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永冬的事情,是转职前置(。
终于完结了
睡觉考试去
---
斯林特尔用手将自己呼出的湿气扇开,免得那些水汽扑在脸上变凉之后冻得人生疼。这是离开骑士们营地之后的第三夜,严酷寒冷的夜晚使人不得不停下来休整,前路的渺茫也让人心生畏惧——这是一片针叶林的边缘,紧接着一片稀疏到可怜的灌木。诗人用那些可怜的、长不大的树枝在较低的树枝间搭起一个临时的平台,保护她免受寒冷的积雪与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野兽的侵扰。有气无力的火堆就在她身下没多远,靴子上沾染的雪融化着浸透那点薄薄的皮革,过了一会儿才变得干燥又温暖。
火上架着个烤的黑乎乎又锈迹斑斑的铁罐,里面盛着干巴的雪,正在融化。里面还煮着稻草包着的酒瓶,整天让诗人担忧,生怕被冻裂了,走着走着浇透了行囊。幸好,不过这是诗人最后一瓶李子酒,喝完了就要回到德莫拉的灰翅之巢里,再等着老板擦完十个满是灰尘的杯子。
诗人满耳都是篝火的噼啪声,听着像是石块被烤的裂了,含着水分的树枝爆开,溅出星星点点的火。身上披着的衣物都渐渐的烘干了,她在温暖的布料中缩了缩脖子,却被制品的粗糙破坏了舒适感。带着点动物气味的深色皮毛被烘得卷了起来,把斯林特尔与她的琴卷在一处。罐子里的雪全都融化了,正在冒出细小的气泡,诗人不得不花点时间把它捞上来,抱在怀里享受那一点点温度,把手指的关节暖起来。
她昏昏欲睡——松软的雪吸收了大部分声响,所以火的声音变得更加寂静又安抚人心,让人觉得与以往并无什么不同:除了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何时才能回去。这里的夜晚相当明亮,大抵是因为积雪的映照,而这一切,都衬得森林深处愈发幽深黑暗。
忽然,一片安静的阴影笼罩了她,巨大的黑色鸦类似乎是盯上了女孩儿头发上的装饰,悄然的落在较高的枝条上。
----
斯林特尔发现自己的发饰丢了的时候,正是惨白的太阳在山尖滚动的清晨。在雪原和苔原冻土上跋涉的数个日夜令她疲惫不堪,失去了应有的警觉。一大串金属制品、弦月以及那根灰色的羽毛一同飞走了,诗人为自己居然没有惊醒而吃惊。她教养良好的把某些字眼在舌尖上滚了半刻,边用雪把一夜后烧尽的篝火埋了起来。
她不想再花费时间去做个新的火堆,于是只把冻得像石头似的干粮含在口中等着融化。抱在怀里的酒比起外面寒冷的空气来说尚温,只要一口就烈得女孩儿脸色泛红。诗人最后还是把篝火的余烬扒了出来,扎了个临时的火把,又多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朝着原本标记的聚落方向深入了森林。靴底下的雪发出干涩的呻吟,还未传到任何一个耳朵之前,就被多孔而疏松的雪霰吞吃了干净,又在针似的树梢间隐没。诗人的身后跟随着一线琐屑的足迹,被拖曳在身后的衣袍扫过,变得不那么显眼。临时所制的火把窒息似的燃烧着,好歹还有一丝热度给人些许慰籍——即便它已经几乎起不到驱赶兽类的作用。
女孩儿第一万次诅咒寒冷的气温,冷的似乎脚趾都长在了脚跟上,已经毫无知觉了。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冬日潮湿而温暖,从未见到过这样连绵不断的雪坡与冰原。她现在正在追着某些有蹄类动物的踪迹——前几日在人无法轻易攀登的峭壁上所见的鹿形生物——穿过针叶林,沿着那些轻浅的蹄印慢慢的偏离原本的方向。
就算是那些鹿没有拖曳在身后的衣袍来抹去自己背后的足迹,但那些比想象中更浅的足迹都在松散的雪中渐渐模糊。她最终还是依依不舍的回到正道上来,免得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迷了路。并不需要太久,诗人便穿过了茂密又明亮的森林,来到了最近的聚落——或许就是某种类型的村庄。
或许诗人与酒馆本就会相互吸引,所以此刻她就能站在这里,被裹挟着人类气味的温暖空气扑上一脸,在眼镜上蒙了层水汽。原本看上去是扭扭捏捏的旋转楼梯的地方,被相当粗暴的破拆成称得上是简陋的阶梯,木质结构的房屋内部比想象的要大上太多,露在地表的只是巨鲸的背脊:似乎是精心设计过的通风结构保证了人与炉火的呼吸,埋在地下的多层建筑被相当暴力的改造成另外一种风格,木头桌子上大滩的蜡油烛泪,形成细长深色的污渍。外界是雪泥形成的道路与风雪苍白的太阳,酒馆的内部就完全犹如异域的洞窟,弥漫着油脂,肉食与人类的气味。
“哇哦。”诗人咕哝了一声,就被跟在身后的人挤到一旁。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那些封住的窗户所吸引了:深色致密的木头封住了所有原来应该是窗户的地方,挂满了因为油脂发黄的动物头骨。她意识到自己滞留在原地的行为就像是个没见识的傻子,皮毛斗篷里夹杂着的雪也在不停的融化着。酒柜和杂物边的角落看上去暖和又舒适,引诱她将厚重的外套统统褪下,盖在膝上。
她抚摸着冻得几乎发脆的鲁特琴,把琴弦重新上紧,活动着手指随意的拨出几个音符,希望接下来的曲子能为自己赚点吃的。
冬月之夜,无人之境
白日长盛不落
原野通透,冷雾渐起
亡魂幽幽前行
破碎之獾,盲目之鸦
皆随他者漫游
