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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推线,甚至没回到菲薇艾诺去。
真的……不能再沉迷狗粮了……
相信我其实是有很重要的剧情要讲的:二期最终战之后,打扫战场的锡里昂捡到了一柄魔法剑。本来想要寻找失主,但奇诺娅教育涉世未深的未成年人:“谁捡到就是谁的!”于是这把剑便被德鲁伊-卷宗学者据为己有,并意图转送真正会用剑的芬德尔。然而二期最终战后,芬德尔果断失去意识,于是锡里昂在回家报平安的时候就顺手带上了剑,暂时寄存在芬妈凯特琳娜那里,然后回到暗月城,等待和清醒的芬德尔见一面之后,就带着伯伦希尔和柯茜一起去寻找阿维德的故乡。
……但你看这么多狗粮在这儿呢!谁还要写剧情啊!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真的……真的要控制了……下一篇直接从戈朗开篇………………
至于芬K回菲薇艾诺见家长的故事,将来有缘再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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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德尔再一次能够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烙进他意识里的,是描绘着嫩绿色初春枝杈的精致天花板。
思维中滞重的齿轮逐渐恢复了转动,猎魔人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他现在正身处于瑞图宁的神殿之中。森精灵依稀记得自己在之前的事件里受了很重的伤,但现在,他并感觉不到伤口尖锐的疼痛。
左侧的视野与从前相比仍旧缺失了一大块。最开始他对此有一瞬间的迷茫,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左眼到底在之前的鏖战中遭遇了什么——直接被匕首刺入了眼窝,他没死就已经是万幸了。至于视力的问题,恐怕连暗月城最优秀的牧师也对那只眼睛表示过回天乏术了吧。
虽然遗憾,不过这也是在芬德尔的预想之内的。他的情绪倒没有因此产生太大的波动。
四周弥漫着一种有序的嘈杂气氛,但并不至于吵醒因伤痛而沉睡着的人。朦胧的听力也渐渐苏醒过来之后,芬德尔用力向着自己的左侧偏过头去。长久固定在一个姿势的颈椎重新转动时带着阻力,就仿佛锈蚀的钢铁再一次被迫活动起来那样吱嘎作响。
他选择向左转头不是因为什么理由,而是单纯出于一种本能上的直觉。或许大部分的知觉生物在需要从左右两个方向里做出选择时,第一反应都会是左边——不过这也与现在的情况没有关系。眼下所发生的是,芬德尔向左边转过头去,看见了不远处并排摆开的病床以及空地上忙碌地四处走动的牧师与亲属们。想来在那种大规模的人为灾害发生之后,恐怕这间神殿已经成了一个暂时的医院或者避难所。
猎魔人尚还迟钝的思维才为他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逐渐重新苏醒的感官便令他继续意识到,自己的左手边还有什么东西。他有点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向着偏下的方向看过去,然后便见到了一团深蓝色的头发。
那是Kk的头发。高等精灵的瑞图宁牧师正趴在病榻上,他的手边睡着。
那绝不是什么舒服的姿势。床边的椅子高度比通常的那些稍矮了一点,即便牧师的身高并不算是出类拔萃,他在坐下之后,双腿也弯曲到了一个令人委屈的角度上。更别提还要前倾着身体,一直趴到床铺上来作为支撑——椅子不高,但床也同样不高,Kk的脊椎也因此被折出了一道看着就难受的弧线来,整个人就好像蜗牛螺旋形的壳一样蜷成了一团。
芬德尔有些想叫醒他,但又拿不准这么做是不是合适。瑞图宁的牧师呼吸均匀且平稳,想来这个高难度的动作还没对他的身体机能造成什么压迫,又或者是他已经疲惫到可以无视这样的压缩在肉身上造成的痛苦了。或许让他继续这样睡下去更好些,但这个姿势恐怕实在没人会觉得舒服。
这么一丁点大的事情在猎魔人一向果决的大脑里翻了四五个来回,还是令他感到无法抉择。对芬德尔来讲,这挺不正常的,但就在他感觉到这份不正常之前,他也没有做出这个抉择的必要了。
瑞图宁的牧师尖而长的耳朵稍微抖动了一下,然后仿佛意识到什么一样,“嚯”地一下子猛地抬起了头。
Kk在芬德尔决定将他从睡梦之中唤醒之前,自己醒来了。并且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向着森精灵的方向转过头去。
“……芬德尔?”高等精灵的声音里混杂着惊讶与欣喜,“你醒了?”
或许每个看护昏迷不醒重症病人的护工或者亲友,在发现自己的看护对象终于恢复了意识之后,都会首先问出这么一句废话来。
主观上来讲,猎魔人是想给出一个肯定回答的。可是在他准备开口说话时,喉间的剧痛才令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有数日水米未进了。
于是现在的芬德尔也只能屈从于客观条件,勉强地对Kk点了点头。
接收到这个无声的讯号之后,瑞图宁的牧师几乎是凝固在了病床的边上,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感情。
猎魔人觉得他是不是要哭了。
于是,他试图从病榻上挣扎着坐起来,然而这并不是很容易达成的目标。他说不清自己已经在床上躺了几天,而他现在的感受就是自己的骨头缝都要锈住了。只消森精灵稍微动一动,他身上的每个关节几乎都在发出哀嚎。沉重的钝痛仿佛是从骨髓里渗透出来的,在他每一次的移动之中以爆破的形式被释放出来。
芬德尔的动作是几乎是一种不连贯而蹒跚的痛苦挣扎。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之后,Kk便立刻向前伸出手:“啊……你是想要坐起来吗?”
