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城可能发生什么事,狗妖精的直觉这么告诉她了。
一缕夜风呼啸着宣告季节的特点,不管是人,侏儒,还是狗妖精都必须臣服其下;月下的街道没有走来打喷嚏的人,但是脚下的屋子能清晰传来咳嗽之声。不知名的人在窗子里点燃一盏比月亮要温暖的油灯,书籍的翻阅、夜宵的香气、垂危的咳嗽、念想的喷嚏,愈来愈多的声音与味道混杂成堆,借以扰乱了她的优秀嗅觉与听觉。黑德爱尔就地蹲下扫视四周顶层,月光黯淡,不过借一点挑灯夜读之人的温暖灯光的话,在这点条件下完全看清东西对她来说根本不难。
软底靴子小心的踩到边缘,视线定在另边屋顶的安全地带。提了提腰带算是确认与调整匕首的位置,紧接着跃去另一屋顶站稳。倾听到的是新的寒冷风声与轻微脚步,嗅探到的是一种不知名药草被熬制的酸涩味道,她记得那种药草,除了药草的名字。
她的师父偶尔会因不明智的夜行犯些老毛病,然后黑德爱尔就会负责去采这种药草。
夜晚的森林要比夜晚的城镇危险得多。世界沉入黑暗,至少人们只会陷入睡眠来隐藏对其的恐惧,或者干脆抛开一切与自己无关的事物纵欲狂欢。
狗妖精对森林极为熟悉,那也是仅限于感官不会被扰乱的时候。看不清事物就直接闭上眼睛,嗅与听才是她真正的生存武器。来自四面八方的声响将她置身于另一种多维的世界,而迎面的微风与各种事物的独有气味会让她明白自己的面前究竟有什么东西。她没有想过与黑暗为伍,即使此刻就身处其中。顺着以往暂且没被雨水冲刷走的微弱气息,最终她全神贯注找到的,就是处于野外,恩惠人类的自然宝藏。然后她的师父就能好起来,直到好不起来为止。
她成为游荡者的契机是认识了一位在野外差点没命的游荡者,这就是她现在为什么在居民屋顶毫无声响的原因。不过这里面有更深的故事,至于那些故事都是什么,就连黑德爱尔都没有时刻的放在记忆表面——或者说,被放在记忆里。
风会带走一些能带走的东西,像是火柴,体温,与思绪。她的短发与耳朵被这阵风吹得偏到一旁,除了撩起遮挡视线的几缕之外不需要更多动作。呼呼的风声从她左耳进去,然后轰隆隆的冲向右耳横撞出去。还有那什么夜间要散的心,也给凉得不再懒散、就这么开始嘭嘭的跳了起来。
——无名之城的夜,比想象的要冷。
明明特意借来了奥诺的看起来很温暖的斗篷,不过不近人情的金属与不反光的布料始终不会给她太多温暖保障,她必须活动,哪怕这个活动就像是趁黑出行的小偷。
为了防止在下一秒变成冰淇淋狗肉锅,她必须尽快回去队伍的据点。秘银之隼只有她一只会夜行的狗妖精,这里面还包括上次在厨道世界的野外通宵守夜导致的黑眼圈。
“……嘿。”
她习惯性的从窗子那儿爬回去了,然后迎面的自然是队友诧异的目光——不,习惯了的诧异目光。以前在无名之城休整时黑德爱尔也经常夜间跑出去,然后顶着点儿黑眼圈继续第二天的冒险。首先帕克是与黑德爱尔同行最久的人,不过这跟被吓到与否没什么直接关联。他本来拿着螺丝刀在给他的机械青蛙做什么调整,然后忽的被“破窗而入”的狗妖精给吓得一抖,暂且停下动作以后,还没有取出不知为何抖进了青蛙嘴里的螺丝刀。
黑德爱尔将斗篷摘下,随后拍了拍边缘将它还给奥诺。奥诺不知在看什么书,阿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诗歌——这么一对比的话,还拿着螺丝刀保持着取螺丝动作的修理工帕克看起来真是逊爆了。
要做比喻的话,大概就是帕克有意无意发出的铁锈与某种油的味道把儒雅的书香给搅了个翻天覆地。
帕克茫然的看着忽然对他叹气的黑德爱尔。
……不过再说起书本,她想起了上次在隔壁队伍看见的一生难忘的著作。
奥诺茫然的看着忽然后退了一大步的黑德爱尔。
“嘎吱——嘎吱”的声音从螺丝刀捅进去的地方扩散开来,伴随着帕克转动螺丝刀的方向,“嘎吱”渐渐转变成了“咕呱”,然后他再拿出另一把小巧的螺丝刀伸了进去……总之,对此一窍不通的黑德爱尔只知道他在跟螺丝刀愉快的玩耍。
就在这样的夜晚里,秘银之隼各自休整着需要整理的东西,无论是装备,还是身心。
而第二天,黑德爱尔被被子给结实包裹并且完全封印,直到她被忘记摘下的弦月扎到的时候清醒。世界上有许多陷阱,魔法陷阱,如果一味的避开它们,那么一辈子都可能遇见陷阱,无论新旧。
比如,这个温暖的被窝……
好死赖活的翻滚了几圈,而后要面临的风至少没有昨夜的冷彻透底。
帕克通过奥诺了解了狗妖精没有冬眠习性之后,选择了用他的机械青蛙来对黑德爱尔满作嘲讽。就在黑德爱尔为了反击而一跃而起、并像个狗一样甩动身子以达到活动目的的时候,一种熟悉的光芒,熟悉的传送,与……不熟悉的寒冷,在瞬间覆盖了她所有的思维,身体和表情。
“啊……啊嚏!”
接着下一刻就缩成一团狗球。
无名之城发生的大事,就是她们被丢进了冬日中的终极冬日吧。不过还好,她们没被丢进冬日的悬崖,比如辛西娅曾经给她提过的那个。
——辛西娅现在在干什么?是在诚恳的与神对话,还是在斩杀污秽的格瑞利亚?
