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237 「缊」《人形》
作者:【十二招】缊
评论:求知、笑语,太久没写了,感觉自己写得很乱对不起,很想知道文章有没有什么硬伤之类的,可以的话想听听个人看法!> <
这是她第三次经过那个树干扭曲、爬满藤蔓的大树了,林有些泄气,在地上随便找了块大石墩坐下休息。树叶过于茂密,树下透不过多少阳光,就算是大夏天,穿着薄衫的她还是有点发冷,搓了搓手臂。
“你迷路了吗?”
林吓了一大跳,转头向声源处望去,一只巨大的苍蝇趴附在树干上,细长的触角抖动着,平时很渺小的昆虫体型突然变得如此之大,令人作呕的同时感到恐慌。林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干呕,看着它可能是口器或者其他什么不明器官发出尖细的声音:“我可以带你走出去。”
这是什么?林眼前有些晕眩,视线内,苍蝇张开翅膀飞了起来,高速扇动的翅膀带起一小阵风,空气扭曲起来,回响着细微的嗡嗡声。它正对着林的脸,两颗巨大的橙红色复眼似乎在盯着她,口器中的喙颤动:“跟着我,我会带你走出去。”
“……你是什么东西?”林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居然会和一只苍蝇对话,理智和生理性恶心使她根本不想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但是腿却不自觉迈出去,踉跄跟随着苍蝇歪歪扭扭的飞行轨迹。
“你想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苍蝇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风中有一丝若隐若现的腥臭。
她一定是疯了。她看着眼前肥胖的、摇摆着的虫身,苍蝇带着她走的很快,四周不断后退的还是一模一样的树干,远处的树林阴影中仿佛有什么黑影在缓缓蠕动,看久了好像有黑白的点在视网膜上炸裂,令人头晕眼花。她身上还是发冷,抬头看了眼遮天蔽日的树冠,绵延的叶子偶尔会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听不清楚的呓语。苍蝇发出的嗡嗡声维持着同一个频率,耳鸣一样,实在令人犯困,林眼皮沉重地想要合上,眼周发黑,快要栽倒在地上。
“等会再睡。”苍蝇尖细的声音响起,她勉强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林间空地,四周的草叶像弯刀插在地上,卷曲着伸向天空,天光下有一座看起来像童话书插画裁剪出来放在地上的温馨小屋,烟囱上还飘出来一朵朵轻烟。
出现巨大的会说人话的苍蝇已经足够匪夷所思了,林开始有些习惯这怪异的一切,她一路上总觉得身体有些沉重,跌跌撞撞走进屋内,屋内的装饰是她最想要的,一切都如童话般可爱,她曾经住在狭小的出租屋,为一份没多少薪水的工作兢兢业业了几十年,也买不起这样的房子。
林几乎有些惊喜地环顾四周,视野还是有些模糊,似乎在上路时就开始变化了,但这拦不住林的兴奋。这样梦想中独属于自己的小屋!她东摸摸西瞧瞧,却总是看不够,要不是实在困倦,她觉得她可以把屋子内的装饰全都摸一遍。想到刚才的困意,苍蝇一路上底噪般的嗡鸣似乎停了,她想起来那只引路的苍蝇,几乎是这个想法出来的刹那,那嗡鸣又出现在她耳边。
“你想我了?不要怕。当你休息好了,我还会出现给你引路。”苍蝇庞大的身躯停在小屋的客厅处,它抖了抖翅膜合上,搓搓前爪又搓搓脑袋,所有的复眼移过去看向她。林都快看习惯这对复眼了,放松下来之后,困意再次席卷而来,她躺倒在床上揉了揉眼睛,手上像戴了一层手套,触感有些不真实,但是她没空想这些了,头沾到枕头就熟睡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作为一个普通人庸庸碌碌地过了一辈子,普通的父母、学校、工作。有一天老板表扬她工作踏实肯干能吃苦,是公司最需要的员工,决定给她加薪。她高兴坏了,提前把工作完成,又请了年假,给调休空出来两天,打算去市区附近的山上走一走,她在这个城市住了三十多年,还从来没有去过,翻出平时很少穿的衣服,想去山顶上好好拍照记录一下。
爬山真累啊。林每天在工位上坐了太久,又不再年轻,体能有些吃不消了,她走到中途可供休息的观景台内,打开一瓶水,靠在护栏上歇气。景区人很多,观景台上有小孩在追逐打闹,她年龄很大了,还没有结婚,有些羡慕地瞧着小孩身后无奈劝阻的家长。看了一会,她转过头去,想看看风景,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推力,有什么东西撞在她身上。啊,可能是小孩子,她想到,下一秒,护栏发出一声脆响,她突然失去支撑,向侧面栽倒下去。
