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手机一闪一闪快速跳动着信息,浅羽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自己的脸出现在摄像头里,视讯群里一条一条跳着现场照片和线索证据。
佐贺法医扒着椅子靠背咬棒棒棒,手机屏幕的光映着眼镜上反出虹光:“大家辛苦了!现在手里的线索都是碎片化的,我们开个小会尝试把它们拼起来推理看看吧!”
“好——”伴随着几声不约而同的响应,各种梳理过和没有梳理过的证据照片出现在对话框里。
这个时候,天国尚树捏着薄薄的两页白纸语出惊人:“有重大进展,证人源辉松口了。”
一瞬间,视讯里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他接着说:“源辉表示,花子当时跟人约好了见面,主动前往了仓库,因为久等未归,源辉前往查看。结果看到一个全身包裹在橙色防护服内,脸蒙在护目镜和口罩下手持刀具的人。那个人反握刀具,解剖花子,揭开口罩生吃了花子身上阁下的肉,通过那一瞬间,他看到杀害花子的人左嘴角有一颗唇钉。”
从北海道赶回来又马不停蹄去调查其他地方的今城芳行还在开车,车载摄像头有些摇晃:“咦?”
浅羽望皱了皱眉,扭头看向面前贴着人物照片的展板,与他同时出声:“唇钉??等下……”
视讯里同在办公室的其他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只有我发现宇摩午马左嘴角有一颗痣吗?”
“?!”
“?!!”
短暂的沉默后,视讯语音突然爆炸出各种讨论声,大家有的跟自己的搭档吐槽,有的想跟群里分享,大家似乎都感觉到自己触及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实。
“停,停停停,等下,喂——”浅羽望弱小的声音淹没在声浪的洪流里,砸不出一个小水花,等到这波爆炸的讨论过去,浅羽望才揉了揉额头,“我从一开始就问,为什么能把午马的案子定性为汉尼拔连环案中的一个啊……走在大街上被砸了这种事,为什么不是普通的抢劫杀人呢?”
“啊,关于这个,”抛出重磅炸弹的天国尚树没有参与刚刚热切的讨论,慢悠悠地说,“我问过上头了,会被算进连环杀人案的原因是,救起她的巡警证言,她在逃跑过程中曾尖声呼喊汉尼拔的名字……”
“……谢谢前辈,学到了。”浅羽望叹了口气,“那这……虽然抓人不靠直觉,但直觉来说,她贼喊捉贼的可能性也太大了……哪有人袭击你的时候会说,‘我是汉尼拔,青山区连环杀人案凶手,现在我要用砖头敲击你的额头,你可以喊了,最好喊汉尼拔,喊其他别人听不懂’……不然她怎么能知道是汉尼拔袭击自己呢?在被吃掉内脏以前,汉尼拔和普通抢劫没区别啊……”
“噗嗤。”
“浅羽君不要面无表情地卖萌啊……”天国尚树捂了下额头,“不过,只是被砸头就认定是汉尼拔,这个真的很怪。”
“哦对了,案发现场的塑料碎屑和她兼职的烤肉店的手套材质是一样的。”雨宫清比对了一一下鉴证的报告和烤肉店的检查结果。
今城一面看前面的路一面说:“越来越可疑了啊,除了烤肉店以外,医院的手套应该也是相同材质的吧,不觉得秋田医生也有点问题吗?”
“啊,说到这个,会不会有多重人格或者共犯的可能性啊。”眯眯眼的鸟取端着一杯蔬菜汁抿了一口。
“多重人格……有个事情你们可能会想知道,”优也拿着调查记录补充道,“我们不是去北海道调宇摩午马的病例了吗?她父辈是屠夫,祖辈是猎户,5年前曾被猎枪擦伤头颅,头骨骨折,病例显示是伤到了前额叶皮质。她的祖母也在她受伤不久后在森林中被动物杀害过世……”
“前额叶可是很脆弱的地方啊,管理大脑情感的部分受损,变成什么样的人都不奇怪。”法医先生一本正经嘬了一口棒棒糖。
“说回秋田医生,左利手的秋田医生和午马一起犯罪的可能性,总觉得还是很高的。”鸟取摇晃着蔬菜汁让它更均匀一些。
“我有个假设,会不会秋田医生跟其中的一起或者两起有关,”浅羽推了推眼镜,“午马先做下了前面的案子,而某一起是秋田医生的模仿作案,这也能解释,与其他被害人都关系甚微的女职员爱子为何那么突兀……”
“他俩都有解刨经验吗?”开车的今城没法翻看记录,提问道。
“嗯,午马父辈是屠夫,自己在烧烤店也负责食品处理。而秋田医生,作为天才手术刀,会解剖也不奇怪。”鸟取拿着手机和旁边的记录一边比对一边回答,“我之前也猜汉尼拔应该有解剖或者屠宰的经验,没想到这两个要素同时出现了。稍等,我记得……”
“啊,秋田医生也有经常出入青山高中的经历。”鸟取找出一份资料冲视讯晃了晃,“我觉得有可能是,第一起案件是秋田医生犯下的,午马出于迷恋这样的手法杀害了那个公司ol。然后午马希望能够见到汉尼拔本尊,于是伪装受到袭击,然后成为幸存者就可以等待汉尼拔来接触自己了。”
“哇哦,犯人间的罗曼蒂克?”有栖川吹了个口哨,“问题是,花子那第一起案子正好是源辉目击到‘唇钉’的,秋田医生难道花了三年去修复了唇钉?”