精灵的体重总归还是较轻的。如果仅是扶着芬德尔令他坐起来,在他本人也在用力的情况下,即便是Kk这个疏于锻炼的牧师也能不算困难地做到。只是在猎魔人重新试图将自己的脊背挺直的时候,改变了方位的气管内部突然产生了一阵抽搐,令他不可遏制地咳嗽了起来。
这一次,瑞图宁的牧师没有问出什么无意义的话来,而是直接起身向几乎是房间另一头的柜子边上跑去,拿了上面的银水瓶,倒了水后又迅速地跑了回来,将木质的杯子试探着凑到了芬德尔的唇边上。
猎魔人勉强忍着咳嗽,自己抬手托住了杯底,清凉的液体便从口舌之间一直滑过火烧火燎的咽喉,直落到快要搅成一团的胃里去。这大概不是普通的井水,而是瑞图宁的牧师通过每日祈祷所得来的治愈之泉,因为在这泉水流经的地方,芬德尔身体上的不适也转瞬便消失了。
最开始时,Kk也帮着他拿着杯子,而到后来,牧师便发现这是多此一举了。芬德尔在行为上的确稍有不便,但那也只是因为长期卧床。在死斗中留下的狰狞伤口已经在奇迹的笼罩及时间的流逝之下尽数愈合,甚至大都连伤疤都没有留下,更遑论妨碍行动。只需要再多给他三五分钟的时间,并且令他好好吃一顿饭,猎魔人大概就能像从前一样生龙活虎了。
这个认知几乎令瑞图宁的牧师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芬德尔喝干了水之后,因为喉间依旧残留着的些许异物感而清了清嗓子。再抬头时,却发现大颗大颗的眼泪正从瑞图宁牧师的眼角滴下来。
“……别哭啊。”这是自他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森精灵将喝空了的杯子随意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想去擦对方的眼泪,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上还缠着粗糙的纱布。在高等精灵面颊上流淌着的泪水尚还带着些微余温,液滴浸透布满了疏松孔洞的纱布时温凉的触感有些熟悉,让猎魔人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冰风中那一瓶被他浇在受伤的左眼上的治愈涌泉。
芬德尔并没有在此时过多的陷入那些充斥着痛苦与寒冷的回忆——在他自己的感觉里,他现在正面临的情势甚至要比那时更加危急。森精灵轻轻擦拭着瑞图宁牧师濡湿的脸庞,紧接着突然意识到不论是自己因常年持弓握剑而生了茧的手指,还是手掌上包覆着的洁净纱布,对高等精灵细嫩的皮肤来讲似乎都过于粗糙了。这认知令他几乎想立刻放开自己的双手,而另一种说不清来源的强烈感觉却又阻止了他——他不应该这么做,起码现在不。
森精灵拿不准自己接下来应该做点什么才能让Kk止住眼泪。实际上,他根本就已经手足无措了,万幸的是很快,在他没有采取任何举动的情况下,事态再次出现了变化:
瑞图宁的牧师抓住了伤员的手腕,以朦胧的泪眼对着他开了口,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湿润而含混:“对不起,芬德尔,十分抱歉——我——”
“为什么要道歉呢?Kk,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芬德尔柔声安慰,但这并不起效。高等精灵牧师的的眼泪仍然涌泉一般地落下来,“不,有许多事——很多很多事,我、我必须得告诉你——呜——”
高等精灵肯定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他哭得打嗝,什么都说不出来。
芬德尔最终还是把手从Kk的面颊上挪开了。森精灵意识到自己同伴的泪水在短时间内恐怕是擦不尽的,于是干脆放弃了那些无用功,转而努力向前倾了倾身体,以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环抱住了瑞图宁的牧师。
他曾受过伤的一侧腰腹因为这样强制的拉伸而隐隐作痛,不过猎魔人没有去理会,只是温柔地拍着自己同伴的后背,让对方把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就像哄小孩那样。
“没关系的,慢慢来。”他这么安慰,“一时间说不完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记得我曾说还想继续与你一同旅行吗?那是个承诺,我向你保证我将会完成它,无论发生了什么。”
“……真的吗?”
混杂在呜咽与啜泣中的问句自芬德尔的左耳边叩击着他的耳膜。因为缺损了一只眼球,他视线能够达到的范围与从前相比有一定程度的偏转,猎魔人看不见依靠在他肩头的牧师,但他仍旧准确地轻抚上对方柔软的发丝。
“真的。”珂旭的信徒柔声安慰,“我向我所尊崇的神祇发誓。”
Kk因为这句话而颤抖了一下,稍微用了点力,从芬德尔仍显得有些虚弱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作为一位神祇的侍奉者,高等精灵清楚“向珂旭发誓”这种保证对一个秩序之主的信徒来讲意味着什么:这是一种极高规格的许诺,不仅象征着发誓者言出必行的决心,还带有强烈的“甘愿为了达成此誓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意义。这样的誓言可以出现在骑士向国王效忠的场景里,可以出现在牧师步入十死无生的战场前,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仅仅为了“一起去旅行”?为了这种约定用上这样的句式,实在是太轻率了。
瑞图宁的牧师极力咽下那些就在他喉间的啜泣声,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里只能看见糊成一片的芬德尔的颜色,但他仍然试图盯着对方的眼睛:“不,收回这句话吧,这没必要——这不是值得你如此郑重的承诺。”
“我认为这值得。”森精灵这么说。Kk仍旧无法仔细分辨对方面孔上的神情,但从他所能听到的语调上看来,芬德尔是认真的。
而且认真得可怕。
因此而陷入迷茫的牧师一时失语,只本能地摇头来表达自己强烈的不赞同。他拼了命的想要说点什么来对这过分鲁莽的誓言表示否定,然而在他真的找出什么能够表达他混乱思考的句子之前,一贯不那么擅长遣词造句的猎魔人反而先他一步开了口:
“对我来说,重要的并不是去旅行,而是你,和我,一起。”他清晰且无必要的一字一顿地说出那几个在他脑海中的关键词,“对我来说这有点复杂,但……之前我几乎死了一次,而且在塔楼顶上我看见你……”森精灵顿了一下,略过了中间那些肯定会令他们两个都很不愉快的部分,“……我很高兴你最后还是回来了,而且你还救了我的命。经历过这一切之后,我躺在地板上,因你的神术短暂的恢复了意识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我突然想通了。”
他仍旧温柔地尝试着拭去Kk眼中流淌下来的泪水。这因为他手上的绷带几乎都被浸湿了而成效不显,但在经过这一段时间之后,他的形貌在瑞图宁牧师不再被过剩的液体遮挡的视线中很快清晰起来了。猎魔人的话头在此时顿了一下,Kk怔愣着看着他进行了一次深呼吸。他不明白芬德尔突然提起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搞不懂为何碰触着他面颊的那只手上有着若有若无的颤抖。
“我现在可以说我十分确信。”森精灵说得郑重其事,他也理应当如此郑重其事,“Kk,我爱你。”
这句话之后是一段长度令人恐慌的沉默。Kk完全被这太过突然的自白一下子砸晕了,怔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逐渐意识到这些话可能太过突兀的森精灵在这段沉默中显得越来越不自在,突然之间他似乎认为自己还是放下双手比较好,并且也意图这么做了,但在他略显坚硬粗糙的手指真正将要离开对方的面颊时,瑞图宁牧师却把自己的手搭在了猎魔人的手腕上。
“……我……”Kk闪烁着的眼神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芬德尔的目光。高等精灵觉得那目光肯定在物理意义上有着灼热的温度,否则他的面颊又怎么会一直发烫。
牧师几乎是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话艰难地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我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之后……我不值得。”
“我以为判断这个的权力在我这边。”芬德尔握住了Kk的手,语气诚恳而坚定,“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确定我仍然能够相信你,并且爱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大可以诚实地回答我,不必在意我的感受——你可以接受这份感情吗?我的这份感情会对你造成困扰吗?”