吾言语无声,喏喏而泣。
那日的太阳确实没有落下,诗人原本熟识的蛇麻田忽然变得一望无际,怎么都走不到水塘边的芦苇旁。冬日里白色的天光照的她来去的小路一片月白,气温倒是迅速的下降,几乎令呼出的气扑棱棱的落了下来。
她发誓这样的寒冷并不寻常,比现在这个永冬的世界更甚。银白色的魂灵在田野中穿行,均是些令人惊悸的形象:开肠破肚的郊狼与断头的鹿结伴而行,被剥去了皮的猞猁悄无声息的穿过几乎有人胸膛那样高的植物,浑身占满了白色的血迹。队列的领头是一名年轻苍白的青年,在死亡的沉默之中,在已经不属于人类的国度中漫游。
每一头动物的亡魂似乎都是人类为贪欲与虚荣而捕猎的罪证,而从领头之人的身上,诗人甚至看不出任何曾经为人的痕迹——他苍白的脸上带着的是狂热的笑容,踏出的每一步都好似踏在自己的国土上。后来斯林特尔将这段经历编成几句短小的歌到处附赠,这才在某个老得看不出年龄的人那儿得到了确切的传说。
“那是午夜白日之国。” 老人在橡树的结疤上敲打着烟头,“疯长的蛇麻田产生的灵气将一切都保留了下来。传说有战士在无人知晓之地陨落,终其一生与人类产生的邪恶为敌。在他死后,无数动物吃掉了他的身体,嚼碎了他的骨骼,使他的遗骸永远失落,仅余英灵在某处徘徊。”
诗人并没有将原来的诗歌改得更加符合实际。她本可以这么做的,但最终还是写了一段关于善战的人保卫了他心爱的事物,最终融化在他珍重的土地之间的平淡故事。关于那天她所听到的一切,最后只是化为纸卷上的一行墨迹,在炉火中蜷曲湮灭。
年轻的骸骨沉眠于此
与鲜血和战争一同消失殆尽
于白日降临之夜
再踏入生者之国
后面还有一段她唱不出来了。某种情绪塞住了她的喉咙,害的诗人只好沉默着弹完最后一段旋律。
是了,故事就是这么来的。抹去不适合唱给人类听的,加入眼泪和十二分之一的悲切,用事实的骸骨搅拌匀络。
“听上去不错。”看起来身高足有两米的男子等着空白的旋律过去后,插话道,“为了今天捕到的猎物和年轻的女诗人,老板,两份炖肉。”
除了诗歌。诗人悲哀的想着,把琴放到了一旁:一名不饿肚子的诗人不是好诗人。她看着酒馆老板抹了抹桌子,露出缺少牙齿的笑容,不自觉的把头发往后拢了拢。“谢谢。”诗人矜持的垂下眼,灰发又散了下去,“愿优泽与您同在。看来您今日收获颇丰。”
“一头泰加,够得上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猎人咧着嘴打量着诗人瘦小的身子,“你看上去不像是这附近的人。”
这话说的很对。酒馆里也坐着这儿的女性,胳膊和大腿结实健美,脸上泛着酒精造成的酡红——而诗人呢?不但拥有着一头格格不入的灰发,手脚纤细还抵不上炉火里的柴。就算她头发上没装饰着鸟类的羽毛,也不妨碍别人打定主意认为她不是什么安定生活的主儿,
“我从原野的另一边来,出发的时候还是极地罂粟盛开的时节。”诗人开始胡说八道,因为她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仅限于冷的要命,“泰加是什么?”
“挂在墙上,左数第七个就是。”没什么牙的老板将炖肉丢在桌上,每一碗都比诗人的脸要大。“这次除了头成年泰加的还顺道捡了头幼崽,可惜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不能吃了。”猎人流水似的把肉送进自己口中,“但好歹皮毛完整,细软整洁,正适合你这样年轻的女士——”
哦糟糕。诗人尴尬的在墙上找着泰加的头骨,希望延缓一下即将到来的对话:她是来兜售自己的诗歌,而猎人兜售着他的猎物。不巧,诗人身上一分能用的钱都没有。
“如您所见,我已经有了这块狼皮。”该死,下次要备着点有价值的东西在身上。诗人数着墙上的头骨,心不在焉的往口中塞了块肉。
她看到了泰加的头骨,被一旁的蜡烛熏得发黑。它看上去几乎就是鹿——只是有着更加纤长,螺旋形的角,像弓一样微微弯曲着。这几乎立刻就令诗人想起了前几时在森林中追寻的鹿,它同类的头骨被挂在人类的酒馆里,浸透在烟火之中。
f
“这道菜,也是泰加的肉吗?”诗人又往口中填了块切开的腱子肉,多汁又美味。
“没错,昨天捕到的泰加,这会儿皮毛已经剥完了,只是还没有熟成,如果你想要的话——”猎人热切的张望着,他那份食物已经只剩下点儿酱汁。诗人慢悠悠的吃着,感觉膝上的野狼皮又沉重的往下滑了许多。
“很好吃,多谢款待。”诗人听见自己的声音礼貌的回答道。”可惜我并没有可以向您换取皮毛的钱,我只有这些。”
她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在德莫拉用的钱,由于某种可笑的念想,她不嫌沉。
猎人与她隔着那些闪亮的金属对视着,不安的把重心挪来挪去。他并不瞎,看得出这些东西做工精巧,价值也不错,但在这个小小的聚落,不及一把稻草。
酒馆里很热,斯林特尔卷起衬衫的袖子,胸口装饰着的灰青树芽开始褪色。
“……我可以拿酒和您交换。”她犹疑着。“用最温暖的夏日里长出的植物酿造的烈酒。”
“可以一试。”猎人不置可否的笑笑,似乎没抱太大希望。
结果他们为了庆祝交易的成功又点了一份冰湖里的鱼,只可惜刺有点太多他们还喝了不少本地的淡酒,据说是用了某种极其耐寒的植物块根和不冻的溪流酿成的。
“听我说,女士,这儿最近可不太平。”猎人大着舌头,挥舞着勺子,汤汁飞到了另外一头,“听说有怪物在附近的游荡。”
“怪物? 巨熊、龙蜥或是双足怪?”