“好家伙,三年整了个容啊?有点离谱吧。而且整容记录应该不难查。”雨宫清在笔记上记了一笔,大概是之后打算去查一查。
“还有个佐证是,花子作为女高中生,被当时25岁的成年男性约到仓库的概率有多大?而午马作为17岁的女性,是否约到花子的概率更高呢?”浅羽望摘掉了眼睛,敲打着桌子。
“的确,这么看来花子案女性作案的可能性大幅上涨了。”雨宫清认同地点点头,“那午马额头的那一下是谁打的?”
“我打个比方,我拿手套去拿砖头,留下痕迹,然后把手套处理掉,拿着带痕迹的砖头打自己,然后边跑边喊……”浅羽望比划着用笔记本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不太对,那砖头会留下指纹。”雨宫清紧接着反驳。
“或者秋田医生会不会意识到她就是汉尼拔,帮忙处理了?”优也灵机一动,“毕竟是秋田医生跟着救护车去的,混在医疗器械里一起扔了看不出来。急诊的医生跟着救护车跑出来本来就有点奇怪吧?”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天国尚树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女职员被袭击会不会是因为监控或者周围的下水道……剩下的肢体可能就藏在下水道之类的?”
“剩下的肢体线索太少了……下水道的话出现场的人很容易找到的吧,我还是倾向于肢体被拿回家了。”有栖川思考了片刻。
“是吃了吧,或者摆在医院当标本。”鸟取清泉判断道。
“标本需要报备登记的,应该是吃了。”今城否定了标本的想法,“虽然但是,有没有可能宇摩午马把剩下四肢混进烧烤店的肉里……”
“????”
“???????”
“可能挺高的……”鸟取一脸同情地看着去烤肉店调查过的几个人。
“这就是表演型人格嘛,”小智嘎嘣咬碎了棒棒糖,“请各位节哀,还没有实锤是混进烧烤里了……而且最近没出过案子,你们吃的应该没事……嗯,应该……”
“咳咳,那个,说起来源辉家不能进也很让人在意啊……”雨宫清岔开了话题。
“其实我在想有没有可能午马被袭击并不是自导自演……”九重户户夏也冒出头来。
“那袭击午马的只有可能是源辉……”浅羽笃定地敲了敲关系板上的照片,“源辉可能终于意识到,自己看到的不是唇钉,而是痣……”
雨宫实摇了摇头:“但是源辉家会不会周围还有记者什么的?这样的话他出的来吗?还是说为了躲过这群人的耳目所以安装了那样的摄像头?”
有栖川也紧接着说:“是啊,他家边上的设施是不是太全了啊……不过不让进的话会不会这个人是可以自己操控这些摄像头的……这样篡改就很方便了。”
“等会儿!这人学什么的?我没记错的话……”浅羽开始迅速在文件里翻找。
“计算机!”几个人异口同声。
“我X那不是指向他有能力篡改和控制监控?!”浅羽瞪大了眼睛。
“我觉得可能性有点大啊!要不要也去查一查?”
