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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时代》
在野生的环境里,人也将逐渐成为野生的生物。从只是一再复杂的工具中解脱,不再考虑后代以及未来。需求也逐渐退化,从繁多归一,即生存;而后又由一归零,即死亡。
这定是原生文明的毁灭,就算在这样的土地上,继承下来的原生文明也是具有蛮横野性的,随着第一代人的记忆消亡而一同离开。原生的呓语像幽灵一样在镇子的上空游荡,没有人知道过去如何,却能猜到未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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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曾经有一句话。
兰尼德尔像摘果子一样摘下鸟蛋,他坐在比较低的枝丫上,在粗糙的树皮上磕开了一枚青白色的鸟蛋。蛋很新鲜,带着一股独特的味道——不是腥味,而是一种柔韧的气味,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这几天他吃了很多原本不会去吃的东西,比如说带着酸味的虫子本身,或者是一阵片苇子似的植物的根部。前者在填饱肚子的时候会灼伤舌头,后者则是一种杀鸡取卵的行为,对今后不利。
但是如果不吃的话,他可能连现在都没有了。离开了会说话的狗和她的聒噪鸟已经最少半天了,但兰尼德尔脑子里的思绪仍然自带着复读,让人好不烦躁。为了保持心情愉快和理智的完整,他正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吃东西上面,其结果就是满脑子回荡着的“好吃”“不好吃”“暖和”之类做梦般的呓语。
他从树底下把收集到的一块朽木拖上来,用小刀削开,在里面找着肥胖的蛴螬。收获并不丰富,而且还沾满了木屑与黏液似的东西,宝贵的饮水又不能使用在这种地方,只好捋一捋。蛴螬本身并没有特殊的味道,只是在口中的质感会让人幻想出某种令人倒胃的恶心气味。
事实上,他一路走来,周围有着诸多被采集过的痕迹——这是客气的说法。小树林里的食物几乎都已经被犁了个遍,比被野猪拱过的地方还要狼藉。显然大家都进入了一种半饥饿的状态,快要像蝗虫一样吃光所有见到的东西。兰尼德尔只能试图变得比蝗虫更蝗虫,吃掉植物的根,所有的鸟蛋和虫卵。
他偶尔会想到煮熟的虫卵会不会像某种谷物,又或者用鱼油煎的鸟蛋会不会有海鲜的气味——但现在毕竟不是享受的时候,而是活着的时候。
“吃饱了吗?”
“没有。”
“还想吃什么?”
“所有。”他伸手从更高的树枝上掰下几个嫩芽,嚼了两下之后,皱起了眉头。这玩意儿虽然不会让他暴毙,但可能会让他把吃下去的东西重新呕出来。
“你一直往前走,不怕外面找不到食物吗?”
“从没有想过。不要再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烦扰我了,浪费能量。”
她耸了耸肩,在纤细柔嫩的新枝上坐下——那树枝就像是雀儿飞起似的颤动了一下,又重归平静了。
“写下东西却没有人能读懂比我想的还要寂寥。”
“那可真是抱歉。”
“也许其实我们需要更原始的手段。”她搓了搓手掌。在这样的这样的天气光穿单裙确实有些过于寒凉。“比如把字刻在石头上。——‘这里沉睡着一只荆棘之上的小鸟。’这种话听上去也不错?”
“无聊。”
兰尼德尔跳下低矮的树枝,跳进了落叶和泥水里面。这几日连绵的雨虽然不至于让半秃的山再次滑坡,但也给任何想要在外行走的人添了过多的麻烦。
但他不想想那么多。既然没有食物,就往有食物的地方行走,既然这里活不下去,就往能活下去的地方移动。活着既难,又极为简单。
她就像一片红叶似的,也落了下来。于是兰尼德尔们顺着林中泥泞的痕迹往前走,把整片森林再次、仔仔细细地又犁上一遍,连蚂蚁也不放过。直到太阳将要落山,兰尼德尔的袋子里面又装满了能吃的和勉强能吃的植物,当然更多的还是泥巴和草茎。
再往上山势陡峭了些许,几乎没有成规模的树木,就算是有,也是一副被摧残过的凄惨模样。多刺的灌木匍匐在大块的石头缝隙里,落脚的地方被树花、地衣和因为雨水而疯长的苔藓覆盖,指定了想让人摔断脖子。
“终于舍得对自己好一点了?”
