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终于从地宫出来了QAQ!!!!
……我要忏悔,我非常对不起华山派……后半段全是不要脸狂奔的梗概大法也就算了,还被我剧透了个底儿掉;被我透光剧情也就算了,结果还全部酱油化只方师兄有台词(所以只敢响应了一下方师兄)……我对不起华山派我这就去剑阵里三刀六洞一下【剑阵不是这样用的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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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九,涣其血去逖出,无咎。
纪舒平郑重地为面前的人合上眼睛。
此人看起来已经气绝多时了。这是个身材偏瘦的男人,容貌平庸,瞧不出什么特点,只在头颈处有一团黛青色的文身,熟悉军籍的人能认得出番号,写的是“怀安”。
怀安军,隶成都府路,受川陕宣抚司节制。
虽然纪舒平从未见过此人,但无论是容貌描述还是刺青上的编号都与他之前查阅过的档案相合。
这就是“蜀僧”本人。
他与朱翊一行在解开这八卦迷宫的破阵提示之后,从生门的四个卦象中选了一个。涣卦位置上的小门和其它地方的门一样,从内部无法打开,为谨慎起见,他们本打算留个人在外面守着门,以便若道路不通还能有返回的余地。却没想到除了纪舒平之外的四人才刚走进门内甬道没几步,不知在内部还是外部触发了什么机关,入口那道门猛然就朝下一沉,纪舒平猝不及防之下没有撑住门,脱手落了地,再去开门时却发现门页似乎已被牢牢锁死,无法再打开。
甬道之内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这动静,和纪舒平隔着门商量了几句,决定墙内的人继续朝前探索,舒平则绕到同卦的其它位置查看一下是否能与此处甬道联通,倘若不行,便另择一处生门出阵。
他并没料到在寻路的时候却看到了第二个机速房暗记。这一次比在水潭那头看到的清晰而明确得多,他略犹豫了一下便决定跟随暗记指示的方向走。沿着曲折的八卦阵内部很是绕了一阵,似乎留下记号的人亦在这迷宫中有些不知所措,然而随后沿路陆续出现了更多的记号,指示的路线愈来愈明确,直到最后在尽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这具尸体。
尸体身上的伤口不太多,大体只是一些不致命的擦伤,左臂一道利器划伤的痕迹,用布条简单捆扎处理过,但看起来并没有愈合的迹象,边缘溃烂外翻,透着不自然的青黑色,致命的似乎是刃上带着的什么毒药。
“蜀僧”的颈上系着一块朱漆木牌,小心地掩在衣物下面。纪舒平拨开他衣领伸手解下来,沿着中缝处的榫卯熟练一捻便分作两半,当中刻有一道空心凹槽,槽中夹着一张折了几层的薄纸,展开来看时却空无一字。他将纸张对着光线看了一看,一时没有发现什么隐藏的内容,便慎重地将纸仍按原样折叠好置回木牌里,塞进自己身上的暗袋收妥。
除了这块传信牌,死者身上并没再带书信一类的东西。纪舒平细细搜寻了一遍后,先在心里默道了声冒犯,才用随身的匕首割开衣物,沿着他大腿上一道半新不旧的伤口划开皮肉,从皮肤底下竟取出一枚蜡丸来。他捏开蜡丸,把里面藏书的内容细细读了两遍,又把蜡书原样扣好,和空白的传信牌收在一处。
这消息,若是属实的话,确实有些耸人听闻了。然而即便为了传递此事,由凤翔一路南来临安固然解得通,受人所迫进入万贤山庄地宫亦像是合理的推测,但他这一路究竟是被哪方势力咬住了尾巴?再进一步说,他手里的消息是否曾被杀他的人暗中替换过?机速房甄别情报务求审慎,这件事里有待核实的地方着实不少,待从地宫里出去之后,恐怕还有不少事要做。
发现“蜀僧”尸体的地方跟他与朱翊他们分散的位置已经颇有一段距离,再算上中途耽搁的时间,估计他们早已走远。况且手里现在拿着从“蜀僧”处得来的机要消息,比起四处查探,纪舒平更愿意早些离开此处,便不打算再折返回去尝试与朱翊他们会合。为谨慎起见,他沿路退回阵中心,另选了一处先前单秋所解的生门卦位。