“那么,下一步重点就是秋田医生和宇摩午马的联系……还有分别跟被害人有没有接触过。最好能搜查一下两个人的家和烧烤店的后厨……源辉那边查一查监控相关的问题。嗯,咳。收获很大啊,大家辛苦了!”小智打起精神总结道。
“辛苦了~”
“辛苦啦~”
“辛苦辛苦……呕……”
“你别又提起来啊……呕……”
鬼知道他这两个月是怎么度过的,出门练习,出门练习,几乎天天都要出门练习,他觉得自己嘴皮都吹褪了三四层。更别提每天都要看到两张臭脸,或者听两个人讲着自己听不懂的时尚话题。
太糟糕了,今天就是最后一天吧。梁子立每次抱着这样的心态准备提交退队申请的时候,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无法如愿。
比如有一次两个人都有事没来,梁子立就只能在练习室里自己吹想吹的曲子,想着退队还是要当面说比较好,磨磨蹭蹭到了练习结束的时候。
或者那天萧守顾说架子鼓不够国潮,直接拉了一台杨琴,让梁舒瑶换成杨琴的时候,梁子立觉得自己应该借着这压抑的氛围嘲笑然后退队,却被梁舒瑶凶狠打击杨琴的眼神给吓得不敢说话。
结果梁舒瑶真的认真练习着杨琴,而萧守顾自己拉起了二胡。
很多时候,因为和声没有达到预期,三个人互相嘲讽或者咒骂,当然梁子立更多的时候是在心里嘲讽。明明乐队的解散就在一线之间,却总是晃着晃着就是不断。
正躺在床上的梁子立看到乐队微信群里弹出了信息:
练习室开门了。
到了。
梁子立按掉了屏幕,用枕头盖住脑袋,但很快又站了起来。他如果不去的话,结果大概率是被萧守顾踹来宿舍门拉去练习室吧。
他只能磨磨蹭蹭地穿鞋,随便套上一件衣服,慢悠悠地去自己去刑场。
今天的练习室没有乱七八糟的音乐声,却听到两个人在互相吼着。乓的一声,梁子立看见梁舒瑶用力拍开门,迎面走了出来,和他的目光正好撞上,他看见梁舒瑶眼眶有些红,但是还没有泪痕。
他知道现在应该安慰一句什么,但是,有必要吗,自己本身也不想呆在这个乐队,又用什么立场来安慰她呢。
在他心理活动的时候,梁舒瑶明显地不耐烦了起来,低下头转身往练习室背后走去。梁子立没有决定好说什么,脱口而出:“今天还用不用练习。”
梁舒瑶停下,高举一个中指:“小喇叭!自己问队长!”
于是梁子立乖乖地走进了练习室。
练习室里,萧守顾低头调整椅子的高低,注意到他进来,萧守顾便说:“坐吧,今天练一下第二页。”
“你们怎么了。”梁子立问完这个问题,希望自己听到的回答是乐队要解散的消息。
“她说,想报名几个比赛,让我们有压力和动力。比如学校的歌手大赛之类的。”萧守顾像是在讲跟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我们参加比赛,第一轮就会被刷下来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萧守顾也坐下,准备拉二胡。
两个人的和声还不错,其实两个月打磨下来,乐队的演奏到了差不多能听的程度。只是他们还没有一首自己的歌,现在大多时间还是用已经有的曲目做练习。
一曲过后,萧守顾放下了二胡,突然问:“刚刚梁舒瑶冲出去,你看见她没。”
“嗯,看见了。”
萧守顾望着天花板,用右手挠了挠左脸:“她哭了?”
“没有,就是眼眶红的。”你刚刚到底说了什么。梁子立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是没敢问。
“这样吧,你帮我去看看她还回不回来练习。”
怎么是我去,我也不会安慰人啊,我可不去。梁子立这样想着,一动也不动。
但是练习室里的沉默让他感到了压力,他叹了口气还是站起来,揣上手机出了门。
梁子立还在想要去哪儿找她才好,却发现梁舒瑶根本没有走远,就靠在旁边的栏杆上抽烟,地下好几个烟头,都被人用脚碾得稀碎。
她眼眶还是很红,但是脸上很干净,没有眼泪。
没等梁子立开口,梁舒瑶就开口问:“你觉得我们乐队水平怎么样。”
“说实话吗。”还是我应该安慰你说些不切实际的赞美。
“说实话。”
“挺差的,不知所云。翻唱也还算能听吧,原创简直像是猴子在哭。”原创简直像是猴子在哭。
突然,梁子立意识到自己把心里嘲讽的话说了出来,连忙抬头偷看梁舒瑶的表情。
他看见梁舒瑶眼泪流了下来,然后她仰起头,像是拙劣的演员一样大声念:“呜!呜!呜!”
