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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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nah Hunt - Vampire Weekend
[You and me, we got our own sense of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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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与一片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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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永恒的存在,若用人类的话说,大约是位旅行者。它曾经去过的地方,有许多东西,我们的语言我们的想象力远不能及。反正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它曾经来过,曾经存在于此。
它不进行任何接触、干涉时,像是全知的神。但它要落下来,就得降维到一体实体。这实体与这个世界的本土存在没有区别,除了里面盛装的意识,但能力也有了大范围收缩蒸发。以及,当它遇到任何事情时,想离开时,总会有条随时随地都能打开走人的退路,抽身回到天上,继续往前浮游。
不过现在,这之中出了点儿问题。
降落舱一样的东西狠狠砸进了树林间。一侧冒着烟,他手动撬开舱门,爬了出来。活动手脚骨肉,呼吸草叶泥土。无需多久就能适应,这次采用的躯壳是这个世界两类智慧生物中,根据资讯更占据主导位置的那一类。
一切都稳定下来,机器损坏的部分都不再冒电火花。他转过身,打量降落地周围。尚未辨识出的不太对的味道,由视觉捕捉到了来源。沾着飞溅而出、缓缓外流的红热液体,舱体与地面凹陷之间,露出本地生物的下半身。
观察特征,可了解到其种类。两具,成年。初断:一对。
他盯着它们看。
然后他听到别的动静。
扒开没被砸平的草丛,还不会走路的幼犬,其实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手足脸上沾着些父母的血液,跌跌撞撞往外爬行,把那些自然界中惹眼的颜色也抹得,草叶与土地上到处都是。
哦。
他过一阵跟一步,保持距离,看了它一会儿。见它摔倒了,然后在地上囫囵打滚。发出茫然的,但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唤叫。
就俯身、伸手,把它提了起来。看见风吹的利草与锐石,在幼嫩皮肤上留下了许多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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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的一天。狗把L的住所给拆了。
黎明时分,他在七分睡梦中听到很大动静,爬起来穿衣去开房门,发现被锁上了。
门外一开始还挡了一座柜子,后来也被波及拆碎了。听着外面的吵闹声,没有任何来自声带的声音,只有毁坏一切的嘈杂巨响;从东到西,他辨识着飓风中心的方位移动,然后急了,好在这个世界的人类体能、他设置的水平也还不错,片刻好歹把房门给砸开了。
打开门来,他都能看见大量晨光。大半座房子已经被整塌了。他扫了一眼遍地残骸,这些对他而言毫不重要,踩过不会扎脚的东西,快步走向车库。
那里一样是一地狼藉,机械设备、零件、文件,而且尤其地又碎又散,一看就知道,什么都捡不回来拼不起来了。他径直望向那座降落舱。灯几乎碎完了,这里的墙壁还完好,半暗室中大概估断来,他松了口气,没什么事。
飓风半分钟前在此停止。有猎食者本能的动物,可以把呼吸都收到人听不见。他转头,靠墙的金属桌上,电脑加水杯全都变成了不堪的模样,残留的水从桌沿往下滴。椅子转过来时长吱了一声,狗正盘腿坐在椅子上,手抱着脚,尾紧贴收在裤腿旁,从身躯到一对狗耳尖直立得发锐,好似盯向人类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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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科医生真的这辈子没见过这阵仗。——虽然饲主看起来没有受伤,甚至没有很悲伤的表现,对于自家房子基本被拆完了这件事。反而显得很茫然。
某些品种的成年狗,若拆家能力完全释放,会是毁灭性的,这点其实往古了说,还是有很多案例的。所以现代人养狗、养大型狗尤其谨慎。医生很迷惑,如果这条狗有这么强的拆毁欲望,那应该很早就会表现出来,然后得到严厉的纠正,怎么都不至于拖到现在这种严重程度,能力和意图都旺盛到了极致,片刻的爆发就能把整座房子拆了,还得出动平常只进行野外工作的队伍,最终才勉强将它压制住。
"以前有过类似的征兆吗?"
"没有。应该没有。"
"呃。你是不是不知情地接手了别人养不下去的狗了?"
"没有,"饲主回答,"我从它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养起了。"
"那它现在学习进度到哪里了?"
"到……应该内容都学完了,成年前的部分。"顿了顿、接了一句,"成绩都很好。"
也不落后啊,甚至算超前了,说明智商水平是够的。这么说过来,现在饲主就跟医生一样,对此时情况正一头雾水着。
"好吧,"医生翻了翻初步检测报告,"你养的这品种本来野性就强、静不下来;似乎你给它营养提供得很充足,所以长得又比野生同类健壮太多。一般不会这样的。”
“这样么。”
“嗯……那么,除了书面学习,你平常怎么相处和教育,训练它行为的?是不是太娇纵了,这么久过来性子给惯坏了,结果一点小事就把它惹毛了,闹成这么大。"像是顿顿都吃的肝脏,忽然这一天没给之类的。
"……"医生看着饲主对这个问题给出漫长没结尾的呆滞。
喂喂。如果真有点那样的话,那也不对啊。如果真的一点也没做的话,两年再往前这饲主就该被至少啃掉一只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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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医院走廊,L走向自家狗的独立牢房。
隔着一段路就听见响声,走到门口,看见里边已经再度乱成一团,托盘里的金属器械飞过来砸在他旁边门框上。狗将窄小得只够它转个身的笼子都撞得扭曲了,令刚苏醒的自身也又增伤痕,出还是出不来,带着笼子往前翻滚,扑向某个工作者时把人吓坏了跌倒了,虽然看着可怕但并不真的伤害谁,在人类不先动手时;只是从缝隙把人身上挂的钥匙夺过来,开了笼子门锁。
被包围、看起来打算露出尖牙突袭时,抬起头看见了他站在门口,刚爬起来的身子愣站了一秒,接着又被扑倒。没想到这会儿它还这么有疯劲,在场三个人按不稳打下一针镇定,犬张口发出震玻璃的咆哮,张大的口下一个动作就要撕下拦它害它的谁一块肉。
"等等。"饲主说。
在场所有听得懂的智慧生物都刹停了,看向他。
"你们出去。"他说。"我是饲主。我来解决。"
人们很迟疑。
"我出了什么事,医院不用负责。"他对他们说,"我签字了。"
虽然那也是人命;他们见他眼光很坚定,看得清被疯狗撕成碎片的坏结局。好吧。他们放开了狗,抬脚踏过暂时不敢留下来收拾的器具残骸,走过他身旁,离去了,有人抬起胳膊啧了啧,有点小擦伤得赶紧去处理了。
他将门合上。然后转过身来,独自一人直面狗。狗刚从地上爬起一半,仰视着他。保持在高度应战的状态,绷紧得一触即溃。
很痛吧,从被逮下以来。很难过吧,一直一直以来。
"对不起。"L说。
他没有那么多表情变化,去渲染表达。也许在别人看来很不真诚。但狗是他养了三年的狗,顿时从眼睛到爪趾完全愣直了,粗气都忘了喘。
[造成了这么大损失,而且表现出了极度的危险。虽然这次没伤到你。如果你有意愿的话,是可以……交给我们代为处理掉的。]
"我做错了。"人类说。"一直都。太错了,错太久了。"
[你只要点个头,就什么都不用再操心了。]
"以后不会这样了。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可以原谅我吗?"
狗的尾扫了扫身后地面。
人类双手朝它张开一个拥抱。很不熟练,是第一次。僵僵硬硬,尴尴尬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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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得吗。你以前给我洗澡的时候,场面混乱把你淋了湿透,然后你抱怨'这世界科技的自动化程度也太低了'。"
"我都记得。"
他们换了间小很多的房子住。其实主要是,以前那么多空房间并没用处,只是需求个放东西的车库。现在这间两室一厅,L把降落舱搁在了最大的主卧,腾走大部分家具后能放下,就足够了。
谁都没注意电视里在放什么。狗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靠人类腿边。人的手则搁在它头发和耳朵毛间,摸一摸,扫一扫,捏一捏,习惯上手习惯得很容易,因为物种之间本身就有这种相处天性。它把头一歪,获得轻度满足,然后赖得更深了。
"我喝牛奶喝吐了一床。想吃的东西你没买回来我大吵大闹,给你留下好段时间的齿痕。跳进我还对付不了的深水。虽然你不会骂还是动手,但你强烈散发的情绪气味我都能闻到。这种小事你根本不记得吧。"
"我都记得。我记忆力很好的。我都还记得,你非要尝尝购物赠品的巧克力,从我这里拼命夺过去,一口把几小块全带着包装纸吞了。"
尾毛随意地扫着拖鞋与裤腿,这会儿加了个速,又落回。
"而且你现在都成年了,不会再有那种事了。"人说,一直在摸着,不自觉手指从耳廓往里伸多了一点,被弹开,狗耳摆了摆,又平静下来,他在耳背安慰了一下。"这么说可能显得我没在乎,但我是真的明白我做错了——只是因为这些吗?"