至少辛西娅与她算是微妙的“朋友”,她的人类朋友还是有那么几个,即使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法再看见他们。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那个的时候……
冷是其中一点,然后则是空气中弥漫的各种各样的气味。血腥、寒风、铁锈,她能闻出好多好多东西,即使大部分已经混淆得无法准确分辨了。
她转头一看,奥诺也是如此。
除了混乱的嗅觉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呼啸。至于是什么的呼啸?智慧生物的惨叫声,凛冽大风的轰隆声,还有自己打喷嚏的阿嚏、阿嚏的声音。
一定是有谁在背后说她的坏话,黑德爱尔捂住口鼻吸了吸鼻子。
总之,两只狗妖精被这混乱的情况打扰得很糟糕,虽然之前在喧闹的城镇就已经挨过打扰了。更何况她们的奇特感官,即使是看似夜深人静的城镇夜晚也能听见无限放大的声音呢?
——还好狗妖精住在森林。
一两声较为清晰的惨叫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顺便还带着两句呼救。随之便是两只狗妖精顺着音源望过去,而后看见了一个跌跌撞撞极为狼狈的身影。帕克虽然隐约从寒风中分辨出来了,不过看起来一点兴趣都没有。
因为那声惨叫听起来就像没救了一样。
话虽如此,她们还是向着那个方向走去。黑德爱尔是个乐于助人的狗妖精——不管对方目前的情况到底有多绝望。
至少帮他的话,总能好一点吧?
而后看见的自然是一眼就知道没救了的,浑身是血的人忽然出现在她本来就不够宽阔的视野。红色,黏稠,眼与触迅速的告诉了她此刻是怎样的感受,不知道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鲜血淋头的——极为强烈的血腥味,极为绝望的用力抓取,肩上的重量如同对方的死亡,她在惊恐之余还没有任何反抗挣扎的力量。
——死亡,就是这种东西啊。
她想起了很多,无论是自然死去的友人,还是经由她手的畜生混账。其实死亡一直都离她很近,不过她暂时不是踏入那个领域的狗妖精。
满目的鲜红意味着她看不见其他东西,而刺鼻的腥味也说明了面前物体究竟为何,再者,满耳的求救,风,同伴的惊讶呼声,还有内心不知为何的剧烈心跳,肩上不可思议的重量,变得急促的呼吸,她快要迷失在听觉的多维世界里,她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处的是什么地方。她的思维很乱,乱到了呆滞的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只知本能的一直盯着对方,以及完全无用的想着挣扎出死亡的怀抱。
那么,我来帮你吧!她想这么说的。
——明显是一柄利剑的呼啸,划破风,超过风,而后,突破了她凝固成冰的意志,也包括结束了那个被鲜血覆盖,甚至要融为一体的人的最后惨叫。
肩上的重量减轻了,双腿像是不受控制般没了力量,她为了对抗来自死亡的绝望,无论是精神还是力量都快要被磨耗殆尽了。
红色从她视野消失的那一刻,她“咚”的一下坐在了雪地上,顾不得可能被队友嘲笑,也顾不得地上是足以媲美死亡的冰凉,她坐在地上,随后按住胸口,经由急促的心跳与呼吸,无不表现出她刚刚受的惊吓有多可怕。
奥诺显然也被这种混乱所影响,狗妖精一直拥有太过优秀的感官,哪怕这可能给她们带来种种困扰。
“……”
首先要冷静下来,她的职业本能已经在心里咆哮。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够自己从地上坐起,此刻她甚至感觉,冷与不冷已经跟她没任何关系。
她们发现这柄剑来得莫名其妙,首先剑飞过来的方向一片白茫,根本就不像是有人在那边投掷过剑的样子。略微冷静下来的黑德爱尔试图去拔那把剑,即使这把剑深入得不太可能是她能拔得出来的情况。
疑团很多,不过既然是这么着急的召唤……想必一定是什么大事情吧。
血肉与剑叽叽咕咕的互相挤压,与此同时的还有已经混杂到不知具体方位为何的陆续惨叫,在不同的地方也存在不少她们遇见的这种情况吧,这把剑说不定能告诉她些什么。
帕克将他的护目镜抬上去了,毕竟再怎么调整焦距,他都看不见剑飞来的方向除了白色还有什么。难不成那人还能与白色融为一体?谁知道呢。
就像是不愿意从土里完全出来的胡萝卜一样,黑德爱尔使了好几次劲儿,也没法轻易拔出似乎要在血肉里扎根的剑。
就在她的内心快要从被惊吓转变成对剑的执着与抱怨时,这把剑又好像终于愿意脱离蒲公英的小蒲公英一样,“啵”的将剑锋离开了只有鲜红颜色的土壤。
黑德爱尔耐着性子嗅了嗅剑柄,这儿除了她自己的气味和血腥味应该有别的味道——不过她引以为傲的嗅觉却告诉她,这上面只有剑的主人,也就是与这具尸体上的气味一摸一样。
是太混杂了分不清么?……不过这也无所谓了。黑德爱尔握着剑站起身来,接着她满面严肃——这是被惊吓到紧张程度后的暂时面部僵硬,就算她想笑着面对同伴也有些困扰。她将剑双手持高,随后剑锋缓缓指向一旁的尸体身上。
“他是自杀!!”
他用自己的剑杀了自己。嗯,嗅觉是这么告诉她的,她只是如实说出来。还有什么比这更准确的猜测吗?说不定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黑德爱尔在心里跟自己吵到没有再继续说出下句。
而后遭到的自然就是同伴的白眼。
“好吧……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让我们顺着死者来的路去看看吧。”
如果说现在能遇见什么头脑清晰的人,来给黑德爱尔一巴掌就是最好不过了。她清楚自己有多不冷静,即使看起来像是已经冷静下来了。黑德爱尔曾经自以为是身经百战的游荡者,可实际上她很少完全杀死对方,她对死亡的概念也极为模糊,说白了在面对死亡的情况上完全是个半吊子。
小队顺着死者的来路走去,因为帕克和奥诺还有阿特都表示不认识这位可怜的血之冒险者,他们决定丢下这位虽然可怜但是可能影响到行路的尸体——然后他们忽然发现,那个尸体忽然自己站了起来,然后朝着什么方向去了。
黑德爱尔不知道他去的是什么方向,不过要跟踪他来的方向还是很简单的。先不论奥诺身为巡林客来说追着踪迹是很简单的事,光是她黑德爱尔就足以通过雪上明显的气味确认方向了,即使她不知道到底是东南还是西北。
“他走了……我们不管他吗?”