路边的同学被吓到,都张望着想看声音的来源,而梁子立感觉很多视线是在责备自己。
“呜呜呜!”梁舒瑶又喊了一声。
可不是我把她弄哭的,或者说只有一点是我,可恶我不应该负全责。梁子立汗毛倒立,他只想拉住梁舒瑶然后把她嘴捂上。
然后马上,梁舒瑶抹了一把脸,想通了似的笑了:“梁子立,就算是哭,我也想别人听到。”
想被人听到。
梁子立突然懂了,为什么这两个人辛辛苦苦大费周章地撑着这个乐队。
因为想被人听到。
也不用梁子立安慰,梁舒瑶自己就安静下来,转身准备回练习室,却发现萧守顾就站在练习室门口。
萧守顾若无其事地说:“太大声了,我被喊出来了。”
“小喇叭。”梁舒瑶比了个中指。
“骂完了?骂完了跟你们讲件事。”萧守顾掏出手机,“我们是时候写点原创曲了,寒假我打算去北京采风。”
那关我什么事,梁子立还没来得及说。
“乐队肯定得一起采风,再买两张票。”梁舒瑶马上就说。
“等……”梁子立还没说话。
“好吧,买了。”萧守顾低下头操作手机。
梁舒瑶把手肘搭在梁子立肩上向他说:“就算你拒绝,大概也会被萧守顾绑过去的吧,所以最好不要拒绝。”
很合理,但是是犯罪。梁子立很想挺直腰杆对他们说不,但是却说不出话。
我的哭泣声,是不是也想让人听见呢。
他突然琢磨道。
带着眼镜的男生左顾右盼,十分不安的样子。无论是蓬松的发型,还是不修边幅的穿衣方式,他看起来跟乐队一点都搭不上边,倒是比较像是喜欢呆在家里面壁的人。
眼镜男左边是矮墙,右边坐着的是萧守顾,完全阻止了他偷溜。
跨过一张餐桌正对面坐着的是梁舒瑶,她正在低头咀嚼一块锅包肉。
眼镜男认真地看着左边的矮墙,在思考必要时刻能不能翻过去,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又果断放弃了。
这是江滨大学附近一家东北菜馆,不大的空间里满满当当坐了好几桌人,热气腾腾人声嘈杂。
“怎么样,你考虑好了么。”萧守顾单手转了一圈茶杯,漫不经心地说。
“不用考虑了,靓仔,虽然你……但是……也不是长得不能看,主要是我们挺缺人手的。”梁舒瑶不知道是在说服对方,还是在说服自己,又夹了一块土豆,哄骗的语气说,“乐队很好玩的,又可以交朋友。”
“哈?朋友?”眼镜男突然很大反应,“你们这种……居然说朋友。”
萧守顾听见后笑了出声,用粤语跟梁舒瑶说:“你睇,我话咗佢好搞笑啩(你看,我说他很搞笑吧)。”
梁舒瑶不明所以,喝了口茶压惊,也用粤语回应:“唔系……你同佢商量好未噶(不是……你和他商量好没的啊)……”
眼镜男如坐针毡:“你们叽里咕噜说什么,啊,在嘲笑我吗。”
“不是不是!”梁舒瑶露出微妙的表情摆了摆手。
“对,我们在嘲笑你衣服上有粒扣子没扣,这么久都没注意到。”
萧守顾说完,眼镜男马上低下头检查自己的衣服,才想起来今天自己穿的衣服上根本没扣子,面色又灰白了几分。
在眼镜男快紧张得窒息之前,萧守顾又认真地说:“没有,我们没有嘲笑你,梁子立,我们只是想知道,你要不要跟我们组乐队。”
眼镜男——梁子立,把头埋低,扒了两口饭,发现两个人都认真地等着他的回答,只好抬头:“你们找错人了,你们这种青春剧本里不应该找一个路人甲出演……而且,我会的可是唢呐。”
啪地一声,萧守顾突然一合掌,道:“太好了,就是要吹唢呐的。”
“你们脑子有泡?”
“你不懂,我们要搞的是国潮,新式摇滚。”萧守顾回答。
“这样啊。”梁子立低头腹诽起这两人拿国潮当炒作十足装逼,口头上却不说出来。
听见梁子立的敷衍,萧守顾开始小声哼起了一个调子,本来认真吃饭的梁舒瑶被吸引了注意力,抬头问:“这是什么曲子。”
“一个动画片的主题曲,挺有节奏的吧。”萧守顾用手指敲着桌面,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梁舒瑶听着节奏,拿起一根筷子,敲起半满的水杯,叮。她完全没注意到梁子立表情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叮。
咚咚咚咚,叮,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叮。
……
一小段后,梁子立突然出声:“不对不对,这里是咚咚咚叮咚咚。”
梁舒瑶和萧守顾同时抬头看向他,他自觉失言,唰地站了起来,在两人的注视下翻过椅背,从后面一个卡座里跑了出去。
萧守顾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记得下周一下午来练习室!”