“照我说,那些根本算不上是怪物。”一个穿褐色皮衣的年轻人插话道,猎人发出一声赞同的酒嗝。“那怪物,光是看上一眼,就教人生出脓包,牙齿脱落。”
“而且它还吃人。”讲这话的人戏剧性的压低了声音,可惜他已经醉的不轻,“前些日子老皮匠的女儿就开肠破肚的躺在森林里,内脏都结成了冰。”
“胡扯,老皮匠家只有个傻儿子,哪有什么女儿!”
“别扯什么老皮匠了,那就是个可怜的姑娘。”酒馆的老板砰的将满满一杯淡酒砸在桌上,溅得他胡子上沾满了泡沫。“死在森林的边缘,被野兽扯得七零八落。”
“可不止这些。”此人有显眼的红鼻头,正为自己博得了关注而沾沾自喜,“她整个人都变化了,眼窝里长出了黑色的羽毛,手指变成了枯柴。”
在座的人纷纷打了个寒战,好似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他们的后脖子掠过。酒馆里似乎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害的诗人只好停止咀嚼汤里的腌菜。
“肯定是夜鸦干的。”红鼻头敬畏的说道,其他人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苦相。
“夜鸦是什么?”诗人勉力打起精神,克制住从肺里冒出来的咕噜声。
“是活着的疾病和死亡,女士。它们是贪婪的生物,光是看上一眼就会染上瘟疫。”褐皮衣大声的吸了吸鼻子,“他们偷窃人们的财物,抓走小型的家畜,现在已经开始吃人了。”
诗人斗篷里的金属薄片贴着她的腿发烫,这意味着出现了强烈的灵气——给她这小玩意儿的人这么告诉她。另外一半没告诉她的是,这小玩意儿的准确率就比掷骰子高上那么一点儿。她不自觉的揉了揉鼻尖,四下张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那你们没有找找专业人士来解决一下问题?”
“战争,女士。有本事的人都上前线和兽人们耗着呢,哪有时间管我们这没钱的小聚落。不瞒您说,就是有哪天我们这儿的人都死绝了,也不会有人多留一声叹息。我们生来就在酒中受洗,受不了的孩子就此死去,呆瓜和兄妹乱伦的产物被双足怪掳走,剩下来的人活的那么大,却还要担忧黑漆漆的怪物吃人——然而一文不值,女士,一文不值。没有人会为一个聚落的消失而忧心,不论它是被兽人粉碎,或是都死在无法解释的疾病之下。”
“唔。”
“你在听吗?女士。”
“在,叫我斯林特尔就好。”
----------
斯林特尔在奔跑的时候将累赘都甩到了一边,连带着那根曾经被她当做占卜棒使的手杖也不知去了哪里。
“等我抓到你,我要把你的头骨嵌在我的手杖上!”她咬牙切齿的诅咒着,头发上沾满了雪。她刚刚给自己的行囊补充了点食物和没见过的廉价玩意儿,就被只黑乎乎的大鸟抢走了。沉重的包袱令鸟类无法顺畅的起飞,所以她的草稿插在雪地里,新鲜的食物又冻成了冰坨,四处散落。
诗人半是挫败的尖叫了一声,受过锻炼的嗓音简直要令平滑峭壁上的雪统统滑下去。在雪地里毫无经验的前行耗费了她太多体力,鸟大声嘲笑了她。
最后鸟带着诗人的行囊落在了巢里,胜利似的展开翅膀示威。诗人眯起眼睛。
“你的翅膀上有孔洞。”她朝着鸟嚷嚷,“你是人们说的夜鸦吗?”
