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关键字/出题人
1 温室 / 艾连
2 科学史 / 夜雨
3 过河拆桥 / 甄栩瑶
4 拥抱 / 徳蔚
截止时间:10月31日晚21:00
作者:奥利奥
评论要求:笑语
这是一个人类与怪物并存的世界。
很久以前,有一个神明出现,祂是万物的源泉,一切有生命和无生命存在都须依托祂降生。祂塑造了世界基础后,便任由万物自然发展。为了方便观察,祂分裂出许多不同化身,每个化身都掌握着神之权能的一部分。祂们按照本体的指示,行监管世界平衡的职责,因此留下了许多传奇故事。
【神明们】注视着世间变化,起先还是群渺小的生物,随时间推移演化出了不同姿态。它们有的腿脚强健,驰骋于陆地;有的长出翅膀,翱翔于天际;还有的潜入水下,游曳于汪洋。而在众多野兽中,有一支种族脱颖而出:他们的外表平平无奇,视力也远不如其他物种,却逐渐进化出高度智慧,他们正是现在的人类的祖先。
人类好奇心极其旺盛,他们很快开始探索世界,并构建方便自己理解的理论知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接触到世界的秘密,并尝试解开这些谜题。神明们或许是受其热忱之心的感染,或许只是想要了解人类为何拥有锲而不舍的探究精神,又或许出于任何其他原因,祂们变幻成类人模样,有的融入社会,有的静默旁观,管理者地位通常不会对其他生灵投去关注,但在人类这个变量出现后,祂们也对过去现在和未来发生的事件产生了些许兴趣。
在神明的庇佑下,世界向着绚烂多彩的方向发展。除了人类,怪物们也发生了出乎意料的变化。它们当中的一些个体接收了某种“特殊能量”的影响,也能变化人形,并能主动切换形态。起初这些个体虽拥有接近人的外观,仍保留了一定程度的野兽本性,所以早期造成了一些问题,好在随时间发展和高位者的引导,这群怪物渐渐拥有和人类近似的心智,也发展出了各自的文明。
正如事物发展呈螺旋上升趋势的规律,这个世界注定不会永久保持平稳。当人类和怪物持续不断地发展,双方交集越来越频繁,资源分配问题日益凸显。人类的野心促使他们为了变强而去研究并利用怪物的能力,怪物根深蒂固的地盘意识也导致他们对人类产生诸多意见。于是在某个时期,人类与怪物发生一场波及了世界的争端,一时间尸横遍野,生灵涂炭。
神感知到平衡被打破,必须修补漏洞使世界免遭彻底毁灭,然而祂不能直接干涉,只能派遣分身中最接近本体力量的一位出面。
掌控着纷争权柄的那位化身付之一炬,将曾经灿烂的文明烧成灰烬。加害者与被害者都埋葬在一片大火之中。那些不甘屈服的,心中闪烁着炽热情感的生命,得到“解放者”青睐,追寻着自由的梦想。最后,身为“命运之源”的神终止了这场两败俱伤的战斗,留下劫后余生的人和怪物们苟延残喘。尽管付出了巨大代价,这个世界依然会在毁灭后迎来新生。
不幸的是,黑暗之中潜伏着可怕的侵略者,它觊觎着神的力量,终于逮到机会趁虚而入。悄无声息地掠夺着属于世界的生机,解构着世界的支撑,为的是彻底占领它为己所用。
它们是一群狡猾的敌人,潜入社会,杀死受害者后伪装成原主的模样,欺骗他人,利用他人,拥有原主的记忆和思维却扭曲了他们的本意。他们坚持不懈制造矛盾,为的是有一天取代这个世界的神,统治世界。只要能达成目的,无论花多长时间它们都心甘情愿。
人类和怪物对此毫不知情,他们在那场大战后衰落,需要重新发展,在之后相当漫长的时间长河里,他们彼此几乎不相往来,直到最近的几千年,得益于一些个体的努力,人类和人形怪物才缓慢地开始恢复部分交往。双方在设防的前提下开始互相打探,探寻新的相处模式。