“——不,当然不会!”高等精灵忙乱地申辩,“事实上,我……”
他的眼神黯了下去。
“我再一次犯了这种很可怕的错误。”二人交握的手被放在了床铺的边缘,Kk面颊上仍然有着未干的泪痕,“这不是第一次了,或许还会有下一次。这是一个发生在我决定侍奉瑞图宁女神之前的,很长、很久远的故事了。我的内心有着连女神也无法拂去的阴影,它暂且蛰伏下去了,但我不知道在将来,它是否还会再次浮上来,对我所爱的一切造成伤害。”
牧师感到原本温柔地落在自己手掌上的力度变得坚定有力起来。
“Kk,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我仍然确信自己能够相信你。”猎魔人重申,“你也大可以多给自己一点信心——”
“——不,你不明白。如果萨玛斐再一次卷土重来,第一个遭难的可能就会是你——”
“——我的确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芬德尔的声音平静而安稳,“但我清楚,在高塔上时,是瑞图宁的牧师救了我的命——”
“——只差一点你就——”
“——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回来了。这不是你借助我的力量,或者女神的力量才完成的。”
Kk疑惑地看着芬德尔,仿佛第一次认识到对方口中所叙述的事实:
“你是全凭你自己的力量,才摆脱了那位萨玛斐牧师的影响。”
“……”Kk仿佛有点困惑地低下头,去看他们交握的双手。他真的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才在与自己的争斗中重新占据上风的吗?的确,内在的战斗没有任何外力可以介入,但他也一度输得很惨。如果不是出于他对芬德尔情况的担忧,以及——
——是啊,答案多明显。
瑞图宁的牧师在灾难过后,收留了大量伤者的女神神殿穹顶之下,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对于芬德尔的感情,远超出普通的朋友、队友或者战友,也不是什么轻浮的迷恋或者单纯的喜欢,而是爱。
他们彼此相爱。
“所以,我仍然希望你给出答案。”芬德尔说的很郑重,“如果我让你觉得尴尬或者难办,我可以立刻从你的视线中永远消失——”
“——不!”高等精灵去抓住对方手掌的力度突然增强到几乎不像是一个不以力量见长的牧师,“芬德尔,我……”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涌上面部,瑞图宁的牧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肯定已经涨红了脸。
Kk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去,才下定决心:
“我也爱你。”
他看着芬德尔湖水绿的眼睛,用带着颤音的语调说。
就仿佛是长久以来笼罩在天空上的阴云消散了,或者是复杂的谜题终于找到了唯一的答案那样,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他们都没说话,但这是一段令人舒心的沉默,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已经飘荡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事实上,它早就已经存在,只是因为某种既定事实已被双方共同确认过了,才陡然间彰显出了存在感。
“但我想,我们还是需要谈谈。”他们交握的手并没有放开,但那已经不是重点了。Kk努力继续直视着芬德尔仅剩的那一只眼睛,试图用别的话题、别的思考来降低自己面颊的温度:“我不能辜负你的信任,必须得——”
“——芬德尔!你醒了!”
突发情况打断了瑞图宁牧师的言语:伴随着一声愉快而惊喜的尖叫,一个金色的青少年炮弹一样地撞到了病床的边上。那临时凑成、不算结实的家具危险地晃了晃,Kk也因这突然出现的外来人而本能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整整一个星期还要多!你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你会伤得那样重,那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新来的小精灵——锡里昂·暹罗德连珠炮似的向着年长的森精灵发问,然后在一个毫无预兆的点上,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打扰到什么了吗?”不明就里,但本能地感到气氛不太对的卷宗学者怯生生地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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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回一趟菲薇艾诺。”刚一坐下,锡里昂就如此蛮横地声明,就仿佛那是个经过整个暗月城议会反复研究仔细斟酌并且一致通过决定下发给芬德尔的命令似的。
仍躺在病床上的猎魔人将自己的目光从起身离开病床附近,去平复情绪的同时将空间留给这一对义兄弟的Kk身上收了回来,看着锡里昂挑了挑眉:“为什么?”