无论对方要去哪儿,首先他是一具尸体,一具应该安葬于地下的尸体。再者他还能动,不过很明显已经死掉了,他所前进的方向一定会给那个方向的人带来点儿麻烦。
黑德爱尔因为不想拿着那把剑而左思右想的插了回去,就在她拔出来的那个地方。这也算是还给他了,毕竟他身上不知为什么没有剑鞘。剑显然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掉下去,不过,那已经跟她没关系了。
“前面一定还有。”
奥诺摸了摸匕首的所在位置,她与黑德爱尔一样深知这个地方的危险度。看样子她已经准备好战斗了,经历了那么一出的黑德爱尔也是。
虽然经由自己的玩笑稍微好受了点儿,不过一旦回想起来的时候,说不惊魂未定是不可能的。
顺便一提,阿特真是重啊。毕竟她和奥诺还有帕克都是身高在一米左右的生物,一起抬着阿特实在是太累了。
一路逆着风…黑德爱尔的鼻子都快被冻住了。她有一种感觉,假如她的鼻子不争气的流下鼻涕的话,那么这滴鼻涕会在下一阵风吹来的时候被冻起来。
那真是太可怕了。
她甚至想起了以前,她的师父在冬夜里嫌冷,而后强行把她当作温暖抱枕用的事。确实抱一起的话会暖和许多,不过被限制了所有动作的只有她黑德爱尔。
是相当不舒服的一个晚上,她只记得这样的感受。
一路上除了冷以外,还陆陆续续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些……类似于之前被剑捅的那个人,摇摇欲坠,摇摇欲坠的向一个方向走。
而无视掉这些人的小队,来到了一个相对空旷——没怎么看见会动的活尸体,只有正中站着一位衍冬裔。
帕克上前对其搭话,不过随之收到的反应是差点被一剑砍成两半。
还有……一团水。
与以往遇见的不同,这团水正在渐渐凝聚,成型,最后是从水色转变成别的什么颜色。
……啊,看起来比帕克傻一点,虽然帕克在她眼里本来就很没形象。而忽然出现一个一摸一样的帕克与之对比,就好像是傻成倍的感觉。
黑德爱尔不知道她自己究竟是怎么分辨的,总之水形成的镜像帕克要比帕克本人傻一点。或许是通过长期交流形成的一种本能直觉,也或许是帕克独有的“傻”的气味,她能分辨出谁是帕克,谁是更傻的帕克。
不过看样子不止帕克一个人存在更傻的情况。除了她们,还有那些死掉的冒险者,也纷纷出现了复制品。
首先她发现晕倒的阿特旁边,还有自己面前同样出现了那种东西,而奥诺则完全不受影响。阿特是晕眩状态也能形成镜像吗?形成之后会不会是两个平躺在那边……不对。
她面前的水团就像方才一样在咕噜咕噜的兀自搅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揉捏水团一样;这团水让她升起一种莫名的警觉,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抽出匕首了。
正中心……赌一把好了。
她的匕首在毫无势力加成的情况下十分弱,游荡者本来就不是适合正面打斗的职业。她需要高度,速度,利用地形才能给对手出其不意的造成伤害。
对她而言的剑,对其他人来说就是把匕首。匕首与剑正面的对撞鲜能占到优势,更何况她是只小小的狗妖精。
“哗啦”“咕叽”的声音不断被匕首挑起,她也管不得这团水会不会受什么刺激。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团水确实是水,就触感来说是这样的。
显然,黑德爱尔的匕首对这个东西的形成没有任何影响。
她无法阻止的东西有很多。
稍微分神观察情况,能发现帕克与不知为何顶着副欠揍笑容还背包大开的镜像帕克在不断周璇,并时不时的互相射箭。看起来真是双倍的傻,你们为什么不拿出扳手互相砸呢?那样看起来你们还可能像是剑斗的战士。
奥诺则已经跟那个蓝色的人打起来了。她看起来比较吃力,毕竟对方不是什么半吊子,是货真价值的剑士。
而阿特的镜像竟然没有躺着。不过他本身就应该没多少攻击力……黑德爱尔就没打算再分心了。
真正的黑暗,此刻才正要接近。
她从没想过跟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打斗会是什么情况,不过她很清楚镜像的智商没有想象的那样智障。仿佛是为了确认她是否与荒歌中的镜像类似,黑德爱尔与镜像对上第一眼的时候,选择了“汪”的进行打招呼。其实狗妖精有这种打招呼的方式,一声“汪”可以替代早中晚安的任何一种。
据说某个部落每天早上都能络绎不绝的听见“汪”的声音。
在她发现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不仅回以了“汪”,甚至还以一种她极少露出的表情——略带嘲讽的半眯着眼、肆意的露出尖锐犬齿,一副压根不把本尊完全放眼里的凶恶笑容。
——即使是自己,也很想打她。
“帕克!”
在打她之前还有别的事要交代,比如这些镜像不像荒歌那般不会说话,也不像是跟本尊当前性格一摸一样的样子,至少她就看见了,看见那她不曾想踏入的暗处,然后寂静无声、充斥着某种气味的黑暗。
“这些东西会说话,你压根分辨不清我,别管我这边!”
帕克闻言先是在她和镜像之间交互望了望,随后果断的朝她点了点头。
世界从未告诉过她如何进去,假设进去了也不会告诉她如何出来。能引领她的人早就不在了,她的路痴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岔路,岔路,岔路,她不止一次的站在路边毫不前进,以她能看见的地方,所有的路都不像她想象的那样。
不过她现在看见了其终点……
她知道她心里住着什么。只是没人知道——或者被她与生俱来的亲和力所覆盖,黑德爱尔会以乐观的态度对待大部分事物,就像这样。
两把毫无力度的匕首迟钝的撞在一起,然后交锋,互不相让。正面打斗她们压根不能分出什么,无论是她还是镜像都深刻的明白这一点。她们都在做毫无意义的事情,就好比白日与黑夜都想占据整天。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我。”
黑德爱尔意味深长的咧嘴一笑,她的犬齿好久没露出来了,想必是依赖了那把匕首太久吧。
“你不知道。”
镜像只是冷冷的回应她,虽然没有放下从一开始就存在的讥笑。黑夜总会存在一些寒冷,因为月亮只会反射阳光。它没有给人以温暖的能力,哪怕再加上一盏油灯,一枚蜡烛,一根火柴。
“你才什么都不知道!”