突如其来的下坠感使林猛然醒来,她睁开眼,嘴唇发干,瞥见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近在咫尺。咦,之前这里就有一杯水吗?林感觉自己记性越来越差了,混沌地想起睡前发生的事。哦,我好像在找路,然后……嗡鸣声适时出现,她眨眨眼,苍蝇的复眼贴在她面前,与晶体完全不同的结构根本没有聚焦的功能,又像是千百只小眼同时在看着她,林再次眨动眼睛,复眼消失了,屋外传来苍蝇的声音:“走吧。”
林甩甩头,骨节发软,可能是太累了,四肢都像在拖行,她走到屋外抬起头,看到天空呈一种混浊而扭曲的灰色,看不见太阳。
“还…?奥走*&^久?”她在说什么?林感到舌尖僵硬麻木,说话像在口腔里晃动,又像是太灵活了,灵活到下一秒就会化成液体混合口水流出来。
“就快到了。”苍蝇还在搓动脑袋,力道之大像快要扭下来,它飞起来,身体好像没有之前臃肿,速度有些加快,林气喘吁吁地追赶在后面,拖着腿走得很费力。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四周的环境开始发生变化,复制粘贴一般的树干扭曲起来,像魔法一样,变成了护栏,脚下的泥土也变成了石板,她记得这个石板的颜色,是梦中那个风景区的入口。石板一路蔓延,顺着走了一小会,护栏变成了石柱,到门口了。
林向前一步,站在出口,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没有树林、没有苍蝇、没有混浊的天空和景区入口。她看到不远处有一摊血红色模糊的人形,如此熟悉,如此亲切。她恍惚地飘行过去,认出了那人形上沾满血迹的、年轻的脸——是她自己。
啊,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林有些迟钝地想,她已经开始僵硬的身体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只是发冷,正在模糊剥离的思考能力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只苍蝇停落在她眼皮上,视线中显得巨大无比,它低下头,口器贴在眼球中央,左右两个复眼同时与她对视。她有些想眨眨眼, 身体毫无反应,她看着苍蝇从她的眼球表面爬过去,勾爪点在皮肤上,好像引发了瘙痒,让她不自觉想挠一挠,她感受到微小的痒意轻轻向下,然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嘴里,有些硬脆的毛绒,带着一点酥麻——显然是那只苍蝇。
空气中弥漫着粘腻的腥臭,腐败的潮气和血腥气混合在一起,有些潮湿的长条状物体扭在她四肢上、爬到她脸上,她嗅到一种草叶和泥土的锈味。她能听见苍蝇扭动的细微声响,翅膜发脆,她能够听见一种奇怪的咕叽声,嘴里漫出微妙的腥气。她听见风声,听见泥土震动的声音,听见草叶刮蹭在脸旁,听见树林沙沙作响,仿佛呢喃的摇篮曲。
她感到周身泛起一股暖意,像沉在羊水的包裹里,心底浮起安详平和的愉悦感,四周黑暗,只有遥远的地方有一点温柔的光亮指引着她,她向前走去。
有传说,在冬季的深夜开车经过玻璃河大桥,或许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当你想要停下来观察时,他便会消失不见。
科灵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并且对于那个影子感到抱歉。
“烈瓦!”
有些荒唐好笑的是,这起关于死亡的意外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做错事,科灵只是担心烈瓦的精神状态而给他推荐了格雷戈里这个艺术展策划商人,格雷戈里在知道烈瓦的作品实际上没有达到真正的“艺术品”级别,但依旧愿意免费帮他办展,结果两个人一回头发现某个不知名艺术日报的作者把这位刚刚上路的仁兄批判的颜面扫地,导致烈瓦这个好不容易走出抑郁阴霾的“艺术家”一怒之下直接一脑袋砸到冰面上当场暴毙……不得不说这确实有点太艺术了。
表面上看来是这样,但科灵总感觉哪哪不对劲。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说的‘他看起来精神多了’实际上是抑郁转双相了?”
……
虽然死人不能复生,但是这样的说法显然有些太敷衍了,所以为了还这位老同学一个公道——当然也有可能是科灵真做噩梦了……毕竟在极夜的日子里看见一个湿漉漉的家伙站在自己床边实在是有点惊悚。
“喂!去玻璃河大桥!”
即使是交通要道,也只有偶尔几辆零散的车辆,越往郊区开科灵心里边越发慌,这绝对是自己做过最缺脑子的事了,万一要是真的见到烈瓦了,该怎么和他解释好呢?
在冬季夜晚结冰的河流因为月光的照射而变得闪闪发光,但随着日益严重的气候污染,很少能看见如此明亮的月亮了,河流也随之暗淡了下来……还没等到适合人人出行旅游的时代,这样的奇景就要消失了吗?