鉴于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他本人在战斗中不得不牺牲了自己一只左眼的事实,他可以说一点都不想回到家里。他大可以写封信回去,写一封报喜不报忧的信,用几张纸片和一些墨水代替他本人看起来糟透了的身体状况和拙劣的申辩,就像几个月之前那一次一样。这么做可以避免掉许多麻烦事——比如其实并没有那么熟的同僚无意义的嘘寒问暖,和一些亲朋好友过分无必要的担忧、令人尴尬的关心,或者毫不留情的嘲笑。芬德尔不太擅长写信,不过在这个情况下,他当然更乐意选择这个选项,只可惜小德鲁伊没给他这个机会。
“因为我,回了一趟菲薇艾诺。”尚未成年的高等精灵抱着双臂说,其神态与那种趾高气扬的年轻人那种几乎要令人生厌的自得极其相似,只可惜外强中干得有些明显。“我回了家,去见了我该见的所有人,跟所有人说了暗月城中发生的那场战斗,也和所有人说了你在那场战斗中受伤了,并且向所有人保证过你伤一好,就会回去。所以你必须回去。”
因为珂旭的信奉者从不食言。
芬德尔恨得牙痒痒,但鉴于替他做出这种保证的是锡里昂,况且这也是合情合理的许诺,他倒是可以大发雷霆(虽然他并不会),却没什么资格直接拒绝。
这不太妙,但具体不妙到什么地步,还有待商榷。森精灵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再次开口向着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询问:
“你跟‘所有人’说我受伤了,具体是哪些人?怎么说的?”
“我说你受了很严重的伤,包得像个木乃伊。”锡里昂轻飘飘地说,“这是实话,前几天你的确像是个木乃伊,而我也的确不知道你具体伤在了哪里。至于这个‘所有人’的范围嘛……嗯……”
年轻的卷宗学者低下头去,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屈着指节开始数数:“先是欧罗斯,我觉得他大概会想知道你的情况,但他没显得多热心;然后我去找了凯特琳娜女士——莉姬要生小熊了,所以这大半年她都会待在奥伯森林周围——于是凯特琳娜女士知道,目前在她身边的沙利亚和库特先生也知道了;这之后我回家去,路上碰见了拉普索,他向我问了一些有点奇怪的问题,不过……嗯……总之于是轻歌家肯定都知道了;到家里之后,我得跟母亲说这些事情,然而尼塔特莉斯阿姨也在,我们说什么都肯定不会避讳她的,所以……”
锡里昂耸了耸肩,做了一个表示无可奈何的手势,然后努力地往椅子背上靠,试图多少远离一点那位几乎就要杀人的病人。
“但至少,”他在瑟瑟发抖中补充,“我没对他们说你眼睛的事,毕竟我之前也不清楚这个。”年轻人用力申辩,然而这换来的是芬德尔的又一次深呼吸——拼命强迫自己压下怒气的那种深呼吸。
“这才是最糟糕的。”猎魔人咬着牙说。那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句子森然到令锡里昂不仅见到了自己血溅当场的幻象。
当然,幻象终究是幻象。或许是他与芬德尔数十年兄弟一般的交情以及后者本人作为善神信徒的事实救了年轻的精灵一命,但更大的可能是,猎魔人已经陷入了一阵短暂的绝望并因此无力在现实中做出反应:想想吧,他的父亲对他受伤这一事实显得并不热心,八成是因为觉得事情不会很严重。一旦欧罗斯发现他的儿子瞎了一只眼,恐怕立刻便会生成三百个问题和一千五百句嘘寒问暖的叮咛开始对他狂轰滥炸;他的母亲倒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在凯特琳娜眼中,自己这个儿子的地位大约也就和她的动物伙伴差不多(或者还要低一点)。问题在于她的两个朋友,卓尔精灵沙利亚和剑矮人库特也知道了,这就意味着有至少六百句嘲笑和五百句(没用的)建议等着他;至于拉普索和尼塔特莉斯女士……不,芬德尔拒绝思考。不论是一拥而上的轻歌家(即便他们只有三个人),还是来自一个严肃长辈的苛刻训导,都将是一场严重的灾难。
他拒绝去思考那么恐怖的事情。
“希望你不需要我提醒也记得,你已经过了离家出走的年龄了,我的好哥哥。”小精灵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着,仿佛是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来的,“另外,我真诚的建议你回去一趟,有一点小惊喜,我拜托凯特琳娜女士转交给你了。相信我即便你回去之后忍受了一整个星期的地狱之旅,你依然会觉得物超所值——所以别揍我!”
实际上真的有那么一个瞬间,芬德尔确实思考过“离家出走,永远不回到绿林故都去”这个选项,但在他安排起自己接下来的行程之后,森精灵绝望地发现,出于某种原因,他真的必须得要回到菲薇艾诺去——至少一次。
“……我不会揍你的。”接受了现实的猎魔人拧着眉头叹气,“我也……得要回一趟家,见见我的双亲才行。”
他顿了一下,然后补充:“带着Kk。”
缓缓爬下椅子,时刻准备开溜的青少年突然顿住了脚步。
“什么?那位瑞图宁的牧师吗?”他转过头去看向已经转移到稍远处,观察其他伤者病情的那位深色头发的高等精灵,“跟他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们是一同冒险的伙伴,可能也是朋友。但恕我直言,你不是那种会带朋友回家过夜的人。”
“我确实不是,但……”森精灵的句子有些局促地停了下来,很明显,他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甚至挥着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在锡里昂看来毫无意义的图形,“他……这个不太一样。你知道我的家庭氛围还算是比较保守的那种(“嗯哼,父亲、母亲还有儿子分居三地的家庭,是的,非常保守。”)——别闹。我指的是对那些传统上的坚持。因此不管怎么样,当我和别人——Kk——确定恋爱关系之后,于情于理,我都得把他介绍给我的双亲。”
“哦。”第一秒钟,锡里昂是想起了森精灵好像确实有这么个带男女朋友见家长的习俗,这很合情合理。在第二秒钟时,他便意识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什么!???”