"……"狗沉默了片刻。电视里重复使用的笑声素材响了片刻。它转了些身子,将身旁靠着的双腿紧搂住,下颌搁在膝上,挤压得都挺用力的,真不想松开啊。
它垂下双耳,闭上眼。
"你知道你把平板丢给我就不管了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认识,误触选的人类课程。"
"知道啊。"两边编排的内容导向与丰富程度完全不同,他以前没管过没问过——除了保证狗吃饱(营养均衡)穿暖睡软,其它都完全随它的便,随着快速成长它生活自理能力提升了就更少、几乎都不去过问了——而现在也没敢问医生,如果学错了有没有什么问题,狗用狗成年的时间学完了人类成年的时间才能学完的课程这是正常的吗。
"后来我也回去看了我原本应该学些什么。那里面不会讲人类的生活轨迹,还有历史。人类,可以活好久啊,就算是以前医学水平不发达,怎么也能三四十年往上吧。而我们二十年就封顶了。"
"噢。"
狗将脸都埋在了裤子布料皱褶里边。头上的手也停了停。
"而且你还更不一样。你是永恒。"
"……啊。"
"人类在你看来都是又短暂,又无足轻重的吧。别说一条狗了。本来能活在你身旁的时间就这么短,你又完全只专注你自己的事。你经历了数不清的旅行,这么一小段又普通的记忆根本不会留下痕迹吧。……就算只是留下一个瞬间,一个不怎么样的场景。
"我也想在你心里留下一根狗毛的位置啊。"
它已经完全被不闻不问的饲主逼疯了。一点都没有疯,饲主和宝贵的降落舱它一爪尖都没碰。
"如果设想你的视角,感觉自己下一瞬就会彻底消失,你都不会记得一丝。"它说,是呼吸让身体起伏,是忍不住浑身发抖,"想想就,好可怕。"
饲主将狗的头轻轻搂在温暖的怀里。
"我记忆力很好的,"他说,"我经历的所有事情我都有很清晰的记忆,你不用怕你被忘了。"
"那这也只是很小一段,你都不会捡起来回忆的时间,如果你的记忆那么浩大的话。就算成为永恒是不可能的,"狗说,摇摆着头,蹭人的手和衣服,人类也配合它,"就算有人类那么长的时间都好啊。一天多看我一眼都好啊。"呜呜。
"……我也有些事情得坦白给你听。"永恒说。
"啊。"狗半睁开眼,抬头看他。
"现在我也想清楚了。你知道我一直在修那个东西。"L说。实际上他的旅程并不是借助什么科技、机器,那是他的一部分,只是实体化成这样而已。如果实体化成人体的某种怪病,在本土人类的管理下,偷取特定药物比仿造某个零件要难多了,至少他当初得到的资讯是这样。"一直修不好它,让我很焦虑。从来没有过这种状况。
"以往无论我在降落的世界做什么,出什么问题,我都可以马上用它撤走。但现在我依赖的退路没有了,我沉浸于找修它的办法,其实是在逃避去适应这个突变。"
狗能闻到微妙的情绪气味。它将头靠到人的手下边,让人抚摸柔顺的毛,来舒缓彼此。
"实际上我两年前就差不多明白了。按现在这儿人类的发展速度,差不多得等二十年,才有可能诞生能修好它的技术。其实我除了等着什么都做不了。但我不敢停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这之外的一切。
"我也在害怕,恐惧这种我没法抓稳的未来。"
狗笑了,松散地摇尾巴。
"那你还是能等到的啊。幸好你没有选择做条狗。"
"嗯……所以,反正这段时间也只能等了。我就不去做什么无用功了。"L说。"这之后我就陪着你吧;到你的二十年结束,你都可以完全拥有我。
狗靠在那儿,睁大了眼睛。
"让我留下最轻松美好的,可供时常回味的记忆吧。你也,直到最后都不会再寂寞了。"
耳朵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抖了抖。又抖了抖。
"……这是梦吗?"
"把你养成这样,闹出这种事,也没法再交给谁去了。"
他这话一脱口,狗马上就甩开他的手窜了起来,姿态像是要马上对任何一个替换饲主发动攻击。
"哎我就随口说一句,别当真啊,我没想过的,一点都没的。"他只好语言安抚,行动安抚,让狗回到怀里来继续平静待着,只有尾还有点不安稳地晃动。
"一直困在这种小地方,也是委屈你了。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之后一起去逛逛吧。"
只要跟着人走,去不去哪,都无所谓的。被揉着毛,狗闭着眼想了想,噢,永恒本来就是位不断游览着各式风光的旅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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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售票窗口里坐着的人,抬头看了人一眼,看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等着的狗一眼。
这里旅客不多,现在售票处都完全没有排队。
"先生,"她说,"冒昧问一句,您是要带着狗出行吗。"
"嗯。两张票。"
"但是您要去的这地方,现在是禁犬的。"
"呃?"
狗看着L空手走回来了,打开手机开始翻什么。
"怎么了啊。"
"……"售票员教他查了查限制区域,随着时间只有范围扩张。"发达的城市基本上都禁止犬科动物进入了,原本生活在那里的都在被清除。"一齐往回走,人说,"对不起,你想亲眼看看大城市的样子,这愿望大概暂时不能实现了。"
"还好啦,我只是随口说说。去哪里都可以的;而且大城市的气息,"狗说,尾随便地晃着,偶尔扫到旁边人的腿上,"看影像我都觉得,我不会喜欢的。"
"那现在怎么办?"
他们一齐抬头看本地小城镇,污染不严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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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有那么丰富的经历,那有什么故事可讲讲解闷吗。"
"大多数没办法用这里的语言描述。说了你也听不懂。"
"我也没有那么傻啊,至少我还……"
"不。我的意思是,你让这个世界本土最尖端的人类学者,像是上次获奖的那位,来听都是听不懂的。世界之间的差距会非常大,远超出人们基于本土的幻想。"
"哦……"
其实也不完全是,还有很多世界是高度相似的。不过有很多经历他不是很想讲。回忆着让他想起了一些,一直隐约感觉着,不太明显的事情。
少无人烟的路线上,车里空座一大堆,还要坐一起是能理解的,但狗根本不好好坐,还没脱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能脱离,对渴求已久的接触回应终于能得到后产生的严重依赖,也不管行车的震动,就枕在人腿上。他的手放在狗耳边,偶尔摸一摸毛发。那边的尾无聊地扫动椅背。
咳咳,人听到旁边的动静。扫了扫乱飞的头发,看向过道另一边。中年人靠在敞开的车窗旁边抽烟,也很无聊,看着他们俩。
"你这狗挺粘人的。"
"嗯……"
"看品种,本应该是很野很拆,很不服人的那类啊。"
"是。"都大拆过一趟了。他跟人聊着,手上随意地应付。
"多大了?"
