮起紫蓝色的闪电。
有一道虚影出现在我头顶,他手中之剑径直贯穿我身后怪物的咽喉!
我仰起头,看不清那虚影的脸,却下意识的喊:“长霄…”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我在坠入黑暗之前,感觉到有人托住了我,急切的喊我的名字。
那声音,是长霄。
07/
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柔软的锦被和高高的纱幔,没有熏香与装饰,熟悉的让我有些迷茫。
我这是没死?
最后出现的那道虚影…
“长霄!”我猛的坐起来在识海内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我立刻掀开被子,赤着脚下床,桌上摆放着我的剑,安稳的套着剑鞘。我走近,发觉剑身盘绕着一条龙,拔出长剑,光华流转,剑身夺目耀眼。
“长霄?”我又喊了一声。
依旧无人应答。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要抱着剑奔出去找师尊问个清楚,有人刚巧推门进来,来人剑眉星目,一双眼形如杏仁,笑起来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挺丰唇皓齿,似个风流少年郎。
“你醒啦?我等了你好久。”
他笑起来,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好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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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企鹅
我讲的第一个故事是:想象你的男朋友是一个外星人。M31星球的住民发现了地球,探测员惊讶地发现那里有种极为重视性别的动物,他们按照性别配对繁衍,而不是随心所欲变换身体功能,并根据心情分裂出后代。于是M31的领球人决定派遣自己的下属深入了解这颗星球,他当即分裂出N9257,而后者在宇宙中穿行时看到了你。她穿过星云和宇宙垃圾时看到你在和他对视,这望天发呆的一秒决定了你生命的走向,你要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个男人在和你打招呼的前两分钟是一只没有性别的史莱姆。那么现在你可以原谅他了吧。他的所有缺点都源于对人类生活的不适应,你不能对一只史莱姆要求太多。
而既然你的男朋友是一个外星间谍,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将你和周围的圈子作为他的观测样本。每当夜晚你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他的头顶就会伸出两只透明的泛着蓝光的触角,向母球通报他的地球观察日记:第七地球日,样本1号依然把自己埋在一摞植物尸体里犯愁。根据第三地球日的报告,人类通过残忍手段将植物变形后印上他们的文字,让这些提供呼吸养料的植物成为折磨人类的道具。据观察,一部分人类爱好排列组合这些文字,用以制造更多的植物尸体,以及让其他人类更加痛苦。
我说完这些后他们都笑起来。阿倩的眼睛眯了眯就把眼神粘回到了陈锐身上,陈锐右腿搭在左腿上,脚尖冲着阿倩。我想起网上那些不入流的心理学帖子:你翘腿时冲着的方向是你心中所想。我看看自己的腿,往酒吧出口那里斜着,确实有点想走。
“妹妹不愧是文学系学生,编故事都这么可爱。”
“哈哈是呀,你这工科生就太理性了,但有时又理性得可爱,”阿倩把桌子上的UNO牌拢了起来丢给我,“妹妹输了该妹妹洗牌”。
来这家酒吧是我的主意,现在虽然后悔但也没什么离开的机会。虽然我才认识他们一天,也对他们没什么兴趣,但对当面拒绝他人的恐惧让我忍受麻烦的下限非常低。