兰尼德尔一言不发,挥起手斧砍下几根相对干燥的枝条。连绵的阴雨让生火也变成了比较困难的事情,想要煮点东西,几乎得花上好几个小时,可能还只能捣鼓出浓重的黑烟。他一边照看着奄奄一息的火堆,一边削着一连串豆薯——只是把泥巴择去,薄薄地削去一层比蝴蝶翅膀还薄的皮——连日的雨水和几日的露宿让他有些经受不住,急需一些暖和的食物来驱赶钻进骨髓里的含量。
“如果叫我吃这些东西,我一定会吐的。”
始终大不起来的火也有一点好处,虽然花的时间长一些,但大概是不会把食物烘焦。兰尼德尔挖了一点鱼油,把那些酸虫子和蛴螬似的肥东西低温煎了,那一团扭动的幼虫发出嗞嗞的动静,同时一股温暖的、营养物质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被兰尼德尔“你敢吐”试试的眼神刺了一下,不说话了。被煎熟的虫子渗出了某种汁水,紧接着一把有些日子的陈旧香蒲和茅草根也被丢进了有些凹陷的石头上,渗出了更多液体。兰尼德尔用树叶包着石头的一角,把煎食用的石块抬起来,汁水和油脂一滴不漏地倾进陶泥碗里,又放在火上炖着。
他在切着豆薯和其他植物块茎的间隙里,偶尔用树枝捞一只虫子起来吃了。一开始的虫子还带着点酥脆,时间久了就被汁水浸透,变成了 烂皮革一样的口感——更不要提味道了。随着大量块茎的加入,汤汁变多、也变得浓稠了起来,原本甜脆的植物缩小了一点,但吃起来还是有沙沙的口感。
然后加入的是各种嫩叶,因为太过幼嫩,几乎一煮就融化在汤里,一开始还让汤变成了一种浓稠的绿色,随着时间的增长,绿色也逐渐褪去,变成了一碗说不上来的奇怪混合物。
她在碗边上看着这一切发生,想做出一个“呕"的动作的时候,又被兰尼德尔瞪了一眼。
“……能吃吗,这东西。”
“比想象中的好吃,有股菠菜似的味道。”他耸了耸肩,把煮得稀烂的混合物端下火,“不然呢?接下来要爬山了。”
“光说看起来的话,还不如分开来生吃。”
“又不是你吃,挑三拣四的。”
兰尼德尔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话说完,就已经把碗里的东西喝——总之是吃了个底朝天。温暖的食物让他满足,可以不去想里面到底是什么。借着还有些温度的泥碗,他又加了一点水,温成了热水喝残留物的混合,再次一饮而尽。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爬山。”
“然后呢?”
“去找没人啃食过的土地。”
她露出一个兰尼德尔暂时还想不明白的表情,点了点头。从现状看来,要攀至山顶并不算很困难的事情,当然也可以带着这一点食物回去,继续和河流较劲。但现在在水边继续作业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毕竟一到夜晚,沉重的湿雾就会爬上来,叫人骨头发酸。
其实他们一直都模模糊糊地明白,驱动兰尼德尔不断前行的不仅仅是生存的压力,不仅仅是食物、土地或是其他的资源,还有一种更渺茫的东西像幽灵一样漂浮在他的上空,可能不到达成的那天他们永远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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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伯拉德用余光扫视着身旁的人,他闭上眼睛,再一次回想若干年前自己浮出“海面”时的声响,细碎的声音层层叠叠前呼后应。
遇见泽万•泽布伦是偶然也是必然,他与阿伯拉德在同一座塔内进修,在互相身为哨兵与向导的基础上又是同级生,相遇几乎是不可避免。但如果最开始的基数为“零”,那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泡影。阿伯拉德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庆幸,他庆幸自己身为哨兵、庆幸自己来到1537而不是别的白塔、甚至突然开始庆幸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阿伯拉德没有什么信仰,一向崇尚弱肉强食的他突然觉得有必要感谢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明。
泽万•泽布伦。
阿伯拉德让这个名字在口齿间打转,如同第一次发出“海”的声音时那样,他扯平张开了的嘴,用舌尖抵在牙床上才重重地发出这个读音。这可真美妙!儿时的记忆虽不曾远去,但在此刻突然间变得更加鲜活,许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也都开始历历在目,阿伯拉德含着这么词眼反复地默读,像是在品尝味觉还未进化之前吃到的蜂蜜。
无法抑制的视线追随着恋慕的人,阿伯拉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动物也许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它们知道如何愿相守,这次愚钝又纯粹的大个子终于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这种异样、之前从未产生过的情愫是什么,他想他要得到这个人,并且与他过一辈子。
宛若海之精灵,美好又圣洁的存在啊。曾经遥不可及只出现在梦里,现在真实来到了身边令阿伯拉德怎愿放弃?