"三岁多了。"
"哦,刚成年。"把烟头直接扔窗外去了,对方呼出最后一口烟气,"到十八岁都是非常能折腾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看来这人不止了解,还养了的。养过。
"要谨记,要珍惜。时间是很容易一眨眼就流干净的。"
不满饲主注意力转移后的敷衍,狗挣扎抬起头,见对面微笑着,也瞥了它这条一无所知的小狗一眼。看起来是友好没隐心的,但从气味上它也十分不喜欢。
浮现苍老迹象的面庞。那么他/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他们想了想。应该在那时到来之前就会圆满结束这段旅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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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过雪,山路又难走,又寒冷。
也许好处是旅客甚少。他们换了最保暖的厚衣服,互相搀扶往上爬。
有过于丰富的经历,这种体验,大多数体验,他都应该不陌生的。当然每次也有些不同;他总感觉现在每一处都不太一样。每一步、每一次抬手,握住、紧跟。每一片变幻的视野。
他们到了山顶,这儿太冷了,就他们俩站在望台上面,抵抗着冷风看风景。
哈啊。冷得都不敢大口呼吸。人类,永恒,他望向远方。也许确实不知道,上次这么认真地看没什么特色的景色,是什么时候了。不就是雪覆盖自然山脉上的深绿与褐,与干净的天空在远处粘连。现在是因为与谁有联系的缘故吗,想法会发生变化。
想起、想不起某件事。从天穹到山脉,在视野中,被震动、劈碎成一片片。缝隙很隐形,但是存在着,让人看着它们时的感受,刹那间完全不同。摄取的一切信息都变质了。读取理解的方式发生了腐化。
看不懂了。忽然他就理解了。他一会儿没动,怕他是冻僵了,狗从身后搂住他。
不知道多久之前,有谁说了你是永恒,你就以为你是永恒了,你以为你理解了所谓的永恒。
越来越碎,越来越碎。山脉碎成每一朵雪每一簇树叶,每一片,每一条叶脉、棱角。天光碎成各种颜色,而无法重叠聚合。什么都再也辨认不出来。
为了好好传递热量,搂得无比地紧,头搁在肩膀上,往颈窝深处蹭,毛挠得很痒。
你又没有同类,没有参考。时间又拖得这么长。你根本意识不到,什么事情发生,是什么将降临的迹象,什么是什么的代表预兆。
"怎么了吗?"狗抬起来一点儿头,感觉到一些奇怪。
"没。没什么。"他对狗笑了笑。
苍老。衰老。缓慢,迅速。衰竭。烧尽。
你将体验你从未体验过的一切事情。直到将至的事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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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害怕永恒,对吧。
在那面前,会感觉自己……无比……渺小。什么都……做不到,就会消失……也什么都……无法,无法留下。
想要留下……一丁点也好……的痕迹。
那么……你现在应该开心些……
开心些吧。
别露出这种表情啊。
当永恒……终结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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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没能信守承诺。想来其实我,以前也丢了不知多少承诺。但这一次……
真的,抱歉了。
在这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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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类喜欢生活在山林里,只与现代社会保持最后一丁点的必需联系。不是因为什么文化潮流,就像是种天性,就觉得这么活更舒服。
他们当然也会有养狗的,养条好狗对这种生活很有帮助。但他们是从来没见过这种狗。品种似乎就是这儿的野狗原住民,但智力教养,又比谁见过的狗都好。没有主人带着,独自居住,跟他们聊天、偶尔到附近城镇去换基本物资,工具手段使用得都跟人类没两样。另一方面作为狗,各方面体质能力又都比人类更好,健壮得绝不是野地里混出来的;打多了猎获会积极分享,叫它闲暇来帮点忙它也很乐意出力。大家相处融洽,又偶尔为其啧啧称奇。
有人说它要去某个还没禁犬的城市,也许能混得很不错,说不定能叫更多人改观一下对狗的看法。也有人对它开玩笑说:要不跟我回家吧。
它完全不为这种玩笑发一丁点的笑。
给你取个新名字吧,不这么奇怪的。
它不接话。
你肯定以前有过饲主吧。能把你养这么好,肯定是个很不错的人。
它不回答。
是抛弃了你?应该不会啊。还是过世了?
它忙完要帮忙的活计,一言不发地走掉了。有人拍拍新来的人,说,别再乱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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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杀的风在吹。地面上全是堆积落叶,每一脚都一片脆裂。
狗抬起头,看森林,上方边缘划碎的天空,今天天气挺不错的。
它停下了脚步。
视线钻进了每一片枯叶,每一条叶脉。收回来时,在空气里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偶尔是可以捕捉到的,碎裂成了无数细丝,浅浅环绕着这世界,几乎等于不存在、没有谁记得的,从来不该被称作永恒的永恒。
永恒他永恒地睡去了。
它有许许多多可以回忆,根本没有多少可以回忆,但现在就算是以前拿去跟人抱怨的,都变成小心翼翼保存的回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片风里,回忆起了一段以前都没注意过的话语。
"你知道么。因为你们只知道这个世界的模样,所以很多事情,不会觉得违和。"
"你是指什么?"
"这个世界的人类。有30%对葱类食材过敏,容易致命。有40%对于可可碱、咖啡因过敏,也容易致命,说直白点,就是不能碰咖啡和巧克力,以至于某些节日有人想送礼物,还得好好调查下对方究竟能不能吃。"
"……?所以?"
"还有大概25%的人味觉非常差。比率很高,以至于餐厅要专门为这类人设计提供,比起口味,散发的气味上更吸引人的美食。——你知道'返祖现象'是什么意思吧。"
"知道,但还是完全没听懂。很奇怪吗,我们不都这样吗。"
"也许我在别的世界听到过的消息,与这儿有关联。……也不一定。算了,还是别说了吧,忘了我这段话吧。"
"又是什么我无法理解的东西吗?"
"不是。但也许说出来不太好。大概就算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过……"
在风里它抖了抖耳朵,一边挂着的耳饰晃了晃,灰色不闪一点光的材质,毫不起眼。像是发出了风铃声,像是某个人的话语声,再也不会传来的呼唤,像是又捻了捻耳尖的毛,指尖却十分冰凉。
"这是这个世界不存在的字眼。这儿只有狗,野外的就是野狗。因为你太与众不同,所以我给你这个字。也许你什么时候会突然明白的吧。"
这世上唯一的狼,忽然明白了。
想要啸叫与奔跑,跳下山涧。
想要将风中一丝一丝的残存都用爪钩住,吸入鼻腔。
"因为大体相似,当时又焦急,我就没有注意。还真是傲慢啊,这个世界的人类。"
确实,那并不是什么有用的信息。狼在林间徘徊,只是它又捡起一枚碎片时,发现它还有另一面色彩,这样使得它又马上把记忆翻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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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记起来最开始的时候,只有表皮模仿了人,还不那么像人的人形,抱着它边在林子里走,边用袖子擦它脸上的血。它抓住了人形的手指,然后就下口。
虽然造成不了多少伤害。人形都没有马上抽回去,就放给它咬。没有任何表示的双眼,与它的幼崽大眼睛对视。但它能闻到些情绪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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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小时候的事情,它应该完全不记得了才对。但它现在记忆无比清晰,没有想忘掉的事情,所有宝物都闪闪发亮。
闪烁出永恒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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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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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本来想作弊超车把首杀抢了。然后发现已经被抢了。算了。之后会再从头写个作业的。大概会写个姐妹篇。
评论要求:笑语/无声
由于公告文章有字数限制,故重新搬至普通文章处进行更新。
在企划书公布后,若有任何新问题被提及,本版块将在【末尾】继续更新。
预告:http://elfartworld.com/works/8443190/
企划书:http://elfartworld.com/works/8443279/
=============01/01/21 更新=============
1)
Q:我可以开来自未来BR的角色吗?
A:不可以。为了不产生时间悖论,因此不将各个世界线的未来BR参加者纳入考虑范围,一切人选和对战记录都是过去BR中的。
2)
Q:我可以设定让系统给角色植入虚假的记忆吗?/ 我可以设定角色在醒来后出现失忆的情况吗?
A:云端系统目前无法给角色修改/植入记忆,但在上传过程中不排除可能会造成角色小部分记忆的缺失。缺失的记忆可逐渐恢复也可永久消失,各位玩家请自由设定此类剧情。
3)
Q:我想开新人设,但是我没有参加过往届BR企划,我可以设定我的角色是往届BR企划学校的学生吗?
A:不可以。新人设请使用除往届BR企划学校外的学校设定,谢谢。
4)
Q:我想创作「我的角色剧情上死了」的剧情,角色死亡时观众收看的直播画面剧情详细是怎么样的呢?
A:在剧情上,本次企划对战中的任何参加者在首次死亡时,观众收看的直播画面上将出现「REVIVAL?YES / NO (倒数描述)」的投票画面。
在投票倒数开始时,监督者会向观众提问是否希望复活此参加者,让观众选择是否让其复活。投票时限为每位参加者死亡后的10秒,过时则自动默认观众放弃复活该参加者。
观众们可在时限内使用手机发短信或在BRS官网投票。
5)
Q:我使用的是往届BR企划的生还者,那这算是角色在原世界的未来被抽取了意识体吗?BR进行的时候,角色本人在哪?
A:是的。在候选投票结果出炉时,该角色由于成为本次参加者而将默认为被「公司」强制带走,并进行意识抽取。因此在BRS进行的时候,角色本体正在被「公司」拘留至某处。
============01/01/21 v2.0 更新==========
6)
Q:请问一定需要在e站投稿人设纸以后才可以报名吗?必须要在e站进入企划打tag才可以报名吗?