阿倩是我来这座城市独自旅游时住的青旅里的上铺,昨晚她刚住进来,借着找东西的由头和我搭话,短短十分钟里我已经了解了她的年龄家乡工作,并在今天被她约出去吃午饭的路上得知了她与后妈的关系及三个前男友的故事。这和盘托出的热情让我迅速地想要真诚地对待她,我们待在酒吧一小时后她说想叫一个在这边工作的朋友,我理所当然地同意了,然后在这个朋友到来的五分钟内明白了他是她的暧昧对象。
于是我像是这场成人游戏里的开场小丑。
“你输了,该选大冒险了。”阿倩一手撑着下巴朝陈锐眨了下眼睛。
“妹妹挑,我无所谓。”
我把手机伸到阿倩的面前,屏幕上挑战挑选界面的红光倒映在她棕绿色的隐形眼镜里,“你来”。
阿倩选了第二名给输家涂口红。阿倩立起她的中指指腹在陈锐的唇上慢慢涂抹,开叉到大腿中间的黑色裙子与陈锐的裤脚碰来碰去。我回头望向吧台的酒保,自从陈锐来了他就一直在生闷气,似乎之前以为自己调情成功,只是被这个突然找上门的男人打断了。真是一切都莫名其妙。
第三局我输了,阿倩划走一堆可能会给陈锐造成性骚扰的真心话选项,最后选了“对不起朋友的一件事”。
我讲的第二个故事关于一个高中女生,在她的世界里,她失调的自尊心让路边的野草也变成尖刺。故事的主人公是她和她的朋友安,她们偶然得知双方的爱好非常相似,于是常常一起吃午饭、课间一起结伴回教室,无所不聊的气氛让她们渐渐成为形影不离的好友。后来她们开始写交换日记,她很喜欢企鹅,而安画画很好,常常在日记本上画形态各异的企鹅,配上字逗她开心。但更常出现的还是她最喜欢的音乐剧《歌剧魅影》的插画,安非常喜欢那位戴着半边面具的歌剧院幽灵,最喜欢的唱段也是属于幽灵的The music of the Night——
Close your eyes and surrender to your darkest dreams
闭上双眼,臣服于你最深沉的梦中
Purge your thoughts of the life you knew before
涤净你过往生活的思绪
某一天安生了她的气,几天里都回避着和她见面,终于她忍不住给安塞了一张请求和好的纸条和一块巧克力。那天晚自习前,安把她叫到一个空房间里,让她坐在自己对面,沉默地对视了一个小时。“我的话说完了”,安起身径直走了出去把她丢在原地。每一次安情绪不对时都这样沉默地看着她的眼睛,但她从未明白这一切的意义。她想着,安妄想可以通过对视而明白对方的心意,但眼睛究竟有什么魔力?有时它甚至用莫名流下的泪来欺骗我自己,你为什么相信它竟会对你诚实。
“所以你对不起朋友的事情是没有理解她?”阿倩问。
“我们后来绝交了,安让我把日记本烧掉,但我留了下来……甚至现在也会翻看。”
我在洗牌时感觉到了陈锐的心不在焉,我想着自己的故事对于沉迷在调情中的人也许太没意思,但那些真正有意义的部分也就潜藏在这些平淡的叙述里。
“下次还是让妹妹编故事,不要从这个破软件上挑了。”
我讲的第三个故事有点滑稽:一个女生喜欢上了抢走男朋友的对手。故事的主人公是这个女生的男朋友,他结束白天的工作后会在晚上做一名虚拟主播,用一只浅灰色企鹅的动捕形象聊天讲故事。这个形象来自于女生的提议,她非常喜欢企鹅,为他设计了这个形象。企鹅很大,敦实地坐在角落里,眼睛沉稳地眯着,背后是小小的冰山。你有没有看过那个企鹅独自走向远山的视频?企鹅得了抑郁症,于是脱离了它的群体,往海洋相反的方向走去,最后迎接它的只会是孤独的死亡。
“或者是被带走做成标本,放在水族馆里,”阿倩说,“以另一种形式回到群体中去了”。
做虚拟主播的主意来自她的男朋友,但除此以外的几乎都来自她了:虚拟形象,平面设计,他讲的故事,讨论文艺作品时的观点……她更喜欢独自待着欣赏这些故事,并不需要这么多的输出和交流。但他很享受这些,自从粉丝数上千之后直播时间越发长了。然后某一天,女生发现了他没来得及删除的聊天记录,他约了一个网友见面,语言暧昧不清。从那以后,她每天看着他的直播,注意到这个女生每天都在和他频繁地互动。痛苦茫然的阶段过去之后,她突然发现这个女生有多么理解她。她每一个经男朋友之口说出来的故事和观点都能得到这个女生认真的回应,有时被男朋友一笔带过的她最喜欢的部分,也能被她发现。有时她说的话让他接不上,因为他并不真的懂他讲的那些故事。男朋友出轨的痛苦在他不知道时已经渐渐变成了对这个女生的好奇。她在心里恶意地想着,这个女生喜欢的并不是你,你所有的吸引力都来自于我。两周后,她男朋友告诉她自己要出差几天,她看着他有些躲闪的眼睛,他不知道她早就买好了同样目的地的机票。