夜鸦发出咕的一声。
“好的,好的。”她摸了摸在奔跑的时候被琴砸痛的地方,嗤的出了口气。
斯林特尔是个诗人,虽然缺乏实际经验,但还是个诗人。想要全然拒绝一名诗人是很困难的事情,他们总有能让人倾吐真言的方法,也几乎总能迷惑其他人——不是法术,但是某些时候比法术更有效。
她以一个鼻音开始,重新弹唱了午夜白日之国的故事。永不落下的白日从她的歌声里升起,几乎让自己重新回到了那个冷彻骨髓的夜晚。
真的变冷了,寒气冻得她指尖发僵,让她不得不将曲子停下。惨白的太阳又重新回到天穹顶端,将一切都照亮。原本藏在知觉里的死亡乐土重新降临在此处。夹杂在似梦非梦的疑虑之中沉郁
的倾泄而出。
“嗨。”他说,“你再发呆就要冻死了。”
“我以为幻觉是不会企图和人搭话的。”
“的确,虽然是幻觉没错。”
眼下多年之前所见的白夜之王正发出声轻笑,以诗人不太能理解的状态攀附在窃贼的巢边,犹如等待着机会吞噬鸟蛋的蛇一般。原本耀武扬威的夜鸦炸开了脖子上的羽毛,缩头缩脑的躲在一旁……看着那些已经死去的动物魂灵星系般的盘绕不休。
他看上去很年轻。诗人敬畏的仰着头,这才发现他还抱着只黑色的猫,看上去要比其他动物实在些。黑发的青年恰到好处的把自己安置在峭壁的缝隙之间,与一群若隐若现的山羊与鹿挤在一处。
“就不能稍微暖和点吗?”诗人咕哝着抱怨,不得不把琴放下,手笼回温暖的衣袍之中。
“再暖和这些小家伙就会融化了。”青年含糊的朝着那些小动物挥了挥手,引起他们行进轨迹中的一丝涟漪。“虽然我只是片刻的幻觉,但还是能帮上你少许的忙。比如这个——”
他不顾夜鸦惊恐的尖叫,伸手从那羽毛和树枝组成的巢中捞出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是诗人原本佩戴的弦月,看起来也算得上是夜鸦多年收藏中数一数二美丽与精致的东西。鸟类看上去极其愤怒,甚至尝试了攻击青年——很快就被穿过自己喙和脑袋的手吓得大惊失色,哀鸣了一声匆匆逃走了。
作为报复,青年把它巢里的所有收藏全部倒进了诗人被劫走的行囊里,才将鼓鼓囊囊的包裹丢还给诗人,砸得她手腕发疼。里面充满了辨不清楚价值但都闪闪发亮的小玩意儿,在那之上,躺着诗人的发饰,只可惜灰黑的羽毛已经被揪了去,变成巢穴的一部分。
“非常感谢,愿……呃。”诗人连细细腼腆的祝词都说不出来了,她不知道哪位神祗保佑着这样的存在,更何况,白夜之国的王看上去就像是一名……死去的鬼神。她只好抱紧自己失而复得的行囊,大声的抽了抽鼻子。低温冻得她已经麻木了。“感谢您帮助我。”
青年模糊的摆摆手,扰动得那些星云闪烁了起来。诗人注意到他的身边有一头鹿形的生物,无疑就是猎人们所说的泰加。她首次近距离观察——虽然只是死灵——她追踪过一段时间的生物。长弓一般的双角螺旋着指向天空,现在看来珍珠白色的被毛打着旋儿从脊背上流淌下来。这是那头成年的泰加,确实与她换来的幼崽皮毛不同,更加华美、更加轻捷,但如此美丽的生物,就在最近被开肠破肚,分割售卖。
对,我还吃了它的肉。
诗人又吸了吸鼻子,打定主意不去找是不是有什么被剥了皮的幼崽。
黑发的青年看她找得无趣,坐在尖利岩石的边缘摇晃着身体。这些小动作都让诗人觉得似曾相识——直到他怀里的猫从他的胳膊下面钻出来,从相当可观的高度一跃而下。
“好好吃饭,少喝酒,不然一辈子可就这么矮了。”
猫伸展着打了个哈欠,诗人发现它似乎并没有舌头。
“后会有期。”猫说。
诗人刚想回答,就被扑棱棱的黑影袭击了脑袋。被吓跑的夜鸦用翅膀扑扇了诗人的脑袋,害的她不得不把手从温暖的袖中伸出来,以抵挡爪子和翅膀的袭击。待她从乱糟糟的纠缠中把大鸟挥开,整座峭壁和空地上已经只剩下了她自己。刚才出现的亡灵和白日之国似乎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斯林特尔发现自己很难不发出代表失望的轻哼。她绞着手指,几乎要把衣角拧得开线。四周的气温已经慢慢回升了,虽然依旧寒冷,却已经无法让诗人颤抖。雪地没完没了的延展着,连接着峭壁、森林和远处的人类聚落,树影在傍晚的夕照下阴森的耸立着。
女孩儿耸了耸肩,提着装了小物件的行囊,决意找回一些好心人资助的食物,就离开这里。她现在已经可以给自己的诗篇添上许多行,包括怪力乱神和以前从未见过的生物和食物。
提到食物让她有点不舒服。
大鸟不依不饶的在高处冲着诗人尖叫着,不过这没有丝毫的作用。斯林特尔沿着来时的踪迹搜索被丢弃的东西,挑挑拣拣,将吃的塞在包里带走。她再次穿过森林,一半是为了她丢在某处的手杖,一半是为了气那只看到她取出琴就会逃跑的鸟。