A:①报名时带的是wb链接也可以。
②【在报名前进入企划页面打候选者tag】并不是必须项,因此不强制各位有兴趣的玩家一定要在这之前为了打‘候选者’tag而申请进入企划。场外也不强制必须进入企划。
7)
Q:BRS的项圈好难画啊!能简化吗?可以用自己原装的项圈吗?
A:各位请随意简化,本次项圈款式的特点(白环+中心灯)还看得出就好了。
老角色的校服是原装的(或如果有什么别的原因需要穿新校服的话,自行圆起来即可),但项圈方面请画BRS款式。
8)
Q:自带武器的范围是什么?
A:理论上来说,冷热兵器都可以。但是有连接信号或者黑进虚拟世界能力之类的电子设备会无法做到这些功能(如,笔记本电脑只能用来做投掷型武器,等)。
9)
Q:请问可以设定原本要参加的是A,但实际参加的是冒认顶替的B吗?
A:在‘本次的参加者为已参加过某届BR的人物’的前提下,原世界BR的冒名顶替设定是可行的,本次参加的也是这位顶替参战者;
由于本次协助方「公司」办事仔细,有技术去排查及确认抓对被选中的参加者,因此这次【不存在BRS官方抓错人的情况】:
ie."剧情上了BRS候选名单的原生还者角色在被抓去参加BRS时,在虚拟世界出现的实际上是另一个人的意识体"的情况——即使大脑是来自不同人的情况下,「公司」也会有方式使得出现的主人格为被选上的选手同一人格;除非玩家能合理地解释此情况,谢谢提问!
============01/01/21 v2.0 更新完毕==========
============02/01/21 v3.0 更新==========
10)
Q:请问可以旧角色穿新校服吗?
A:可以,只要旧角色穿新校服的理由合理即可。
*最简单的理由可如“该角色参加的是原设定平行世界的BR”(需魔改世界设定)。
11)
Q:请问忘了往届死法怎么办?
A:在中人忘了往届BR中的死法(且没法从其他人的作品中得知)的情况下,企划组建议如下措施:
-平行出一个自己ver死法的世界设定。
*出于对既定作品剧情的尊重,须注意对平行世界的设定至少稍作魔改来区别于原企划已有的作品。
**中人对角色死法和平行世界设定的改动程度取决于中人和角色的需要。
在原企划为‘授权范围内的企划’的前提下,企划组认为只要在尊重他人设定的情况下做改动即可:小从魔改校名或者BR名,大到改动对战剧情和杀死角色的对手角色。(是否要与旧对手中人讨论平行魔改等事宜已属企划组管理范围外的事情,中人酌情做决定即可)
12)
Q:BRS这次学校的设定大概是怎么样的啊?
A:私立白之屿学院原身是一所1878年开建的私塾,在90年代正式成为了一所私立国际中学。学校分为高中与初中部,教学方式偏向西式私校模式,拥有羡煞旁校的升学率。
*为了方便玩家设定自由,各位可自行设定不同届BR名字,也可和其他玩家组成同一届,企划组不作干涉(若真的出现同校不同届BR便是私立白之屿学院时运高被重复抽中了)。
============05/01/21 v3.0 更新完毕==========
============16/01/21 v4.0 更新==========
13)
Q:进场后车内广播会通知全车选手都有谁进场吗?可以有办法查到其他选手的资料吗?
A:车内广播不会通知有谁进场。选手们可以呼唤【委员会AI】(仅有音频,无形象或投影)来查询选手资料。
委员会AI说话音量可根据选手需求调节。
14)
Q:如果发现车上有熟人可以过去唠嗑吗?
A:除非面对面,否则无法远程交流。
本次BR虽为虚拟世界,但电子设备并无通信功能(只剩物理功能,如,砸)。
15)
Q:委员会AI可以帮我查场外选手的资料吗?或者家人、外面世界的情况?
A:委员会AI只给你提供场内选手资料,场外一切资料均不予以提供。
被三翻四次地追问的话,AI会做出以下行为中任一一种:
a.不搭理/b.作出内容如‘额外信息需选手自己活着出去获取’回答。
16)
Q:所以说在我死后才出现的新奇东西,只要问AI,AI都会回答是吧?
A:场内资料以外的问题,本次BR的AI只会回答百科全书里的内容。
17)
Q:这期能组队吗?
A:规则上并无组队玩法,剧情上请各位自由地来,最终每一日同一格的人群里面都只能存活一人就是了。
18)
Q:场内资料怎么看?是弹出一个屏、上面写着人设资料,还是○音未来那种身边都是数据的?
A:第一种,可以理解为资料都从你的项圈灯biu地射出了投影成像,因此投影随你而动。
19)
Q:问AI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只会跳出自己的场内资料啊?
A:是的。
20)
Q:要是家里人有人出名到可以建立百科词条了,那我岂不是就能通过AI搜到家人了?
A:逻辑上是的,请注意这样设定的时候需避开原br世界观设定。
『本群作者1月任务』Vol.190
从以下四个关键词内,抽取一个词语作为核心,围绕该词写一篇不低于1500字的故事,体裁不限。
【关键词+出题人】
1. 极限(白伯欢)
2. 新世界(七川)
3. 望风(江橼)
4. 煽动(汉尼)
截止时间:1月31日21:00
格式复制:见群相册(有更新)
作业要求:作业发布至Elf/星球主页(尚未成功注册ELF账号的七招新人请在本月内尝试,下旬仍未注册成功可询问鸫君解决办法),超时未提交者将直接出狱。
※本月活动文可替代关键词作业。
文体:小说
关键字:梦游记
作者:落水
正文:
————
玛丽娜被眼前的瑰丽光彩牢牢地吸引住了自己的目光,这本身即极为梦幻的场景,反而令她产生了此处并非梦境的特殊感受。
大量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蘑菇状植物围绕在她身周的空地上,高的如同巨树一般参天而起,矮小的聚集成一簇簇的繁花,或细长的如蒲公英般缀着额头随风摇摆,或短粗的似卵石一样在地上趴伏。
一粒散着明灭闪光的微粒顺着风从她的视野中飘过她身旁,随即滑向天际,带着她的目光投射到了夜空中的巨大明月上。
那是一轮悬挂在天幕中如火一般的耀眼明月,表面上流淌着艳丽丰富的色彩,将她的周围映照出了一片片泾渭分明的斑斓光亮,如此美丽,却又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极致威胁感,它太大,又太近了。
近到玛丽娜都能清楚地看到它表面鲜艳的色彩之下高耸的山脉与低谷,她如此安静地在夜空中旋转、游离着,又仿佛下一刻就会径直撞向大地。
令人喜欢地盯着她瞧,又令人恐惧地瞪着她看。
就在她目不转睛的时候,又一道优雅的蓝色光芒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首先看到了一道细微的阴影从那月亮上缓缓划过,随即发现一颗淡蓝色的小球在那月亮上空悬浮。
那是一颗月亮的月亮。
这颗小得多的月亮正在缓缓地绕着她转悠,在夜空中散发着迷人的蓝光,闲庭信步,姿态悠闲。
玛丽娜不由得目眩神迷地仰着脖子注视起了天空,这恐怕是她最近经历过的最为梦幻的梦境。
“咦?”一声惊呼从玛丽娜身后响起,她回头看去,一个身穿褐色登山服,背着登山包的黑发女性正讶异地看着她。“小孩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女人疑惑地慢慢走到了玛丽娜面前,戒备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玛丽娜正打算说点什么,就见对方耸了耸鼻子,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你是外来人?”她安心地在玛丽娜身旁一屁股坐下,朝玛丽娜伸出手来。“我叫张香香,你叫什么名字啊?”
“玛丽娜。”玛丽娜跟她握了握手,疑惑道。“你是这里的人吗?”
“嗐,原本不是,不过现在算是了吧。”张香香开心地朝玛丽娜左右看着。“你身上没有气味儿,应该不是转生者吧。”
玛丽娜正准备开口询问她所说的气味儿究竟是指什么,就被张香香咋咋呼呼地一声惊叫生生打断。
“啊!对了!”