我感到有点想吐,起身去了卫生间,对着镜子理头发的同时为自己有呕吐感而开心,这给了我离开这里的间隙。回去时阿倩和陈锐的手已经牵在一起,酒保把杯子放得当当响。
“我要走了,后面约了别的朋友。”
“妹妹的故事还没讲完啊,回去有空我们打电话聊,一定要告诉我后续啊。”阿倩朝我摆摆手。
这就是在压力下无法拒绝他人带来的麻烦,我终于迎来了独处的时刻。
在咖啡厅等待的时候我想到自己也许只是在麻痹自我,逃避正视多年的男友如此轻易就想要离开我这个事实,毕竟这是多么自我否定的事情。我常常想象某一次冷战的时候,我生了场重病,或是为了救路中央的小孩出了车祸,我躺在医院里心满意足地享受自己被动的沉默。而他全然不知道这一切,当有朝一日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我的死,他会终身陷入无尽的懊悔中。
但如果要直面这个问题,就会有无法回避的悲伤和争吵,而这些带来的空洞要靠潮汐般往复的疼痛来弥补。我好像是父母人生的标本,一切都不可避免地在我身上重演,好处是那些沉默的卧室、破碎的杯子、默认的亲情和明显的憎恨,这一切我早早就从父母身上看到了,爱或恨的来临与消退都不会使我惊讶。
他们走进来了。
一个人挡在我面前,走过去时他们已经在一个角落的桌子旁坐下。他朝着我的方向,他的眼里熠熠发光,是我们刚在一起时我所得到的目光,现在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脸上。她背对着我,头发是熟悉的深棕色,挽在脖颈的左侧,随着她点头的动作几根发丝在轻轻荡着。突然他顿住了,他看着我,睁大了眼睛。她微微歪头,然后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来。
我抓紧杯子,好像在握住一只冰凉的手,杯壁的水珠在我的掌心滑落。我把视线从他的衬衫移向他在桌上不自觉握拳的手指,移向她的杯子,望向她右边的发丝,再望向她的眼睛。那里有什么我害怕见到的东西?疑惑,陌生还是嘲讽?倒映在那里的是我眼底的彷徨,它们因旧日青涩的温存而危险异常。那是我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却无法移开目光。
备注:求知/笑语
作者:旬夜
“它掉进去了。”
“什么?”
“我的隐形眼镜。”
“掉进我眼睛里了。”
“隐形眼镜难道不应该放在眼睛里吗?”
“但它现在没在该在的位置。”
“它在哪儿?”
“不知道。”
“别担心,也许是你没注意,它掉在地上了。或者你可以再买一副新眼镜。”
“不可能,它就在我眼睛里。”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它在说话,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喋喋不休。”
“它说什么了?”
“‘太黑了,我看不见了’‘这是哪儿啊,黑洞洞的我一个人害怕’。”
“哦,那是在一个陌生暗无天日的地方人是会害怕。但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它在你眼睛里呢?也许它掉进你衣服里了,还你衣服褶皱的缝隙里。那儿也看不见光。”
“不,它一定在我眼睛里。”
“你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呢,你肯定到让我有些怀疑。”
“因为只要它一开口说话我的眼睛就会开始疼。”
“你会疼?”
“当然。”
“好吧。”
【沉默】
“……先生……”
【沉默】
“先生。”
“怎么了?”
“你能帮帮我吗?比如,帮我找找我的隐形眼镜?”
“哦……我觉得,可能……”
“我觉得您可以。”
“你忽然过分礼貌了小姑娘。”
“(笑)我的妈妈告诉过我,在请求别人帮助的时候要有好的态度。”
“那你可真是有一个好妈妈。但你让我在你的眼眶里找一块透明的黏糊成一团的隐形眼镜,这似乎有些困难。”
“先生,那您知道把大象放进冰箱有几步吗?”