“佢会来咩,咁怕丑(他会来吗,这么害羞)。”
“佢会来(他会来)。”
萧守顾的手机屏幕上闪过一条微信弹窗,然后又是一条:
不要把我吹那种歌的视频发出去。
不是我个人爱好,只是这种曲子在b站上很火。
你还没告诉我练习室在哪儿。
萧守顾划开手机发了两个字:成交。
“那个tie三分吧,不过对鞋不衬个发型,发型不衬条皮带,全身平均1分。”梁舒瑶背靠着绿色栏杆,深吸一口烟。
“我话2分咯,个副眼镜仲系有点意思噶(我说是2分吧,那副眼镜还是有点意思的)。”萧守顾抬了抬眼,扫了一下就兴致缺缺,看着自己手上的烟头明灭。
梁舒瑶不说话,弹了弹烟灰。
这是2020年初冬,寒假大概还有一两个月才会来临。
萧守顾大二,梁舒瑶大一,分别是校园摇滚乐队——天河城自贩机的吉他和鼓手,现在这个乐队只有三个成员,另一位则是大三的前辈兼队长,负责主唱。
三人认识是在广东同乡会,去的人不多,主持人正是这位队长——黄志强,他破冰的时候,清唱了一首曲调平平的原创粤语歌,很初级,但是总觉得歌声有种亮光,不是明亮的太阳,而是从夜空中随手摘了一颗星,任由其在指尖慢慢暗淡。
一曲唱罢,黄志强还说自己有乐队,吹得天花乱坠。梁舒瑶去询问乐队的事,才知道所谓的乐队,目前只有黄志强和萧守顾两人罢了。
为什么没有扭头离开呢?梁舒瑶思考过,但是没得出逻辑学的结论。也许她被暗星的亮光蛊惑,便也想摘一颗吧。
天色开始暗淡,校园里的同学不是往食堂赶,就是往宿舍去。向着活动室的步道上人烟稀少,稀稀拉拉的路人比被风吹起的落叶还少。
本应该在乐队练习室里的两个人却被锁在了门外,只能靠评判路人的衣品打发时间。
“那条友嘅衫点啊(那个人的衣服怎么样)。”萧指了指远处的一个人。
“周身黄黚黚,不是几好睇喔。好似要look chok,又用力过咗头(全身黄,不是很好看,好像想扮酷,又用力过头)。”梁有点近视,但是从来不带眼镜,完全认不出远处的人是谁,只能眯起眼睛。
萧嘲弄似地轻笑一声:“那个好似系我哋嘅队长喔(那个好像是我们的队长喔)。”
怎想梁舒瑶也笑一声:“佢嘅look一直都不算几好啦(他的衣品一直都不算多好啦)。”
萧守顾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也没有看梁舒瑶,就往黄志强队长那边走去。
梁注视一秒,百无聊赖地跟上。
穿着黄色系衣服的队长,就像落叶一般在风里抖动。看见两人都往这边走了过来,才加快脚步小跑起来。
还不等两个人说话,队长就叹了一口气,说:“唉,我今日有点事想同你哋讲(我今天有点事想跟你们说)。”
梁舒瑶听罢抱起手臂,一副你说吧的样子。萧守顾微微认真起来,看着队长的眼睛。
“我,黄志强,终于下定决心。”队长深呼吸,又继续说,“我要退学,去北京开始做歌手。”
梁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
萧反而没有惊讶,似乎已经很习惯队长的突然袭击,只是淡淡问:“乐队解散吗?”
“不,不解散。”黄志强摇了摇头,掏出了活动室的钥匙,“给你,从宜家开始,你就系天河城自贩机嘅队长(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天河城自贩机的队长)。”
黄志强说完,不等两人回应,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守顾不以为意,拿着钥匙准备开门。
“咪住(等下)。”梁舒瑶非常困惑,“佢讲真噶(他说真的)?”
“系啩(是吧)?”
“你点解咁淡定(你怎么这么淡定)。”
萧守顾停下,很认真地问:“佢走咗了。你仲玩不玩乐队嘞(他走了,你还玩不玩乐队呢)。”
梁舒瑶没有思考,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咁咪得咯(那不就是)。”
“等等……”梁舒瑶总觉得还有别的事情没有解决,“我哋两个人,点玩乐队啊(我们两个人,怎么玩乐队啊)。”
萧守顾不紧不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取了一根点燃,然后用广普故作深沉地说:“现在,摇滚已经死了。”
“咩意思啊。”
“我近排识得一个人,可以叫佢过来试下(我最近认识一个人,可以叫他过来试下)。”萧守顾想了想那个人,真心地笑了起来,“佢几有gag噶(他挺有梗的)。”
“咩料啊(什么人啊)。”
“一个朋友,物理专业嘅。不过……”
“佢识咩乐器啊(他会啥乐器啊)。”
“嗯……就系……”萧守顾声音越来越小。
“哈?”