兑卦位的小门从外观上看来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纪舒平试了一试,似乎未被封死。他手上加了些力,小心地抬起门扇,留神防备着门上是否又有些什么花头。
墙内的甬道里虽也零星散布着几盏长明灯,并非完全的漆黑一片,却也远比外间昏暗许多。然而直到纪舒平将门缓缓抬到齐肩的高度,墙内似乎都无甚动静。他一手托住门扇,正准备迈入门内,忽然变生肘腋,一点银亮星芒直迎他面门而来,势头凌厉,显然不同于一路上那些靠机括发射的飞矢。
纪舒平反应极快,当即敏捷地侧头闪避,那枚落空的暗器从他脸颊旁边擦过,带起一阵尖锐的风声。随后像是不留给他丝毫喘息的余地似的,从门内暴起一道剑光直取他前胸要害,招式迅疾,咄咄逼人。舒平当机立断松开抬住门扇的左手,意欲隔开门内意图不明的攻击,然而从门内另一侧有人伸出手来接住了急速下落的门扇,留出的空间恰好容持剑者从门下矮身钻出,借冲势短剑直刺向他腰眼。
舒平右手有旧伤,不便格挡,当下将身一让,左手并掌如刀朝进攻者持剑的手肘内侧斜劈而落。对方变招却也快,变刺为挑向上撩他手指,舒平翻掌避过锋芒反压住剑身,顺势朝下一抹欲夺他兵刃,对方见机不妙亦应对果断,硬是强行按下剑势团身朝前一滚,不但让纪舒平的一夺落了个空,竟尚还有余力挟势横剑来削他下盘。
来者功力着实不俗。纪舒平使的长兵,小门附近地方狭窄,施展不开,门内又显然至少有他一名同伴,只得朝后连退两步让开对方的急攻,绰枪在手朝下一格,枪头与剑尖相击发出叮的一声响,一触即分。持剑者却并未再追击,只借他一格之力顺势收剑起身,横剑于胸前,是个明显的守势。纪舒平便也未做反击,只回枪作防御姿态与对方遥遥相望。
持剑与他对峙的是一名身量不算高大的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普通的武人打扮,一双深黑眼眸同两潭深水一般不著喜怒,沉静得不太像这个年纪。他身后一个道家装束的少年抵住门,迅速地让出一位年轻娘子之后便放下了门扇,想来他的同伴便只这两名。
那小娘子一袭浅月白色衣裙,腰间系剑,眉宇间清朗里透着英气。出了门见气氛略有些紧张,赶着上前一步提声试图劝住。
“这位侠士,且停一停手!”
纪舒平牵了牵唇角,手里的枪仍稳稳握着,语气里倒没什么恶意。
“这位娘子这话怕说得不太妥当,先动手的可并不是我。”
那位沉着的年轻人闻言倒是干脆地放下手里的短剑,收回了袖内,遥向他拱一拱手。嗓音略低,却并不算沉。
“多有得罪。”
舒平笑一笑,顺着对方递来的台阶也跟着将武器收起,略抱个拳算是接受和解。
两边相互介绍起来才知道都是循着官府榜文来地宫查探的,至于查的是什么,萍水相逢话说三分,舒平只说是有相识的人先前进了地宫便没出来,此番是来寻人的。道门打扮的少年人名叫岳文心,是玄清宫弟子,和来自归剑门的贺知意娘子均是坦荡不加矫饰的名门正派作风。那位寡言的青年倒是和纪舒平一样只通了姓名,自称李皓,并未再提出身师承。
相谈之中得知这三人原也并不相识,只是恰巧在这八卦迷宫的墙内探索时相遇,便一路同行至此。墙上的小门无法从内部开启,墙内又颇有些凶险之处,以至于舒平开门时他们还以为又是什么机关埋伏,一时才交上了手。
岳文心与李皓俱是独身一人前来,贺知意却与另几名华山派的同伴原本是一道的。只因同行有人受了伤,不便行动,她才独自进入墙内想探探出路,不想却意外被困住了几个时辰,此时恐怕十分惦念同伴的安危。然而即便忧形于色,言谈答对仍显得礼貌而有耐心,着实不愧于名门大派的风度。
“……你是说,墙内并无出口?”
纪舒平敏感地捕捉到一个关键词,贺知意颔了颔首。
“是。就我们看来,此处墙内应该是条死路。”
纪舒平露出少许讶异的神色。
“先前与我同行者中有人解过阵中心的谜题,按说此处应是四卦生门之一,如此看来是他解错了?”