白日会掩饰一些东西,比如应该存在的黑暗。太阳从这边转去那边,暂且未被光照的地方会重回新生——或者说,被掩盖起来。有光的地方就没有黑暗,有黑暗的地方自然没有光,互不交融,互不共生,它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在竞争,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光庇护了暗,也藏起了暗。
匕首被稳稳的固定在抓握装置上,无论怎么相撞,都不会有任何一方的匕首飞去不知名的边境。
没有结果,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奥诺的战况并不乐观,帕克看起来也不像是游刃有余的样子,至于她黑德爱尔根本就是双方放水。
“我说啊——我们这么打下去根本没意义吧?”
黑德爱尔百般无聊的弹了弹匕首。她不懂任何与别人正面交锋时使用的匕技,也不知道在正面对匕的时候能所什么。她知道的是乘人不备,趁虚而入,在对方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前率先得手。
“是啊。”
镜像倒也不否认,非要说的话,镜像大概比她还清楚偷袭的好处吧。
双方忽的在下一刻统一了意见,以莫名的默契纷纷后退——暗与光都很清楚,它们不可能融为一体。有光无暗,有暗无光,始终如此。
能用的掩体……应该只有那些会动的活尸体镜像了。
自从长高以来,有很多占有优势的障碍物都不能再用于潜行,不过她对此没有太多的遗憾。
——反正,潜行并非是“看不见”,而是“无法确认”,所有生物对来自于未知的威胁都极为惶恐,哪怕是好奇心强烈的侏儒也没能例外,她吓过帕克很多次了。
扰乱敌方的判断,趁其判断失误的那一刻对其进行威胁。直接带走他的性命,或是带走其行动能力,亦或是,单纯的吓唬他,让他的精神变得紧张无比。
游荡者之所以有一定恶名,终归到底是因为其“卑鄙”。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利用一些优势,在战斗上,在任务里,与互相威胁性命的目标的目光交织,这时候的黑德爱尔处于中立。
如果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对手杀死的她,此刻会选择在何方向进行下手,会在何距离冲进视野,她要考虑的是两个自己,双倍的思考终究让她有些焦虑。
在丧尸行动缓慢而无法准确的攻击到她时,她就完全将其当成会动的遮掩物体,也会时不时的观察帕克、奥诺与那个衍冬裔。她会在帕克的流弹击中某个丧尸时尽快离开那里,也会注意奥诺是否能以有效的攻击让衍冬裔产生一定无防备的破绽,还会注意衍冬裔游刃有余的应付奥诺时,不时的向丧尸群里投来的视线,想要确认她在哪里。
避开丧尸的攻击以一种最少露出的缩身姿势躲入其身后,然后在跟随失去目标时毫无目的进行走动的丧尸的阴影。继以要避开的是那衍冬裔,他的剑术无不在体现,这是一位战斗经验丰富的敌人。
黑德爱尔擅长利用地形将战场的一举一动映在眼里,不过不过她唯一无法确认到的,就是那个执意要杀死自己的“自己”。
黑德爱尔丝毫没有怀疑,如果被“自己”偷袭,那极高的危险的与死亡的可能性。
她是与自己一样的游荡者、影舞者,她与自己一样擅长潜行、观察、确认时机并毫不犹豫的出击;她拥有与自己完全一样的暗算经验,也拥有与自己一样的深思熟虑。
基本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敌人,反而让人捉摸不透。提至最高的警惕,最高的敏锐,最高的反应。这不是开玩笑就能过去的事……几乎马不停蹄的跟随丧尸进行移动,随后趁在场的人不注意,迅速前往另一个丧尸那里。
她能偶尔的看见明显与自己相似的身影,这也表明了对方也会偶尔的看见自己,虽说双方都如同鬼魅般让对方无法确定究竟,不过一旦意识到暗处有一把明晃的匕首时刻渴求着自己,黑德爱尔也不免变得紧张不已。
就好像明知丛林里有一双眼睛,却还是要自以为安静的走进去。
随着对方的身影闪现明显增多,黑德爱尔开始考虑与之拉近一点距离,她的得手率会高一些,同样也意味着对方更可能杀了自己。她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体力问题,对方就好像一面镜子,她能看见对方的身影,对方也肯定看见了她。互相猜测着,互相威胁着。
她到底会在什么距离的时候冲入可能得手的范围?首先这儿是平地,是没有跳下时的重力帮助一臂,能依靠的只有短距离直线冲刺,而后才是匕首的刺进。不过这儿的掩体暂且只有不停在流动的丧尸群,很难做到在冲刺进有效范围时保证对方无法确定与直线行进,暗杀环境极为不妙,何况威胁的来源竟然是基本上不顾一切的自己。
如果丧尸在偶然,或者被自己吸引,然后引导时形成一道恰巧的直线,恐怕她就会迅速的冲过来,并在自己还没注意,或者说刚提起注意时,匕首就已经在眼前,或者心脏里了吧。
危险……极为危险。她的嗅觉就如同一开始被完全扰乱,包括听觉也只能做到近距离下辨认是否有什么东西靠近——假设她被暂时的剥夺视力,就好比忽然坠入冰冷黑暗的海里。
不知所措。
黑德爱尔分心是有极限的,就好像帕克的背包再怎么大,设计再怎么巧妙,那也只是个包而已。
她的心脏已经开始咚咚,咚咚的跳,她的呼吸也不如一开始游刃有余,即使明白这样下去极可能被抓住破绽,不过她已经无法再多思考一条,哪怕那只是如何尽可能的保留体力进行休息。
她从未在战斗中陷入过如此不冷静的境地。黑德爱尔稳重的原因是熟知战场情况,而此刻她有一个完全无法确认对方在哪里的焦虑。更糟糕的可能性就是对方已经注意到了开始慌乱的自己,并时刻都准备着冲刺进近距离。