“suona。”
“你大声点。”
“唢呐。”
“锁……?!”
“不破,不立。”萧守顾叼着烟,含含糊糊地说,“玩国潮吧。”
二章死亡角色统计如下,如有错漏请群内私戳企划主。
漆树/红叶
邹雁落
混沌
百琅
陶怗
梅伦/M
0016号/zero
刘棺
双生
边阙
弥生雀
庞汀
汤涧
杨非
雷正午
周
荧音
HE 147
Ingenieur[N]
毕月乌
咕咕
张播
诺顿·福斯特
白玉
Q
阿书
蓝调
玉面
伊实
埃尔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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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橼(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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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正站在深渊迷宫的入口,注视着那些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隐秘符号,向着通往未知的旋涡伸出了贪婪的手——
一
“早上好,霍尔顿先生!”
腰间绑着白色围裙的老板见楼上的人下来,从柜台下端出早已准备好的培根可丽饼和榛子咖啡。
“早上好,福特先生。”我拘谨地打着招呼,把夹在胳膊下的本子放在盘子旁边,落座吧台拿起刀叉,开始享用宾馆附赠的2.5美元早餐。
老板福特没有在意我,他此时正跟其他大早上就来喝酒的客人闲聊。
“嘿福特,听说了吗?昨晚上有大事发生!”举着姜汁啤酒喝到胡子上全是泡沫的男子是小镇邮局唯一的信使,本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只是听周围的人称呼他老尼尔。
“没有人比你的消息更灵通了,我的朋友。”老板把大号啤酒杯擦干净,掏出电视遥控器,打开了角落里上世纪末诞生的方块电视机,它旁边还贴着一张海报,主角是位白金色头发的俊美绅士。“好了,现在说点新鲜事来听一下。”
里面正播放着卓别林的黑白电影,权当是背景音乐了。
老尼尔嘎嘎笑两声,旋即低下头,示意老板附耳来听,实则声音能传到整个餐厅的每一个角落,“还记得丽娜裁缝店的那个实习生丫头吗?她昨晚死在了镇子外面的树林里。”
“哦,神明在上,可怜的孩子!”显然老板被这噩耗吓到了,他赶忙放下手中的玻璃制品,向老尼尔询问其详情,“为什么会到镇子外面去呢?祭典还有三天就到了,她不该出门的。”
祭典,这个词我听过无数遍了。从三天前抵达这里开始,镇子的每个人就都在说这件事。
四月一日是镇子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但关于它为什么重要这个问题却没有人替我解答。我一边听着他们的话,一边翻开从房间里带出的本子——它是我进镇子以后发现的,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行李箱内的神秘物品。
看字迹像是我自己写的,可这内容……
我翻到日期3月29日那页。
“……我好奇老尼尔所说,吃完早餐便离开镇子摸进了树林里。
“进入树林后不远便能看到满地血迹,还有矮树丛上挂住的衣服布条,我顺着痕迹一直走,在湖边停下脚步。
“尽管现场已经被警方清理干净并且拉起了黄色警戒线,但从那狼藉的血痕中仍能窥探到原景的惨烈。我有些疑惑,现场发生了什么才会有如此大片的血迹?
“搭乘给城堡送货的马车,我返回小镇,并且打算顶着霍尔顿家族的名头去警局那边套话,说不定能知道昨晚事故的真相。哦,理查德警官真是个好人,他虽然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但还是给了我热可可以及我想知道的消息。
“只是我无法理解他的话。他说,受害者是被猎犬撕裂的。
“对此我只能说,神明在上,这个小镇里居然还有人养如此凶猛的宠物!”