不过她似乎是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渐暗的天光模糊了路上的细节,与近视一起坑了诗人一把。繁茂的针叶嫩芽流淌着,青灰柔顺,而想象中的聚落无影无踪。
诗人能看见林间的苔藓和泥土之间闪闪烁烁的不冻小湖,居心叵测的摇动着粼粼的荧光。在雪地上如盐沼一般格格不入的水面像是被萤火照亮,反射着朦胧泛绿的光芒。她蹭到近前,朝着湖里张望。
湖里一切倒影都被染上了翠绿的色调,光是一眼,她就不再愿意看下去——她自己的脸在那种奇诡的光芒下扭曲,堆叠,看上去格外可憎;灰发被染成了一种黑乎乎的绿色,像是腐烂在海底的植物残骸。
原本她是想在水源边上将就一夜,不管如何,明天都启程回前线。但这里着实太过可怖与异常,令人不安。诗人有种感觉,就像她曾经在树上躲避着狼群逡巡。
四周是无限的寂静,但空气变得粘稠,好似充满了胶质。诗人背上的琴发出难听的嗡鸣,和着树梢间升起的泾渭分明的蓝色、紫色和绿色,将她卷入混沌的光中。
是夜鸦。
并非维护自己廉价藏品的蠢鸟,而是存在于人类言语和恐惧中的生物。白色的长喙面具被缝织在黑色的形体之上,仿若被丝线牵引着,一堆灰黑的布制品以不合常理的姿态升起,缠绕成四肢细长的类人生物。它的背脊弯曲着,像是高高堆叠的杯子似的朝着一边倾倒。
诗人开始流泪并且感到疼痛就是几秒钟之内的事情,当她发出微弱的哀嚎并且捂住眼睛的时候,眼中的整个世界已经蒙上了一片粉红。她想要抵抗住痛苦再次睁开眼睛,所能见到的只有那个扭曲的、令人作呕的物件,不比叠高的盘子们更加稳定。
她失去了视觉。
眼睛灼热的发着痛,令她想埋进雪堆里。紫色的光,她想。蓝色和绿色。人类本能让她不战而逃,四处却都是毛骨悚然的树的气息;动物本能的部分告诉她巨镰正在跨越这该死可憎的湖面。
她能感觉到如同蝙翼般闪烁的盘旋与升起。蓝色。诗人搜肠刮肚。绿色。盐沼。女孩儿抬起手护住头,被一道锐利的风推得向后倒去。
“维达-艾希恩!”诗人尖叫道,驱赶着流淌到她身上的形体,“德赛扎古拉!愿望与幻觉之湖,蓝鹫休憩之所!”
该死的,白夜之王指摘她身高的口气和混球诺言如出一辙,都是这个湖干的好事——
翅膀拍击的声音杂乱的充斥了四周,剧痛纠缠着诗人的眼睛,像是在火山中煮出的气味混合着黏糊的恶臭环绕着小湖。
“我不害怕你,因为你只是存在于人类思维中的恐惧。”
她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听能嗅。比雪更冰凉的东西触碰到了她的皮肤,在剧烈疼痛中的昏暗视野里,戴着雪白颅骨的怪物不断的迫近——它与之前有一点不同,看上去突兀的现出弓似的长角。
汝食吾之肉,饮吾之血。
它嗡嗡的说着,长角破开空气。
诗人摸索着,将沉重冰凉的猎刀入手。
--------
“要咱说,她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诗人没试图睁开眼睛。她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盖着条温热的毛巾,不过这丝毫没给她带来什么舒适安闲的感觉。她尝试着出声,逸出喉咙的只是干巴巴的气体。
“啊哈,咱就说。小姐,要喝点水吗?”
斯林特尔试图坐起身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四肢都麻木了。她试图活动双手,感觉像是从深海里重新把自己的肢体捞回来,接上去。随着触觉浮上来的还有痛感,她这才发现手臂上似乎是有伤。
“我这是怎么了?”诗人努力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喉咙,这才顺利的开口说话,“我的眼睛怎么了?”
“雪盲症,小姐。”那把口音很重的声音说道,听上去像个中年女性,“要么您是足不出户的深闺大小姐,要么你来自一个与咱这儿完全不同的地方——您的眼睛不适合在雪地里长时间的跋涉,或者你完全没有经验——咱这儿漫山遍野的白雪伤害了你的眼睛。不过不必担心,休息个一两天,你就能看见了。”
“我的琴⋯⋯”
“在这里,还有你的包袱——说真的,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害得咱在雪地里找了很久。”诗人感觉自己躺着的地方朝一边陷了下去,发出哗的声响,“自从咱把你这点行李拿来,外面就多了只把脸压扁在咱窗上的蠢鸟。你养的?”