“也不算错。只是,客卦不能用这样的解法……”
接上话头的是岳文心,他性子和缓,语速也像是比常人慢一些似的,一面说,一面用连鞘的剑尖在地面上比划正确的卦位解法。
纪舒平的神色不易察觉地微微动了动。他于易经玄学算不得精通,然而文心的分析看起来似乎的确要比先前白单秋的解法缜密贴切得多。如果单秋的解法不对的话,那就是说朱翊他们的那条路,恐怕也走不通。
不过这念头只在他心里转了一转便没再深入。他知道朱翊的本事,这会儿又有素来稳重的谭枢压阵,估计发现错误也是早晚的事,无需太过挂心。倒是现在既然这位玄清宫的小道长已解出新的四卦生门,在场的四人如何取舍便成了首当其冲的问题。
贺知意与同伴分开的位置大约靠近这四卦之中的中孚卦位,她自然是想要先去寻他们的,岳文心便提出要陪她一道去。纪舒平身上带着从“蜀僧”那里得来的机要消息,就他的本意来说虽然是希望能尽快离开地宫,将情报送到机速房内详查,然而环墙上的破阵诗里瞧不出这四卦之间到底有何区别,选哪一个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加之贺知意提及有同伴受了伤,看样子还不太轻,舒平在入地宫之前做的准备还算周全,身上带了药,若能帮上些忙亦是举手之劳,便也表示愿意同行。李皓虽未直接答应,却也并没表达什么反对的意见,知意便领路折回她先前进入墙内的位置。
那几位华山派的同伴倒是并未离开原处,只是显然亦等得有些焦急。见知意平安返回,那位白衣剑客似乎稍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怎么显,只微微冲她点一点头,随后目光便落到她身后,像是意在探询随她而来的人身份。
知意便欲为两下里做个介绍,回过身时却咦了一声,原来跟在她身后的三个人现在只剩下两人,那位自称李皓的寡言青年不知何时竟已不告而别。
“许是有什么来不及与我们说的理由吧,我也没看见他走。”
岳文心善意地替他解释了一句,纪舒平没说话。他倒是见着了李皓走,不过此人身法极佳,行动之间毫无声息,他也只略一错眼便不见了人影。他四人本来也不过临时结伴,虽然不告而别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但也不算什么特别无理的行为。贺知意懊恼了一句便放了过去,只与他们引见了华山派的同伴。
华山派的四人之中看起来年纪最长的那位白衣剑客名方鸣启,与他年岁约莫相仿的叫做嵇天朔,年齿稍幼的那位是却溪流。鸣启与溪流两人身上皆带了伤,然而更为严重的却是他们那位叫江雪的同门,这会儿已经失了知觉,正昏迷不醒。八卦迷宫地形复杂,他们迄今仍未找到出路,也不知江雪还能撑多久,他师兄弟脸上便难免带些忧色。
纪舒平亦没多说废话,俯身去看了看江雪。他身上有些外伤,但看上去不怎么吓人,脸颊与手背触手冰凉,不像是在发烧的样子。
“是中了毒。”
方鸣启沉声说。纪舒平略点一点头,从身上摸出个巴掌大的小瓷瓶,想了想,顺手先递给方鸣启。
“方兄若信得过我,可给令师弟服一粒。”
鸣启低头细看手里的瓷瓶。物件虽小,瓷釉细腻,看着相当精致。瓶口的蜡封未解,封口处还能见到完整的印鉴。
“内造的药?”
纪舒平笑一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是好东西,然而解不了毒,只能稳住他。令师弟这状况,只怕还是要先考虑尽快从这里出去。”
方鸣启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法。贺知意赶忙将岳文心解开谜题的内容说了一说,鸣启几乎没有犹豫地就同意了从临近的中孚卦位尝试一下出口。
中孚卦位的门内却比贺知意先前在墙内探路时要安稳得多,未见太多凶险的机关,倒让人愈来愈笃定这就是离开迷宫的正确道路。然而墙内通道曲折漫长,他们带着人事不省的江雪,走得又比平时要慢些,直走到几乎怀疑这路线是否正确的时候才抵达通道末端。
此处倒是见着散落了一地的粗大箭支,机关已被破坏,似乎前面曾经有人经过。通道尽头是他们在墙内所见的唯一一道能从内部打开的门,门后则是一个相对狭长的洞室,和八卦迷宫所在的洞穴相比起来并不算大,当中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深池,池中盛满浑浊的水,纪舒平经过的时候往里望了望,依稀见水底似乎有一具石棺,不知玄机所在,此刻却也无暇细看。
江雪服药之后并未醒转,只有呼吸比先前顺畅一些,情况似乎恶化得没有之前那么快,却仍然正以缓慢的速度衰弱下去,十分令人忧心。然而现下众人却也没有什么能为他做的,只得压抑焦虑的心情尽力找寻出口。
好在很快发现洞室正北的方向有条通道,沿着走一盏茶时间便见一扇铜铆大门拦在尽头,此时却半开着。门后是一条陈旧的走廊,光线幽暗,只在尽头处隐约地透出些淡淡的亮,像是天光的痕迹。
众人不免都有些激动,鸣启持重些,嘱了一句当心机关。然而走廊内全无机巧,两侧夹道的是高大的罗汉像,落了满身厚厚的尘埃,像是被废弃多时了。沿着走廊小心走到尽头,却见一尊水月观音立在大殿正中,看起来残破支离,顶上的华盖彩幡更是像遭过灼烧似的焦黑一片,全然辨不出原有的色彩。
这间摇摇欲坠的大殿的确通往室外。从门口透进来的光线不算太强,太阳应该才刚升起不久。吹进殿内的风带点隆冬的寒意,却显得冷冽而清新,令在地下迷宫中徘徊了好些天的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纪舒平跟着大家一道往外走,在快到殿门口的时候却稍停了停脚步,回过头去又朝那尊水月观音像看了一眼。贺知意碰巧瞧见,亦停下来等他。
“怎么啦,纪大哥?”
