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所以你是被卖来这里的?”空晃着腿坐在湖边,寒冬的温度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他的身体活动能力。
玉梢只是看了看这个男孩,而后便抱住双膝蹲坐在湖边。看着空似乎有想要把推进伸进湖中的意思,多少只是觉得这样难道不会发霉么。
你是弓吧。
玉梢听见他问。缓慢地点了点头,张开了嘴呼出一口气,雾气融进在清晨的朝雾之中,想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早爬起来,似乎也是因为看见窗外头有东西在活动,之后就被这个小男孩带来了这里。
“有黄鹂。”
玉梢指了指面前被朝雾覆盖的湖面,仿若镜面般平静的水面倒影的只有乳白色的水汽,这个季节,既没有雪更没有什么花瓣树叶,清晨无风的时刻,湖面就总是如此平静。
“欸——你的视力是真的啊。”空抬起头去看对方手指指着的方向,就他看来,那里只有一片雾茫茫,别的什么都没有。
就说早上那事,空承认是自己故意的,他已经是找到了主的灵器,留在这里的时日实际上也不多了,要回来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要跟着买下自己的人出门去找,去完成自己的心愿才是正轨道。
今天早上他醒得早,忽然想起昨天听闻的,到来的新伙伴,一下便想去见见,顺便温温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谁料还没见成就已经是半夜了。
“果然是你。”玉梢收回手,看着自己手心中的茧子,那些实际上并不是自己练出来的,只是作为弓,被满是茧子的手握住的触感实在令人难以忘怀,有实体的时候便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你的心愿是什么?”空一大清早起来只是为了和这把弓闲聊,在这里的生活不能说无聊,一尘不变倒也不是,只是要说起来,新鲜事真的只有今天又来了几个客人,城东的那些奇怪事怎么样了,城北又多了什么浊气。
路过窗边的时候空便有意识地去试探是否有人醒着。一眼望去,那个伫立在原地的蓝色影子实在是过于惹眼。
心愿这种东西实际上不问,也是一种礼貌,没有试探的意思,也没有深究的想法,只是在这空气凛冽的清晨,两人衣着单薄,布料几乎被晨露打湿,他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缓和气氛,要说灵体会不会被打湿,那就太过于吹毛求疵,于他们这样的灵来说,一切应该讲究的是气氛,氛围,而不是事实。
更多的,空望着不远处能够朦胧见着轮廓的树,他想要再留下一些记忆,一去不返的可能性太大,他虽没有那么留恋这里,但有些可以回忆的东西,总会让自己在真正离去时多耗些时间,这样也好多看看这世间。
“忘了。”玉梢回答地干脆,并不是她不想说,而是真的一时间记不起,那些事太过于久远,也太过于毫无意义。就连自己执着刀拥有实体的理由都不记得,自己都觉得好笑,可是她也不高兴去撒谎编一个理由出来,那样只会显得更加没有诚意。
空愣了一下,他想过各种新奇古怪的故事,或者各式各样令人尴尬或脱力的说辞,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多少出乎意料。
黄鹂扇着翅膀,带着身后的一串涟漪,悠悠然落在了玉梢的头上。
“吼,真的有黄鹂。”空这么说着,但是表情看上去是一点都没有惊讶的神色,就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一样。
一支箭一张弓,原本应该成天形影不离的两个武器,今天见到的时候却像是见到怪物一样。
一个想着怎么会一支箭就能化作人形,一个想着为什么只有弓化作了人形却没见着箭。
不论哪方都觉着对方估计是成不了大事。仔细想来其实倒也不是。谁都没有接触过会说话会活动的对方,这样的状况下就算是常年在一起的武器也说不上什么默契或者信赖。
相信的只是彼此应该用有的特征罢了。
“你真的忘了吗?”空问着,随手捡起石子向湖中扔去。
击破晨雾,单开睡眠,带着不规则的涟漪,最后噗的一声沉入水底,只留下似破镜般的湖面。
“……或许记得。”或许真的不记得。玉梢撑着自己的脑袋,那只黄鹂似乎是睡着了,随着玉梢歪脑袋的动作慢慢地滑下来,最后被惊起,一下冲破了薄雾,比朝阳还早了一步,用翅膀带起的小小的微风吹散了雾气,露出了天空的色彩。
“比起冲破拂晓的鸟,你更像沉下去的石子。”空说道,“那你一定不记得使用过自己的人。”
他并没不怀有好意,玉梢第一次正视他的脸,蓝色的杏眼不带有感情,又或者说淡漠得已经让人看不出。
“比起黄鹂,你更像是惊弓之鸟的倒影。”
扼杀自己于洪流,沉迷过去以存活,不论是谁,都没有道理活在这里,路并不只有一条,但是钥匙只有一把。你走错了路不要紧,最多就是在门前踌躇,但是你拿着正确的钥匙,却想要视而不见的将其吞入腹中。
从何时开始自己就变成了钥匙,你亦不得所知,从最开始就选择了正确的方式,我亦毫无察觉。
“恭喜你。”玉梢也捡起一块石头往湖中掷去,水花四溅,湖中鲤鱼也被惊醒。
“总比你那一壶酒值钱。”空这次真的没有嘲讽之意,只是阐述事实。
脚步声渐近,两人均未回头,他们知道,那是有新的客人被引来。
“我又要少一个陪伴对象了吗?”