“烈瓦,你真不应该去学翻译,尤其是在信息时代。”
科灵拒绝了同行人的陪伴,独自一人下了车,漫无目的的在桥的人行道上走着,自从烈瓦在这里一跃而下后经过了一次翻新,护手都换成了不易生锈的金属,上面还有许多突起的圆点,大概是盲文什么的。
苏克是一个很好的国家,但烈瓦是被迫留在此地的外乡人,因此这样的幸福不属于他,甚至办一张医疗保险都需要科灵陪着他,只因为他看起来不像苏克人。
“又不是我想来这里的!是我父亲做的!”
他的那个苏克人父亲,把他骗到这个国家来,然后自己就这样轻飘飘的被几吨炸弹碎的连渣都不剩,没有任何人做错事,要怪就怪那些疯狂的复国主义者吧。
科灵扒着扶手向下看去,月光照射在冰面上,竟然恍的有些刺眼,烈瓦从上面掉下去的时候是不是也被闪的睁不开眼呢?
“你见到了嘛?”
“没有,回去吧。”
拖着有些劳累的身体回到家中,科灵竟发现自己走的太急忘了关灯,屋里散着橘黄色的柔和灯光,以及一只湿漉漉正在暖气边上烤橘子吃的幽灵。
作者:米琪雅
标题: The king of jerusalem
天国王朝导剪版同人,CP是姐弟骨,8k字,感觉没看过原作也可以看
(顺便一说今年去埃及的时候还去看了萨拉丁堡垒怎么也算是一种圣地巡礼了…………)
亲爱的姐姐,我站在阳光之下,着少年时候的白衣,懵懂无知地站在王的花园里,身边是潺潺流动的小溪,鲜妍明丽的花朵在我周围贪婪地绽放着,宫人在不远处恭敬地守候着我们,而我安静地等候你,等你悄悄按住我的眼睛。
我知道我在梦中。
因我躬身触碰那溪流,流水从我指隙间倾泻,这清爽凉意如此清晰。
我有些惊异地看着我的指尖,微笑起来,这真是万分奢侈的梦,我一生拥有过的最美好的东西,都在顷刻间让我再次拥有,让我产生我很幸福的错觉。
头上裹着厚重黑纱的御医沉着地禀报了他此去所见,那个端坐在光与影交界处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听完,平静地挥了挥手,示意御医退出去。
苏合香与安息香的香气淡薄地缭绕在室内。
耶路撒冷王快死了。
这消息对萨拉丁来说并不意外。
大马士革的统治者,如毒蛇一样盘踞了此地经年的沙漠之王萨拉丁,面上如刀刻一样的皱纹证明了他一生所经绝非风平浪静,他的瞳光像狼一样,平静无波时给人看不到底的寒意,暴起屠戮时如血海将一切淹没。
鲍德温。宛如叹息地念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像是肃然起敬,萨拉丁伸手按了按眉心。
耶路撒冷的少年天子,不幸罹患了会使人缓慢腐烂的不治之症,面容扭曲,身体枯毁,四肢麻痹丧失触觉,所以才要戴上面具,披上厚衣。不然,可能他出现在世人面前的能力和尊严都会丧失。
此行并未想到久病中的帝王竟然还能强行以衰朽的身体征兵前来,并亲自与自己对话,这是萨拉丁的误判。他想起八年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以必死的决心换来必胜,用稚气未脱的身形矗立于自己面前,当时的自己第一次意识到,不可对此人怀有小视之心。
然而那时的萨拉丁就已经知道,耶路撒冷唯一仰赖的王者,支撑着王国勉力运转的这只立柱,崩毁之期不远了。
不久前,一身银白铠甲的鲍德温驾着马与萨拉丁在沙漠中心对峙。两人身后一百米外各自陈列着彼此全部的兵力,如果两个君王一言不合,此地沙漠将瞬间被鲜血和尸体浸染。
“请阁下班师回朝,此事由我处理。”萨拉丁背后是逐渐下降的夕阳,让他的黑衣边缘都染上了血红色。他杀气腾腾,又彬彬有礼。讲出的这句话,背后是为夺回圣城而蠢蠢欲动的野心。
“望阁下退回大马士革,免伤和气。”落日之光正面照在耶路撒冷王的银色面具上,在面具反复的花纹里留下微弱的阴影。年仅二十四岁的耶路撒冷之王,声音不可抑制的虚弱,
所说的话却不容人辩驳。琥珀色的眼睛透过那个冰冷的面具,安静地看过来。