时至今日,人类和怪物的关系可能变更好了,也可能变得更糟,但是谁知道呢!学者们不会放弃研究,无论是你还是我,也许这个世界的未来又会走上与之前类似的道路,我是说,我们也许在将来某天又会再一次步入自我毁灭。不过别担心,“预言书”既带来灾厄的预示,也会埋下希望的种子。有恶龙就会出现勇者,我相信神不会对关乎世界安危的事情坐视不管,我是说,猎人们看起来就像是讨伐邪恶的正义勇士不是吗?这也是一种自然规律,当一个破坏规律的角色出现,必然会被另一个维护秩序的角色击败,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文:亡狗
有点赶工,甚至还有点写得不知所措了,找机会优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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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奋争出壳。蛋就是世界。人若想诞生在世界上,就必须毁掉这个世界。”
——赫尔曼黑塞《德米安》
W又搞砸了一次面试。这个结果并不令人意外,熟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不善于表达,并且将之归咎于他那不幸的家庭(尽管他本人声称他的生活远算不上不幸)。他毕业三年,至今没有找到一份工作,这显然与他那软塌塌的性格有关。这三年,他先是跟着大学的朋友考研,第二年又跟着家里的朋友考公,最后一年则留给自己四处碰壁。起初,他以为再怎么样也能找到个摇奶茶的工作混混日子,后来才发现,不管哪一种工作岗位,都不缺他这样一个没出过社会的边缘人。后来,我发觉他又像曾经某段时间那样沉默了。
一天夜里,W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有没有时间出来见一面。我们很快在聚会的老地方见了面。他看起来胖了不少,神情也憔悴了许多。我简单问了问他的现状,他呢,则是老生常谈地聊起这样那样没什么意思的琐事。我看得出他很消极,他又开始谈起他那段因为抑郁症休学在家的时光,他说他的一切都完了,在那时候就已经完了。
我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提起之前他状态好的那段时间。我问他为什么那时候充满热情,满腔热血。W说因为那时候他有信仰。我问他那信仰到哪去了,他说他不知道,他说失败的阴云笼罩着他。我问他他经历过什么失败。他说他经历了别人的失败,他看到了别人的失败,他说他不再盲动,不再有激情,不再读书了。我想对他说读书害了你,但我没有说,因为我又觉得不是他读的那些书害了他。我不得不再陪他回顾了他那短暂又无奈的人生。我希望他能看开些,别把事情都归结到自己头上,但又怕过多安慰他会让他继续颓废下去。
我说你上次找的那份工作呢,怎么样了。他回答说,因为妈妈的身体原因他把试岗推了。我问他阿姨出什么事了,他说只是被一些琐事气到了,但因为住了院,他也不敢不看着。我不知道他是想要逃避,还是确实放不下他妈妈,我猜两者都是。为什么放弃呢,我问他。他沉默了。我没办法去给他讲些什么道理,他懂得比我多,无论我给什么建议都能找出一个推脱的理由。我讨厌这点,我也不想再忍耐了。
“你是在糊弄你自己呢。”我对W说,“我清楚你所有的借口,所以我没法给你什么建议,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你说的那些都是狗屁!考研、考公,别说考研考公了,你连上大学都是在被一阵风推着走呢!过日子没人会给你一道一道下命令。你说你有过信仰,可信仰不是放在嘴里说的,是扛在肩上走的!不是读几本书就叫有信仰,你什么时候能把书里的道理用到真正的生活中,而不是用来耍嘴皮子那才叫有用。妈妈的身体是牵挂,可不是你逃避的挡箭牌!真正的孝顺,是让她看到你能站直了走路,能自己挣口饭吃,而不是每次见你,都只能看到一个躲在过去里、连面试都不敢好好准备的窝囊废!你懂的道理比谁都多,可懂再多有什么用?”