纪舒平摇了摇头,一面答话,一面把目光往殿内四下环视一圈。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哪里来的水光?”
知意闻言也往那观音的方向凝神看过去。薄薄的日光穿透宝盖上方坍圮了部分的屋顶,投在莲座附近,光晕里隐约有些泛开的波纹影子在微微浮动。然而殿内目力可见的范围内根本见不到水缸水潭一类的东西,确实有些令人觉得奇怪。
一时推不出个所以然来,纪舒平倒是干脆坦然地选择了放弃。
“别在意,还是先往前走吧。恐怕江雪经不起耽搁。”
知意点点头,两人跟上前方大部队,走到了外间空地上。这里经历过火焚的痕迹比大殿里更分明,但火情同样也像是很有一段年头了。舒平很快辨认出他们所在的位置,这是在玉皇山麓的天龙寺,然而却是焚毁之前的天龙寺旧址。天龙寺大火是十余年前的旧事了,谁也没想到万贤山庄这个机关重重的地宫,出口竟会通向这里。
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辨清了方向,便可以尽快将江雪送回临安城内医治。玉皇山离临安城内多少还有些距离,舒平便建议他们就近到重建后的新天龙寺暂借车马。只是天龙寺是皇家郊祭之所,派头大得很,那知客僧看他们一行素衣风尘仆仆,原本还拿着架子颇有些不乐意的脸色,也不知道纪舒平笑着把他拉到一边说了几句什么话,回过头倒是换了一副好商量的样子。
原以为纪舒平也会随他们一路回城,却未想他只将他们送上了车便挥手作别,只道自己另还有些杂务,请他们送江雪先走。知意对这位一路相助的江湖侠士印象不错,临行前特意问了一问他下榻何处,好在江雪好转之后登门道谢。舒平微微笑一笑。
“贺娘子,既当纪某是位朋友,又何须如此客套。”
他最终也没有直接回答,只站在道旁笑着朝她拱一拱手,姿态是端正的,语气却和笑容一样,透着薄薄的暖意。
“现居临安。有缘再会吧。”
【注】
·开篇第一段引文的内容是涣卦(就是他们走错的那个卦)的第六爻卦辞。写上只是因为内容挺血腥(?)的而且感觉比较神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你
·“蜀僧”脖子上的那块牌子并不是现代军队里辨认身份的狗牌的意思,那块木牌是块货真价实的传信牌……他的狗牌已经刻脸上了(。)另外虽然好像很血腥但把情报藏在大腿里(刲股纳书)其实是宋代间谍藏匿重要情报的标准流程,岳爷爷也让人干过,并不是因为我污……。
·李皓是白萍男装时的化名。
·……还有一些bug,因为大概已经多到漫天繁星了我一时也想不起来(。)……华山派的部分如果和以后的投稿冲突大概会悄摸回来改吧,其它的如果被发现了就,嗯,用爱忽略【比个大心(你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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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又,那是什么。”
鲤坐在鹿又的关东煮摊车前,接过鹿又递给他的酒杯,就只是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的功夫,这不知道跟谁交易来的上佳美酒,就让鲤漫不经心的语气都显得酽酽。两人方才还就着江户大街小巷不可传证的流言蜚语热切交谈着,此刻话题却突然转向了鹿又摆在摊车右角的那碟浆果。
一直没有参与二人话题的伊织,也好奇地抬起了眼。她其实留意那个碟子很久了,如果鲤不问,她也会主动问起。她本来专注在品尝雪绪舀给她的白萝卜与蒟蒻,碗底此刻只剩下熬煮多时而略显浑浊的汤头。伊织一本正经地将筷子规规矩矩地摆在碗边上,然后故意咳嗽了一下,简直就是公然暗示雪绪,快点公布那碟浆果的来历。
“咦?你不知道么?”雪绪虽然对着鲤说话,却将一枚果实放在掌心,伸手递到伊织眼前。那枚果实红得鲜艳,看起来丰满得仿佛碰一下就会溢出水。伊织将那枚果实高高举起,在灯光下,情不自禁地将果实送进了嘴巴。