梦。
他又开始做那个梦了。原本进入地方白塔后,因为高强度的学习与训练而逐渐淡去的那个梦突然间又重新拜访,阿伯拉德再次走在那条走过无数遍的林间小路上。树林茂密、黑暗但并不使人感到恐惧,深夜中回荡着夏虫的窃窃私语,满月以悲悯的姿态洒下光亮全部都陪伴在阿伯拉德左右,他赤着脚向前走着,走向他知道存在着什么的道路尽头。
阿伯拉德翻过山头,印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他在领略过嬷嬷的海之后,用尽所有办法去了解真正的海,思念也就回应他,在他的脑海里赠予了他这样一片海。他知道从现在开始月亮会越升越高,直到天空的正中央,然后将自己藏在晕之后。阿伯拉德等待着,他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他应该是等了好久,但在突然间这个概念迅速模糊,他也就开始拿不准自己究竟等待的是什么。
月亮升起来了,并且升到了最高。它将自己藏在晕之后,蒙着纱俯视着泛着光的粼粼海面。阿伯拉德也凝视着,他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即便从刚才开始他已经失了一些和更多的想法,但他依旧执拗地等待着。
那个时刻终于来临了。
海面开始泛起涟漪,不知什么时候起那里突然伫立了一个婀娜的身影。来者身披半透明的纱,无暇的身躯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曼妙无限。他的手腕和脚踝都套着层层的金饰,撞在一起会散发出奇妙的香气,引人入迷。阿伯拉德发现自己在吞咽,之前他从未看清过对方的脸,现在那左眼角下的泪痣却无比清晰,清晰到了阿伯拉德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可以亲吻上去。
水蓝色长发的人笑了,他似乎是读出了阿伯拉德的想法,对着他伸出了手,阿伯拉德懵懂地站起身,跌跌撞撞从山上走下。这一路宛若朝圣短小又漫长,阿伯拉德目不转睛地盯着对自己表示出友好态度的那个人,心心念念都是去往对方的身边。
终于他来到了他的身边。阿伯拉德静静地站着,与保持微笑的“泽万”面对面,他突然忆起自己曾经在图书馆的角落偷看这颗泪痣,当时他距离自己如此之远,现在就近在咫尺。
阿伯拉德伸出了手。他痴痴地望着“泽万”伸出了手,他想对方会回应他,再不济他也可以摸摸他。摸摸他的长发、摸摸他的脸,最好能摸遍他的全身,将他搂在怀里、让他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然而就在下一秒,“泽万”就化作了透明的水,落入海洋回到了他原本应该去的地方。阿伯拉德猛然间惊醒,闹钟显示还没有到起床的时间,他晕晕乎乎看着被子下不自然的隆起,念叨着一个名字。
“泽万……”
那是不可置信的情感。
是无法理解、不能言说。像是沉浸、像是灼烧,像是窒息。
像是世间的万物,到头来却又什么都不像。
无法捕捉、变幻莫测、莫名其妙与不期而遇。
这才是它的真面目。
青年恋爱了。他对身边的男性一见钟情。
FIN.