W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我。沉默了半晌,他问我,他是否可以离开。我不知道,我回答他,我不知道。那是一个安静的夜晚,我等待着面前的男孩作出他自己的决定。
后来,他把几件常服塞进了行李箱里离开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我知道他没出什么事。我没有再联系他,只是有的时候会看到他的母亲在小区里散步。我几次想要去说些什么,但又好像有什么神秘的力量阻止了我。有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到一只鸟在我头顶上盘旋,远景是一片荒原。我伸手想去抓那只鸟,却捏碎了一颗鸟蛋,蛋里面空无一物。后来我醒了,我坐在一列火车上,不知道火车的目的地,而身旁只有一个空落落的行李箱。
我没有想清楚该到哪里去,大概是因为没有哪里是我应该去的。我仍在迷茫,去了这样和那样的地方。后来有一天我发现我不再退缩、不再恐惧了。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平淡无奇,令人遗憾。W仍然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归宿和结局,但生活还远远没有结束。
文:讷
mode:随意
*《Hades》hyp/zag无差cp向,现代普通人类au,读前请注意。
(↑就算不知道原作应该也没有关系)
我做了一个梦!
修普诺斯轻快地说。他正在喝玻璃瓶里的柳橙汁,喝得很安静,橙汁在吸管中一闪一闪地被他啜进嘴里,看上去几乎是纯金色的液体。食堂太吵了,他们拿着午餐溜到草坪上,在树荫下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阳光透过密密的枝叶,看上去像是白亮的繁星。微风轻轻抚摇过整片草地。不远处不时传来其他人谈笑的声音。扎格列欧斯擦着嘴角沾上的沙拉酱,向修普诺斯那边靠了靠。
“刚才的课上你梦到的吗?”他说。
“不是啦,”修普诺斯说,“我昨天晚上梦到的。”他握着橙汁瓶,手在空中比划出弧度,“我梦到我死掉了。然后……我站在一根树枝上。周围很黑很黑,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脚下的是一棵树的枝桠。”
玻璃瓶被树荫外的太阳碰出亮眼的反光。“于是我沿着树枝往前走去,心里隐隐觉得如果走到末尾,一切就终结了……不过我明明已经死了不是吗?我一直走啊走,这根枝桠好像没有尽头,难道它一直在长长吗?它是水平地往前生长,是越长越高还是逐渐低垂呢?黑暗太安静了,连我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见。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得到答案。于是我停下来,在原地坐下,然后睡着了。”
修普诺斯结束了他的讲述。他心满意足地把吸管重新凑回嘴边,并拿起另一半三明治。
“嗯……”扎格列欧斯摸着下巴,“我应该先问‘这个梦的意思是什么’,还是先说所以你就这样在梦里睡着了?”
“对啊。其实躺在上面挺舒服的。”修普诺斯说。“要是忽略沉甸甸的感觉的话。感觉那里的黑暗好像一条浸透了水又沉又厚的棉被。”他回忆着,将橙汁喝尽。“如果死亡是那样的东西,怪不得如此沉重。还挺累人的嘛!”