情况越来越糟,也不知道是她超负荷的思考让大脑疲惫不已,还是超负荷的移动让身体得不到休息。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视线也时不时的会模糊,失去最后一根不坠入海里的稻草。
……赌,或许应该赌。
无法确认对方的情况,即使对方就是自己。不过对方是会露出獠牙的“自己”,她没办法完全将其当成镜子,用自己的反应强行要求对方。
她深知,就任凭情况发展下去的话,死亡的肯定是她,而不是藏于黑暗的黑德爱尔。
或许,自己的运气会好一些。
按住胸口深深吸气,尽可能的调整呼吸。她与对方的距离已经愈来愈近,差不多到了……一旦存在破绽,可以冲刺后立马得手的境地。
视线模糊的频率变高了,即使再怎么试图提高警惕,却总觉得有一股力量压制着她。
对方一定在偷笑,黑德爱尔总有这种感受。
暗嘲笑着光有多不稳定,明明是光却无法保证自己时刻光明,它在计划着如何将光顶替,就像光直接顶替了她一样的反其道之意。
近,很近。黑德爱尔甚至觉得她可能在移动去下一个活动掩体时,直接撞入阴影、而后被带入不可回归的深渊。
如果是自己,究竟会如何出手。
首先要避开对方的视野,而后是避开对方的武器,再者是避开对方的防具,最后则是最重要的一点,避开对方的考虑。
出其不意,偷袭成功的概率会高得可怕。
视野方面,对方能很惬意的避开自己。武器方面,以她的能力,匕首也不足以作为招架的器具。防具方面,她只有两个护臂稍微能格挡一下,那还是在反应过来的前提。而考虑方面,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看透自己。
明明也是潜行的一方,处于被动的却是她。除开那些麻烦的镜像丧尸,和更麻烦的衍冬裔,最麻烦的,果然是深深了解着她,或者说压根就是她的“黑德爱尔”。
现在的距离,肯定是短距离交锋的决战时刻吧。要避开视野自然是从左右后,所有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暗杀的,都会格外注意。
随时都可能接触。
霎时,黑德爱尔的视野在瞬间变得极为模糊,突如其来的变化甚至让跑动中的她差点踉跄,而后便是一股凉意自心中升起,她基本来不及说出“糟糕了”这样的话语。
风的声音,由于什么东西在移动,突破了它而发出的呼啸的声音;极速跑动,明显是在冲刺的脚步的声音,即使软底靴子着地再怎么轻巧也终究会哒哒的发出声音——还有,因为逐渐下沉的意识,不知究竟是来自何方的冷笑声音。
在黑暗来袭之时,她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她的犬齿毫不犹豫的刺进舌头,甚至肆意搅动以寻更强烈的疼痛刺激。血腥味略微清醒了大脑,勉强清晰了视野,她的第一反应是确认自己的背后。
背后是,自己可能出现的地方,也可能是……
对方想到了自己想到的地方。
映入她视野的是一个摇摇晃晃的丧尸镜面,而那种轻微、但是在丧尸群中极为明显的有素质的跑动声音在不断靠近。
如果她想到了想到她的自己。
黑德爱尔没有在那个丧尸身上多作打量,情急之下她也来不及深思,只是直觉般的认为,她不会在后方出现。随后却又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原地转了半周,左右交互望却也不见什么。
抿着嘴唇,咬紧牙关。
息关生死的事,就算是忽然出现一个球,她也会冷静得不去咬的。
——相对的冷静。
如果是自己,猜到了对方可能猜到自己……她到底会从哪个方向攻过来?后?左?右?一层一层,根本就是无限循环,黑德爱尔无从猜测,现在也没时间去琢磨。
说实话,自己浑身都是破绽。
借着口中依然存在的血腥味,黑德爱尔在下一刻认识到一点,她是个……从不考虑从正面发起攻击的人。
呼呼风声,与哒哒脚步。
她一定在……正面!像是如梦初醒般,猛的回过头来之所见,是凌厉的匕首尖端所反射的光芒,以及略微掩藏在刘海之中的冷如冰的目光。
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
就像光这才发现,如果自己不好好的覆盖暗,那么暗就会永远存在,不知收敛。
在她的身体反应过来之前,大脑已经紧急的大呼了好几次快躲开了,对方想将她一击毙命,而靠冲刺就能刺入的地方就是心脏。
就在身子终于收到命令、尽可能的向一旁侧开,想要躲避对方试图刺入要害时,她看见对方的心脏也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手已经举起,而手上自然是她的匕首。
她听见了两个心脏跳动的声音,其中一个是她自己。
口中的血腥味提醒着黑德爱尔,她眼前的那枚心脏一定温暖、可口无比,就像是面前有什么东西想要将她唤醒而咚咚,咚咚,咚咚的跳个不停。
她感受到腋下像是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穿过,既然避开了要害,那么黑德爱尔会在下一刻进行反击,即使目光一直停留在对方的心脏。
——若是自己反应再慢一点,就将被夺走心脏。
——她想杀了自己,自己也应该杀了她。
——她的生命,在威胁着自己的生命。
经由抓握装置固定的匕首绝不会轻易的被弹开,而对方的冲刺也说明了她即使在原地,也能轻松突破对方的心脏。
杀了她。
匕首刺进血肉,而后带以搅动,仿佛听见的不是对方的闷哼,而是细胞互相挤压、碰撞,最后破碎的悦耳之声。
借着对方的冲刺,匕首轻易突入进去。顾不得自己身上相同的地方也传来的明显刺痛——竟然自己也会受伤吗?