张香香突然把自己的包扯到胸前,玛丽娜被她吓了一跳,随即发现对方从包里掏了一个小盒子出来,打开盖子递到了她面前,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色被切开的蘑菇,花花绿绿的十分好看,似乎也十分可口。
“来试试看,难得来了这儿不吃点特产,回去你要后悔死的。”张香香说着掏出一双筷子,上下看了看玛丽娜,又从包里掏出一副刀叉递了过来。“放心吃吧,这地界的蘑菇完全无毒,真是天堂一般的地方。”
“谢谢。”玛丽娜接过叉子尝了几片不同的蘑菇,有的甜爽可口,有的软糯喷香,有的口感像鱼肉一般滑嫩,有的是生的却鲜香怡人,有的显然经过了精心烹调。
玛丽娜吃得很高兴,张香香也得意地笑了起来。
“慢慢吃别着急,还多得很呢,我这趟上山来就是要找蘑菇来的。”张香香抬头看了看天,舒缓了一口气。“你刚刚在看花月吧,我刚来的时候除了吃蘑菇,每天最喜欢的事儿也是这么看月亮,你来的可正是时候,这三个月亮啊各有各的美,过了这一阵可就不一定能看得到了。”
“三个?”玛丽娜只看到了两个。
“是呀!就是三个!”张香香伸手指着最大的那个月亮说道。“你看最大的这个月亮,五颜六色的就像花儿一样对不对?它的名字就叫花月。”
“那个绕着花月转的小月亮,就像是一只绕着花朵飞的小鸟,它叫鸟月。”张香香说着说着顿住了,用手指在天幕中划拨了一会儿,才找到了她想找的目标,那是一颗明暗不定的星星。“那是游月,它的轨迹游移不定,就像是一条活在天上的游鱼,所以它叫游月。”
“三个月亮并称花鸟游,名字就像它们本身一样漂亮。”张香香笑着呼了口气,遗憾地朝玛丽娜耸了耸肩。“可惜啦,游月最大的特点是它有一条长长的尾迹,离得近的时候就像是一条划过天空的彩带,特别漂亮,但它现在离得太远了,尾迹也是朝着背面的,所以你才看不到。”
玛丽娜听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高兴地笑了起来。
“但现在它们就已经很漂亮了呀,我还吃到了好吃的蘑菇,已经够啦。”
张香香笑着揉了揉玛丽娜柔顺的头发,把玛丽娜已经吃完的小食盒收了起来,收紧了背包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
“那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吧,姐姐要去找蘑菇啦,这是姐姐的工作,就不带你到处乱逛了。”说着又指了指身边的几种矮小的蘑菇。“饿了就吃这个,生吃也很好吃的,量大管饱,渴了的话就找那边那种冒着粉光的大蘑菇,戳个洞就会有喝的流出来。”
“好的,姐姐再见。”玛丽娜站起身跟张香香挥了挥手。
张香香也挥着手钻进了蘑菇林里,几步就看不见人影了,但她的声音还是从里面传了出来。“这附近没什么危险,你就乖乖坐在这周围别乱跑哦,姐姐回来了你要是还在,就带你去城里逛逛。”
“好!”玛丽娜高喊了一声,又再坐了下来。
她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天空,肚子里暖暖的,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容。
少了张香香的指引,隐没在星空里的游月已经不知所踪,玛丽娜只好继续观赏起了花与鸟,但这美景虽然动人,长时间看下来,也多少有些无聊。
随着鸟月渐渐飞到了花月的背后,玛丽娜也有了些困意,头不由得冲着星空点了几下,差一点就要再睡过去了。
一阵莫名的心悸突然传来,玛丽娜猛地惊醒,慌张地原地跳起左右瞧着,蘑菇林在花月斑斓的彩光照耀下,依然是一片美丽且迷幻的景色,天空上的星光与月亮,似乎也与刚才没什么不同。
令她惊醒的心悸似乎只是一个错觉,就像是梦中毫无理由的坠落,她没有再多想,但也已经睡不着了。
稍加思索后,她决定四处逛一逛,毕竟来到这里之后她还没挪过地方,难得遇见这么漂亮的景色,不多走走,兴许真的要后悔的。
那就去找大姐姐吧,她倒是说过不要乱跑,但也说了这里没什么危险,玛丽娜拍了拍屁股,朝张香香离去的方向悠哉地跟了过去。
不同于刚刚的空地,随着她的深入,树一般高大的蘑菇渐渐密集了起来,花月的光经过蘑菇林的分割,在漂浮着细小尘埃的林子里投射出了一道道多彩的光柱。
倒也是另一番别致的美好光景。
正走着,玛丽娜听到了几句模糊的人声,正是张香香的嗓音,她竖着耳朵听了听,随即撅着屁股往一丛稀碎的低矮蘑菇里钻了过去。
她探出头的时候,张香香正抓着几朵蘑菇,朝一棵树低声说这点什么,听到她到来的动静,张香香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疑惑还未全然显露,就被强烈的惊恐取代。
她立马丢下了手里的蘑菇,也不管被她放在一旁敞开着的登山包,拔腿就朝玛丽娜跑了过来。
“快跑啊!”
玛丽娜依然在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并未看到周围有什么异样,不明白张香香为何突然如此惊慌,但张香香已经抄起了她的手,拼命地逮着她向来时的飞奔了起来。
一声震人心魄的吼啸声从张香香钻出的林子里响了起来,玛丽娜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高大的蘑菇林在左右晃动着,却不见有什么东西跑出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追我们?!”玛丽娜朝张香香喊道。
“来不及解释了!”张香香也跑得十分狼狈,早已没了刚刚的淡定从容。“先跑了再说啊!”
两人一直跑到了一条宽阔的河边,看着张香香直奔河流冲去的架势,玛丽娜连忙拉住了她。
“已经……已经没在追了!”
张香香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向来的路,确定身后已经没有了动静,也不顾身上沾着的蘑菇碎块,径直瘫倒在了地上大口喘了起来。
在玛丽娜也学着她躺倒之后,张香香皱着眉埋怨了起来。“我不是让你好好在那里待着呢吗?”
“但你也说了那周围很安全啊。”
“算了算了,那家伙本来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张香香摆了摆手,长长地呼了几口气,苍白的脸色才浮现出了一阵潮红。“妈耶,先让我缓缓,一会儿带你进城,先把手续办了。”
“手续?什么手续?”
“你不是本地人,需要登记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放心吧,直到你离开为止,会有专人负责接待你的。”
“不用这么麻烦,我只是做了个梦,在这里睡一觉,我就会回到我的床上了。”玛丽娜伸了伸懒腰。“我觉得我很快就能再睡着了。”
“真是神奇……又让人羡慕的能力。”张香香感叹了一句,扭头看向了天空,不再说话。
玛丽娜也将视线重新落到了花月上,经过了刚刚的追逐,鸟月又一次从花月的背后绕了回来,鸟月纯净的蓝色表面在经过花月边缘的时候散发出了晶莹的闪光,玛丽娜静静地盯着鸟月,不知为何,她感觉鸟月的速度似乎变得比刚才快了一些。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鸟月仿佛也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在她的注视下逐渐变得慢了下来,最终突兀地停在了花月的上空,玛丽娜打算开口让张香香看一眼,随即发现张香香也停住了。
她的肢体与表情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停留在一个诧异的状态上,随后猛地坐了起来。
“月相……突变了?!”
“月相是什么?”玛丽娜问道。
但张香香并没有搭理她,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天空,玛丽娜也只好放弃了追问,她发现鸟月在停下之后扭头向着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以比它绕过来的时候快得多的速度猛地扎进了花月的背后,短短数十秒就从庞大的花月另一侧冒出,却没有继续绕圈,似乎已经脱离了花月的束缚。
直到此时,玛丽娜才意识到花月也已经缓慢地转变了方向,它也朝着鸟月飞离的方向追赶而去,而此时的鸟月已经远远地远离了花月,直到花月跟了上来才慢慢减速着恢复了绕花月旋转的样子,但绕转的距离已经大大增加,原本它只是一个小小的圆点,现在却已经变成了一颗巨大的蓝色圆盘,几乎呼啸着一般从天空中迅速划过。
而另一边,原本只能看到星光点点的游月,突然由下往上飞去,它背后闪着光的尾迹也终于露了出来,看上去就像是一条缓慢而持久的流星。
“花东向南,游南向北……随……随心之月。”
玛丽娜担心地看着张香香,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花鸟游三月突兀且宏伟的变化中似乎夹杂着某种特殊的情绪,又或者只是张香香的行为也让她变得惊慌失措了,她突然觉得张香香一惊一乍的表现,让自己有些厌恶。
“对了,你不是睡一觉就能回去了吗?你现在还能睡得着吗?”张香香蹲在了玛丽娜面前急声说道,随即一阵刺耳的鸣叫声从她手腕上的手环处尖声响起起,她着急地把警报声关闭了。“从现在开始我会把我自己绑起来,不论我说了什么你都千万别靠近我,如果睡不着就离我远一点等着,一会儿会有人过来,你跟他们走,明白了吗?!”