第二天晚上,扎格列欧斯做了一个关于枝桠和死亡的梦。他梦到他也站在一根树枝上,就像修普诺斯所描述的那样。但是他不喜欢如影随形的黑暗,便沿着枝干往前跑去。他奋力地奔跑,不知道自己跑过了多少时间,某一个瞬间听见脚下的树枝传来断裂的声音。随后是似乎被无尽拉长的坠落感……他或许是掉入了另一种梦,梦见自己无数次地死去,又无数次地从一汪血红色的池水中起身,抖净身体奔赴下一场死亡。死亡的刹那无穷无尽,带来同样无穷无尽的、分明的痛楚。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中,他感到自己死去的瞬间是一种被穿透的疼痛,仿佛自己的胸口始终被一根枝桠穿过,未曾挣脱。
然而……每一次从死亡中醒来之后,他都看到修普诺斯。血池之外似乎是一片森严而沉暗的大厅,那景象透着悠远而古老的气氛,仿佛古希腊神明的居所。修普诺斯站在池水之前,睡眼惺忪,身上穿着上个月刚买的、他宣称他最喜欢的睡衣,显得鲜明又格格不入。他打着哈欠,有时候脖子上挂着耳机,有时候在吃他偏好的几颗水果,有时候抱着一大摞课堂笔记,始终陪伴着他的到来。于是,扎格列欧斯也泛起一阵困倦侵袭般的舒适。
他想起他们幼时发生的事。那时候他们的年纪都很小,某一个下午,修普诺斯和扎格列欧斯约好一起去摘苹果。他们沿小路溜进果园,拐至早就踩点好的苹果树下,用石头剪刀布决定了分工。修普诺斯爬上树将苹果扔下来,扎格列欧斯一个个捡好。那天没有风,天气还没有凉下来,两个人只摘了小小一兜就满身大汗。他们来得太早,苹果尚未全部熟透,有几个口感尚且酸涩,嚼得牙齿发软。中场休憩的时间扎格列欧斯坐在树下,他吃了一半就觉得吃不下去,抬头的时候发现修普诺斯在树上睡着了。他半倚着树干,手里还捧着一颗只咬了一口的苹果,毛绒绒的卷发因为忙活而变得蓬乱。扎格列欧斯屏住呼吸。他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尽量轻手轻脚地爬上苹果树,小心地挪上修普诺斯所在的那根树枝。修普诺斯没有醒。他注视着玩伴阖起的眼皮,轻轻往前伸手——
他听见树枝断裂的声音。
天旋地转。他看到修普诺斯猛然睁开双眼,那双眼睛近在咫尺,在阳光下映出不可思议的璀璨金色。他只来得及将修普诺斯拽过来,护住他的脑袋。修普诺斯几乎像是被重力推拥到他怀里的。他们疾速向下坠落,整个世界呼啸着在耳边凝成一点,翠绿的枝叶与澄蓝的天空晃荡拉长成无比明亮的色块,扎格列欧斯感到暗含惊惧、绵长的、而又无比轻盈的失重。这是他对死亡最接近的印象。
修普诺斯他想知道修普诺斯梦到枝桠是不是也是由于这次经历。扎格列欧斯从梦里醒来,为修普诺斯带了一瓶柳橙汁。上课的时候,他问修普诺斯记不记得之前从树上掉下来的事。修普诺斯点了点头。
“当然,”他说,“你不知道倪克斯多吓人。”
他们心有余辜地回忆了一会儿被家里人收拾的情形,不约而同地轻轻吸了一口冷气。他们当时没有死掉,完全是拜果园主人的井井有条所至。这棵苹果树下堆了厚厚几大编织袋被扫起的落叶,他们就掉在那上面。修普诺斯扭肿了脚,扎格列欧斯的小腿打了大半个月的石膏。扎格列欧斯掉转话头,给他讲了自己做的整个梦。
“噢,天呐。我们还挺心有灵犀的。”修普诺斯说,“不过你这个听上去比我吓人很多。”他轻轻摸了摸扎格列欧斯的胸口。“还好有我在那里给你带来慰藉。”
扎格列欧斯不禁笑起来。“你不应该穿睡衣的,”他说,“应该注意场合。”
“那我要穿一条很豪华的披风。”修普诺斯说,“不仅很有神明的庄严感,还可以当睡觉的小毯子盖。”
“我们不需要担心,”扎格列欧斯说,“凡人只能死一次。”
“肯定是因为教授最近一直讲《奥德赛》,我们上课听太多了。”修普诺斯很聪明地说,“希腊神就是这样神神叨叨的。”
他从桌肚里掏出一个滚圆的红苹果,用袖子擦了擦,递给扎格列欧斯:“吃吧!”