年轻的高等精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尖锐的声调在绘着初春枝杈的穹顶下回响,整个神殿都因此安静了一瞬,随后不满的嗡嗡声便从四面八方潮水一般的涌上来,几乎要把锡里昂淹没——但他根本没去理会这些。
“这里发生了什么?”循声而来的Kk问。他的脸色已经恢复成平常的样子,面孔上带着一点表示不赞同的意思。毕竟不会有牧师喜欢有人在供奉着自己所侍奉的神祇的殿堂中大声喧哗,但高等精灵牧师的语气依然是温和的。
“没什么。”回话的是芬德尔,“我们在讨论回菲薇艾诺的事情。”
锡里昂显然对这种过分简略,而且完全没有提到他心目中的重点的回答十分不满,于是干脆转过身去,选择询问另一个当事人:“芬德尔正说到该把你介绍给他的父母,鉴于你们确定了恋爱关系。”
“……什么?”出于其他的某种原因,瑞图宁的牧师发出了和少年卷宗学者相似的尖叫,好不容易恢复原状的脸色也有再一次充血涨红的趋势,“等……这进度会不会太快了点?”
“就森精灵来讲,你们俩要是都是认真的,那就不快。”年轻人这么说,“但——认真的?你们?两个男人?”
“我与库里奇彼此相爱,我们刚刚确认过这一点了。”芬德尔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在陈述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常识那样平淡,“况且,即便在绿林故都,这也不是独一份。你是知道轻歌家的姐妹的事情的,不是吗?”
锡里昂知道说话者意指轻歌家内部消化的大姐辛弗妮和二姐索娜塔,但他就是偏要故意曲解对方的意图:“是啊!轻歌家的姐妹!”他夸张地挥舞着自己的肢体,“你还记得梵塔西娅小姐姐吗?她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从中听出了不妙隐意的Kk恍然转过头去盯着芬德尔,后者呻吟般地长叹了一口气,向后靠在了床头立起来的枕头上,语气难得的明显不耐烦了起来:
“要我们说多少次,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西娅就跟轻歌家的任何人一样喜欢女孩,而我,显而易见的,性别为男。到底是哪里比较难以理解?”
“——等等?轻歌家所有人?喜欢女孩?”第一次接收到这种冲击性消息的年轻人目瞪口呆,“可是拉普索——哦,对,喜欢女孩,没毛病。我没想到他竟然是家族里最正常的那个。”
“抱歉打断一下。”瑞图宁的牧师难得强硬地插进了这一段他其实听不大懂的对话里。直觉告诉他最好这样做,否则这两人的话题能在短短几分钟内飞向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我们原本在谈什么来着?”
他试图让话题重回正轨,却忘了正轨是什么。
“我们原本在说,我得回一次菲薇艾诺。”这一次,芬德尔的态度很严肃,而且他说话的对象也显然不是他的义兄弟,而是一边站着的瑞图宁牧师,“在你我确立了恋爱关系之后,根据我们的一条不成文也不太严肃的习俗,我应该把你介绍给我的亲朋认识。所以……你会与我一同回去吗?”
Kk突然有点后悔,但又有点高兴。
“什么,我……这会不会有点太快?当然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太突然了,没错,太突然了。相信我,我也是认真的,和芬德尔你一样认真,但我本以为暂时这还只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情,而且——我在说什么呐……”
语无伦次的瑞图宁牧师低着头看着白床单的边缘,仿佛在评估自己能不能一下子钻进黑洞洞的床底去躲避另外两人的视线。
“我,我觉得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突然对我说要去菲薇艾诺……”
锡里昂有点不耐烦地坐上了芬德尔的病床,在他的脚边百无聊赖地晃着腿。这提案的发起人倒不是很着急,甚至还在对Kk表示安抚:“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毕竟这没有强制性,我可以——”
“我去!我跟你一起去!”瑞图宁的牧师大声说,连自己作为女神侍奉者基本的礼节都在这一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么,就这么定了!”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的卷宗学者擅自替另外两人做出了决定,“你们做你们的准备去吧,反正我要说的话说完了,可以继续我自己的旅程了。”
他从病床上蹦下来,习惯性的去寻找自己的动物伙伴,才想起她——他们——全都被寄放在神殿大门之外了。于是,锡里昂对着空气吐了吐舌头以自嘲,向着他的义兄挥了挥手权作告别。
“你将要去哪里?”出于关心,芬德尔不得不多问一句,而在对方听见这句话之后,罕见的,少年人那张总是精神饱满、活力充沛且积极向上的面孔中突然漫上了一点悲伤。
“去寻访一个人的故乡。”不复存在的冒险小队“鸟羽”的成员之一这么说。
2782字
路路打卡
路路爬上了楼梯的木质栏杆,飞身跳到了一楼,站在了女招待的面前:“姐姐,今天有菲薇艾诺寄来的信件吗?”
“是给雅丽蒂亚小姐问的吗?”女招待打开抽屉看了看:“没有呢。如果有的话,我会送到……”
“送到我(路路牧师)的房间里!”两个人而口同声地说。
“嗯嗯嗯。”路路用力地点了点头。
路路在她在壁炉旁边的专用位置坐了下来,跟蹲在桌底下的猫咪用猫语闲聊了几句之后,慵懒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几天前,雅丽蒂亚就不无遗憾地说:“师傅、森芙,我们的经费已经所剩不多了。过了这个星期,即便仍然等不到瓦列莉亚女士的回信,我们也必须结清住宿费搬出这间旅馆,否则就会影响大家对宽恕者教会的观感了。”
在离开暗月城的前夕,路路亲眼看见月见草牧师给了雅丽蒂亚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这并不是对教会的捐献,而是作为兄长给予妹妹的零花钱,不过对雅丽蒂亚来说,两者其实并无太大差别。
路路一向知道侍奉珂宁的月见草牧师是个非常有钱的人,她时常都会想:为什么明明大家都是牧师,他就可以任意挥霍,而她一旦想要改善伙食就必须自己出去打猎呢?不仅如此,甚至连和他同父同母的雅丽蒂亚,也一直过着紧巴巴的生活,难道贫穷是所有瑞图宁牧师所要面对的共同考验吗?
