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刨冰,谢谢。”穿着深蓝色浴衣的男子走上前,站在刨冰摊点餐,“优奈小姐,你呢?”
“…点完自己那一份才想起我来吗?蜘下。”名为优奈的女子哼笑,踌躇过后也跟着点了一份,“付钱的事就麻烦你了~”
“来客人们,两位的一份蓝莓刨冰,一份草莓刨冰——。” 蜘下纪生付了钱,拿着刨冰朝着朝地优奈在的地方走去,这时的她站在祭典面具的售卖摊位前,指了指类似蜘蛛的面具问他:不觉得和你本人一模一样吗?蜘下纪生挑眉不语,只是把手里的刨冰递到人手里就大步往前走,朝地优奈就着吃上一口,酸酸的。
走在前面的蜘下纪生胡乱走着,手里的刚买到的蓝莓刨冰已经三两下就干净,换上了甜腻的苹果糖,拜托摊位老板切开来,放进口中咬的嘎嘣脆。实际上自己瞄了一眼优奈小姐所说的面具,第一反应是丑,真的原本长那样吗,蜘下纪生第一次对自己原貌犯难。第二口苹果切片糖咬下才发觉自己好像小孩子赌气把优奈小姐扔在了后头,犯错的小孩都知道会站在原地等家长,可他是叛逆小孩。第三口咬下时只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蜘下纪生注意到动静转头——后脑勺就被人来了一个爆栗。
“叛逆小孩真的只顾着往前走呢。”朝地优奈收回手,对着人笑笑,仿佛刚刚爆栗面前人不是她,上手帮忙捋捋被打得翘起的发。
“……对不起。”做错事的小孩闷声道歉着,解下了红色绑绳,上手随意梳梳,在人面前面无表情状快速绑好。朝地优奈鼓起掌,走上几步才出声夸赞道:“其实披发……还的确很适合你们妖异呢。”
「哎呀?你很适合披着长发呢,小蜘蛛。」
「……没兴趣。别打扰我。」
蜘下纪生眼皮跳动,过往的回忆犹如水流涌上,过了几秒迈步跟上她步伐,与她肩并肩才回应:“我不适合。我更喜欢现在这样。”朝地优奈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位男同事的头发解开了会如何呢?会不会像蜘蛛吐出白丝那般一样长,一样多?
蜘蛛手里的苹果糖最后由着和人类一起分食了,最后几块还是入了妖异口里,被以太甜了,你是怎么吃得下这种理由拒绝进食下去。两人之间渐渐开始没有任何的话题,就这么肩并肩走着,路过感兴趣的摊位上前玩玩,这自然是男同事付的钱。
“烟火大会要开始啦!”
“居然都快是这个时间了,我们快去山顶!”
过往的人察觉到什么,步伐都加快了不少,渐渐地两人从普通走路变成了快走,最后变成在人群里被推搡着走。蜘下纪生后悔认命闭眼,好麻烦,他进来之前本来看了地图的,没想到走的这条路居然是通山顶去的。后背被人大推一把,蜘下纪生咬牙稳住身形,烟火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推我我推你吗!人类还真是力气都不收,只顾着烟火大会了根本不顾死活。
“优奈!抓紧我!”蜘下纪生对目前混乱情况咋舌,小声道了一句失礼,顾不上什么敬语了,他现在脑内只有一个想法——握紧她的手。察觉到她所处的位置长手一伸就握紧了,担心会不稳松开扯下发丝施法将其缠绕到两人手腕。朝地优奈对此感到惊奇,还没出声问就见自己被拉到人怀里,可见的浅色蛛丝围起两人周围,接着是眼前一片黑色,睫毛扇动,覆上的触感是冰冷的。朝地优奈很快想到——也许是蜘下纪生的手掌心。
光亮起来了,朝地优奈不适应地眨眼,妖异的法术不知何时结束了,浅色的蛛丝有少许掉落在她手心,风一吹就立马消失地无影无踪——连同刚才缠绕两人的蛛丝也是。朝地优奈张望,很宽阔的地,还有适宜的风,往前几步,山脚下灯火亮堂的夏日祭会都能够看完全貌。朝地优奈将吹乱的黑色发丝别至耳后:“怎么发现这里的?”