“撤兵,或者你我共丧命于此。”别人或许会对这麻风病人的话嗤之以鼻,萨拉丁却无法忘记八年前被此人逼迫到抛弃所有辎重、俘虏和战利品的惨境,萨拉丁在亲信的掩护下脱逃出战场,这种难以忘怀的耻辱时常让他在深夜里磨动牙齿。
萨拉丁知道这看似孱弱的王有着与他的身体不对应的非凡能力。
他选择撤退,他遵守了本可以不遵守的止战条约,他听闻耶路撒冷王班师回朝后第一件事就是惩处了虐杀穆斯林的雷纳德,他派去的御医也证明王回城之后就病倒了。
耶路撒冷王的时日本就不多,萨拉丁有耐心,等这年轻的对手死去。
姐姐,你我还都是孩童的时期,你就已经展现惊人的美丽。你披着轻薄的纱巾,学着宫人的样子在唇上涂抹鲜艳的红色,那份靓丽让我承受不住般地凝视许久,你却并不以此为傲,随意地擦去了这层打扮,像是只是为取悦自己而进行的玩闹。
你拉着我的手在花园里奔跑,若我不小心摔跤,你会在我露出有些难过神情的前一刻就蹲下来抚摸我的头顶,若我笑了,你便也露出笑容。
我喜欢看你笑,亲爱的姐姐。这笑容与我丧失的触觉、痛觉,还有这无法再来的悠闲时光一样,是我儿时不懂珍惜的珍宝。
姐姐,你为何不来看我呢?我一直很想念你。
我浑身包裹着厚厚的衣物,日夜都牢牢戴好专为我打造的面具,连一寸皮肤也不会轻易露出,我知晓别人将我看做怪物,盘踞于王城之中,有些人虽敬畏我,却未必将我放在眼里,从我登上王位那一刻起,便被人看做是达成目的的踏脚石,只要好好哄骗我,似乎就能从我这无用的人手中榨取权力。
权力啊,像混着蜂蜜的毒酒,总有人会为此欲罢不能。或许唯有此时被人当做傀儡才有好处,在我羽翼未丰的少年时期,轻视像是上天赐予的宝物,让我得以在阴影里有所喘息,安然活过被不幸、病痛和勾心斗角浸染的宫闱岁月。
在十六岁迎战萨拉丁的那个夏季到来之前,我最后一次被万众瞩目,也是最后一次露出真容,应该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加冕礼。
十三岁的我已经不是与你在花园里嬉戏的幼童,你也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美貌的力量,与生在帝王之家的悲哀,你我都开始感受到生于乱世的重担,悄无声息地压在彼此的肩膀。我们都来不及脱离父亲逝去的哀戚,就已经要面对那几近恩赐而来的加冕。
彼时我并没有到可以接受爵位的年龄,然而议会全票通过了让我继承王位的决议,至今想来都觉得略有讽刺,为此议会还承受了教廷的压力,因为呐,姐姐,我是被天罚的人。身患神灵惩罚之病的我居然登顶为王,这是被尊重的极致,也是被轻视的极致。他们中有一批人想必以为可以从此玩弄我于鼓掌之中,对我亦不抱任何期待,但也有一批人,固然知道我将从此一路衰朽下去,却确认了对我的忠诚。
我身着华服,在众人的目光里裸露着我的病态,此前遮遮掩掩了若干年,虽然我身患麻风的传言早就在上流间悄悄传递,然而这是第一次这般光明正大的呈现给世人。他们目光里的畏惧和不屑让我感到耻辱,让我感到痛苦,亦让我感到安心。
看吧,诸君,好好地看清楚,从此以后,我将是耶路撒冷的王。
我在主教诵念天父之名时悄悄扫视众人,想寻到你熟悉的身影。当王冠在我头顶落下,我举起权杖,周围是骑士们的山呼海啸,愿我主平安。
姐姐,若那时你注视着我的目光里是压抑不住的担忧,请原谅我,没有第一时间给你慰藉。
王虚弱的身体倒在沙地上的瞬间,在场的骑士都不自觉地阖上了眼睛。
他们无法接受耶路撒冷最贤明的君王,如果没人扶着,连回到马上的力气都没有。
王不可以脆弱,王不可以输,王不可以死。
被王狠狠鞭笞的红衣男人萎靡地跪在地上,搓着双手,神情瑟缩地看向王被宫廷护卫扶起,送进了御辇中,顶棚装饰着洁白的丝绸花朵。周围骑士向这红衣男子投射的目光都是冰冷的,俨然已经将他视为死狗。
他就是引起这场无妄战争的罪魁,雷纳德屠杀了穆斯林的商队并大肆劫掠,给了虎视眈眈的萨拉丁合适的动机。
当王与萨拉丁再一次达成和解,御驾亲征归来,雷纳德披着凌乱的红色长袍从城堡里迎出,殷勤地朝王躬身行礼。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掏出了马鞭,指向地面,轻声说:“跪下。”