为了消减一定冲劲而顺势将她拥入怀里,连连退了好几步,而后继续掌握其生死;即使比想象的要重,不过不妨碍她将深入的匕首拔出。
“你……”
开口便是沙哑到自己都不大认识的声音,而怀里的那个自己,像是被什么压迫而没了力,半瘫软的直接跪地。
“…别想着动。”
黑德爱尔将仍然带着温热血液——不过应该已经被环境冷却了的匕首,忍着右肩上的剧痛,半勉强的将匕锋比至她的脖子上。
镜像的右臂已经完全没法动了,而她受的伤要轻一些。
失去右肩的“自己”,无法使用匕首,血腥味更为明显,且在不断流血。“她”很清楚,这已经被将军了。
黑德爱尔发觉怀里的镜像确实没了战意——耸拉着的双耳就是最好的证明。虽然眼神还是很刺眼,愤怒与不甘,种种负面都尽数刻在她眼里。
啊,似乎帕克那边也快结束了。
她将匕首收起,随后将怀里的自己轻轻搂起,伸出舌头略微在其耳上舔了舔,这在她的部落里意味着安抚之意。
……反正她也不否认,怀里镜像的獠牙,她也是有的。
可以不管镜像接下来会做什么了,失去右肩的她根本就毫无战斗力,这也是黑德爱尔为什么会向左躲而非右边的原因,绝不是因为左边离腋下更近。
放下怀里的镜像让她瘫坐在地,接下来——就是那个差点让自己踏入暗处,差点就回不到明处的…操作着镜像的应该被全身上下都被画满乌龟的衍冬裔了。
——既然没有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镜像,那么群殴这个衍冬裔对他们来说倒也不是很难。一开始还觉得他基本上警觉到无懈可击,不过由于帕克的骚扰,黑德爱尔的威胁,他开始渐渐的力不从心,直到,像是被什么吓住了一般、愣在原地愣了半秒。
这半秒已经足够交换他的死亡了。
虽说想留他一命,不过看样子他自己不想留自己——那么这就跟黑德爱尔没关系了。
黑德爱尔顶着右肩的伤强行参与的战斗,战后已经痛得不想动弹,本来正愁这之后的战斗应该怎么办,然后就遇见了……白色的牧师。
虽然有点不一样,不过就气味来看,确实是莉芙就是了。
随后她也习惯了。
不过为什么治疗一定要被抱起来?
被放回地上的黑德爱尔正如此想着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好大的声响。
……啊,帕克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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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11167,代发完毕w【抱住黑德汪汪的莉芙留【x
总觉得继抖S之后小奥开始往病娇的方向发展了…
【总觉得我应该再说点啥,可是我又不造我应该说点啥…
少年,约炮吗?【你闭嘴【然而脑袋里只有这句话了【】
白亦轻轻地拨开Osirros额头前面的碎发,把手心附了上去
“已经不烫了” 白亦皱着眉头,有些怜悯的看了看睁开眼睛的Osirros
“虽然退烧了,但小奥你还是要多多休息”
“我没事的,白医生” Osirros笑了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那笑容怎么看都有点逞强的意味
“我只是有些睡眠不足,然后不小心着凉了而已” Osirros起身坐直与白亦平视,揉了揉双眼,拿起一旁的眼镜戴上,之后又立马摘下,发现并不是镜片的问题,便又揉了揉双眼
“别用手那么用力的去揉眼睛啊”白亦抓住了他的手,歪下头看着他的眼睛,却在还没有确认有什么问题时Osirros就低下头去了
“我可能真的有点睡眠不足了” Osirros说着,又带上了眼镜
“是吗…”白亦放开了他的手,有些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说起来,白医生,你有去烟火大会吗?”
“唉?啊、哦,我没有去,说起来小奥你为什么没去?”
“我?我有去啊”
“咦?”
“嗯,我有去” Osirros又揉了揉双眼,很不舒服的样子
“不过虽然有去,但其实只是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罢了” Osirros突然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默默的抿了一下嘴唇
“…小奥,你看到了什么?”白亦有些不安的问道
“没,话说白医生,你休息的时间有多长?”
“啊,现在几点?”白亦站起身,看了看手表
“我差不多也该回去工作了,你也要好好休息”
“嗯,我知道”
“啊,还有就是,不要经常看手机了,你的眼睛很疲劳了”
“嗯,工作加油”
Osirros看着白亦的身影走出房间之后,默默的摘下了眼镜,又揉了揉
他的双眼确实很疲劳,他能感觉到眼睛干涩到有些疼痛,看任何东西都像是在雾里一样,一层灰蒙蒙的感觉
他毫不在意的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包红艳的色纸,挑出一张艳蓝色继续刚才的工作,将正方的色纸对折压平撕去多余的边边角角,不到一会儿,一朵向日葵样的纸花便出现在手上
Osirros没有犹豫捏住纸花的一角,双手往不同的方向用力…
那个瞬间,纸花被撕得粉碎
他随手的扔到了垃圾桶内, 宛如真正的花瓣一样,无力的落入泥土,结果发现那桶内早已布满了各种艳蓝色的纸花碎片,多到仿佛下一刻就要满溢而出
Osirros自嘲的笑了笑,看着那片蓝色轻声的说道
“我有去啊,无论是医院的烟火大会,还是我的烟火大会…”
Osirros躺了下来,闭上了双眼
那片蓝,是谁的颜色?
Girasole IL Silenzio dell'Amore
对不起这么晚才写完我切腹谢罪_(:зゝ∠)_OOC抱歉!