“不⋯⋯就是跟来的。”斯林特尔凭着触觉摸到了弦月,不由得长出了口气。冰凉的物件在掌心慢慢被捂热,她感觉到了与她说着话的人坐了下来,因为她感觉到身体另一边也陷了下去。在不远处大概是有个壁炉,此刻正在噼噼啪啪的响着,淡淡的松节油味让她闻不到别的,只觉得相比起在外漂泊流浪,窝在原地温暖异常。
“那一定是很贵重的东西吧?”诗人感觉到坐在身边的人倾斜了身子,垫在身下的东西发出吱呀的一声。
诗人默默的点点头。弦月在,才证明自己不是做了个漫长而真实的噩梦,也证明了其他很多东西。有那么几秒钟她觉得自己就生活在这个世界中,每日都被外面的寒风冻得鼻头发红,安定的、孤独的,在这个风雪交加的世界里自生自灭,长个高个儿,把猎刀捅进真正的猎物身体里去。不过弦月的存在算是提醒了她,她还在荒谬的旅途之中,与一群同样背井离乡的人共同进退。
不过鉴于其他人都来自遗都,吉泽尔又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跑到那种鬼地方还睡着了——要不是、呃,你就要冻死在那里了。满是残雪的林间空地可不是什么睡觉的好地方。”
“空地。”
“是的,空地。”
那湖大概是走了。根据过去的传说,蓝鹭湖总是栖息在火山口,在喷发的前夜离去。它会向四周辐射某种力量——这使周围的生物愿望成真,不论好坏。
更加适合的说法是……犹如言灵一般的存在。不但是人们口耳相传的怪谈会成为现实,对他人的恶意、嫉妒与怨恨也会幻化作实体。它不加选择的将一切化为所谓的真实,像是在舞台上堆积场景和音乐,等着戏子们自己走上去,演下去。
白夜之王说的对。人类愚蠢、肮脏又污秽,每时每刻都在做出不可挽回的愚行。
“你还是现吃点东西吧。”声音的主人玩笑似的捏了捏斯林特尔细瘦的腕子,把一个木头削成的碗塞进她的手里。碗里大概是某种肉类的汤,隔着木碗也透出了强劲有力的热气。
诗人又被塞了个削得很差的勺子,它摸起来还有点扎手,她暂时没法抵御食物的诱惑,只得勉强自己的另外一部分接受食物,多吃上点儿。汤里的肉吃起来意外的带着脆脆的口感,还在汤里找到了某种植物比较新鲜的根。
大概是她边吃边发出了疑问的声响,回答从天而降。
“是鼠肉。”听起来特别开心,诗人甚至能感觉到说话的人在拼命摇晃身体,“拴着尾巴晾干的。至于里面的蔬菜,是咱这儿那片能在冬天生长的田毁了。原本配着永燃的火和棚棚,它们可以高高兴兴的再长上几个月,不过一下子全部冻死了,什么都蔫儿了——现在储存在田里的就是一地冻死的尸体。”
大概是那片湖的功劳。它现在走了,再多希望也换不回来一个奇迹——同样的,再多恶意也无法召来任何怪物了。
“但咱还不想走,不想像上一个聚落那样,留下好多中看不中用的房子。这儿已经变成咱的家了。森林里总有吃的,那些广阔的原野上也未必没有。只要悉心照料,那些最耐寒的甜菜根未必长不起来。咱们就打算在这儿和漫漫的冬天死磕了,要知道,人就像那些长在巨大石块上的小玩意儿,毛茸茸,薄,你要说死绝,那也是没可能的。”
诗人为自己看不见说这话的人而忧心,不知道以后的诗篇要怎么写上这些故事。
“愿优泽与您同在。”诗人咕咕的祝福着,“我会记住这里发生的故事,如果你们不会介意的话。不过到了现在咱该走了,咱已经在睡觉上花了太多的时间了。”
她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
“咱得走了。”她企图离开自己窝着的地方,却发现寒冷的空气正在阻止她。
“有点耐心嘛。”那把声音带着埋怨和嫌弃远离了一点,把一堆像是衣服但是厚重异常的东西堆在她的膝上,“你原来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咱东拼西凑的给你借了套衣服,可还是大了点。”
诗人的礼貌告诉她这时候不该鼻子出气。
可她就是忍不住。
“谢谢您。”她干巴巴的说,把话里的不礼貌归结成看不见的烦躁。诗人不得不换上那堆厚衣服,意料之外的,它应该是在炉火附近暖了很久。虽然袖子之类的都长上不少,但都已经贴心的卷起并固定好了。
“有什么不对吗?要咱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急事?”
诗人拧巴了一下衣服,叹了口气。估计就算前线再怎么糟糕,事情也该是解决了。自己大部分时候就是个累赘或者装饰品,只不过这次累赘自己长脚远离了点儿。
“咱得赶到群山那里……”
“前线?你这样的小姑娘去前线做什么?”
诗人耸了耸肩肩,发现这家伙的口音极具传染力。
“哎,看你是个诗人,总不会是要上前线采风吧?”
“……不,只是那里还有人等着我。”
雨尚未停,她在城中避开关卡又绕了几圈,当回到闲禺客栈时雨却已经停的差不多了,屋檐边滴滴答答的水声盖过了雨声。
此时已快到丑时,打瞌睡打得迷糊的大个子跑堂开门时也只好奇地打量了几眼这位夜归的客人。
当她提着一壶滚水进入自己的房间,却发现房间内已经有人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等她。
“回来了?”坐在桌边的人点亮桌上的蜡烛,抬手示意她过来坐下。
“若换作是别人,这壶水便招呼过去了。”季白萍瞧来人一眼,放下茶壶,坐到来人对面。
待她坐下后这人却不答话,顺手沏了二杯茶水,品一口,笑道:“好香,真不愧是临安,客栈里也有这样的好茶。”
季白萍也不接话,只接过茶碗,盯着冒出的热气,问道:“你怎的有兴致出来?”
“你不也是?也不过就一百两银子,只怕买通赌庄都不够,直接打死不就成了,何必这样费事?”
“你玩骰子不也玩得高兴么?丢井里稳妥些,不至于露了马脚,若真查起来,顶多查到是私斗,也不会查到咱们和雇主这层。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人点点头:“还是你谨慎。”
“我这边说完了,”季白萍抿一小口茶,“你且讲讲你的。”
“难得见到么,毕竟是——”来人食指沾了点水,在桌上写划了几下。“就过来看看了,这是其一,这其二么,都说临安的龙井好,就特意来尝尝了。”
季白萍盯着那几道水迹皱皱眉,将茶碗放下,“这话,去对小妹说吧。”
对方一下笑起来:“真是骗不过你,我晓得你担心什么。倒是此事——”说话人指着桌上的字,收起笑意压低声音,“你怎么看?”
“有诈。”
“怎么说?”