当她們 得到黛比死亡的消息之后,情况忽然来了一个极大的改变:雅丽蒂亚忽然就自暴自弃了起来,她搬到了整间旅馆风景最优美(相应的价格也最为昂贵)的房间,肆无忌惮地享用起那些一般人一年都未必能够吃上一顿的美餐,就好像成天重复着说着——每一分钱都要用在教会最需要的地方——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一样。路路也在雅丽蒂亚的慷慨下,过上了奢侈舒适的生活,但她的兴奋劲儿早就消退得所剩无几了。
没多久之后,森芙也从二楼下到了地下。路路热情地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来。森芙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个头,然后就在猫妖精的对面坐了下来。
女招待把两份热气腾腾的早餐放到了路路和森芙的眼前:“雅丽蒂亚小姐今天仍然不下来吃早餐吗?”
“她还要画珂旭——不不,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路路拼命地摇着头:“她只是随意地画一下画而已啦,你知道,她是个精灵。”
“我明白的。”女招待笑了笑:“那我去给她送个早餐吧,希望不会打扰到她随意地画一画的兴致。”
某個人推开了旅店的大门,和十一月的寒风一起刮了进来,害得本来美梦正酣的路路非自愿地由甜蜜的梦境返回到了寒冷的现实。
,正当她打算抱怨几句的时候,那个人却早一步先开了口:”雅丽蒂亚牧师住在这里吗?”
“瓦拉!”路路从比自己还高的椅子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地扑到了来者的怀抱当中:“看到你好开心啊!”
被唤作瓦拉的女子从各方面来讲都非常的引人注目,不仅是因为她那即便在精灵当中都非常罕见的美貌,同时也是因为她的种族——即便是那些最为见多识广的冒险者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够见到一个的雪精灵。她手持一根由冬木制成的手杖,背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巨斧,几乎整个人都被冬狼皮大衣包裹着,众人一眼就能认出她的身份:她是一位勇武的沃玛兹战士。
“雅丽蒂亚在楼上,不过我建议你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上去打扰她。”路路整个人挂在瓦拉的身上:“她在画画,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去和她 说话,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路路把瓦拉带到自己的专座旁:“坐这里!坐这里!这个地方最暖和啦!”,在她的朋友听话地落座之后,她就理所当然地跳到了人家的膝上,顺手将躲在壁炉旁的猫咪变成了自己的抱枕。她用脸颊蹭了蹭猫咪的脑袋,告诉瓦拉这事她路易陛下在维莱德堡新任命的侍从官,又指了指坐在对面的人类女孩介绍说:“这个是森芙。”,然后就开始唠唠叨叨地讲述起自己一路上的见闻,但大多都是东西不够好吃,没什么空余时间可以用来晒太阳之类没什么营养的抱怨,但看起来完全不好相处的瓦拉却都听得非常认真。
不经不觉就到了享用茶点的时间。
春之女神的精灵女牧师雅丽蒂亚终于出现了,瓦拉一看见她,就马上把路路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就像一头看见主人的大型犬般摇着看不见的尾巴扑了上去,二话不说就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熊抱:“雅丽蒂亚……”
雅丽蒂亚皱起眉头,一脸不情愿地轻轻回抱了瓦拉一下,就毫不留情地从这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当中挣脱了出来:“瓦列莉亚女士,很荣幸能够在这里见到您。”
瓦拉低头注视着雅丽蒂亚的绿眼睛,以一种可以称之为凶狠的语气说道:“这次我受雇于菲薇艾诺 珂宁 神殿的月见草牧师,作为您在这次旅途当中的保护人。”
抱着“猫咪抱枕”过来凑热闹的路路注意到,瓦拉对雅丽蒂亚 说话时,藏在袖子里的手不断在打着拍子。虽然雅丽蒂亚并不是拥有身高优势的妖精,但精灵敏锐的视觉很有可能还是让她察觉到了瓦拉的小动作——证据就是:她开始用发音有点奇怪的精灵与唱起歌来了。
雅丽蒂亚曾经说过:她和瓦拉相识不久,就一起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那是她第一次听到雪精灵献给严冬之父的赞歌。这首歌仿佛在她的脑海中扎根了般,无论她在做什么,这段旋律都一直无休止地萦绕在她的心里,差点导致她精神崩溃。后来她甚至察觉到自己向民众传播瑞图宁的福音时,也用上了那个迢迢。最后,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除了吃饭、梳洗和休息之外,什么都不做,一心一意与瑞图宁单独相处,才脱离了这首曲子的影响。
徒弟的讲述使路路对这首歌充满了好奇,但雅丽蒂亚却连一次都不肯给她唱。猫妖精一向不是一种容易放弃的生物,但精灵固执起来也是连十个珂旭也拉不回来的(路路总觉得这个比喻看起来有点奇怪,但又不知道怪在哪儿,也许二十个就能让雅丽蒂亚改变初衷吧?还不行——那就一百个,或者二百个?。)
再次见到瓦拉的时候,路路用雅丽蒂亚的一些趣事贿赂了瓦拉,对方想也不想就感情充沛地给她高歌一曲。也许因为路路不是沃玛兹牧师,也不是诗人——她完全无法体会到瓦拉口中那份悲壮,也体会不到徒弟说的那种曲子在脑海里生根发芽的感觉,实在是太遗憾了!
瓦拉尴尬得脸颊通红,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手上的小动作也马上停了下来。
“瑞图宁在上。”雅丽蒂亚看了看旅店的木头天花板,又看了看自己的鞋尖,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看见您的手在动,就忍不住唱了出来——我想这事珂宁赋予每一位精灵的艺术之心在发挥作用。”,她 郑重地握住瓦拉的手:“您愿意宽恕我的过失吗?”