全场安静到极点,只听得到风吹动旗帜飒飒作响。因为久经病痛折磨,王的声音如女子一样虚弱,然而平静中全是威严,让所有人都本能地服从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雷纳德慢慢地屈下双膝,合起双手,做出顺服的姿态,不去看王的眼睛。
“我是耶路撒冷之王。”王平静地陈述这一众所周知的事实,银色面具反射出阴冷的光,“而你,雷纳德,要给我和平之吻。”王摘下左手的手套,露出一只遍布了脓包、伤口和可怕瘢痕的手,递到雷纳德的面前。
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只手,几乎不敢让人想象这只手附着的身体又该是怎样的触目惊人。好像有一只巨大的疫魔攀附在王的身上,只是平日被他的白纱和面具遮挡,世人才得以不用扭开脸去,但此刻,王摘下了手套。
雷纳德只犹豫了一瞬,表白忠心似的竭力地吻了那只可怕的手,像一只乞求原谅的老狗,殷勤而粗俗。
王好似无法承受被这等人触碰,他抽回了手,狠狠地挥下了马鞭。
这几鞭剥去了他全部的力气,王倒在沙地上被送回了宫中,从此再也没有起来过。
耶路撒冷的命运要再一次面临严酷的考验,在王昏迷的时刻,萨拉丁派来的御医前来问诊,于是耶路撒冷的王行将就木的信息,想必也已经传到了大马士革。
如果王死了——这已经是近在眼前的事实——那么下一任继承者,会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地聚集在王那美丽的姐姐身上。她围着华贵的面纱,脸色苍白,眼神锐利,她的聪颖和美丽与王的天才同样负有盛名,可惜男人的天才可以用在治理国家,女人的美貌聪颖,只会在漩涡里获得不幸。
王的姐姐西比拉有过一段丈夫早亡的婚姻,有一个儿子,这个孩子一定是下一个继承人。
她的儿子年龄太小了,所以,谁娶了西比拉,谁就可以掌控耶路撒冷。
亲爱的姐姐,我见过你的情人,从远方归来继承了他父亲爵位的巴里安。他让我想到他的父亲高弗雷,高弗雷是我最伟大的老师之一,也是他发现了缠绕我身的疾病。我很感谢那一刻是他在场,而不是其他各怀鬼胎的人。
那时候我九岁,依然好动淘气,与友人用树枝追打,自以为在修习剑术,在大人眼里大概只是孩童的愚蠢游戏吧,然而高弗雷仍然尽心教导我,希望我成为勇敢坚强的战士,我在他的注视下英勇负伤,却一声不发,只想继续投入到下一场游戏中。高弗雷,我的老师,他命我停下,然后我和他同时意识到,原来我的左手臂被刺中流血,我却没有痛觉。
高弗雷将此事告知了我们的父亲,姐姐,我的第一反应却是要告诉你。我还记得你一开始并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然而很快你和我就都知道,这是种叫麻风的疾病,是被上天遗弃的人才会罹患的可怕病症,你避开耳目前来见我,流着眼泪抚摸我的头顶,像是难以接受发生在我身上的命运。
你在我额前印下一个吻,那是你对我做过的最亲昵的事情,因为我的身体开始腐烂,我要不断地增添衣物以遮挡这些不堪,不久之后我就开始佩戴专为我打造的面具。而你也不能轻易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们之间开始有隔阂,一方面是因为我的病,另一方面是,我们都在成长。我并不怪你,因为纵然是我,也无法接受自己摘下面具的可怖容貌,即便是睡觉我也不会摘下面具,强迫你来面对我都无法面对的事情,对你是何等的残忍,我珍惜你的笑容,我不想再见你于我面前流下眼泪。
那日我初次召见巴里安,他从长长的走廊里由你牵引而来,他见到我的瞬间如其他人一样流露出些许惊愕的神情。我并不知高弗雷如何教导他,但听闻他说父亲教导他要做一名好骑士。好骑士,这说法真是久违,如今可否还有心灵高尚顶天立地的骑士存在于世呢?我不知道。我原本只是想随便同他见一面并赐予他封地,然而很快,这吸引了你的男人同样吸引了我,我意识到他在战略和建设上的才华,还有意料之外的光明与忠诚,这在礼崩乐坏的耶路撒冷,犹如纯净的水流一般让我欣赏。