不知所措不知所云废话连篇我不是个好搭档qwq
最后的死亡赋格这个名字其实是借用_(:зゝ∠)_原作是首非常严肃深沉的诗,到了夕颜的手里却变成了奇怪的玄幻异能轻小说……
正文
上帝对人说道:“我医治你,所以要伤害你;我爱你,所以要惩罚你。”——泰戈尔
冬日里即使是晴天也带着些料峭的寒意。更不用说自周日起就开始转阴的天,空气湿度明显上升,那种冬天的寒意更是无孔不入能钻到关节各处把人都冻成冰雕,这导致了浅羽夕颜硬生生呆在有暖气的病房里拼了一下午的拼图。
一千块的那种牛奶拼图,如果不是背面的标记她觉得自己估计还要拼更久,即使这样她足足拼了一个下午也没拼完。她坐在地毯上,看着散了一地的纯白的拼图块被她翻了过来,按照背面的字母标记排列分类成几堆。
正在她拿起一块拼图思考着应该把这块安到哪里比较好的时候,忽然想起今天就是搭档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医院里的搭档关系又将重新洗牌,有点好奇明天自己会分到怎样的搭档的时候,忽然想起晚上食堂的菜单,果断把手里的拼图一丢,再一看时间,推开病房门,打了个哆嗦就想往食堂跑。虽说晚上吃点清淡的比较好,但是既然姐姐不在,浅羽夕颜把临来医院之前姐姐的叮嘱往后脑勺一丢,假装失忆。
冬天天黑的早,浅羽夕颜房间里开的灯还比较亮,加之刚刚在地毯上坐了太久,刚一站起来打开门觉得自己是不是要瞎了,眼前一片漆黑,她靠着打开的门熟门熟路从口袋里掏出颗糖拆开玻璃糖纸,把糖塞进嘴里后,糖纸则又塞回了口袋,那股子眩晕感才稍稍减轻了……嗯,是葡萄味的啊。
她这么想着,扶了扶一旁的建筑物站稳了,感受外面与室内的温差,内心分外惆怅。
越来越冷了,再这样冷下去,她会彻彻底底变成一床被子的。
就算“哎呀我摔倒了要西尔姐姐亲亲才能起来”这种招数估计都没法把她从被窝里叫醒了。
第二日浅羽夕颜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揉了揉眼睛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意外才凌晨四点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睛渐渐适应了这样的黑暗,她听着室友睡觉时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最后悄悄坐了起来披着外套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没有发出声音来吵醒她可爱的室友,浅羽夕颜掀开了窗帘。黎明之前的天色漆黑如墨,什么都看不清,而由于室内的温差的缘故窗户的玻璃上蒙了一层水珠,她伸出手来擦了擦,发现外面在下雨。
明明情人节就要到了,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会下雨啊。
而且由于没有到零下的程度,也没有雪可以下。真是让人失望啊。
由于开着暖气的缘故夕颜她也不敢开窗,害怕一开窗就被雨糊一脸,她看着窗户发了好一会的呆,才回到床上,打开平板连上蓝牙键盘开始写东西。
屏幕发出的微弱光芒照亮了女孩子苍白的面容,她头顶的呆毛软软地耷拉着,她抿着唇,十指在键盘上翻飞,还在她有意识的克制了没有发出太大声音。
这样的起因导致了,在广播时,这姑娘毫无疑问地躺在床上睡着了。好在拖了西尔维娅的福,她有注意听夕颜的搭档是谁。
“叶析洵?”浅羽夕颜揉了揉眼睛,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西尔姐姐知道是谁吗?”
“是儿科新来的实习医生,听说是个很可靠的人。”
“哦哦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她不吝赞美,稍微清醒了些,开始八卦起来,“西尔姐姐这次的搭档呢?”
“yooooo”听了答案之后浅羽立刻内心飞过一长串这样子的弹幕,“真是缘分啊。”
真正见到她的搭档时,是周一的下午了,她把原稿发到编辑的邮箱,得到了编辑惊恐地发问她是否被什么附身了,夕颜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合上电脑,绕过还没拼完的拼图,找到爱川的地图,看了看直奔儿科的楼层。
找到地方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不在,儿科因为最近闭院的原因出乎意料地清闲,大家趁着着难得的空闲整理着过往的资料和病历之类的东西,夕颜问了问,得知对方去了资料室,儿科的医生都非常亲切,听闻了她的来意后,硬把她按在了据说是属于叶医生的椅子上,还顺手塞给她一杯茶,浅羽夕颜简直是不知所措地承受着来自大家的好意,乖乖地坐在了椅子上小口地喝着茶。那茶是切碎的果干和似乎是花瓣之类的东西混合在一起而后泡制而成的,味道酸甜,大概很受小孩子欢迎吧。
“前辈,我把资料拿回来了。”听见这声音,夕颜抬起头来,看见推开门进来的青年,她的第一印象是那青年的声音,清澈平缓,疏朗而温和,而后她才开始打量她的搭档,脸上没什么表情,头发漆黑柔软,由于还在下着雨的缘故天色很暗,房间里的日光灯开着,从夕颜这个角度望过去他的搭档有一双非常漂亮的黑色眼睛,澄澈明亮,漆黑如墨,在灯光的映照下亮如点漆,虽然板着脸,可是夕颜却觉得他是个温柔的人。
而且,很好看。
浅羽夕颜不承认这是作为颜控的偏见。
看到夕颜坐在他的椅子上叶析洵明显怔了怔,夕颜毫不在意,把手里的杯子一搁挥了挥手:“下午好叶医生!我是你这次的搭档浅羽夕颜!”
“啊,是你啊。”叶析洵恍然地点点头,他将手里的资料盒放下,走过来有些歉意地说,“本来想今天下班后去找你的,麻烦你特意过来了。”
夕颜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笑了笑表示毫不在意:“是我唐突啦,希望没有给医生你添麻烦才好,我只是有点好奇,不过现在见到了,就不打扰啦,晚上有空要一起吃饭吗?”
“啊,当然可以。”叶析洵答应下来,虽然有些诧异搭档这积极主动的态度,但是总比不合作要好得多。而这时浅羽夕颜站在了叶析洵的面前,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她掏了掏口袋,然后将一颗糖放在了叶析洵的手心。
“这是见面礼,叶医生,这一周请多多指教啦。”夕颜笑了起来,而后强调了务必把糖纸留给她之后,她离开了儿科的楼层。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会面。
傍晚时分雨渐渐停了,虽然还是冷的要命,结束了工作后叶析洵换了运动服让他看起来更加年轻了,但还是看起来非常可靠的大人。不像她,虽然已经成年了,但还是总被人误认成国中生……
是因为要保护什么人吗?
浅羽夕颜咬着筷子,忽然就想起姐姐来。
无论如何,她真的被姐姐保护的很好。她一直都清楚地明白这点。
那一日谁指尖渐凉的温度,她怔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少女一瞬间仿佛就变成了大人。
不肯长大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她接过了叶析洵递过来的玻璃糖纸,低下头专注地看着那张闪耀着好看光泽的糖纸,指尖翻飞,不一会她的掌心就出现了一只好看的千纸鹤。夕颜看着这只纸鹤,几乎要陷入某种遥远的回忆里。
这种繁复精巧的折法,是姐姐教给她的,然而在那不久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碰过这些女孩子的小把戏了,大批的专业书籍涌进了她的书房,她专注地近乎疯狂地汲取着一切可以学习到的知识,将所有的笑容放在了回忆中。
浅羽夕颜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如果没有她,浅羽朝颜甚至都没有能够束缚着她还作为一个人而不是怪物的存在。
是悲哀的,无论是死去的人,还是苟活着的人。
记忆中浅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翻开沉重的书籍,黯绿如森的瞳孔在下午的阳光里盛满了温柔的光辉,给乖乖坐在一旁的她念一首不知名的诗,那样正确而优雅的发音,她再也没有在第二个人那里听到过。
她将那只千纸鹤重新放回叶析洵的手心,笑容无可挑剔:“送给叶医生你啦!”