字数:3337
低保续命,祈祷自己不是最低分
如果是的话,就当兽人冷笑着见死不救,把海豹饿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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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未来镇的居民们正面临着一个严峻的情况:
他们断粮了。
这个事实并没有超出任何一个人的意料之外,不如说在资源匮乏的末日里,这群聚集在了一起却丝毫没有组织、没有纪律的人们竟然时至今日才出现粮食短缺的问题,他们能坚持这么久才是个奇迹。
是以,浪歌也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且有些后悔他在之前的一周里如此轻率地决定不参与狩猎。这让他在上周就没能吃饱,缺少食物则又直接导致了他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在狩猎时,他所能发挥出的技巧亦因此大打折扣——越是没有东西吃就越是抓不到猎物,一个完美的恶性循环。
在身体饥饿与昏聩不断对他发出警示提醒之际,他甚至已经在思考:如果我披上海豹皮,变回那只白色、毛茸茸的海豹幼崽的话,是否能够多出些可供内耗的脂肪来,以此让他能够多保持一阵体力。海豹妖精是认真的,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已经从腰间解下了那块天生具有的道具,将他铺平在了地面上,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海豹妖精,和任何一种妖精一样,体型娇小。而海豹的幼崽,具体来讲,他变成的海豹幼崽,尽管在同类中也显得相对娇小,但还是比他人形时的状态要大上一圈。他认为,这多出来的一圈可能会无意义地增加消耗,并令他觉得更饿。
不过,这都是几天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恹恹地将自己摊平在地面上、尽可能一动不动的海豹妖精几乎已经感觉不到饿了。“不那么难受”这一点令无聊的时光变得更好捱过了一些,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浪歌清楚,这是自己的身体放弃了从空无一物的消化系统中摄取营养,转而开始消耗自己原本存储的脂肪作为生命活动所必需的燃料的征兆,而一旦连这部分脂肪都一同告罄,他的性命基本也要开始进入倒计时了。
“你要死了,小崽子。”几天以前,兽人曾呲着牙这样在他身边评论道。放在那些海豹妖精还能吃饱的日子里,他当然已经当即气得一蹦三尺高,并且立刻反唇相讥,甚至于抽出刀子来以武力与自己的室友相互威胁,但当时的浪歌显然没有这样充沛的体力。
他只是趴在地上,与火堆保持了一个不至于让自己变成烧烤海豹妖精的距离,哼哼唧唧地说:“才没有。有句话叫‘祸害遗千年’,我能至少活一千岁呢!”
回应他的是兽人从鼻腔中发出的“嗤”声。
浪歌分辨不出这一声“嗤”到底是文丘里单纯的粗重呼吸声,还是代表了他对自己所说的话嗤之以鼻的态度,正如他也分辨不出兽人说出最初那句话时大大咧开的唇齿到底代表着高兴还是其他什么。他没有那个心情。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是在这之后不久,兽人的身影就从这间倾颓的房屋里消失了。
体格庞大的武僧与娇小的巡林客相比有着更多的能量储备,同样时长的禁食能够放倒一个浪歌,但却奈何不了文丘里。在海豹妖精走路都打晃的时候,兽人仍旧能够(相比之下)中气十足地对他发出嘲笑,然后昂首挺胸地离开他们居住的地方,几乎不受什么影响地出门觅食——浪歌曾在过去不知道多少次明里暗里地嘲笑过文丘里过于庞大而显得笨拙的体型,但这个时候他却又因此愤懑不平了起来。
只可惜,显然,这于事无补。
他开始真正地理解前一阵文丘里动不动就尝试令自己进入睡眠的行为了,因为他也开始这么做,但睡眠显然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甚至,这种令人能够舒适地打发时间的方式还在浪歌沉浸过一段时间之后拒绝令他再次进入。这时,海豹妖精就会少见地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一下滞重的四肢和锈蚀的关节,摇摇晃晃地走到废墟中去,开始漫无目的的闲晃。
有时他会走到仓库附近,每一次,爱尔都会在几秒钟之内扑扇着翅膀,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他们刚刚断粮的那一两天里,大鹅还会伸着脖子对着巡林客一边大喊一边拍打双翼,不断地讨要任何它能吃的东西,而连自己都喂不饱的海豹妖精当然什么都给不出,只好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爱尔不死心地伸长过脖子,在浪歌身上的上上下下亲自找过一两次,除了因为坚硬的喙将巡林客啄痛而得到后者“爱的训诫”之外,她完全一无所获。或许大鹅感受到了浪歌那仅出现了一瞬间的“将她杀了吃肉吧”的恶念,之后的两天里她长了记性,在浪歌摊开手之后便不会再做无谓的努力了。再之后,她只是踱着将军步摇摇摆摆地在海豹妖精面前出现一下,“嘎嘎”地叫唤两声以示自己仍旧记得对方的存在。而最近的一天,她在出现在巡林客面前的时候,嘴里叼着一只不知从哪来的干瘪蘑菇。