姐姐,当我察觉到我因发现了一块璞玉自发激越起来的心情时,我也同时感到痛彻心扉。我对他平静地诉说了我的病症,并且告知他我无法活过三十岁,吐露这些字句的同时我一刻不停地在想,若我主真的降恩于我,我便应有机会与这样的人携手,保卫耶路撒冷这块圣地应有的和平。萨拉逊人说上帝用这种疾病惩罚这个王国的罪恶。这些阿拉伯人相信像我这样的罪人,在地狱中所受惩罚要更严厉和持久。如果当真如此,我说它是不公平的。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知道这点,当我后来得知你曾逗留于巴里安的封地时,我衷心地期待你在那段时间拥有快乐。亲爱的姐姐,你的上一段婚姻是为了政治,我想你的下一段婚姻也不会逃脱这样的命运,但是如果,如果可以有那么一丝机会,为你谋求这一点点幸福,我愿意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做出尝试。
“如果你将一如既往的勇敢,那么我就得好好善用你。”王倒下后被扶进了辇车,却没有立刻回宫,他示意巴里安上前,而当巴里安靠近时,倾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话。随后像是意识到命运的无常,王又添了一句,“当然,如果上帝允你继续前行。”
“上帝抛弃了我。”这个因杀人而一路回归到耶路撒冷赎罪的男人低下头,轻声地对自己的未来定性。
“但我没有。”王看着巴里安,似是要将什么东西托付给他。
但我没有。巴里安一遍一遍想着王所说的这句话,他历经沧桑的脸上也不由浮起那么一层不易察觉的伤怀。他愿意为王所说的一切赴汤蹈火,他也深爱着王的姐姐,耶路撒冷永不蒙尘的明珠西比拉,他掏出胸口挂着的石榴石放在唇间亲吻,那是他与西比拉定情的信物,他知道西比拉陷于痛苦的政治婚约中,他想带给她幸福。
即使只是刹那。
巴里安回过头,看到西比拉现任的未婚夫,备受骑士爱戴的盖怀着恨意直视着他。
若王驾崩,西比拉的儿子继承王位,西比拉需要与盖结婚确保骑士的忠诚。
巴里安和西比拉仍然在深夜里密会,彼此纠缠着肢体,做尽幸福的美梦,直到西比拉轻声诉说自己将要离去,才恍惚能察觉到现实的痛楚。在巴里安被王再次召见前,西比拉都在回避这个事实,她不是不明白这样的现状,只是去思考面对它对她来说过于痛苦,也过于庞大,她并没有办法解决这个困境。西比拉注定要成为下一任王的母亲,也注定要挑选够格的丈夫与之结婚。只拥有百位骑士的巴里安无法与掌握全国军队的盖抗衡,每一个人都很了解这件事情。
而王在这一夜,向巴里安抛出了诱饵。
“不要为我讲道,主教。”孱弱到几乎无法坐起来的王,目光仍然具有穿透人心的威慑力,宫人正在为他更换手臂上的纱巾,裸露出来的部分不断有脓血在渗出,而主教在一旁说着老套的赎罪和告解的老话。“去为你的人民安排我外甥的加冕仪式吧。”
“你需要忏悔,陛下。”
“在我见到上帝的时候,我自会向他忏悔。”带着冰冷面具的男人转向主教的方向,冷冷地说完他的叛逆,“而不是向你。”
主教被这样泼了冷水愤愤地离去,而巴里安被秘密召见。他立在王的床榻之前,身后是摇曳的烛火。
“巴里安,我的朋友,我是时候立下遗嘱了。”王斜靠在床榻上,将仿佛亲眼所见的未来向巴里安娓娓道来,“如果我放手将军队交给盖,他一定会从我姐姐手里夺权,然后向穆斯林宣战。”
王透过面具直视着巴里安,“如果我将军队交给你,在我外甥称王之时,你会仿佛辅佐我一样尽全力保卫他么?”像是知道巴里安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王迅速地补充了下一句话,“如果,盖不在,你会同我的姐姐结婚么?”
“那么,盖呢?”