本子里的内容这么看起来倒是跟日记很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它似乎并不是单纯为了记载事物所存在,而是为了“预言”。
就比如29日后半段内容。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早上在听完老尼尔的新闻后不要离开小镇。这样,我或许还能活着见到四月一日的塞缪尔祭典。”
如此来看,日记的主人公在这天应该是死了。原因是“他”离开过小镇,所以当晚午夜时分,“他”不知为何会梦游离开宾馆,穿过小镇大门,继而被猎犬拖进树林中蚕食殆尽。
我吃饱后放下刀叉,喝完咖啡打了个榛子味的嗝,然后翻开了之后3月30日那页。
“谢天谢地,昨天我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离开镇子,现在看来我还活得好好的,就是不知道今天是否也能顺利度过了……”
看到这儿,我决定暂且压下心中好奇,收起本子向宾馆外走去。
“霍尔顿先生今天也要参观镇子吗?”此时老尼尔已经喝完了啤酒,而且新闻也宣传地差不多准备回家补觉了。
他亲切地替我推开门,皱着微红的酒槽鼻微笑。
“是的,我打算去警局转转。”作为一名为四月一日祭典慕名而来的旅行者,提前抵达目的地的这段时间自然是要把当地逛个遍。
“那么预祝您度过美好的一天。顺便一提,警局在神殿那边,对,那座白色墙壁有着彩绘玻璃的建筑就是神殿,它脚边最显眼儿的建筑就是警局。”
“谢谢您热心的信使先生。”
“不客气。”
说完,我与老尼尔分道扬镳。
二
前往警局的路比我想象地要远一些,或者说,这个小镇占地面积意外地大。
大概是祭典的缘故,镇子里的居民都在集中在广场上忙活节日装饰,所以路上人少,也没什么障碍物,我便翻阅起本子,偶尔看一眼,满足下猫抓痒的好奇心。
“……抵达小镇的第五天,强烈建议去教堂逛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或者说如果可以,请尽早去,这关乎性命。”
嗯?
关乎性命?
这话要是放在医院来说我倒是可以理解,可在教堂能做什么拯救生命的事情呢?它的话跟命运不是更搭配?
我如此想着,脚步却十分诚实,目标转向了那栋白色教堂。
“……那是神明的信使,祂的双眸如天空般清澈,肌肤比东方的陶瓷还要细腻;祂的手中持有金色号角,祂的额头生有神话生物的独角。我瞻仰神像时,神明也在窥伺此间,祂大概是发现了有意思的事物,所以派出了身边的宠儿。
“年幼的天使在我额头落下一吻,其声音自星空而来——‘一切,都还有挽救的机会。’”
看到这儿,我毫不犹豫地踏入教堂大门,越过散发着月光花清香的座椅,来到神像面前。信使就坐在神明膝边,祂吹奏号角,似乎在呼唤什么。
“你来得比以往要早。”信使发现我了,但祂没有动,仍旧在吹奏乐曲,并同时与我对话。
“是吗?”我不知道祂这个“以往”是用的什么做参考,但我并不打算追问,“那么,您现在方便吗?”
“嗯,我就是在等你。”信使忽然停止吹奏,那深入灵魂的乐曲戛然而止。祂转头望向我,那双天蓝色的眸子里映出了我的倒影。
“等你跨过时间。”
三
也许现在说有些晚了,那就是小镇信仰的神明好像与我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既不是上帝也不是阿拉,甚至不是黄皮肤的和养猫的。教堂里一共有六座神像,可它们并无人形,而是以象征符号代替——尽管我连这些符号代表什么都无法理解,但这不妨碍我觉得它们很厉害。
信使是坐在主位右侧那位神明膝边的,祂告诉我,那是最初六位神明中掌控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神明。祂是历史的见证者,是未来的预见者,是宇宙意志的代行者。
“你可知自己为何会来此地?”