她将蘑菇放在了浪歌的脚边,然后抬起头,“嘎嘎”地叫唤了两声,拍了拍翅膀,然后歪着头,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着海豹妖精将那只又黑又小、只勉强徒具一个形状的蘑菇捡起来吃掉。
这种贴心的举动立刻使浪歌大受感动——不,并没有,并且他也没有为此感到任何的羞惭,甚至哪怕丝毫不对。几乎从根本上缺失了“感激”这种感情的海豹妖精苛刻地评判了一番蘑菇的卖相和种类,他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在那一阵小雨过后为期一周的干燥环境下幸存下来的,巡林客的知识告诉他那东西不论原本是否有毒,但现在也肯定不适合食用了。他是很饿,但他宁肯去剥树皮挖草根,也绝不肯冒着生命危险去尝试这个已经无法辨清种属的蘑菇。
爱尔在他面前以肢体和眼神作出了“请称赞我”的明确要求,这令浪歌非常困惑,因为他实在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称赞的。他最后还是捡起了那只蘑菇,准备找个地方将它丢掉,然后拍了拍大鹅修长的脖颈以示褒奖——但那是因为她这么要求了,而不是因为她在此之前做了什么。
好在,第一,爱尔并没有介意这一点,或许凭借鹅的大脑,她永远都不会分辨出这一点(这或许是幸事);第二,爱尔也并没有介意这次褒奖仅有肢体上的接触,而没有业界通常默认的食物(奖励动物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予食物,这可是普世皆准的法则,不是么?)。她好像的确也只需要从海豹妖精那里获得一点认同一样,被轻轻拍了拍,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无端地令浪歌联想到了狗。
他对(弗洛丝缇之外的)狗似乎也的确有那么一点稀薄的印象:当他要回想时,首先出现的画面总是一只高挑但细瘦的灰色犬类,背景是一片翠绿的竹林,然后才是其他的。他试图想起那只狗的名字,但是并没有任何结果,只隐约感觉它也有一个拗口程度不下归海青或者景箫的难念名字。
但他记得别的:那条狗抢过他手中的烤鱼。他不记得太具体的部分了,只记得他当时愤怒又无助——他没有武器,但狗却有尖牙俐齿,还有与他几乎齐平的肩高和超过他人形状态的体重。他不记得这件事最后怎么样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想起这个画面之后,决定自己以后都要讨厌这个种类的狗。
浪歌忧愁地止住自己的思绪,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他实在不应该放任自己继续胡思乱想的:
他现在想吃烤鱼。
——不,什么都好,他现在想吃东西,只要吃不死就行。
他感觉不到饿,但并不代表他不饿。海豹妖精头昏眼花,走路摇摇晃晃,来到那片他们画了同心圆的空地边,再次听见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个声音时,心情因为长期没能摄入营养物质而产生了无端的愤怒和沮丧。他强打精神与皮克西打了招呼,捡起树枝继续按照那个声音的指导画图——让自己有个事情做,别总是想起那些好吃的东西——时,他的身上也没有一点力气,树枝的前端软绵绵地划在地上,留下的刻痕根本无法被挖得很深。
“我划得很浅,这会有影响吗?”他这么问,随即得到的回应令他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当然会。”那个声音说,“划得浅,风一吹图形不就变了?将刻痕划深一点,你这愚民,早上没吃饭么?”
“事实上,我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吃饭了。”海豹妖精冷哼一声,如此驳斥,“如果我们将这幅图形完成了之后,你能用它把你的声音之外的东西送过来吗?”
比如吃的东西,或者食物,或者一顿大餐。
“不能。快画。”那个声音冷漠地说。
海豹妖精质问道:“既然我们得不到报酬,那我们为什么要接着干这份**的工作?”
回答他的是一声嗤笑:“因为这是你们的荣幸。”
——这在当时,就已经完美地激怒了浪歌。危险性远远大于看起来的样子的海豹妖精当即丢下树枝,跑到一边大喊大叫着豹怒了一番,皮克西不得不振翅提升高度,让自己远离一个人掀起的风暴中心——谢天谢地,拜其纤巧的体型所赐,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皮克西总还能随便找到些什么能吃的东西将自己喂饱,因此约娜还并没有遇到体力不济的窘境。
“我劝你别在我面前出现。”气鼓鼓的海豹妖精恶狠狠地说。对方因此而再次发出了一声嗤笑,于是,因此而更进一步被激怒的浪歌在自己的心里补足了未出口的下半句:如果有这么一天的话,我一定要暴打你一顿。
希望这还能实现吧——因为你看,首先,他得想个办法,别让自己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