“他将被处死,还有那些不愿意服从你的骑士。”
巴里安沉默了一会儿。这个要求的诱惑力之大,他可以有机会迎娶自己的爱人,也将有机会把握一国的军队,更有机会免除时刻想要杀害他的敌人。
烛火在他身后摇曳,巴里安张开口,讲述了自己最后的答案。
姐姐,我没能强迫巴里安接受我的诱饵,即使我答应他我将在我活着的时候尽全力为他铺平道路。我不知道你之后会用什么样的情绪面对巴里安,但是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认同他的选择,纵然我知道这条路意味着更大的牺牲,更悲惨的未来。或许这就是耶路撒冷无法回避的命运,对我来说唯一庆幸的是这一切将发生在我死后,我不用受这等煎熬折磨。
可是你,我的姐姐,这副重担将全部落到你的肩头。
在我被巴里安拒绝的瞬间,心里有一种奇妙的快乐,我不曾想真的有人会用这句话来反驳我。那是我初次召见他时对他说的话,我说王命或许高于一切,但灵魂属于自我。巴里安,这个与我几近同龄的年轻人可以说拥有完好高尚的骑士品格,他不忍见到忠诚于盖的骑士因为一个错误的效忠而丧命,不忍耶路撒冷在迎来外敌的号角声前先迎来鲜血的黄昏。姐姐,你觉得这样的坚持愚昧么?世界并不需要完美无缺的骑士,可是我无法否定他的拒绝,唯一让我安心的理由是,纵然他拒绝了我指向的道路,在我离开的日子里,他仍然会为了你付出他的一切,我坚信这一点。
我的外甥天资聪颖,我想他在你的耐心教导下一定会成为合格的君王,如果命运肯放松扼住他喉咙的双手,给他以当年给我一样的空间与时间让他成长。那么,他大概有机会再一次把握住耶路撒冷的和平,就如同我十六岁那年的夏天所做的那样。
我眼前又一次出现那时候的幻象了,我分不清这是梦里,还是我即将死去而回放的记忆。那年,萨拉丁的三万骑士兵分两路对耶路撒冷发起攻击,我们没有获得任何情报,几乎全军覆没,混乱中,没有人考虑过他们的王,这个孱弱的麻风病人能有什么指望,甚至险些将我丢弃在被萨拉丁包围的阿斯卡伦。
姐姐啊,鲍德温家族一脉相成的血液和品质经已慢慢在我体内形成,我自登基后蛰伏的三年并不只是寻求一点喘息的空间,我逐步成长为了一个我自己都不知道可以做到这一步的人,希望胜利的欲望在我不多的生命中熊熊燃烧,不,那次的胜利,本身就是用我的生命换来的。
在我开始口齿清晰地指挥已经没有斗志的骑士冲出包围圈时,我记得他们惊疑的目光,那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是个活人的目光,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我是耶路撒冷的王。我成功地率部突围,并整合了残存的军队,最终与萨拉丁在蒙吉萨进行了决战。
我几乎挥不动剑,姐姐,多年的病痛让我甚至缺乏自保的能力,我唯一的武器是我的头脑,以及骑士们因为没有退路而突然聚集在我身上的忠诚,这一次战斗留下的血腥气味异常浓烈,我第一次见到如此众多的死亡。在这死亡之上,我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萨拉丁的精英部队被我阻挡在王城之外。
那次战争你可曾想过我会命丧沙场?我一次也未曾问过你,但是我记得我逼迫萨拉丁与我签订协议后,你看着得胜归来的我露出醉人笑颜。那一刻,已经疲惫不堪的我仿佛得到了上帝的恩宠,我甚至一度以为我将为这笑容顽强地活下去,保护你直到百年。
姐姐,我已经劳累太久了,姐姐,我非常想念你。
在西比拉公主的寝宫,耶路撒冷最美的人在耐心地教导自己的幼子,而王上的骑士在一旁耐心地等候,他带来了王的请求。
“王想要见您,公主。”
西比拉微笑着对自己的儿子讲完话,然后她抬起苍白的脸,眼神里再无笑意,只剩下凄凉和悲痛。
“不,我不能……我不忍……我无法看到那样的他,一直到今日。”她的眼睛异常明亮,像深夜里的星子,“这并不意味着我不爱他。”
“去吧,公主。”
姐姐,我频繁地陷入深眠,又频繁地醒来,一生所见到的的死亡都历历经过我的眼前,可我只想回忆起当年我们一起看暮色降临,深紫的天空因为夕阳的返照而显出奇异的透明微绿,你我的剪影散乱在溪水的涟漪中,而周身是浓郁的花朵香气。
宫人走过时摇动的铜铃,清脆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姐姐,是你来到我的身边么?你看起来如此苍白,如此虚弱,却因为我注视着你,而露出勉力的笑容,姐姐啊,这笑容比你的眼泪更让我心碎,可我还是有些高兴,这高兴让我的心脏跳动起来,似乎要破裂一样发出沉闷的声响。不管出现在我面前的你是不是梦,我再一次见到久别的你。
姐姐,我想要对你说我看到的檀香草,还有巨大如鸽子的白色花朵,可是如果我讲了这样久远的事情,你一定会再一次露出比哭泣还要苦涩的笑容来,那么姐姐,我来讲我刚才的梦吧,我梦到我回到十六岁的夏季,我击败了萨拉丁的部队,而你给我了笑容,我以为这也许是永恒。