“这……到底发生什么了?”玛丽娜被她吓到了。
“还记得我刚见到你的时候说的话吗?你的运气很好,刚好赶上了好时候。”张香香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了一组扣绳,极其麻利地把自己的手脚都绑了起来。“但你的运气,到此为止了。”
说完这句话,张香香就用胶带粗暴地封住了自己的嘴,她用眼神示意玛丽娜快离她远一点,自己也踉跄着向远离玛丽娜的方向挪开了。
玛丽娜有些害怕,不用张香香提醒也不敢靠近她了,确也不愿意就这么把人丢在这里不管,于是跑到了一颗高大的蘑菇旁,用蘑菇遮住自己的身体,露出一对圆滚滚的大眼睛注视着不断远去的张香香。
张香香还在蹒跚地向前挪动着,但脸上的表情已经逐渐狰狞,她似乎骂了一句什么,但被胶带封住的嘴里只发出了呜咽的声音,随即猛地顿住,然后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她不断发出各种含混的声音,猛烈地扭动着自己的躯体,仿佛一团在暴雨中被狂风摔打的碎布般挣扎着。
突然,她再一次被按了暂停一般顿住了身体,定住不再动弹,玛丽娜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蘑菇后面,一时间没有什么声响,她又慢慢把头向外凑了出去。
当即就看到了张香香面目全非的脸。
她就站在蘑菇的另一边,绳索已经被她解开,脸上的胶带也被她扯掉了,双目通红,脸上带着奇异且阴狠的笑容,定定地看着被吓得呆住了的玛丽娜。
“放心吧,你没有味道,我不会动你的。”张香香似乎在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让她看上去不是那么危险,随后歪着头用手指在空中轻轻地捏了捏。“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一个很小很小的忙。”
“什么忙?”玛丽娜后退了小半步,犹豫着自己是否需要拔腿就跑。
“暂时别睡觉。”张香香仿佛没看见玛丽娜的小动作一般,开始梳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衣着,拍拍打打地把身上粘着的细碎蘑菇扫下,稍后才满意地点点头,朝玛丽娜展露出了一个真诚得近乎发自内心的微笑。“稍微清醒一会儿就好。”
约半小时后,张香香和玛丽娜再次回到了她们一开始相遇时的那片空地,在这段时间里,玛丽娜想要向张香香问很多问题,月相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会变?变了又会导致什么?为什么她在月相变化的前后会作出那些奇怪的行为?
但张香香一直静默不语,除了再次对之前两人逃跑时的那棵树嘟哝了几句以外,对她往往只是露一个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玛丽娜被她抱着坐在了空地最中央的地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在闪耀着刺目蓝光的鸟月第六次从天空中划过时,张香香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抱歉啦,这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梦对吧?”玛丽娜能感觉到张香香明显地叹了一口气。“这本该是个美梦的,从理智来说,我也不希望这种事会发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玛丽娜想要扭头去看张香香,但张香香预先用手按住了她的头,虽然用力不大,但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这个世界,是被头顶的月亮所控制的。”张香香顿了顿,玛丽娜却没有在她留出的空隙里理解她想传达的信息。“你应该听过洗脑是什么吧?随心之月就是最强大的洗脑方式,当三颗月亮移动到了合适的位置,被它们的光芒所笼罩的每一个人,都会失去所谓的自由意志。”
“我不明白,你看上去还很清醒,而且……为什么我没事?”
“这就是它最可怕的地方,它会让我们去做自己最想要做的那些事,即使我已经知道了这是它的影响,但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不顾一切地去做,至于你,我已经说过了,你不属于这里,这一切发生以后,你总会回去的。”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远方传来了一阵逐渐靠近的机械轰鸣声,张香香拍了拍玛丽娜的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空气中一时间只剩下了不断靠近的轰鸣声,一道强烈的光柱从天上打下,刺得玛丽娜睁不开眼,一串人影从直升机上顺着绳索滑下,迅速地将张香香包围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张香香究竟会做什么,但这种只有在电影里才见到过的场面,还是让玛丽娜直观地感受到了此刻仍然轻轻抱着自己的人,究竟有多么危险。
三个穿着漆黑作战服的战士从三个方向包围了过来,蘑菇林的间隙中似乎还有着更多的人影闪动,正面着的人向前靠了两步,目光越过玛丽娜直接看向了在她身后的张香香。
“张香香,你已经违反了随心之月管理条例第三条的规定,我们将对你执行拘捕工作,在此过程中造成的损伤将由你本人承担,你可以在事后……”
“别念了,兰斯,这毫无意义。”张香香伸手轻轻环住了玛丽娜的脖子,用舒缓的怀抱减轻了玛丽娜听到接下来这句话时产生的颤抖。“你不担心会伤到这个孩子吗?”
“她还能活着坐在你的手里,应该是来自其他世界的人。”兰斯看了玛丽娜一眼,这一眼中包含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以至于玛丽娜只能解读出歉意与同情。“抓住你才是首要目的。”
“他们或许不在乎她的死活,但她可能和我们来自同一个世界,你也不在乎吗?”
“现在是随心之月,你我的理智如何并不重要重要了。”兰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只要阻止你的念头大于救她,我的行动就不可能顾虑她的死活。”
“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信了他们这一套的,呵呵,那好吧,我帮你们省点事儿,束手就擒怎么样?”
“你……”
玛丽娜突然被张香香从背后推开,两人刚刚的对话分明是围绕着她进行的,但却又诡异地完全将她排除在外了,似乎他们双方都不在乎她是否会陷入危险,才是她能够获得安全的唯一前提。
她看了一眼站在她前方不远处的兰斯,对方用眼神示意她尽快远离,而她再回过头,又一次地看见了张香香脸上的真诚笑容。
此时周围的几个士兵已经做好了作战准备,随时都可以开火射击,而张香香就坐在从直升机上投射出的强光之中,淡然地微笑着,似乎周边严阵以待的士兵对她毫无恶意,似乎他们马上就会与她一同席地而坐,在空地上,星空下,在花月绚烂的光照之中,开始一场欢愉的野餐。
鸟月再度从头顶飞速划过,短暂地遮挡住了花月映射的光芒,被纯白的强烈光照笼罩的张香香的身上都仿佛开始散发出了朦胧的纯洁微光。
玛丽娜突然想到了张香香之前远离她对着那棵树的低语,她依然没听清那些话语所包含的字句,但她意识到了这片只有蘑菇的森林中,不该出现任何一棵的树木。
“快跑啊!”玛丽娜回过头对兰斯喊道。
伴随着她的呼喊,一道恐怖的阴影嘶吼着越过了她的头顶,转瞬间将一名士兵拍倒在地。
“大……大蘑头……”
被拍倒在地的士兵整个胸口都已经塌陷了下去,他只来得及念出了这头野兽的名字,就双眼一番陷入了昏迷。
大蘑头的头部覆盖着一朵蘑菇似的面甲,两只细小却又散发着嗜血而凶悍气息的双眼从面甲的缝隙中露出,它小山般高大粗壮的身体上盖满了木头一般的表皮,健壮的四肢上生长着扭曲锐利的爪子,它对着场中众人发出了一阵令人心悸的咆哮,随即冲向了下一个刚刚转过枪膛向它开着火的士兵。
玛丽娜就站在空地的中央,身后的张香香已经不知不觉间离开了,兰斯和士兵们依然在与大蘑头拼死战斗着,火光四溅,沙石迸射,玛丽娜在这场与她无关的闹剧之中,失了神地默默呆立着。
直到直升机旋绕着、轰鸣着、尖啸着地砸落在了她不远处的空地上,她才回过神来,战斗早已结束,大蘑头又一次潜入了蘑菇林的阴影之中,周围也再听不到什么枪响。
“走吧。”张香香的声音从玛丽娜身后响起,她刚打算回过头时,张香香再次用沾着血的手撑住了她的侧脸,阻止她转向自己,随后竖起手指指向兰斯等人来时候的方向。“你大概短时间内是睡不着了,往那边走吧,一直走,会有人来接你的。”
她终于知道该做什么了,玛丽娜机械般迈开腿向前走去。
“对了,别回头,这一次可千万要听话哦。”
张香香的低语轻飘飘地从她身后传了过来,玛丽娜的脚步顿了顿,随后又继续向前走了。
时间在这段路程里仿佛已经失去了意义,玛丽娜麻木地在这片本该梦幻而瑰丽的蘑菇林中行走着,就连已经被人抱上了车里,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都找到了吗?”