“宽恕?”瓦拉低下头:“您能够喜欢,就太好了。”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雅丽蒂亚歪头问:我一直以为您只会在战斗时才会唱颂这首冬雪赞歌,难道您把我视为敌人了吗?”
瓦拉抚摸着战斧的握柄,语气僵硬、结结巴巴地说:“您不要想太多。”,然后开始用一种超越了自身语言能力的标准精灵语作出了声明:“我无意参与进宽恕者教会的内务,我所关心的只是您的安危,不过请原谅,如果我认为您接下来的行动过于危险,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将你带回您的兄长身边。”
“您难道不明白吗?”雅丽蒂亚捧着春芽圣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瑞图宁,为此我甚至可以献出我的生命。我以为相信活着时应当尽力拼搏,死后才能得到安宁的您,应该是最能明白我的心情的人。”
“我……”瓦拉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当中,然后她说:“我的目标就是保护您。”
“非常感谢。”雅丽蒂亚 言不由衷地回答说:“我们先过去那边,和森芙坐在一起,商讨一下之后的事情吧。”
3881字
尊敬的瓦列莉亚女士:
分别时听说您打算前往菲薇艾诺,并且在这个宁静而美丽的城市居住上一段时间——瑞图宁保佑,我希望您还没有离开,最近我遇到了一件十分苦恼的事情,急需一位像您一样经验丰富的冒险者给予一些建议。
我有一个朋友(我想这样的小把戏肯定骗不过您,就请看在瑞图宁的份上,不要戳穿我吧),她和我一样都是生活在菲薇艾诺的精灵,您可能从来都没有见过她,但我可以简单地向您介绍一下她的生平。
她有两个非常疼爱她的兄长,他们不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无论是被她吃进嘴里的,还是被她穿在身上的——所有能够到她手里的东西,都是品质最好的。这对兄弟甚至不忍心让他们的妹妹看见丑恶、听见噪音,这使得这个小姑娘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后来,她和其中一个兄长闹了点小矛盾,当时的她发誓长大后绝对不要成为兄长那样冷酷无情的人,然后就独自跑出了家门。接下来呢,她选择了另外的信仰,这对一个字小就被当成未来的珂宁牧师和大艺术家来培养的小女孩来说,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所幸,她所选择的是一位宽容的神祇,虽然她有很多未能适应的地方,她最终也成为了一位牧师,不过在想过以前那种奢侈的生活,就变得困难很多了。
她每次前往神殿的时候,都会路过一间售卖甜点的店铺,那些外表不够精致的点心,昔日的她根本连看都不回看上一眼。但是失去了兄长庇护之后,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品尝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了,面粉、黄油、鸡蛋、奶油和水果的香气总是勾引得她停下脚步,然而囊中羞涩的她根本连一小口蛋糕都买不起。只不过,当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对教会的其他牧师抱怨说想吃蛋糕的隔天,那间店铺的厨娘就双手奉上了精心制作的蛋糕和水果挞,并且表示希望透过招待牧师来服侍所信仰的神祇,甚至还满脸虔诚地请求她的成全。她虽然是个未经世事的姑娘,然而她完全能够体会到对方想要保全她脆弱自尊的用心。
您以为这个小姑娘这就成长了吗?不,并没有那么容易。那时候的她仍然认为大家对她的好都是理所当然的,所有的人都应当尊重她、崇敬她,直到她承担起带领团队进行传教的责任,前往了迷离,她才发现了自己的天真。
这里的人们不关心她说了什么,有什么需要,言语背后的暗示到底代表些什么,他们对她所关心的公义也毫不在乎,这里的冷漠和残酷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详情请见前文,以下省略)
朋友和佣兵在商队当中转了一圈,始终没有看见过老人口中的那只戒指,于是两人便一起前去寻找这个商队的负责人——既是为了提醒,也是为了警告。那个人听到艾德牧师的噩耗时,显得非常的震惊,他的表情和动作是那么的真诚,有一瞬间朋友甚至以为这真的是个无辜者。
但是当朋友希望负责人协助她找出凶手时,这位负责人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说什么:“如果雾真的接近这里了,我们最好马上起程,并且带上村人一起,否则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况且以商队而言,结束了一地的贸易后,若长久停滞不前,会损失诸多利益。”
,我的朋友根本看不出对方有任何一丝解决问题的诚意。
当负责人示意手下众人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时,我的朋友产生了一个预感——她和她的同伴绝对不可以根这些人一起走。
——这个世界上,比迷雾中的怪物更可怕的是,人心。
我的朋友带着小队成员和哪位犯有过失的老人回到了维莱德堡,那天整个城镇里的人都为了新领主的到来而兴奋不已,根心情复杂的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的朋友目标一直十分明确,就像飞蛾扑向火堆一样冲向了那座祭祀光之子的神殿,甚至没顾得上用言语安慰那位坐立不安的老人。
我这位朋友一看见珂旭的牧师,甚至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伤心地哭了起来——我想这种情况应该甚少出现在一位成年精灵的身上,何况她还是珂宁最初创造的那批精灵的后代,她的骄傲理应能够使她在失控之前克制自己,但她还是失败了。她的眼泪把同行的猫妖精以及前来和她打招呼的年轻牧师吓坏了,他们好说歹说才让她暂时停止制造眼泪,她冷静下来之后,先请顾来的佣兵看管好那位老人,这才抽抽嗒嗒地讲述起自己在那个村子的遭遇,还有她最亲爱的艾德死亡的过程——仿佛哪并不是一个仅仅认识了三天的陌生人。
“根据瑞图宁的教导,我知道我有责任引导那位老人赎罪……”我的朋友抬眼看着对她的遭遇心表同情的牧师:“但是我始终没办法在伤痛之中走出来,我怕我没办法平心静气地对待这个可怜的人……”
“我明白。”珂旭牧师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我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吗?”