酸甜的复杂滋味让她一瞬间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她记起来了。
这是樱桃。
雪绪从哪里搞到品质这么好的樱桃?这个水果自西方传入以来,虽然丰富的口感为它赢来了不算必要的赞誉,却也从此变成只有富贾之家和武家公家才有办法搞到的稀有水果。伊织为这股记忆中感到熟悉的味道反复赞叹的同时,她也想就这样用愉快的表情对雪绪说——
“真佐人,你带来的这个水果,真好吃呢。”
咦。
她口中发出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像是已经忍受了太久,从而对生活中偶然激发的小小奇迹毫无在意,缺乏更深层的情绪变化的余力,只是公事公办地陈述一件有点不太一样的事情。没有期待也不需要期待。
溶洞中滴水的声音始终未停。
本该是一片漆黑的溶洞,从深处始终辐射出细致的柔和荧光,将她的身影衬得颇为神秘。她等待了一会儿,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依然低着头,只是后背慢慢地颤抖起来,就像是在与内心的某种可悲的痛苦做巨大的抗争。
“这样啊……那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完全是出自好心,她这样提醒一下对方,这可是很多年来为数不多的见面,她可还能叫出对方的名字呢。既然你特意献上稀有的祭品——即使事实上并不需要——那好歹也把心中的期望表达出来,才方便她做出判断,是否有自己可以插手的余地。
反正,几百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是,在对方如她意料中的那样终于下定决心,抬起了头时,她反而极为罕见地吃了一惊。太罕见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出现了吃惊的神情。
男人怀里抱着的那个物品,周身笼罩着她无法理解的虚无。她甚至不假思索地伸出了手。
就在她要触碰到的同时,她听见了对方的悲鸣。
“萤大人,求你救救她,救救伊织吧。”
指间空无一物,永恒停留在自己身侧的只有黑暗。
果然是梦。
从梦中清醒过来需要时间。在自己最熟悉的房间里,少女的馨香和药物的怪异味道重叠起来,让她皱了一下眉。伊织将右手举到眼前,即使是没有灯火的内室,她依然能清楚地看清自己掌心交错的纹路。听说有人可以从掌纹中看出命运,但是真的如此么?伊织对此始终充满怀疑。
视力似乎变得更强了。
之前同样能在黑暗中视物,但是现在,手掌心最细微的杂线在视野中都变得清晰,这样一来,以后可以不点灯地写作兼阅读了,算不算给家里节省了一大笔开支。
没想到进入脑中的第一感想还是这种脱线的想法,伊织对有些可笑的自己生起气。而头部时时泛起的痛楚像是激起了她的斗志,一贯身体虚弱的大小姐用力地坐起身,让已经疲惫到全无气力的身体脱离象征“安逸”的床榻。
阿久阿吉她们应该就在外面守着,伊织在黑暗中姿态端正地坐了一会儿,又打消了呼唤下女的主意。
她听到了本不该听到的声音。
连听觉都被加强了,这算怎么回事。特别是入耳的声音恰恰与她方才荒诞的梦境相合,这就让人更加生气,在伊织奇怪的坚持里,即使只是梦中,梦到本应跟自己处于绝交状态的友人,就已经是“输了”的没出息表现。
梦中樱桃的口感让她情不自禁轻触自己的嘴唇。
樱桃是伊织不多的任性里少数只显露给父兄的爱好。名为樱桃的那种自海外传来的名贵浆果,父亲曾经不遗余力地在她感到病痛的时候托人购置,那是在她于深夜醒转之后,可以独自享受的短暂愉悦。
就算是雪绪这样见多识广的家伙,也未必搞的来这种水果。在虚无的梦中见到这样的场景,就好像自己打心眼里想要这一幕变为现实。
虽然不想承认,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伊织而言,“快乐”一词已经与这两个人等同起来了。