“为了四月一日的祭典?”我的大脑如此告诉我,但我知道这不是正确答案。毕竟就算我再怎么消息灵通,也无法得知一个隐藏在美洲边边角角的小镇子里的可笑节日,甚至还找到了通往这里的火车。
“你是霍尔顿,这里是你命运中必然抵达的节点。”信使笑着,把盆里的圣水变成水晶花朵的模样,让它们迎着阳光自由生长,“命运不是荒诞,你来这里是为了完成霍尔顿的使命。”
哦~使命。
我不禁联想到电影里的超级英雄,想象自己穿着黑色胶衣头上还捏了一对猫耳朵,站在教堂屋顶撒币。
大概是看我神游方外,信使猜到了我并没有跟上祂的思路,旋即换了一个对话方向。“既然你已经在镇子里住了四天了——嗯,今天是第四天——那么你一定听说了塞缪尔这个名字。”
我诚实点头,塞缪尔之名我都快听到耳朵起茧子了。
于是,信使的故事从神行于地的历史,重新开始。
四
他们曾经见证神行于地的辉煌,将自己的血液溶于酒水,祈求神明将印记刻进灵魂;他们匍匐在地亲吻着神明留下的足迹,滋养着在血脉中生根的萌芽。
但神明允许人类侍奉自己左右的神言既是恩赐也是诅咒。
作为眷属,他们拥有凡人想象不到的神奇力量,尽管每一代直系血亲中只有一位能继承正统,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家族近乎永世不绝的繁荣——即便这血脉涵盖的所有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分裂与融合”。
那是神明沉睡前留下的最后的启示。
众眷属跪拜于穹顶教堂内,凝望着神坛中那六尊石像,颂唱着再会的歌谣,祈祷与主能在未来再次相遇。
说到这儿我打岔道,“这个教堂,就是故事里的穹顶教堂吗?”顺便指了指祂身旁的这些神像,总觉得跟故事里说得很像。
信使没有回答我,把话题带到了小镇主人公塞缪尔的身上。
作为神明的首位眷属,塞缪尔家族背负着“忠诚”的责任。
传说他们曾经穿着纯白的秘银铠甲立于教堂之外,为信徒献上神庭花园的红色玫瑰,也为之挥舞斩断一切罪孽的重剑。
在神明沉睡后塞缪尔家族也曾坚守于穹顶教堂,但由于维护教堂运转需要大量神奇力量,仅仅几个眷属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他们被迫关闭教堂大门,只留下通往神庭花园的小路,留下一丝期望。
在之后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塞缪尔家族艰难维生,人世间的苦难致使他们那曾经被神明夸赞过如同太阳般闪耀的金发,淡化到微不可查的白金色,说不定再过不久,便只剩下一无所有的白了。
“霍尔顿和塞缪尔曾侍奉于同一位神明,”尽管信使没有明说是谁,但我直觉是那由暴风和藤蔓组成图案的那位,“只是塞缪尔背弃了神明。”
“啊?”
这转折,让我猝不及防。怎么……眷属还能抛弃神明的吗?
那曾经刻进灵魂的印记被粗暴地抹去,神明的怜悯没有为其留下分毫。灵魂变得残缺,躯壳却愈发完美,那毕竟是接受神明祝福的守门人——代表着“力量”的霍尔顿。
因为他的背叛,两个家族之间开始了长达四百年的冷战,直到神明沉眠。
也正是在此之后,塞缪尔和霍尔顿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塞缪尔要守护穹顶教堂,守住主的锚地,而你,霍尔顿的使命则是杀死塞缪尔,将其从无尽的苦难之中解救出来。”
“要说杀死塞缪尔我倒还能理解,”毕竟罗辑是通顺的,新主子看马仔原主子不顺眼,所以让其去搞死老同事之类,“但为什么说是解救呢?”
讲故事的时候那水晶花不知何时已经长满了整个教堂,信使轻吹号角,它们便顿时化作冰晶消弭。
“神明之间并不是简单的敌对与合作,祂们的存在合乎宇宙真理,其任何行为都是合理的,只是你无法理解而已。”
“分裂与融合……”不知为何,我只能想到这一句。
看看时间,信使觉得自己今天说得已经够多了,祂收起号角,悬浮于我的面前,轻吻我的额头。
“来到,看见,记录。那本笔记要好好利用起来。”
说完,祂便跟冰晶一起消失了。
我缓缓举起手中薄薄的本子,再次翻开,3月30日之后一片空白。
六
“早上好,霍尔顿先生。”
福特老板换了一条粉色围裙,据说是他女儿特地为四月一日祭典赶制的礼物。
“早上好,福特先生。围裙不错。”我熟门熟路地坐下,开始享用2.5美元的早餐,嗯,今天是蜂蜜松饼配果汁。
“谢谢您的夸奖,我很喜欢它。”老板心情颇好,给我加了根烤肠,“免费的。”
“十分感谢。”我报以真诚微笑。
今天老尼尔没有来,所以吧台边只有我一个人。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着话,心思大部分放在了电视里放的卓别林电影。
“祭典从今晚零点开始,霍尔顿先生你会参加吧?”
“那当然,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哈哈哈,真是期待啊,不知道四月一日祭典会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呢?啊,神明在上,快些公布吧。”
我笑着加快了进食速度,为了赶在今晚零点前杀死塞缪尔家族成员我必须尽快行动,至于祭典嘛……我就挺好奇的,你说塞缪尔家的人都死光,这祭典还继续吗?
如此想着,我翻开了手边崭新的本子,翻到3月31日部分的最后。
“……我知道该换页了,但是我有点激动,没来得及。
“毕竟,我又排除掉了一种无法杀死塞缪尔的方法,下一次,我一定能成功!
“让重复了无数次的3月31日结束,抵达4月1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