扎格列欧斯接过苹果,咬下汁水充盈的一口。他将手中熟红的果子递还给修普诺斯,后者在另一边清脆地也咬了一口。他们交递着吃掉这颗苹果,修普诺斯开始犯困,啃下的牙印越来越小。修普诺斯趴在桌上伴随着困意一下下眨着眼,午后的阳光穿过两人的间隙,落在桌上,令修普诺斯的睫毛映出缓慢扑闪的小小阴影。苹果顶端棕色的纤细枝柄没有摘净,红色的果皮随着啃咬留下裸露果肉的鹅黄色痕迹,沿着果柄旋转,逐渐汇聚。修普诺斯熟熟睡去,睫毛的阴影停成一点。扎格列欧斯将被他们啃尽的果核轻轻放在桌上。他感到生死也不过如此。
作者:林树
评论:笑语
吃了不知道几斤菌子写出来的,假如真的有人能看完,恳请手下留情!
夏日,烈阳,你枯草般的头发被镀成金色,背心肩带歪到一边,露出被烤得微焦的分界线。
“死鬼天气,热得不行。你说是不是?”
你的虎牙不太尖,圆钝的地方有些粗粝,想必咬住人的皮肉应该是磨人的钝痛,可此刻你用它咬着冒凉气的冰棒,一口下去就碎了,干脆、利落。化开的水混合着汗液顺着脖颈滴落,只走到一半就蒸发得干净,留下浅淡的痕迹。
“嗯,是好热啊。”
“来,冰棒,你吃不吃?”
“谢谢……姐姐。”
“客气什么,拿着吃。”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快吃,不然化了,多可惜。”
你粗暴地拆开塑料包装,把表面已经微微覆着一层水汽的冰棒塞进我的嘴里。
当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我只能自己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取出仍然结着一层霜的冰棒。我模仿着你的样子,一口咬碎了它,凉意冻得我的舌头和牙齿都变得麻木。
我狼狈地把它拿出来,对上早已结束战斗,咬着一根棍子,倚在摩托车上,百无聊赖的你的目光。
“不急,上车,你慢慢吃。”
能把人的五官都融化得模糊的天气里,你没有画眼线,没有刷睫毛膏,没有戴美瞳,就这样自上而下地看着我。
不知为何我的半根冰棒落在长满杂草的马路边上,化开的糖水滩了一地。
“再给你买一根?”
“不吃了,谢谢姐姐。”
“哈哈,没几个钱啦。”
真的没事,我还是不吃了。我的胃不好,吃不了太凉的。
没关系,刚刚已经吃够了,很凉快,也很满足了。
谢谢,只是刚刚掉在地上,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姐姐就饶了我,我们出发吧?