她不甚高兴地用力抚平自己衣襟上的褶皱,活动了一下四肢后,努力用不显得狼狈的姿势,缓慢地挪向被稳妥阖上的厢门。
梦里也是现在也是,那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所谓的本不该听到的声音,指的正是从门外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絮语。伊织将门向一侧稍微移动了少许,堪堪露出一目之隙。鹤见别邸院落中安置的石灯的光线,便这样安静地泻进屋里。
确确实实有很多天再没有出现在这里的那个女人,背对着伊织的视线,低声与对面交谈。她鲜艳的红色长发上,铃铛随着她偶尔的动作发出声音——伊织惊奇地发觉连这点声音她也能听得清楚。而正在与雪绪交谈的那个人,宽大的斗笠下,始终严肃不起来的那张脸少有地维持着安静倾听的状态,偶尔才会开口询问。
在伊织开始苦恼要怎么出现在这两个人面前的时候,鲤抬起了头,隔着一个院落的距离,朝伊织笑了一下。
被看到了。
随后背对着伊织的少女长发自然地抖动起来,就像是同时也知晓了身后正被昔日的挚友光明正大地注视着,她冲鲤点了点头。有那么一瞬间,伊织以为她要转过身朝这边看过来,但是视线只捕捉到了雪绪的侧脸,之前扬言再不登门的少女就在伊织的注视下,大大方方地朝正门地方向走了出去。
连是否转身的犹豫都没有,就像是打定主意不肯见她。
想压抑住胸口沉积起的某种情绪,伊织阖上了眼睛。
梦中的场景过于逼真,以至于她醒来的片刻会以为与雪绪仍然亲密如初。完全不明白的决裂,就跟完全不明白的出现在梦中那些不认为属于自己的碎片一样,被她本能地排除出了记忆。一直有那样的期待吧,自己身体好转,雪绪旧恨终结,一起在江户真正的夜晚与真正的白昼自由并行,就在正该如此,只能如此的岁月间。
但却只出现在梦里。
鼻尖被人轻轻点了一下。
伊织猛地睁开眼,鲤黑白分明的眼睛近在咫尺。他蹲踞在伊织房门前的走廊里,无声无息地靠近没有防备的少女的面颊,像是想偷偷撷取一枚吻。伊织在他的目光中,慢半拍地将眼神移开。
“身体不好就不要偷偷开门出来,万一着凉了怎么办。”鲤将右手搁在膝盖上,左手伸向前,将伊织鬓边的乱发轻轻整理到耳后。
伊织捉住鲤的手腕。
“鲤……”她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听到阿乐的声音从长廊左侧响起:“大小姐。”年纪最小却做事最认真的下女阿乐,端着刚刚煮好的药汤快步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鲤,将药汤先放在地板上,随后小心地拉开了门。
“现在风大,大小姐快点躺回去比较好。”阿乐这话说得半点不客气,但她固然深深地看了一眼所谓碍事的不相关的男人,却没有继续说些赶他走的话,这让伊织稍微有些奇怪。阿乐竟然默默容忍了鲤出现在这里的事实?不过阿乐的话很快解决了她心中的困惑。
“虽然少当家给了你许可,但是也不可以呆太久,毕竟这里还是小姐的闺房。”阿乐脸上写满了“请君自重”,最后却还是同意了鲤同她一起将伊织搀回床榻。
阿乐板着脸看着伊织喝了一盏药之后,留下一句“再过半刻再来”就自行退出了房间。小下女将厢门合上后,饱含着不爽意味的脚步声重重地从走廊渐渐远去。鲤噙着笑意,用一只手支起下巴,他坐在伊织旁边的榻榻米上,另一只手则随心握住伊织的手掌。唯独在这样的境况下,伊织才会通过对方手心传来的温暖中,察觉自己体温多么凉。
“连唯人都同意你留下来……”伊织没有把后半句说出来,只是斜觑了鲤一眼。
鲤笑得看不出苦恼。
“你们鹤见屋少当家脸色可难看,不过还是同意了。毕竟当时把你抱回来是我,同意我一直呆到你醒过来。啊,对了,中间百兽屋的宁宁和雨花红也有来看你。”
像是给周围添了很大麻烦的样子,但是,说到底没什么大事。
只不过是。
“鲤,那家伙跟你在说什么。”
不用问也知道她指的是谁。
“唔哦,听到了么?”