“啊?”
“把冰箱打开,再把大象放进去,然后关上冰箱门。”
“嗯……我知道这个冷笑话……但大象可能没你想象中那么老实。”
“可我老实啊。”
“……”
“我会配合你的,比如说你快找到我的隐形眼镜的的时候,我眼睛可以不动,我们合作。”
“合作?”
“对,就像最佳拍档那样。”
“最佳拍档,我们?我们认识了不到五分钟。”
“可我妈妈说过,在困境中遇到愿意帮助你的人都是值得尊重,这样的人你要交付给他绝对的信赖。”
“看来你的母亲将你教育得不错。”
“是的,她还告诉我,如果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不要怕麻烦。因为人活着总会遇到困难,你帮助过别人,那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一定会有人帮你。”
“就,像现在你这样?”
“对的,就像现在。”
“你很爱你的母亲吧?”
“当然,本来这周末我要回去看她的,她还说好给我煮我最喜欢的炖菜。哎,只可惜我错过车了。”
“可车明天还会开。”
“是的……车明天还会开……谢谢你先生。”
“人生总会有些遗憾……啊,对了,至少我们还有隐形眼镜。(笑)”
“先生?所以您是愿意帮我了吗?”
“……”
【沉默】
“先生?”
“好,可以——(叹气)首先,让我们先看看这个大象,啊不是,眼睛。”
“是眼镜。”
“好的,是眼镜。”
“小姑娘,你眼睛生的真大。”
“谢谢。”
“你这样会疼吗?”
“……还好。”
“这样呢?”
“……疼。大概吧。”
“那我轻点。”
“没事,您可以大胆些,毕竟我需要的是隐形眼镜。”
“但眼睛也是很重要的,毕竟你的眼睛很漂亮。”
“但我的眼睛已经没有用了,你可以把它挖出来。这样好找些。”
“但我也许可以在保留你眼睛的情况下把它找出来,只要你不要乱动。”
“我不会动的先生。”
“……我想也是。”
“我们是拍档。”
“好的。我拿到它了。”
“太好了,一会时候可能你要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什么忙?”
“警察一会会发现我的尸体,到时候请把这镜片放回我的眼眶里。”
“那眼球需要一起放回去吗?”
“不用的,乌鸦先生。只需要这片镜片。那个杀死我的路人用两只手按着我的眼珠,所以那片镜片里,应该会留有他的指纹。”
和这么多血液混在一起……还能留下来吗?
乌鸦歪歪头,没说出心中猜测。“好。”它爪子轻盈得落在破损的黑色垃圾袋上,低头在女孩黏糊的发顶上碰了碰。
清晨的阳光落在垃圾投放点。
“乌鸦先生,我太困了,我可能要睡觉了。”
“那你还会做梦吗?”
“……应该会……”
“那希望能是个好梦,梦里也许还有你错过的那班车。”
“那或许您可以乘坐那班车,去到我家,吃吃我妈妈做的菜。”
“她不会赶走我吗?”