体面的回绝话语蒸发在干燥的空气里,我盯着已经顺着砖缝流走的糖水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话全都没有说出口。
我惶惶不安,带着令我无数次感到恐惧的期待看向你。你的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罐冰镇的饮料。你笑着对我说小心,即使这不是我的期望,但你的笑容太漂亮,我只能妥协地接受这一句体贴的警告,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它抛在脑后,就当是你的肆意妄为,再任你把它透心凉的瓶壁贴在我的脸颊。
“凉快吧?帮我拿着。”
我慌张地接过,这才发现是一罐廉价的啤酒。
好,就交给我,好的,我很乐意。
“……嗯。”
好像更热了。
我是知道的,这股燥热源于何处。你的剪影留出倾泻光的缝隙,好像咬碎一颗酸涩青黄的柠檬糖,锋利的边角在口腔里化开,我只得小心翼翼地含住,耐心地蛰伏,直到它被消化流入食道,连我也荣幸地变成了一个区区的容器。
可我没有时间了。我的时间少得可怜,因此只能囫囵咽下,碎片刮过内壁的感觉奇妙地痒,我享受着这种隐秘的爽快,心却不知为何抽痛。
好多人都说过,我是一块坚冰,就算用火也烤不化。
我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无法给予别人什么,自然也不会期待有人情愿一直提供燃料,看守火候,为了一团里面并没有埋藏任何奖励的冰而付出。即使我的身边确实有一个像火焰一样炙热的的人。那是唯一把我当成真朋友的兄弟,是个不执着于融化他人的好少年。因此就算我待在他身边,也感受不到自我的边界化开的危险。
他说如果我真的被烤化了,就会变成一滩水流走,一直流去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会蒸发在路上,会化在空气里,“我”也就分崩离析,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原以为我的人生只要这样就足够了。直到我见到你的那一天,才知道我们也许都错了,融化一块坚冰的方式不一定是用火烤。
尖锐的刺痛洞穿我的那一刻,暖意也渐渐渗透我的胸膛。
第一次见到朋友家的姐姐那天,他知道自己彻底沦陷了。
黑色的吊带背心,散开带子的沙滩短裤,小麦色的皮肤包裹着修长的四肢,夹子别起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红色的框架眼镜下淡淡的黑眼圈,夹着一根细烟的嘴边性感的一颗痣,毛燥的头发剪得长短不一,像一朵干涸在陆地上的水母。
他低下头,不敢看她,他觉得连空气都变得促狭,想要逃跑,却又不想错过她的表情。
“哇,大妈啊。收拾一下啦,把人家都吓到不敢说话。”
比以往他听过的都要粗糙的话语。他惊讶地抬眼,看见她随意地把烟摁灭在弟弟的门框上,后者一时间暴跳如雷。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在,眼前的姐弟一定会当场扭打起来。
他静悄悄地投去视线,倒吸上来的一口凉气都卡在喉咙的一半。
他那时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没有那位姐姐皱起眉那种不耐烦的眼神令人欲罢不能。
无数个夜晚他都在想着这一次见面,想起她破门而入时的力度,想起她伸腿踢在好友的脊背上那一刻。
“捡得来找骂是吧,死〇男。”
他忍不住也瑟缩了一下。好痛,辛辣得要流出眼泪来。
“痛死了!有没有素质啊你。”
房间门乒乒乓乓响着,一下开,一下关。
“喂,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哎,我想你也不会介意那么多就是了,我们别理她。”
“哎,不会真被吓到了吧?看到没,快点给人家道歉。”