“毕竟是千年的老太婆,在墓里寂寞久了吧。”
期待着对方露出点破绽,空失望了。
“是,太久了。”
久到自己已经不知道曾经经历过什么,久到记忆混乱的自己都不愿去细想,久到自己已经不敢回忆了,里面有太多的细节和信息,全部想起来之后,自己恐怕会直接灰飞烟灭吧,自己完成了自己心愿的灵器。或许会被人嘲笑吧。
“我以为。”
玉梢斜过眼去看空,等着对方的下半句话。
“你更加冷冰冰些。”
玉梢重新正式前方,冷冰冰她不反驳,只是自己确实还有感情,也还有求知欲等等人类应该拥有的东西,只是。
只是什么?
她也停住了。而后放弃。
她绝不算年长者,但也同样的,并不年幼,即便长得和刚出嫁岁数的姑娘那般,心智也是空说的那样,早就已经是一个老太婆了。
玉梢很明白自己在逃避。只是就连自己逃避的东西都已经记不起来了。
“你叫什么?”空突然想起自己就连她的名字都忘了问。
“玉梢,从城西约两座山外的墓里来。”
说完她便闭上了嘴,也不去问空姓甚名谁,来自哪里。
“你羡慕吗。”
玉梢站起身,头也不回得消失在了还未散开的,回廊的雾气中。
数月后
……
临安的繁华与漠北的辽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交错相通的街道,一排排的楼屋和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使得整个临安城显得很拥挤,却拥挤得热闹非凡。
曾经,那和尚救我的时候,是否来过这地方?实在是太久远了,真的记不清了。雾鸣的思绪飘散着,目光在这大街小巷的各个地方扫来扫去,此刻的他换下了自己在漠北时候的皮甲,改成了与宏原更相符的服饰。虽然依旧保留了漠北的衣着特色,但是顶多让人觉得是一个远方来的商人,绝不会想到白狼骑了。
这宏原的城市和漠北的原野还真的是完全不一样啊,雾鸣心中暗想。他习惯了在大漠草原上驰骋的感觉,呼唤着驱赶着兽群的那种野性,此刻来到了这精雕细琢的大城市多多少少是有些不适应的。而这一次他也没有带上自己引以为傲的狼狗群,因为这些家伙在草原上可以,但是到了这些街道上就完全展不开拳脚了。而这次与他一同前来的也只有两只黑菟犬和一血目鹰王了。
这两犬一鹰是雾鸣驯得最强的三位野兽。力量强大不说沟通起来更是灵性极佳。不过到了大城市里黑菟犬那庞大的体型就有点太过招摇,因此雾鸣让它两从城外的森林那里绕道汇合。而现在与自己结伴的也就血目鹰王一个同伴了。
雾鸣在这城中活动的时候,鹰王便在不远处的天空中注视着这一切。血目鹰王的血目二字有两个由来,其一便是它一针见血的超级视力,翱翔天空,俯瞰众生,一切东西都尽收它的眼底,任何的风吹草动任何敌人的作祟,他都能一眼发现。而另一个血目,则是战斗,那鹰王在战斗时候的惯用招数便是用利爪揪出对手的眼珠子,因此也有了第二个血目之称。两个血目也不愧鹰王之称。
有鹰王在帮忙看着,这也使雾鸣在临安的活动踏实了许多。
“有人吗?”