“不会的,您去吧。我妈妈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要去见她,可惜我太困了,要睡了。”
黑色的乌鸦仰起颈,一声鸣叫。它将女孩的眼珠放在不远处她的手心。
“好的。晚安了。我漂亮的小姑娘。”
-END-
评论要求: 求知/笑语
没整明白高原高纬度和低纬度的意思就按自己理解的写了,都是瞎编的,文盲尽力.jpg
无be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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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们自孩童时便知晓山之女的传说,”精灵说,“她是温柔的母亲,也是可怖的战士;她用蜜糖般的温柔哼出哄人入睡的曲调,也斩杀那些胆敢侵犯其领地的邪恶——她将他们的头颅割下并串起,白骨如花环一般绕在她的脖颈,断口流下的血染红她雪山般洁净的肌肤,再凝结成深黑。由此,我们也称她为‘黑女神’。她享有与她伴侣同样的权柄。”
曼殊停顿一下,继续道:“她的故事由族人的土地传至远方,神性褪去,人的心与战争带来的嫌恶剥下她的微笑,只剩下她苍白的獠牙。这里的人叫她山鬼,又或者将她绣在画幅的下方,作为中心的陪衬……这是常见的事。”
“嗯……”麦考伊眯着眼。她其实没怎么认真听,干脆哼哼几声当作回应。好在曼殊也没真打算深入这个话题。精灵从漂浮的木托盘中拿出酒盏,为自己倒上一杯,她喝下些清爽柔顺的果酒,说起别的话。
巴加克·铁尘和阿曼德在木墙的另一边。
他们在云城的温泉中。
二
四人小队在商讨后传送到高原地区一个叫察嘎啦的地方。察嘎啦位于谷地,在里里克泰山脉南部,融雪流水从山脉流下,又从这里出发顺着地势奔向东南。察嘎啦坐拥河谷沿岸平原,背靠里里克泰,既有丰富的水资源与足够作物种植的土地,也能提供可大片轮牧的优质草场,是高原区域几个有传送水晶的主要城市之一。队伍在城内采购了补给,很快便出发前往任务提示的地点。低海拔地区产出复合型金属的矿洞不够队内两位工匠对武器材质的要求,他们只能将目光投向海拔更高的地方,那些风雪之神的息吹永不停止的地方。
随着他们的攀升,空气越加稀薄,气温也下降。阿曼德在皮毛外又裹上一层厚实的皮毡,又向半山腰集落处的行商买下绒帽。商人售卖的防寒药剂几乎被他们买空。
“你知道我们可以喝酒御寒对吧?”巴加克说。
“工作不喝酒,喝酒不工作。”阿曼德回答。
矮人耸耸肩,将斧头扛在身上。
队伍行进在里里克泰山脉的背风处。这里积雪较浅,踩下去仅没到脚踝,精灵外的三人也能行走。矮人仔细看着周围,寻找矿脉存在的迹象:传闻中山壁凝固风雪之处藏有的东西胜过黄金。
“就是说注意山崖上那些有冰裂纹的地方,”习惯与矿石与高温打交道的矮人说,“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应该是附着有特殊属性的银矿或钛矿。用它们造出的武器锐利又坚固,一击就能刺破坚硬的铁铠。”
“哇……”队伍中的雕金学徒发出感慨的声音。她接触宝石更多,对铸造武器并不了解。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头去看别处一株红色的花。那株花有着微蜷的柳叶形叶片,枝干挺直,鸡心型单瓣花瓣。阿曼德顺着麦考伊的视线看去,上前将整株花朵连根刨出用防水的蜡纸包裹好。“这可能就是特产防寒药剂的原材料。”他说。
“再找找矿脉吧。”巴加克·铁尘仍未放弃。这是他们越过雪线的第三天,正午已过,日头高照。所带食量就要消耗完毕,他们只能在今日下山。其他队员同样对过早离去感到可惜,宁愿在高海拔的地方多呆一会儿。
走在前头的精灵好像发现了什么。她指向封冻湖泊的另一边,说:“湖与山崖的连接处有突出的裂纹,里面透出隐约的蓝色,或许就是矿脉所在。”
巴加克与阿曼德对视一下,很快拿定主意。他们没有别的新发现,打算赌一把。
“走,”矮人说,“来看看精灵的眼力是不是真的像传闻里那样好!”
曼殊难得没回嘴,只是叫他们在踏上冰面后多加注意。
三
“然后我们就取出铁镐和鹤嘴锄开始挖矿。结果背风处的湖面没有之前走过的厚实,再加上采矿敲出的缝隙,队友就掉进冰窟窿里去了。治愈术不起作用,我们只好去逮高地牦牛,把那玩意儿的肚子划开再把小姑娘塞进去,好让她体温回升。”
“所以我们真的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可怜可怜孩子吧,现在还血糊拉嚓的呢!”