“中了我的毒,必死无疑。”
“不曾留一个活口?”
“无一活口。”季白萍顿了顿,“如今只怕是——有人对那件事起了疑心。”
"那件事……虽说看似风头已过,然而怕是没这么简单。"
季白萍点点头,指着桌上的字:“我也是这样想,既借我们之手还生兔死狗烹之心,即便暂且了结了他,怕是防不住因此而生的更多事端。”
来人说到此处,将方才用水写下的字一擦,“此事倒不急于一时,但万万小心为上。”
季白萍点点头,“多事之秋,天子脚下,我若无十成把握,必不会贸然行动。”
二人无言对饮了半响的茶,季白萍发问:“你尚未回我,为何你会出来?”
来人摇摇头:“这个事急也不急——小妹还在路上,待她到了我自会说明。”
“你都先到了,还不够要紧吗?”
“但小妹不在只怕还说不得。”来人走向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扇。外头乌云退去许多,正露出整个月亮来。
“十五过了,月亮也不圆了。咱们也有些日子没团聚过了。”一脚踏至窗外,回头冲季白萍笑笑,“你且歇着吧,有事自会来找你。”
没等季白萍回答,人却已经离开,季白萍向那人离去方向看了一眼。阖上窗户却未歇息,又坐回去给茶碗中添满水,盯着方才用水写下字的那处桌面愣神。
“鬼么……”她喃喃自语道。
*第二章推线剧情补完
*作者正在考虑是否应该把自己上交给国家
*FF14大法好!!!
------------------------------
4.
Bond lalust lawole.
------------------------------------------------
那塔的身躯美得令众人几乎窒息,它仿佛没有实体的阳炎一般摇晃着,令人怀疑它是否只是这漫漫大沼地里的一处海市蜃楼,是本不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东西。
至于依瑞斯小脸憋笑憋得通红,从地下召唤出泉水给阿伦德尔清洗了帽子等等不提,瓦尔哈拉一行人思考之后还是决定去这塔里调查一番。然而还未等他们迈出步子,身后一声嗤笑伴随着强烈的敌意便汹涌而至。
几乎是同一时间的身体反应,蓝和叙泽特一起挡在了四个战斗力较弱的同伴身前,一个张弓搭箭一个寒光出鞘,诗人们拿起了乐器准备支援,依瑞斯也举起了短杖,属于瑞图宁的新绿色圣光在杖端的水晶上凝聚,卡利亚则是伏下身子,好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呵,果然共和国也看准了这点呢。”他们身后是几个穿着王国军制服的军人,为首的男子正是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的菲尔扎·裘德,虽然从外表而言他也算是个英俊伟岸的人,然而那双眼睛中的光芒却让瓦尔哈拉的几人非常的不爽。
——那里满含着彻头彻尾的轻蔑与恶意。
“嘁,共和国的走狗。”略薄的嘴唇向上勾出刻薄的角度,方才还是仅仅留存于目光中的嘲讽现在已经清清楚楚地写在了他的脸上。
“看准了哪点?”阿伦德尔的声音里也带着明显的不快,显然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依瑞斯无声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还在装,我都替你们累。”菲尔扎冷笑,指着他们身后美轮美奂的建筑物,“看准了哪点,你们不是为了那座塔而来的还能是为了什么?”
首领说出了如此具有挑衅性的话,他身后的几个卫兵却依然静如止水,流露出的只有强烈的敌意与些微杀气。蓝侧眼看到叙泽特纤细优美的眉毛拧了起来。
“啊……”奥列格带着有一点点怀疑的目光看了看卡利亚,后者无辜地轻轻耸肩,看来是真的对这座塔一无所知。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用侏儒特有的清亮声音高声向卡利亚询问:“这难道不是一座普通的塔吗?”
卡利亚刚刚张开嘴,菲尔扎阴沉沉的笑声就打断了青年:“别装蒜了。你们一定知道开门的方法,所以才不惜来到这荒无人烟危险混乱的大沼地,不是么?”他粗壮的手按住了佩剑,剑柄上红色的宝石在苍白的太阳下闪着血样的光。
奥列格的声音猛地拔高:“只有我们中的某个人才知道这座塔的开启方法,请您不要轻举妄动!”
菲尔扎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然而立刻又成了凉薄的冷笑:“我就知道。”他眼中闪动着些许可以称为贪婪的光:“说吧,说出来——”红色宝石镶嵌的剑伴随着冷冷的鸣响出鞘,“——我就饶你们一命,让你们能继续苟延残喘着做共和国忠心耿耿的狗。”
“光说不管用,得做。我们演示给你们看才可以啊。”奥列格小心翼翼地,看着男人微微点头默许了的神情,才拉了下叙泽特的裙摆示意她去开塔。
一行人慢慢移动着接近白色的高塔。
然而叙泽特并没有接触到那座塔,塔门却在隆隆作响中自动打开了。
“冲啊——”奥列格高声叫着被阿伦德尔拎了起来。
“请谨慎行事,不要轻举妄动。”少年一脸无奈,依瑞斯则是牢牢扯住他的后脖领。
菲尔扎一行人已经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塔内,好像海盗看到了堆积了数万年的财宝一样。
瓦尔哈拉的几人这才进入。
塔的内部一如其外部,雪白的墙壁没有一丝污痕,塔底大厅有着天穹一样的穹顶,发光的文字浮现于众人头顶:
“Bond lalust lawole.”