除去上面所说的,朝地优奈才发觉这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妖异的法术就是好用呢,遂看向一旁站着不语的男同事,男同事——蜘下纪生盯着山脚的夏日祭会很久了,朝地优奈观察到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保持这样,保持的手插进浴衣袖子里,仍由风吹起他的发,他的衣服,即便是被弄乱了也无动于衷。朝地优奈也是第一次观察起这位只在门口发传单男同事,那双眼眸似乎在思念什么,她发觉到:这位妖异男同事可能不是第一次来。一定没错,他深知脚下这处好位置——看烟火会特别漂亮,正如流沢山山顶。朝地优奈再次抬眸,却和蜘下纪生对上眼。
这时,烟花冲上了夜空,掩盖住他的声音。朝地优奈眯眼想识别他的唇语,但烟火的声音太大,朝地优奈放弃了,她可不是有这么专注力的家伙,反正都是同事,早晚都能问出来他在烟火前究竟说了什么。
现在不如和人好好的欣赏这片美景。
作者:【十二招】庸某人
类别:原创
备注:本篇为中式民俗coc模组《大暮山》的后日谈,本质上是pc的角色故事,涉及很少量的对模组内容的剧透。文名摘自邵雍(宋)的《闲坐吟》。
mode:笑语
张喜乐顺利毕业后很快回了老家。
他是黑龙江人,在湖南呆了四年也没能适应那里的饮食习惯。再加上大幕山里人都快搭进去的旅程,一毕业就回到家乡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决定。
学民俗明明是为了久病不愈的妹妹……可学来学去最后还不如接手老爸老妈的修车事业。
他也从未认为自己是精神脆弱的人。
高考结束后,录取通知书送到镇上来之后,一家人在灯下坐了整晚上,最终决定搬去城里住——你看,人多奇怪?一辈子勤勤恳恳的工人家庭,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好心肠,哪怕上更好的地方去也不能说我们要去过好日子啦,非扯一层不落人口舌的好包袱皮子才能走脱。
其实那个时候妹妹生病也才两年多点,区区两年、足足两年……镇上的老哥哥老姐姐谁不知道这个身世凄苦的女娃娃呢?都说着什么可惜呀心疼呀,嗐你们老张家也别太上火啦!
既然如此那些晦气的腌臜话是从哪里来的呢,沾点古怪事情就上门来蹭东蹭西的人又是怎么想的呢。
人前人后处出来的情分也就这样吧。
张这个嘴的人不能是爸,更不能是妈,那些邻里乡亲的闲话为何而来,人心里揣着的都是明镜儿一把。
张喜乐从来不会让他爸妈为难。
唉、孩子上大学了,唉、这不是舍不得孩子辛苦嘛,唉、上城里也好做生意不是,唉、孩子上外地了开销大啊。
再合适不过的台阶了。
他就这样一窍不通地在大学捣鼓着学问,如此迎接二十一世纪的到来。
梦里又是死人的脸。
车窗前,背着背篓的老太太,每一寸褶皱里捏起来的都是惊讶恐惧,惊悸而扭曲——急刹车、嘭。
一段四十迈车速下不该出现的位移。
像明明只是一不小心把放在墙边的拖布碰倒,想去扶起来,却见可怜的扫除工具被活生生地抡飞到天花板上。
灰白搀着黑的头发散了,背篓卡住老人的身体,她不再翻滚,砂石路的乡道路面粗粝,于是老太太被剐得模糊的面孔直直朝向天空。
倒在地上死掉的却是年轻的寡妇。
四肢被拉扯、各自朝着不同方向扭曲,肩膀趴伏在地上,脸却抬着、面朝着,没有外伤的流着血的七窍。她惶恐地呛咳不止,又喊又叫却没有声响——张喜乐知道她在求饶。
我什么都没说啊,我再也不敢了,仙人饶了我吧。
要死的寡妇干瞪眼,眼皮掀得老高,一双眼珠滴溜溜地转,从两捧源源不断的汪汪血湖里滚下来,漂流小船一样湿漉漉忽悠悠地流淌到头发上去。
原来是被拖着倒吊起来了,散花一样的鲜血就这样在他脸前飞流而下。
张喜乐在梦里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空无一物,却留着不该这么清晰的过度施力而留下的幻重。
寡妇是在他手底下被拽走的,手心底下,就在前一秒他还压着女人的脖子笑嘻嘻威胁,想着套完了话就弄死她。
果然还是醒来吧。
年轻人睁开眼睛,像从一场长达八小时的昏迷中恢复神志。
叮铃铃铃,座机响,张喜乐刷着碗,听他家老头把电话接起来:“喂,小花儿啊……噢!哎呦,我以为自己家人儿呢!老张汽车家电维修,家里啥东西不好使啦?”
小花是张白熙的小名……哦,他妹妹在他不搁家的几年里改了名字,现在人家叫张岳宁。要叫他这个当哥哥的说,他奶奶的,这哪是小姑娘的名字啊?好悬还不如叫张胜男呢!