“除了小陈,都找到了,兰斯是唯一的活口,但是……以他的伤势不知道还能不能挺得住。”
“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目前知道这一点的,恐怕只有这个女孩儿了。”
“我知道了,让现场的兄弟们小心点,我过去问问。”
“让我来吧,你……不合适。”
“好吧。”
在玛丽娜的视野里,一个披着白大褂的女性出现了,她慢慢蹲到了玛丽娜面前,眼中充满了担忧的神色,在轻轻揉了揉玛丽娜的手之后坐到了一旁,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应该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吧,接下来我要说的东西可能和你经历的那些一样的费解,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全部,只是让你多少能对我们……”
“为什么,你们都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们和我明明长得一样。”玛丽娜突然看向女人问道,对方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浮现出了一阵浓郁的哀伤。
“关于这一点,实在是我最不想让你能明白的部分了。”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但你经历了这些事,你也有权利知道,可你真的想知道吗?这对于你来说恐怕并不是什么容易接受的东西。”
玛丽娜点头。
“好吧,简单来说,因为你还活着。”女人看出了玛丽娜的不解,继续解释道。“关于随心之月的信息,不知道你……我还是从头解释一遍吧,因为经常有外来者出现,所以我们知道你们的世界和我们通常有很大的不同,如果你先登记过的话,本该有专门的人向你解释这些,我可能说得没有那么好,如果你不明白,就直接问我吧。
以随心之月来说,只要花月和游月以特定的角度运转,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都一定会去做他们内心深处最想要做的那些事,这或许有些费解,这不像是你饿到了极点般渴望食物那样,而是……你自然而然地就会那么去做,不论这些事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一样的,没人能够抵抗随心之月的力量。
而张香香,她对蘑菇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在来到这里之后的几年里,她已经把这个世界里几乎所有的蘑菇都品尝过了,在那之后,她发现常年食用蘑菇的人——也就是我们,身上会散发出混杂着蘑菇的气味,这是只有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的人身上才有的味道。
而她……想尝一尝它。”
“那刚才的那些人……”玛丽娜看向女人,对方只是苦涩地笑了笑,她难以置信地抓住了对方的手,急声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把她抓起来?既然你们已经知道她会吃……月相一变你们就过来抓她了,为什么你们不提前把她抓起来?!那不就没有人会受伤了吗?”
“因为我们不能。”女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你的眼里,张香香恐怕已经疯了,但她没有,她每周都会按时去心理咨询所报道,按时服药,确保自己遵守了每一条的守则规范,因为她自己知道这是不该去做的事,是随心之月让她这么做的,而不是她自己。实际上,在她经历过的四次随心之月里,她一直有着良好的表现。”
“可是,她毕竟……”
“你知道吗?在我们这个世界里,像是随心之月这样会带来各种混乱与灾难的月相,还有十五种,实际上,除非规模不大,否则每一种月相都是致命的,这个美丽的星球上,每时每刻都有悲剧因为月相而上演着。有时候,我们能预测下一次月相会发生什么,于是提前做好准备,但更多的时候,我们既不知道下一次月相会何时发生改变,也无法搞清楚它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就像今天所发生的那样。
这些无法预测的灾难折磨了我们上千年,而我们无能为力,只能徒劳地对月相带来的恐怖做抵抗,所以我们最渴望的事,就是秩序,以及秩序所带来的希望。
所以即便随心之月会让很多人释放自己内心深处最可怕的恶魔,依然有很多人会像我,像兰斯一样,守护在秩序的最前线,随心之月不会骗人,我们还站在这里维护秩序,是因为这就是我们最想要的,你明白吗?”
“那难道不是抓住她,大家都能更安全吗?”
“是的,安全,但那不是秩序。”女人抽出被玛丽娜紧紧地攥着的手,随后又轻轻地盖了上去。“实际上,绝大多数的外来人都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所以我们确实尝试过这样去做,相信我,我们尝试了很多很多,但那是没用的,对于他们来说因为随心之月可能带来的危险就把他们直接扼杀,并不是秩序的表现,而他们总是会出现,当他们抗拒这种秩序的时候,就只会为所有人带来更多的混乱和灾难,同样的,其他的种种月相也会为不同的人带来危险,难道要将所有人都抓起来才算完吗?
为了秩序本身,我们只能制定一个尽可能让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自身的安全受到了保障的规则,你不需要理解这些规则究竟是什么,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张香香自己也是它最坚定的拥护者,我愿意发自内心地相信她已经尝试了自己所能做的每一件事去确保自己不会伤害任何人。
她,兰斯,还有更多的留在了这里的外来人,都在为这份秩序而努力着。
这些灾难不是她或者任何人想要的,也不是他们带来的,是月相,明白了吗?”
“我……不是很明白。”玛丽娜抬起头,再次看向在不久之前在她的眼中还显得美丽迷人的花月,有太多的问题,是现在的她无从去理解和解答的。
“没关系,这本也不是那么容易去接受的事情。”女人摸了摸玛丽娜的头发,随后侧过身直接面向了她。“可以告诉我,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玛丽娜断断续续地将自己所经历的事情逐一告诉了身边的女人,很快,她被带着返回了城市里。
道路两旁有着许多遭遇过冲突的痕迹,但相比于刚刚在蘑菇林中发生过的那一切来说,这些冲突并不是那么难以令人接受。
女人解释过,如果不是因为月相突变的话,就连这些冲突本也可以避免。
除此之外,玛丽娜所看到的更多是井井有条,街道上有着许多显然不是警务人员的人们带着袖套维持着秩序,他们穿着各不相同的服装,有着各不相同的打扮,有厨师,有服务员,有医生,有律师,有学生,还有更多她无法辨别身份的人,甚至还有些人虽然已经酩酊大醉,却还是举着小旗子协助着对周围的人进行登记。
玛丽娜靠在女人的怀里,默默地看着这些她难以理解,却多少透出了某种苦痛中成长起来的希望的场景,慢慢沉入了梦乡。
愿她能够记得住这个梦,记住还有一个世界,经历了永恒而无尽的不断变动着的灾难,记住在这个世界上那些在灾难中怀揣着希望而努力着的人们。
记住这希望,和希望背后的光。
————
后记:
一个月后,特警于一座山谷中将张香香拘捕,小陈残缺的尸体在周围被发现,在被捕的过程中,张香香表示口感并不如她想象那般好。
被捕后第三天,随心之月结束,在此次事件中的遇难者家属对张香香提起追诉。
两天后,标准避难手环制造商的生产主管自首,坦言对随心之月突变时本应生效的镇静剂注射器失效负责,据其提供的数据中表明,因为工艺原因,在这次月相突变中,部分隐藏在手环中的注射器并没有向高危人员发生作用。
在随身设备的记录中,张香香当时已经完全按照随心之月治安管理条例所要求地为自己进行了束缚措施,但本应自动进行的注射器突然切换到了手动模式,而她此时已经受随心之月影响,拒绝了镇静剂注射。
由于证据充足,张香香无罪释放,除部分家属依然坚持对她追诉外,其余家属均已撤诉。
兰斯于一周后转出重症监护室,整体恢复良好,预期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但已不再具备特勤任务所需要的体能。
他拒绝了队内转文职的调任通知,表示将申请转去其他力所能及的外勤部门。
————
备注:对整体视角进行了调整,固定在了玛丽娜的身上,对具体设定的展开也进行了优化和微调,希望现在的阅读感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割裂
现在看上去应该是一个完整且完成的故事了
如果还存在其他问题,欢迎各位指出,当然,最近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再对这篇文进行修改了
但存在的问题如果能和大家交流的话,我可以避免在接下来的其他作品上重蹈覆辙,所以拜托啦各位
免责MODE:笑语/求知
文:雪咲
关键词:音符
标题:向日葵满开的夏天
正文:
锡兰镇郊外的向日葵今年开得格外好。
是这几年以来最好的程度。
无论是开放的时期、开花的数量、花朵的盛开程度、包括花期时的天气,都是堪称完美的一年。
对于任何途经这里的人来说,这都是一片值得驻足的美景。
当那个穿着红色T恤、背着吉他的少年站到画架前的时候,年轻的画家正对着将成未成的画若有所思,画上的向日葵开得和眼前的一样灿烂。
“请问……我在这儿弹吉他,会影响到你画画吗?”