没有问就自然了解到她的意思。
“没有听清,听到一点。”
“这样。除了视力一流,听力也变得不得了了啊,那鹿又说得大概是真的了。”
伊织不做声地等待着他的下文,不过也许是她自己也早有意识,所以当那个答案到来的时候,并没有很吃惊的感觉,只是逐渐逐渐地,胸口盈满了难以抒发的失望。
“鹿又跟我说,伊织你啊,其实不是人类。”
鹤见屋在江户商界一贯是以了不起的大商家形象出现,这形象扎根得太过牢固,以至于没有人会考虑,鹤见屋起家的源头可以追踪到何处。就像而今江户子固然还津津乐道战国时期各家逐鹿的佚事,对幕府如今的正统地位却绝无质疑的必要。
献残屋是需要与幕府、大名以及上层武士们搞好关系的行当,有些其他藩国转赠的无用的礼物,在大名手头有些艰难的时候就会悄悄转手到献残屋处理,这种默不作声的互惠互利需要一定程度上的信赖,鹤见屋无疑拥有这种程度的价值,但是这份价值是如何积累起来的,就算问当下鹤见屋的大掌柜也未必知情。
这是只有以鹤见一姓做为束缚的人们才可以彼此传承的故事。
最早与幕府搭上了关系,逐步深化到后来这种若有似无的关系网络,只因鹤见屋曾经向将军进呈过一枚珍宝。
“对此事略有耳闻。”
“鹿又姑娘应该明白,像那种接近传说中辉夜姬谜题程度的至宝,寻常人是拿不出的。”唯人抱起双臂,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坦白自己先祖的行径一样,照旧露出坦率男性面对困窘事态时常见的为难表情。
“所以呢?”
“说到底,其实只是用可以在黑暗中发光的矿石开采研磨加工而成的产物。至今仍然十分不好意思提及的事情是,虽然我家从先祖之后一直致力于研究如何更有效率地开采那种矿石,至今仍然没有太大的进展。我这样说,鹿又姑娘大概就明白了吧。”
也就是说,最早献给将军的那颗珠子,鹤见的先祖是不可能有能力制作出来的。
“先祖在那座矿山里,遇到了一位夜明神大人。”
传闻在江户西边有一座特殊的矿山藏有秘宝,鹤见家的先祖便冒险前去一探。在阴暗无光的封闭溶洞中,被反复回荡的水滴声逼到神经衰弱的边缘之际,他见到了让人无法出声的美丽少女。身着异类巫女一样的灰色袴装和奇特的上衣,还有像天狗一样的单齿木屐,自幽微的紫色荧光中回过身,平静地与入侵者四目相对。
影祸的传说自古有之,但是神秘之所以为神秘恰因为人所不能知。与超越认知的神明大人在幽暗无光的溶洞中相遇,鹤见家的先祖居然有胆量与对方交涉,也许从另一个意义上证明了他确实有跃过龙门的能力。在搞清楚那名姿容端丽的少女是化生于那类暗夜自明的矿石之后,鹤见家的先人,果断地向对方提出了不对等的恳求。
——能否请您做为鹤见家未来的守护者。
几乎无赖地让对人类并不感兴趣的萤者为人类的名利繁华开辟了道路,或许是因为他确实看清了对方固然对此没有兴趣,也不会因此拒绝。
夜明神意兴索然地答应了。
也许一开始真的只是单方面的契约,触动她的原因可能包括黑暗生活的无聊和对人类生活的好奇。她送给鹤见家的先祖那颗宝石,让它做为敲门砖一样的存在,使普通的行脚商人有了向上攀爬的资本。
“传说中是可以在暗处发出绮丽的紫色光辉的宝石,可惜即使是父亲也从未见过。现在大概收藏在将军的宝物库中。”唯人讲述得非常简洁平淡,就像早就听过无数遍。
“确实从来没有用纸笔记录过,但是一旦要成为鹤见家的继承人,就会了解到这段故事。一直到父亲那一代,每任当家还会在固定的日期前往拜祭那位夜明神大人,听父亲说,即使与鹤见家相伴了数百年,仍然是不亲不疏的冷淡态度,配合让人难以相信的少女模样,是让人一眼望去就觉得绝非人类的存在。”
鹤见家的先祖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隐匿了这名萤者,他们做为受其恩惠所提供的代价,便是为这位对人世全无热情的夜明神提供她偶尔兴之所至想要了解的新奇东西,有时在事业和生活中受到困扰也会大着胆子前来打扰,对方虽然不谙人事,却时常能提出一针见血的有效解法。
“如果不是因为二十年前的意外,今天我应该也要遵循祖宗的教诲前往那座矿山,与那位夜明神大人交换关于现世与非现世的知识。”唯人注视着鹤见伊织的墓碑,继续讲了下去,“我的母亲非常喜欢她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姐姐。母亲用全部的心血竭力照料她,但是,母亲自己的身体就很弱,姐姐还是早产出生,可以说姐姐从出生起就让母亲操劳万分。”