他家的名字原本是按族谱排的,反正是老祖宗口口相传,男的走“福禄寿喜财”,女的走“青赤黄白黑”,五福五色,讨个彩头,到他这一辈儿是第四代了。不过张喜乐觉得不顶啥用,家里人也不把族谱当回事,纯粹图一个起名时省点脑筋。
不过吧,给妹妹改名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人那算命先生说的,孩子八字轻,得找法子压一压。
啪就找了个起名先生。
改名之后爸妈还特意回镇上,寻了座岁数赶上他曾姥姥大的石头桥,小花就这样认了干妈。
反正自己家人都是叫小名,也没差。莫名其妙又错过一次家里人的人生阶段的张喜乐弯下腰,把水槽子里的杂碎三两下捞出来,甩进垃圾桶,冲了冲手。
“乐乐,找你的电话!一个男同学的!”
爸用他爷俩一脉相承的大嗓门喊。
来电话的人是杨子明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子明儿是个心顶顶好的讲究人,规矩多是真的多,注意细节是真的注意细节。不过好歹一块住了四年宿舍,张喜乐咋也适应了——说到底,他也经常是杨子明严选的受益者之一,那么相对而言,把宿舍环境调整到少爷脾气能容忍的红线里,也算是张喜乐的礼尚往来。
干家务还不是手拿把掐。
几个月没听到江苏爷们儿轻缓舒柔的调调,张喜乐恍惚间感到一股怀念涌上心头:“子明儿?你咋找着我的?嗐,扯那个干啥,我估计咱几个人你应该都联系上了吧?”
他确实不该问这个问题。不论是再多聊聊还是警惕信息泄露,以他们的交情来说,这不算可以拿来闲话的家常。
杨子明念旧,或者说,越是时间渐长,他就会越怀念那沉浸在爱好中的自由四年,于是作为载体的大学生涯、以及参与到这份回忆中的人们,也就成为少爷怀念的一部分。
话题就一定会落到当年的五人组身上。
或者说六人。
继了解到元礼仍是铁腕打工人、迟非晚顺利毕业如今还在寻找联系、而何必出国深造后,张喜乐极其震惊地从杨子明口中得知:当年陪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但其实是那段奇幻冒险的始作俑者的、他们毕了业就马上辞职的导师,现在竟然在杨子明的公司里上班。
等会儿噢,子明儿开公司,这不奇怪的,但是导师这骚操作?真不怕闪了腰吗?
张喜乐手指头捋着电话线圈,垂下眼睛溜号。
听说何必出国后,张喜乐当即就向杨子明要了她的电话号,他被噩梦困扰到心累,或许还在这条路上的、一同直面那场死亡的这个人能帮他的忙。
因为实在是直面得太过清楚,情况甚至不需要多说。
会做噩梦也不奇怪吧?说到底他那天到底是怎么回到自己屋里的也完全没印象啊。
只是在电话里能把话学得多清楚吗?这件事也显然不是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于是张喜乐只准备买面额三十的IP电话卡,讲二十分钟足够了:国际长途一分钟要十二块钱,但这个月他家铺子只赚了六百多,扣掉饭钱药钱门脸钱,剩下的都是学杂费——甚至不够,他还得动上个月攒下来的过桥钱。
然后没几天他就收到了杨子明发给他的挂号信,签收了一看是啥东西呢?IP电话卡,三十、五十、一百的额度,一样一张。此外只附着一张短小的纸条,像匆忙在哪里撕下,笔触急躁却体面。
体面又有分寸的杨子明只是提议,希望来年咱们可以进行一场聚会。
“……我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呢。”
何必的声音隔着通讯显得相当冷硬,电波滤除了她的气息,那话语听起来仍是理性又自持的她会讲出来的内容,张喜乐却隐约觉察到,在刚刚的对话里,他似乎触了相当大的雷。
啊、何必和我不一样来着。
她是极坚韧的、极果决的一类人啊。
如果夏日的蝉鸣绵延到烦躁的程度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些活着只为留下后代去死的琐碎虫子除去吧。
“嗐,总觉得我的胆子被小何必你衬得不丁点儿大了,还怪丢人的哈哈。”
虽说是在向朋友陈述自己的噩梦,事实上、这通电话反而是把那件事又剖开,又扯出来。
“说什么胆子大小啊乐哥。”
女孩儿轻声说,含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电磁波打散又重聚,声音震动在耳朵里,像那话语毫无深意。
该让它死掉的。
该让她死掉的。
寡妇的脸又一次溢满了温热的血。
大幕山之行,终究给他们每个人都留下了无法除去的淤痕。
导师辞职改行,杨子明产生了解不开的伙伴情节,元礼直接忌口,迟非晚再也当不成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何必更是在学术的路上一路狂奔。而张喜乐本人,除了不时刷一下存在感的噩梦外,还发现自己产生了某种应激症状。
他无法忍受任何手中原本持握的东西被毫无预兆地抽走,一旦如此他必定浑身失力、神志昏沉,然后眼睛一翻脑子一砸就晕过去。
这是大学生应该经历的事情吗?
这是民俗学的殊途同归吗?
这是事情本当成为的模样吗?
这拼搏其实是无所谓的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