年轻的画家,時田清一,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那是一张极年轻的少年面容,或许只有十四、五岁。看起来是在一个人旅行。
通常来说这个岁数的年轻人要出远门旅行,多半还是会有监护人在旁陪伴,或是至少有几个同行人,但眼前这个少年却似乎是独身一人。
“不会,请便。”時田保持着有礼的微笑回答道。不管怎样,其他事情都不是他需要深究的。
“谢谢!”少年笑着道过谢,走开一小段距离,席地而坐,木吉他纯净的旋律渐起。
他的演奏看似随性,却十分投入,轻松愉快的旋律乘着花田间轻拂过的微风,飘散到各处。
時田被少年的演奏吸引,一时听得入了迷,忘记去顾及他未完成的画作。
“很棒的演奏。"
一曲终了,時田为少年送去掌声。
“啊……我果然还是打扰到你了吗?抱歉。”少年带着歉意的笑抬起头。
“不会,你没有打扰到我,是我自己遇到瓶颈画不下去了。你的演奏真的非常棒——我不是在说客套话,是真心的。”
“谢谢,这儿的花开得很好,对演奏效果也很有提升,是托了它们的福呢。”
“花开得好能够提升演奏效果”对于時田而言似乎是个挺陌生的概念,他略一皱眉思索,无果,还是决定不再去纠结。
時田最后审视了一下未完成的画作,随即视线从画面上移开,开始收拾起画具。事实上,对他而言这幅画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画下去了。
“咦,你不画了吗?”
“嗯,彻头彻尾的失败作,已经没什么画下去的必要了。”
“怎么会!你画得明明那么好!——啊,抱歉,刚才无意间看到一眼,我没有要偷看的意思!”
从盛情夸赞到慌张解释的神情变化大概只花了一秒不到,过于戏剧化的展开让時田差点想要笑出声。但是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忍住了笑意。
“没事,我不介意。”
“那……我可以再看看吗?”
少年发出请求时饱含希望的眼神让人难以拒绝,稍微犹豫了一下,時田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视线一接触到画布,少年的夸赞就没有停歇。
画布上的向日葵花田栩栩如生,迎着阳光和微风轻微摆动的样子被完美地描绘出来。无论是光影、色彩、构图,都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至少从他这个外行人眼里看来,这幅画已经画得足够好,是让他忍不住发出赞叹的程度。
“你明明画得这样好,看你的画就像是亲眼看见了花田,为什么要说这是失败作呢?”
对于少年的困惑,時田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觉得,这画里缺了些什么吗?”
“缺了些什么?不会啊,这画面已经很完整了。”
“不,不是画面上的要素。是比如……”時田斟酌着用词,“一些能够触动人心的东西。现在的画面就只是空有技法而已。”
時田清一在绘画上的天赋很早就被发掘,也因此成为了炙手可热的青年画家。但他自己却清醒地认识到,没有灵魂的画作就像是空壳,他的才华很快就会失去价值。
他惯于理性思考,对于太过抽象的概念无法很好理解和表达,这也成了他难以突破的瓶颈。于是他选择休息,四处旅行,寻找答案。
“嗯……”少年听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就盯着画卷不再说话。
時田好脾气地没有去催促认真思考中的少年,等待他得出结论。
“也许可以试试……加点音乐?”
长久的沉默之后,少年突然蹦出的句子脱线得让時田有些头疼。
“抱歉,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意思?”
“唔,抱歉,让我组织一下语言。你的画技真的非常的好,像名画家一样!能像照片一样把花田画得那么生动。但是我觉得……嗯,只是我觉得而已,画画和照片最大的区别不就在于,照片是把事物就照着事物原本的模样记录下来,而画画由于是绘画的人亲手所画,反而更加能够把画画的人的情绪和感受加入进去吗?至少我觉得是这样的……”
“这样说的话我倒是能理解,但是那和音乐又有什么关系呢?”
時田相当苦恼,他不太跟得上少年的思考节奏。也许是年龄差大了点,也许是眼前这个人的思考回路过于跳脱,总之,他开始觉得自己选择等待他的答案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因为‘音乐’里面可是藏有能够影响人心的巨大的魔法的哟!说不定你能获得一些灵感也说不定!不嫌弃的话让我试试吧?特别为你弹一曲——嗯,适合这片这么美的向日葵,也适合你的曲子。”
——果然是非常少年气的想法。
思考了三遍要不要接受少年的提议,時田才终于同意。毕竟包里厚厚一整本速写本里全是他近期的“失败作”,死马当活马医也不是不可以尝试。
“那就先谢谢你了。”
-
時田清一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思考方式多少有些脱线的少年,确实在某些方面有着极其出色的天赋。
这一次的演奏显然比刚才的随心之作更为认真投入。
少年手指轻拨琴弦,木吉他澄澈的声音就流淌出来,温润的嗓音时而合着旋律轻唱。
从他指尖奏出的每一颗音符都轻盈而饱满,在六弦琴上跃动起舞,亲吻向日葵柔软的花瓣,轻踏着花叶和茎秆,拥抱穿梭于花田间的微风,落满花田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嗓音如初夏的熏风,带着阳光的甘醇香味,热情却不逾礼,拂过花田,飘向远方,温暖轻柔地包覆起触碰到的一切事物,也不至于太过热烈将人烫伤。
通透圆润的音质勾勒起少年眉宇间嘴角边温柔平和的笑意。他微低着头,轻闭双眼,嘴角带着让人炫目的弧度,沉浸在音乐当中。风吹起他的刘海,露出额头和舒展的眼角眉梢。
一曲奏罢,少年并未停止。曲调稍转,变得更为热情活力。他抬眼向時田投来一个眼神,那眼里像是闪烁着耀眼的日光,又似藏着几分调皮。
“加入我!”
時田清一仿佛听见少年以独特的清亮声线发出邀请。
他的音乐就像真的拥有魔力。暖风般的旋律拂过時田耳边,像一杯热蜂蜜水,缓缓淌入脑海里,流进意识里,温暖着滋润着脑神经,令心绪变得放松又柔软。
此刻時田清一清晰的意识到,少年的音乐里满载着的正是他的画作中最缺少的东西。
“能够触动人心的要素。”
对于不擅长抽象思考的時田来说,“音乐当中蕴含有魔法”这种说法实在是太过困难的课题。但此刻,这个萍水相逢、看上去乐天又脱线的少年正通过他的演奏和歌声,切实地影响着時田的情绪。
他感觉自己似乎能抓住些什么了。
重新铺上画布,取出画具。
時田清一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想要作画”的急切。
少年还在继续着演奏。
阳光穿透云层,光束中漂浮的粒子清晰可见,金箔般闪着碎光。少年沐浴着盛夏的阳光,全身笼罩着浅金色的光芒,好像下一瞬间就会溶进阳光,溶进暖风,溶进身后那一片开满的向日葵花田。
周围逐渐染上了不同的色彩,像是雨水冲刷过后放晴的天空,久寒初醒的大地,干净、澄澈,充满了旺盛的活力和热情。那色彩以少年为中心,向外扩散出一层层明亮通透的波纹。
天使?妖精?精灵?
時田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他甚至有一瞬间产生了错觉。如果现在不是白天,而是夜晚,少年的演奏和歌声,一定能在漆黑的夜空中,架起一道闪着星光的桥。
这对习惯于理性思考的時田来说真是个破天荒的奇怪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時田清一不知不觉间在画面里为少年留出了位置。
木吉他干净的弦音不绝,年轻的画家安静地描摹着向日葵盛开的花海。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時田清一正好落下最后一笔。他抬头看向少年的方向想要称赞他并向他道谢,但广阔的花海里竟已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那不该是个不打招呼就走的无礼的人。何况几秒钟前時田还听到他的演奏。
可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画上的向日葵花海中,少年人弹奏着吉他,笑得开怀。
-
知名青年画家時田清一在进行了为期两年的旅行取材后再次举办了画展。展出中唯一的一幅非卖品被安排在了整个展出中最醒目也最好的位置。
画作名为《向日葵满开的夏天》,落款“時田清一”边上,被加上了一个音符记号,无人知其含义。
作者本人亲自为这幅画作手书题句:愿此画有荣幸能成为记录你光芒的乐谱。
—End—
备注:是个没营养又老套的无趣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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