“伊织是母亲给姐姐的名字,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时常见到母亲会呼唤着这个名字在角落里默默哭泣。我一直不太明白原因,直到我和结衣结婚半年后,父亲认为我有能力继承鹤见屋之后,他才告诉我这件事。”
“我的姐姐,鹤见伊织,在二十年前,因为母亲的疏忽,发烧死掉了。”
可能是长久的劳累让人失去了敏感和警惕,也可能是早产的婴儿本来就容易让生命从自身流逝而去,等到不满一岁的女婴被下女发现的时候,她身体已经是冰凉的了。
这是让人伤感难过的事情,只是惊悚的是,夫人依然在当作那孩子还活着一样精心地照料,甚至不许别人动她的孩子,她似乎比别人都更清楚这孩子的异样,但是又断然拒绝面对事实,她用自我构筑的幻觉世界来逃避死亡。一旦有人跟她提及小小姐已经不在了,她就会痛苦地撕扯头发大喊大叫,直到突然听到根本不存在的婴儿的啼哭声,才又匆忙赶到那具小小的尸体旁边抱起襁褓轻轻摇晃。
“父亲用药物让母亲睡着之后,从她出奇牢固的怀抱里抢出了姐姐的尸体。”
那时才刚刚学习成为合格商人的鹤见屋老当家,带着那个小小的襁褓,连夜赶往那座矿山。
神秘之所以为神秘,是因为人类总是一无所知。他理所当然地抱着虚幻的希望想要向几百年来都能为鹤见家伸出援手的神明大人求告,有没有办法,有没有任何办法,让这个孩子从死亡中回归。
“我想父亲大人并不是为了姐姐才提出这种胆大包天的请求,他更多是为了已经濒临精神崩溃的母亲。”唯人叙述这件事的时候表情非常温柔,就像是全然理解了父亲当时的心情。
“那位夜明神大人说,死者不可复生,这是此世永恒的法则。”
但是,她似乎最后退让了,她提出一个比父亲原本的料想更加匪夷所思的提议。
“那位夜明神大人自称,她可以化为人类婴儿的样子,比拟人类的生长而生长,如果父亲愿意的话,她愿意这样来欺骗他的妻子。她将自己的记忆封存在另一颗萤石里,交给了父亲,她说,如果让她靠近这颗珠子,她就会回归为原来的样子。”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根本无法理解不是么。她在想什么。”一直皱着眉倾听的雪绪终于还是问了。
“很难揣测这种事情啊,鹿又姑娘不要为难我。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从父亲那里听到的‘真相’而已。不过,如果鹿又姑娘不觉得我冒昧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我自己猜测的答案。那位大人可能想要的,只是死亡而已吧。
“就算是活了几百年的夜明神也不可能永恒地以人类的身态活下去,那位大人的极限是二十年。也就是说,如果在二十年之后,没有办法回归回夜明神的样子,她就会死亡。她心知肚明这一点,也心知肚明父亲不会希望她回归原样,即使目的只是瞒过我脆弱的母亲。她和父亲共同完成了这个旁人看来有些莫名的交易,换到她自己想要的迟早到来的终结。”
鹤见家的上一任当家在完成这个骗局后就将那颗萤石再一次进献给了将军,他可能认为即使二十年后自己的“女儿”再一次去世,对自己妻子的打击也不会更大了。
“我对早逝的那个姐姐充满同情,但是在我心里,拥有至高地位的是如今的那位姐姐,我不管她是什么存在,也不在乎她以前存有什么感想,我只知道,我不希望我姐姐死掉。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在百夜结束之前,我希望鹿又姑娘拿回那颗萤石,让姐姐她活下来。”
唯人将手中的信封郑重地递到雪绪的面前,在对方接住的同时却没有松手。
“原本我想自己来做这件事,但是结衣觉得,既然有鹿又姑娘,那么鹿又姑娘来做也许更合适,即使失败,对鹤见家的牵连也不会太大。”
他有些抱歉地低下了眼帘。
“请鹿又姑娘用这些资料再一次告发浜本大人,向鹿又姑娘最怨恨的那个人,尾张藩藩主的弟弟,而今闲居在江户的那位大名。因为——”
“那颗萤石,正在那位大人身上。”
Tbc
………………我已经不会写文了!请用力辱骂我!
看不懂的话可以稍微回顾一下前三章,或者再下一章再努力一下【【【
真佐人是鹤见唯人和鹤见伊织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