雾鸣在街上游荡许久之后走到一家不大的店铺门前,冲着里面喊了一声。
那是一家当铺,当铺不大,里面的装潢也很是普通。不过可以瞄见柜台后面当的货似乎挺多的。
“客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那当铺中人走了出来冲着雾鸣打了个标准的做生意的招呼,他打量一下雾鸣。漠北人呵?有生意了吧。
“老板我要当些东西”雾鸣说道,这一次他来宏原虽然带了足够的财物,不过都是漠北的钱财。在宏原流通不知方不方便,还是用些东西换点宏原的货币为好。
他拿出一把精雕细琢的漠北弯刀,放在了当铺的柜台上。
那掌柜的眨了眨眼睛“这纹路……不错不错,是正宗的漠北货,嗯?哎哟!这是漠北的野兽图腾吗?”他摩挲了片刻“咳咳,不错呀,是件好货。”
他抬起头看了看雾鸣,想看看他的反应。毕竟当铺里也经常有假装外地人来当假货的,虽然这弯刀他认同了,但是他还想看看雾鸣的反应。
这家伙还有点本事,雾鸣心中想着。这弯刀当然是他在漠北那里弄来的好货,这些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他开口明确自己是漠北人的身份,然后与掌柜的交谈这价钱。
“不错不错,客官”最后两人给这把漠北弯刀定了个中规中矩的价格,那掌柜的笑着将刀藏好然后给了相应的钱财。“先生您实在是太明智了,请问您还有别的货要当吗?”
雾鸣摇摇手,收下钱后拒绝了那掌柜。事实上雾鸣心里清楚,这次买卖他肯定是亏钱的,以这弯刀在漠北的价值,不可能当的这么便宜。只是呢现在的雾鸣不想纠结这些,因为第一次深入宏原,对这里的物价并不太清楚,先换些方便接下来用的钱财才好。没必要讨价还价弄得鸡犬不宁。
“诶……客官”突然间那掌柜的转过头朝着雾鸣喊道“等等,客官,你……你腰间的铃铛?想当吗?”
雾鸣愣了一愣,这家伙还真识货啊!没错,这驭兽铃是他的宝贝,是他召唤兽群时候用的密器!是一件好宝贝!“不当”雾鸣立即淡淡回道,然后强装冷静地扭头走去。
“唉唉唉!我出刚刚的三倍,哦不!五倍价钱!”那掌柜的连忙喊道!“要不我们商量一下也好啊!”
“好了,好了,我说了我不当。”雾鸣冷冷地说着,然后赶紧打算从那当铺中走出去。
……
乓当!
……
事情就是那么让人尴尬,刚一跨出门,雾鸣便和一孩子撞了上!
“啊啊啊!”那孩子被撞倒,身上留着一片灰,抱着头撑在地上大叫着。
“什么情况?”雾鸣下意识低下头看了看那孩子,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从后面又跟上来了两人。他们在孩子面前停下,转头冲着雾鸣和那孩子说道“抱歉抱歉,是我们管教不周,又让这孩子乱跑了,抱歉。”
雾鸣本没有想多理会,只想着赶紧走开。然而他却注意到,在那个孩子从地上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两人就一把用袖子捂住了他的嘴。这么强硬?
雾鸣突然感觉有些怪异,伸出手拉了那个人一把,竟发现刚刚嚎啕着的孩子似乎已经昏厥过去了。“什么情况?”顿时雾鸣知道了事情可能不太对劲。
他看了看那两人,而那人似乎也盯着雾鸣看了几眼,好像在窜测着什么。
“朋友,这孩子体质不太好啊,跑久了就会这样……”他唠唠着,但是眼里分明有着几分杀意。
“这样啊……”雾鸣松开手,但是没有走开,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他们手里好像有刀?
……
“啊!”
一阵黑影掠过,其中一人突然间抱着手嚎啕着,“干什么啊!啊啊啊啊!”
他的刀子随着鲜血也落了下来。
“血目鹰王!你怎么来了?”
雾鸣反应了过来,随即便喊道,看来这在天空中放哨的鹰王也洞察到了异常。反而先下手为强了。
然而他现在没空管那鹰王,因为另一个人已经从腰间拔刀直直捅了过来。
“算了!”雾鸣轻声自言,而后身子一晃,一把拉住了那人,反手用力往后一甩。将那人直接甩了回去。
“快跑吧!”那两人都受了伤,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管那孩子,扭头便想逃。
雾鸣环顾四周,这下子可麻烦了。动静可真大!他看到周围人已经四下奔踹着,鹰王的踪迹也被人发现。他看了看那两人跑过去的方向。血目鹰王此刻从天上冲了过去。
“鹰王啊……算了先让它跟着那两人吧,也好探探底。”雾鸣本想喊住血目鹰王,此刻却收了口。他看了看那昏迷着的孩子,又看了看四下已经跑开的人群。
一把拎起孩子之后,竟转头走回了那当铺。也没管别的,碰的一下把门关上。带着那个孩子走到了掌柜的面前。
“先生,”他看了看那人惊呆的表情“和我做笔生意吧。”
他一把拍下一堆漠北的首饰品和珠宝。然后摸了摸自己的驭兽铃。
“这铃铛我是不会给你的,不过这些东西够你赚一大笔的了。”他说着。
“告诉我现在临安的情况,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帮我医药食物住宿安排一下……”
那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