麦考伊万念俱灰地躺在巡山人提供的板车上,完全放空了自己。
巡山人没有过多为难这只四人小队,他干脆将他们运往能通往云城的地方,让他们好好休整。他们很快选中一家东方海岛风格的旅店,麦考伊终于能将自己清理干净。四人让温泉的暖意驱走这些天积蓄的寒冷,又在订下的房间内用过晚餐。这家店给每位客人都发放了一只手镯,手镯经过特殊处理,不会因温泉的水汽而锈蚀;手镯上配备的魔法晶石也雕刻进特殊的术式,能与含有同样晶核的设备产生共鸣,从而记录下客人在酒店范围内的消费——只需要把手环靠向相应设备的感应处就好了。
麦考伊用叉子叉起一块鱼肉。鱼从云城特有的冰泉中捕来,厨师用锋利的切片刀顺着鱼骨剔下鱼肉,又将鱼肉片成可透光的薄片乘在冰上,再装饰以有沁凉味道的宽大香叶。除了鱼片,桌上还有炙烤鱼脸颊肉,丰富的油脂混着胡椒的香气;以及淋上辣椒酱的生牦牛肉肉片和鱼骨与贝类加上湖底水草煮出的汤,将米饭混进汤里、按口味撒上姜丝就能得到一碗暖身鲜粥。之前的任务加起来报酬不少,让麦考伊能安心享受当下。他们吃完饭,又干脆叫来一桌茶点和云城特产的茶叶。
小火炉煮茶的咕嘟声与窗外雪落的声音混在一起,一时间没人说话。
麦考伊不喜欢过分的安静。这让她想起旷野,想起孤独的月亮和无人回应的夜晚。与之前的旅程相比过分美好的现在引起她不曾说出的恐惧,这种恐惧促使她开口:
“离家出……不对,我是说,你们为什么会出来冒险?”
名为阿曼德的兽人懒洋洋地挥动尾巴,回答:“去闯荡,寻找更远的世界!”
巴加克·铁尘看他一眼,大发慈悲地不去揭穿他当时背着个包找上门说“不好好当冒险者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的样子。他喝一口茶,说:“怎么,冒险是年轻人的特权吗?我就要出门闯荡!”
“出门闯荡总会有想要的东西吧?”见习法师追问。她平时并不会这样刨根问底。
矮人哈哈大笑:“钱!名声!铁匠铺用的矿石!”
精灵因矮人的发言皱一下眉头,说:“增广见闻。”
“那……阿曼德会想家人吗?我看你总是去邮局……”
【他们最开始会记得你】
“那当然会,一月三封信啊!有时候还得往市集对着要求一项一项买特产。”
【很快新鲜劲过去;你就成了偶尔才会想起的】
“我会告知我的近况,尽管他们也清楚我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曼殊慢慢地说,“如果离开的人不是我,我当然也……”
【即使他们,“那个人”,不是故意的——】
“你们这些小丫头……”矮人突然说起自己的女儿,眼睛却盯着麦考伊,“觉得翅膀硬了,想要自由,就东西一收跑得没影。一年回家一次,当天来当天走,把家当驿站,完全不考虑做长辈的心情。”
麦考伊低下头。
“……好吧,长辈的态度可能,或许,大概也有一点问题。”矮人补充。
“我看是很有问题。”阿曼德小声说。
曼殊也转去看向窗外。
啊,怎么,难道我是队伍里最成熟的人吗。阿曼德扫一圈队友,终于开口:“总之呢,在外想家很自然啦,也没啥,你看那些喝醉了就抱着柱子亲的傻子!我的意思是,不行写信呗!想到什么写什么,反正也打不到你……”
队友们或许产生了误解。麦考伊害怕的是分离,她恐惧于离开的背影,对相隔两地毫无办法。年长的麦考伊不会处理分离,对被留下的状况感到悲观,继而愤怒。沙洛·麦考伊经历分离,曾寄希望于约定。现在的快乐能持续吗?离开后还会联系吗?会不会最后连样子与声音都想不起?就像“那个人”……
如果自己能再勇敢一些……
“……那我一定要说……”
沙洛·麦考伊吞咽一下,继续:“那我一定要说,布丁果然还是甜的好!”
在阿曼德“怎么会有咸布丁”的背景音下,见习法师抓起茶杯喝一口,被烫得吐了下舌头。
——今天吃到怪物饭了吗?
——没有!
End.
一切为了满足我们去东北罗马式澡堂泡澡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