“我想将他交给您们。”我的朋友说道:“珂旭是醉公正的,我想他或者他的信徒最清楚应该如何对待这只迷途的羔羊才是最恰当的。我想在这个充满黑暗和混乱的世界当中,仍然有很多的人不知道何为是非善恶,无论是春煮的教会还是我们春之女神的教会,目标都是教育大众如何善待自己与他人,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是这样吗?”
“这个当然。”珂旭牧师拍着胸脯说:“这个人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会给他一个公正的裁决。”
这下,我的朋友来此的目标就已经实现了一半,但是另一半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我的朋友本来以为只要把那个被眼前的利益迷花了眼的老人送到珂旭神殿,就能从天空之主的信徒口中得知更多有关怨恨之女的信息,但是他们所知道的不比我的朋友更加详尽。
我的朋友忧伤地对我说:“到了这一刻,我才真正看清了现实,生活不是吟游诗人唱诵的传奇故事。秩序之主不可能永远扮演诗歌里那位在任何时候都站在黑暗和混乱的对立面,维持这个世界的光明与秩序的英雄,正如他在悲荒之神企图统治世界而展开那个邪恶的计划之时,并未察觉到任何异状,及时跳出来阻止接下来的不幸一样——他的牧师对误入歧途的怨恨之女也——我想对他们来说,杀死更多的不死生物,讨神祇的欢心,比起了解邪恶者的动向并加以防范更加重要。何况,神秘死亡的也只有复活者的牧师,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所以……”
我的朋友自知失言,“咕咚咕咚——”地喝完了一瓶酒之后,毫无形象地趴在木桌上,垂头丧气地说:“姑且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站在悬崖之前,奋力将那些被冰之王女哄骗的可怜之人劝道回来,本来就是宽恕者教会一直在做的事,偶尔也会有一两个人不慎被拖下悬崖——不过能够为瑞图宁而死,难道不算事一种幸福吗?”
哪位牧师向我的朋友推荐了一位城内的治安官,说那是一个虔诚并且责任心强的好人。朋友省略了哪些非神职者不会感兴趣的内容,对治安官简单交代了一下事件的来龙去脉。治安官沉思了一下之后说道:“你们说的那个村子,应该是杰尔村,姑且算是我们的辖区吧。”,我的朋友听了他的话本就不抱希望,果然听他说道:“因为这段时间里的骚乱,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们联系了。”
治安官表示:他将会派员前往杰尔村查看,在得到对方的承诺之后,我的朋友拿出了那个可疑商队成员的画像,请对方帮忙辨认一下。治安官表示,他们或许到过这里,但他并不熟悉
我的朋友并没有就此放弃,她抱着这些画像,走进了吟游诗人和盗贼聚集的酒馆。
酒馆里的人漠不关心地问:“商队?这来来往往的这么多商队,你说的是哪个?”,甚至还有人嘲笑她说:“谁啊?小姑娘你的情人吗?”
“真的没有人知道吗?”我的朋友告诉我:在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变成了一座孤岛。她无助地抱着熟睡的猫妖精,开始思念起兰蒂尼亚——现实真是讽刺,春之女神的牧师,缺少了悲荒遗孤的指引,就变得寸步难行,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一位诗人对她说:“小姐,人都是来来往往的,商队也是,诗人也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在那一刻涌上心头的绝望。
生活教会了她一个道理:不要轻易说出绝望这个词,因为更加绝望的境况还在后头。
黛比牧师死了!她还没有到达玫瑰之庭,就已经失去了生命。我的朋友和商队关系破裂的时候,曾经问过黛比牧师:“你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返回维莱德堡呢?”,黛比牧师不无遗憾地说:既然商队要上路,那她肯定会跟着商队,毕竟她是靠此为生的。
那一瞬间,黛比牧师的脸和兰蒂尼亚重叠了起来。我的朋友发现自己忽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而黛比牧师已经开始收拾行装了。
在一首有名的诗歌里,有一位女性在将要永远失去恋人的时候曾经说过:“但是我偏要勉强。”,我的朋友认为自己正好就是因为缺少了这种气魄,所以才会总是失去。这次的情况比上一次甚至还要好一些,她们之间并没有信仰上的冲突,她们二人之间甚至还有着共同的敌人。我的朋友每次谈及她和黛比牧师最后的谈话时都会被懊悔所淹没:既然她斩钉截铁地表示:自己无法容忍同伴与邪恶同行,在黛比牧师把绷带塞进行李当中的事后,为什么不打晕她,再把她绑回维莱德堡呢?
之后,我的朋友又重新回到了哪座曾经令她感受到绝望的酒馆,向里面的冒险者打听有关怨恨之女信徒的事情。诗人们虽然曾经听说过怨恨之女的信徒到处活动的传闻,但他们显然对受到她影响的人攻击他人、走进雾中的故事更感兴趣。当我的朋友控诉诗人们骨子里的冷漠时,我的眼睛不禁看向了她手里的琴。
对疯言疯语的传说充满兴趣,似乎是诗人们的一个原罪。我的朋友曾经在喝醉的时候,当着信徒的面讲起了这样一则传闻:正如人们在婚后会冠上丈夫或者妻子的姓氏一样,珂旭之所以会被称为春煮,正是因为他和春之女神瑞图宁结婚了,所以他们就理所当然地共享了“春”这个称号。至于为什么瑞图宁没有反过来被称作光之女神,大概是因为——我们似乎不应该对醉酒鬼能够完整地讲完一个故事抱有太大的期望,至于她清醒过来之后——很少有人在清醒过来之后,仍然能够记得自己酒醉后的胡言乱语(尤其我的朋友还是个瑞图宁牧师)。
话又说回来,事情已经到了今日这般田地,自责、唉声叹气和一次又一次在脑海里重演那几天的种种细节都不会使事情出现任何转机。我的朋友听了我的话之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这使我感到有点不安。如果您是我,您会怎么办呢?
愿瑞图宁的慈爱照亮您的前路
——您最诚挚的朋友
宽恕者牧师
雅丽蒂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