他惶然无措,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就连朋友也发现了他的反常。
就在前几秒钟的缝隙里,他猛然发现自己嫉妒得胃疼,听见旁边的人念念叨叨地说死八婆只有来客人才会装下样子,愣神了几秒才想起来要抬头。
她已经换上一副眉眼弯弯的漂亮的脸,回头道歉,冲着自己笑了。
还好她没有用那种态度对待自己,他想。
三白眼,修得很细的眉毛,皱起来的样子让他毛骨悚然。刺穿胸膛的温暖太过珍贵,分崩离析的每一块碎片边缘都能感受到燥热的温暖,他会忍不住下跪,用如此草率而又珍重的方式,将捅向自己的长矛轻易而又慎重地给予他人。一切都太过于陌生,自己不过是作为侵入者,偶然窥伺到了这样一个漂亮温柔的女人隐私的一角,就能全然不顾这是从朋友那里偷来的一份待遇,背着所有人,在自己制订规则的脑内天地里,肆无忌惮地拿来发泄和妄想。
他不想,却又不得不认清自己的位置:他只能像现在这样,对着外出路上碰见的姐姐——卷过头发,周身飘散者护发精油的香气,化着可爱的大眼睛妆容,穿着流行款的短裙——礼貌地鞠躬打招呼。
“抱歉失礼了,因为我家没有兄弟姐妹,所以觉得很新奇……看来二位关系很好。”
闭着眼睛都知道要收获朋友的一句死装,可他的注意力却已全在那涂着鲜艳指甲油的手挽着自己弟弟胳膊重重的一掐上。
他越来越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为了不让最珍视的朋友再也找不到他,只能用从内长出的刃和矛一次次戳碎冰芯,再把自己泡在无尽的悔恨之中,冻上一层更厚的外壳。无法言说的秘密一天天膨胀,他每天都在小心地避免自己接触到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始作俑者,却在面对她时连一句坚定的话也说不出,连一个坚定的表情也做不出。肌肉牵动嘴角上扬出礼貌的微笑,不需要经过大脑就有好几句比人工智能还标准的回答含在嘴里等着被挑出口,他完成的这一切已经是机械的条件反射。
像他这样卑劣的人,本来是没有资格接受任何一份外界的作用力的。
然而他每天期盼的命运的审判最终都没有到来。最后一次见她的那天晚上,朋友蹲在灵堂外面的台阶上,嘴里含着他姐姐剩下的那种细烟,不回头,也知道他来了,就站在后面。
“你把自己冻得太严实了。”
青年感知到他长久而坦率的沉默,反而松了口气。
“你不用这样对自己的。我们都认识多久了,就算你哪天真的化掉,化成水,化成气,我也有信心能找到你。”
“你就抛弃我吧,我没有让你找的价值。”
“我不会跟丢你的。”
“不管我要做什么,都不会?”
“都不会。”
我没有食言,我不会食言。我知道他要多久才能下定决心,也知道他会去哪里,更知道他要做什么。当我们都开始无限接近裸露的核心,出走多时的浮萍终于尝到近乡情怯的滋味,本能的恐惧让我不断迂回,也许是我不想再干预他最后的一次自我决定。当我终于把多余的心思都耗空,踏进那条一头封死的死路,他们告诉我说有个男人含着一根冰棒,水都化开流进了领子里,就这样仰躺着睡在一台老旧的摩托车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汽油突然烧了起来,他的皮肉也被烤得一点点萎缩,再萎缩。旁边的人全都吓坏了,想要拿水来泼,拿灭火器来救。他摔在地上,求那些拿着武器的人放下,说他好冷啊,好冷,冷得发抖了,要生点火来取暖,求他们别再浇灭他最后一点任性的念想。
至于那些为了撇清自己见死不救嫌疑的句子,我都没有听。你发疯的时候会用自毁式攻击威胁别人吧?这回可是我替你安抚的,别担心,你可没有欠我的。你曾经背着我把自己折磨了成百上千次,你总怕我把你弄丢,我都装作没有发现。我太懦弱,没有切开你的勇气;又太自私,没有让别人把你切开的气度。我也像你享受着她的那样享受着你。我甚至想去自首,说是我杀了人,我要你罚我活着赎罪,最好从人间一直赎到炼狱。哈哈,虽然就连炼狱这个词也是从你那听来的。
这些烦人的事情,就留到以后再说吧,我们要上路啦。