而青年接过了那只千纸鹤,沉默地道谢后摸了摸她的头。
叶医生掌心的温度,真的,非常非常温柔。
这是那一瞬间,她唯一的感想。
所以啊,叶医生也一定是个温柔的人吧。浅羽夕颜这样固执地想着。
第二日天放晴了的缘故,天气稍微回暖了些,上午按照编辑的要求改了稿子,并用“在奥斯维辛以后,写诗是野蛮”的这种理由回绝了给自己的新书写宣传语的羞耻paly,而后又和姐姐聊了会天,心情指数上升迅速。
这样兴奋过头的结果是下午她听闻了有焰火晚会,有什么活动都没打听清楚就换了衣服蹦蹦哒哒地拉着叶析洵的衣角就去参加了。
也是叶析洵好脾气,或者说,是浅羽夕颜运气好,才总能遇上这样温柔对待她的人。
结果两个人看着各种让人目瞪口呆的游戏,最终纠结了一下选择了性价比最高的——奖品实用还不会使人尴尬的“BOOM·BOOM”,嗯,踩气球这种活动,真的非常有益身心健康,而且减压。
浅羽夕颜几乎是玩的停不下来,依次拿到了据说是情侣款的鞋带【夕颜:为什么鞋带还有情侣的啊我不懂】还有一根棒棒糖和一副情侣手套,棒棒棒在拿到手之后直接被叶析洵送给了夕颜,夕颜也没有客气,直接拆开了包装塞进嘴里。
至于大头贴合拍,浅羽夕颜盯着叶析洵看了很久,最终遗憾地放弃了这一想法。
“所以说,叶医生要多笑笑啊。”丢失了得到苹果糖的机会,浅羽夕颜很是遗憾,义正言辞地控诉他,“叶医生笑起来的话一定很好看的。”
不然连鬼脸都不会做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啊叶医生。
浅羽·土豪·夕颜买了一大把线香花火,毫不吝啬地分给了遇到的好友,叶析洵手里都被塞了两根,璀璨的星火从手中持着的花火尽头炸开,映得所有人的眼中都满是明亮的光。
那时浅羽夕颜才发现,原来叶析洵的眼瞳其实是温柔的深棕色。
“半人马座流星雨吗?”浅羽夕颜眨了眨眼,分外惊喜,“要一起去看吗!我去!”
直到两个人坐在搭好的帐篷里,浅羽夕颜才眨眨眼,后知后觉的想起——啊,要是姐姐知道我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性呆在双人帐篷里,绝对会炸吧。完全没意识到她把这句心声说出了口。
“浅羽有姐姐啊。”叶析洵端着两杯热饮打开帐篷走了进来,递给夕颜一杯后,失笑之余有些不适地眯起眼,“你看见我的眼镜了吗?”
“诶我没说过吗——所以说叶医生你的眼镜不就挂在衣服领子上吗,”夕颜伸手接过热饮放在一边,然后顺手将叶析洵的眼镜取了下来而后帮他戴上,叶析洵也不知怎么的就弯了弯腰好让夕颜更方便地把镜腿挂在他的耳朵上,夕颜恍然不觉她做了什么,极其自豪地接着刚刚的话题回答了,“——我姐姐世界第一好看!”
“我也有个弟弟。”
提起了这个话题两个人算是打开了话匣子,一个姐控和一个弟控,两个人突然就有了无穷无尽的话题可以说。
直到流星雨的降临。
那样恢弘而盛大的星光坠落如雨的画面,几乎让人忘记呼吸。
两个人喝着热饮仰着头看着天空,有种寂静而温柔的气氛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星光落在女孩子冰蓝的眼瞳里,像是冰凌的花朵盛放在瞳孔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忽然就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真美啊,你留下来吧。”浅羽夕颜没头没脑地感叹了一句,而后自顾自地解释了这句话的梗。
“浮士德这样说过,而后,一切就结束了。”
随着这句话消散在空气中,那场盛大的流星雨似乎也因为这样的话语渐渐进入了尾声。
浅羽夕颜有些愕然地看着这一幕奇异的巧合,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我不是故意的。”
“不过这一周,我真的——”浅羽夕颜看着叶析洵,认真地强调了,“真的非常愉快,谢谢你,叶医生。”
“真美啊。”浅羽夕颜将头扭了回去,再次感叹了。
而后啊,一切就结束了。
《浮士德》的结尾里,这样终结了那场举世闻名的交易,关乎人世之美与灵魂的重量。
——永恒之女性,引我等向上。
那一晚浅羽夕颜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坐在地毯上,枕着浅羽朝颜的腿听她弹奏巴赫的赋格曲,少女在下午的阳光中闭上了眼睛,灰尘在阳光中漂浮舞动。
女孩子的面容像是花朵,而那花朵上露珠滑落。
而梦境中的她和作为旁观者的浅羽夕颜忽然就感到了疑惑。
为什么,那时的她会流泪呢。
那滴眼泪在遥远的未来终是被回想了起来,即使在那流畅华美的乐声中依旧能清晰地听到水珠滴落不知名的地方的声音,而后,安静地蒸发在空气中。
终是像是那些曾经一般无迹可寻。
“要活下去啊,夕颜,即使是背负着那个人的墓碑也好,拜托了,我……只有你了。”
那是十一岁的浅羽夕颜,在睡梦中,听见的姐姐唯一一次近乎软弱的恳求。
那也是那时的浅羽夕颜,最终拿起了笔来,成为如今的浅羽夕颜的原因。
即使是人间失格也没关系,我来给你资格好了。就算是借口也好,请……为我活下去吧。——《死亡赋格》文/浅羽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