——欲望束缚一切。
美丽的高等精灵红色的眼瞳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蒙。
叙泽特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声音,那种声音如同万年的古钟,庄严沉重地由远古的远古传来,仿佛穿越了几百万个世纪,回荡在白色的大厅内,回荡在她的的耳鼓与脑海中。
然而那神圣的余音尚在她大脑里盘绕,便被惊呼与惨叫打破了。
“那是,那是什么——?!”
二楼传来的声音充满了惊怒与恐惧,那其中还掺杂些许生物在垂死之时的哭泣与哀求。
石门伴随着巨响猛然落下,白色的尘土纷纷扬扬飘落,像是下了一场小雪。
5.
心之森,泪之空,惧之花,血之泉。
------------------------------------------------
一个方才还在菲尔扎身后持剑待发的士兵跌跌撞撞地想要跑下楼梯,他的手扶在墙上,血红的掌印令人心里一紧。
“救……救命啊啊啊啊啊——”
那是个看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到这群本是敌人的人后竟然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求援。他那只手本应是拿剑的右手,然而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手掌和一根拇指,原本有力的手指被齐根砍断,红白的骨茬齐刷刷的暴露在外,鲜红的血顺着原本是虎口的地方不停流下,染红了法师塔白色的台阶。
还未等几人行动,就有什么东西把年轻人拖了回去,只留下不成人声的惨呼。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法师塔难道这么危险吗?”阿伦德尔看着叙泽特,女性精灵摇头表示她未曾见过这样的法师塔。
而奥列格考虑了一下后踏着那年轻人的血上了台阶:“走吧。”
台阶呈螺旋状,卡利亚本想在一楼守住楼梯,也被说服一起走了上去。七人呈单纵阵在楼梯上行进,气氛压抑得令人想要大叫。
二楼传来金属碰撞的异响,战力们瞬间作出反应,而响动的来源也出现在一行人目之所及之处。
那是一具盔甲。
仅仅是盔甲,没有任何人穿戴,却能够鬼魂附体一样做出战斗反应。它关节的护甲处碰撞出当啷作响的暗沉声音。闪亮的金属上有用秘法蚀刻出的魔法花纹,在叙泽特看来这些花纹都是流动的魔力,显然这种秘蚀手法构建了它的气脉或是类似的东西,让它能够自主行动。
而这种魔法气脉是无法控制的。
对形势十分清楚的她做出了最明智的判断,拔刀,破魔,分解,全部在一瞬间。
蓝默默地收起了弓,论战斗,他和这个堪称嗜血的女子还是差了一截。
散落一地的钢铁碎片在奥列格的眼里似乎是无上之宝,他一双大眼闪闪发亮,拾起几块装入了斗篷。
踏上二楼时,他们再次听到了人的呼号。
那是恐惧、疼痛、不甘、愤怒等等混合到一起的声音,只有在生命结束的一刻才会发出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依瑞斯声音颤抖,一片深红色的粘稠腥臭的液体从一间房间的门下缓缓流出。
“……有人吗?打扰了……”伊利亚斯壮着胆子把问话声提高了点。
“要不要去看一下这个房间……?”叙泽特两道秀眉拧成一团,蓝把弓箭紧紧攥在手中,而奥列格已经开始用轻缓温柔的调子吟唱安魂曲。
卡利亚双手抱胸:“我不怎么赞成。”
准备开门的两人停下了手的动作。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查看这群人是死是活,而是去找菲尔扎·裘德。”他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那个男人,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杀死的人。”
奥列格本想低头看看弦月,却意识到那弦月被塔“吞”了。他只好转而看着阿伦的帽子,那上面的深蓝宝石光芒飘忽,暧昧不定。
“那么,一个人到楼下守住门?”伊利亚斯出主意,“也许裘德没被杀也没逃出去。”
奥列格停止了安魂曲:“但是更大的可能是他已经死了。”
其余几人也轻轻点头,这种阵势看起来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够活下来的。如果菲尔扎已经死了,留一个人守门也只是多此一举。
“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把这搜刮搜刮看看吧。”奥列格又看了一眼漫出门外的血液打了个寒战,“先去看起来比较和平的房间吧……。”
二楼整体呈一个略扁的圆形,有六间房子,除了那间被血洗的以外还有一间厨房和四间客房。这些房间显然都很久没有人住了,客房里没有人的气息,厨房里也没有食材,但在魔法的效果下它们依然保持着整洁有序,只有一些兵器散落在客房的地面。
“……这制式,应该是菲尔扎·裘德的手下。”阿伦德尔拾起一柄做工精良的匕首,看起来像是防身用的器具,但从卡利亚的脸色看来,这应该是杀人的武器。
众人收拾了能用的武器随身携带暂且不提,最终他们还是来到了那鲜血淋漓的房间面前。奥列格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展现在眼前的是全部被染成红色的房间。
漫遍了白色地砖的是黑红的血,仿佛地下开了一个口子,血做的喷泉从那里喷涌而出。大大小小的块状物散落一地,恰似喷泉旁有意装饰的石块。
然而呛人的铁锈味和腥臭却告诉他们,这些是他们——那些惨叫的来源,王国军卫兵们的尸块。
依瑞斯小脸煞白,摇晃一下差点摔倒,伊利亚斯两眼圆睁瞳孔缩小,奥列格好像下巴脱臼一样嘴张的老大,阿伦德尔钉在原地不愿动弹,蓝手中的铁箭当啷一声摔落地面,只有叙泽特还保持的相当的镇静。
“……这是屠杀。”半晌,她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