自从宣告庆典即将到来起,所有的新生天使们都欢呼雀跃起来,这些崭新的灵魂用还未被浸染上色彩的眼睛,好奇地探望着天堂的一切。而这样盛大神圣的庆典也是他们生命中第一次的体验。
在这期间,连课业也为此暂停,天使们全都四散在校园中,采撷着各自对礼赞的期盼。
“亲爱的孩子们,我们平和的生活已经如溪流一样悠长,这是主与前辈们为我们缔造的幸福。”
伊德尔老师将这些尚且年幼的天使们聚集起来,在诺那托学院的厅堂中向他们传达庆典筹划的事项。
那双淡绿色的眸子总是那么温和地凝视着,倒映出一个个干净又鲜活的灵魂,孩子们明亮的眼睛中是火苗一样炙热的爱意,还有迫不及待想要参与其中的殷切。他抬手托起这片天地,
“我很高兴见过你们每个人对这世界的触碰,看着你们萌生出独属于各自的意义。而此刻我们齐聚在一起,为了最崇高神圣的礼赞而歌唱。此次庆典,我们将追溯到一切的原点,从七日创世之篇启程,歌颂主赠与我们的无上光辉。”
“千年一度的神圣庆典,你们还未曾领略,现在我将放开所有的拘束,亲爱的孩子们,请让身心归于平静,尽情感悟着世间一切吧,让光辉洒满你的心灵。”
伊德尔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份慈爱柔和的笑容。
片刻的平寂之后,万千双羽翼在光芒中飞扬,如银铃般清脆,或是风声般嘹亮的欢呼从这里爆出,随着白鸽羽毛间裹挟的云雾一起,传响到了更远的天际。
席瓦老师将主题交付,是戏剧——那最适合传达美与感悟的载体,爱慕艺术的灵魂永远不会是少数,此时他们就像是终于翱翔天际的雏鸟,高歌着莅临自己心底向往的天地,这段时间里,耳畔总是澎湃激昂的热情言语,和从喉头自然流露的歌声,那样自然,那样动情。
洁白而肃穆的唱诗班很快集结,那里面全都是熟悉的面孔,瞧,厄诺斯正高昂着他的下巴,向来灵巧的唇舌随着奏乐声扬起而开合,发散出无处遁形的欣喜。想必他一定很幸福了,珍珠般的字句从他的喉中流露,这个热爱歌唱的孩子得以放声高歌,将他自由而浪漫的赞美声尽情叙述,光辉在他明亮的眼瞳中肆意流转。
其他雀跃的孩子同样闪耀,歌声与琴弦拂过的韵律一并漾开,如同世上最宽广而透亮的潭,涟漪轻轻晕染,扯住了摇曳的衣摆,亲吻了柔软的翼尖。
伊恩·瓦卢亚并不便于参与进去,但他已经依靠在这舞台的一旁,侧耳倾听了许久。灵魂已经完全地得到了荡涤,那种从出生起便共同存在的信仰此时正高频地共鸣着,他仰头无声地尖叫着,连颅顶都在为之颤动,仿佛世界从起源至现在的一切在眼前闪过,他彻头彻尾地体味着那一场浩大的史诗,主深沉的呼唤似乎就在耳底。
那种久久无法消散的震撼使他浑身酥麻,就像亿万只蝶落在他的肌肤上,蝶翼震颤着留下鳞粉与微风,把每一寸皮肤覆盖,使他从芬芳中重生一次。
伊恩颤抖着睫毛,极缓慢地睁开了眼。
其实今日的排演早已结束,大家聚集在一起欢笑,回味着这酣畅淋漓的赞歌,余韵似乎还在唇齿间停留。
他有些茫然地环视着,事实上他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眼前骤然闪过的赤红让他清醒了些许,抬眸看去,原来是卡莱奥博卷曲而曼丽的红发。
与往日的严肃不同,他看见他眉眼间极少见的餍足笑意。是啊,那孩子向来是喜欢歌剧的,前几日还在圣咏堂看见他沉浸其中的身影。这种极珍贵的幸福真是让人为之触动,伊恩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他由衷地为卡莱奥博感到欣慰,也欣喜于能沾染他的喜悦。
大家渐渐四散而去,卡莱奥博也拾起了他的花篮,他金色的眸子低垂着,却没有凝神,如星般的滚烫在眼底翻涌,连那精心编织的插花也稍显的黯淡了几分。他甚至没有留意伊恩的存在,只是匆匆地离开,用心脏盛着那份久久不散的悸动。伊恩·瓦卢亚无法克制内心的汹涌,他屏住了呼吸。在卡莱的发丝从身侧略过时,他用手虔诚地托起,并吻上了那温热细腻的发梢。
“谢谢你,我看见了今天最美好的一瞬。”
无人知晓的感悟只在心底低声流露,至于记录的事情,就等这份澎湃退潮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