你说我永远是俊朗的少年,我想要摇头,却发现已经连这点力气都丧失了,姐姐,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人,而我的病便是我的罪,我本不配再与你共忆往昔,可你拥抱了我,你接纳了我的灵魂。你才是我的牧羊人,你让我的灵魂苏醒在我们共同玩乐的草地里,用你的笑容引导我走正确的方向,我纵然会行过可怕的沙漠,却也不怕遇害,因为你将与我同在,你吻了我的额头,这比加冕时置于我头顶的皇冠还有更深沉的光辉,便使我一生都有恩惠慈爱。
我美丽的姐姐,我很想念你。
如果我曾让你遭受痛苦,我很抱歉。
请你,记住我曾展现在你面前的音容。
1185年3月,鲍德温四世逝世。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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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凯将车停在山顶的水泥平台,将摄像头架在老榆树旁边,镜头正对自己。
“我们已经抵达目的地,现在开始换装。”
他先是脱下厚重的冲锋衣外套,只着单薄卫衣,用普通帆布鞋替代专业登山靴,随后将麦克风戴在领口处,身上只装着手机和相机,其余什么都不带。他把车钥匙交给同行来的同伴,嘱咐对方在县城宾馆等自己。
“今天就来挑战粉丝投稿最多的——臧洪山。”
长相清隽的付凯本业其实是一名土木工程师,最开始入行自媒体是拍得下工日常,偶尔会在工地附近拍到好看的景色,逐渐变成了一名乐子与美景并存的小众博主。但由于经济下滑,公司发不出工资,付凯看着下降到三位数的存款余额,再看看突破七位数的账号粉丝,他决定拼一把。
至少得把下个月饭钱挣出来。
可是做纯旅游博主他又没那么多钱,穷游更是一个难闯的赛道,付凯思量许久只能另辟蹊径,做一名“旅游类挑战博主”。
简单来说,就是粉丝出题他挑战。
继首次女仆装徒步云逛8D城市后,第二期节目来到了这里。
——无装备横穿臧洪山。
臧洪山在两省交界处,是望泷山西侧的附属山脉,远看很能体会到什么叫层峦叠嶂。山脉中有几支村落,房屋大致为砖石结构,比较老旧,村子里只有一条简易水泥路直通山顶。付凯就是顺着这条路上山的。
一路走来他是有碰到村民,但双方并未有交流。付凯总觉得他们看起来很凶,似乎有些排外。
既然挑战叫“无装备横穿”,那必然是不能重走上山路的。而且有了上一期的“节目经验”,付凯特意选看起来就人迹罕至的道路走。
“我们从背对村子的这边出发,来之前我研究过地图,从这里走,要翻过两座山才能走到省道,进县城。”
“也有从山脚绕的方案,但那太远了,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很难一口气撑到目的地。”
人迹罕至的地方本来就难走,更别说路途遥远,正常有吃有喝休息得当的情况下翻两座山都得一整天的时间。付凯为了流量,也为了真实,说无装备是真的无装备,兜里连瓶水连颗糖都没装。
所以他必须最大限度保持体力,集中精力快速通过。
好消息是土木人脚力极好。
付凯顺着陡坡往下滑,小心地拽着手边树枝枯草,手心都磨掉一层皮了,还是踩空滚了好几回。
最后一次眼看着下方平台有块尖锐凸起的大石头,付凯小心又小心地往下走,还是不小心踩空了。
“啊!!!”
“啊——”
“唔!”失重的身体突然停顿,付凯抬头,看到拽住自己手的救命恩人——是两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两人穿着老款的印花半截袖,趴在土坡上,死死拽住付凯的手。
“大哥能够着地吗?”年纪小一些的咬着牙开口问。
付凯向下望,离尖锐石块还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很安全。“松开我吧,能落地。”
“好,你小心点儿,我们松手了。”
付凯安全落地,他背靠着石块大口喘气。“呼,吓人!以后这么危险的挑战可再也不做了!”
而且这期视频发出去要是没有1万个小心心,他绝对会闹的!
“谢谢你们。”缓过神后,付凯冲俩小姑娘挥手道谢。
小姑娘们仍旧趴在土坡上向下望着他,也笑着跟他摆手。“这路不好走,你怎么不走大路啊?村里不是有条水泥路。”
“咳,我是一名旅游博主,”付凯红着脸指了指自己衣服上夹着的摄像头,“在拍徒步素材呢,不走大路。”
“博主?”年纪大一些的小姑娘歪歪头,没有继续询问。“你还要继续往下走吗?”
“是的,我得翻过对面那座山,然后一直走到省道上。”
“那可太远了。”
“是啊,太远了。”
“还很危险。”
“一个人走很危险的。”
俩小姑娘突然开始一人一句接话,付凯张了张嘴没找到插入的话头,索性闭嘴。
“可以找红姐!”
“对,找红姐!”
两人对完暗号,又一次将目光转向付凯,“大哥,往那边看。”年纪稍小的小姑娘伸手指向斜下方一块鼓起来的土包,“红姐一般都在那里呆着,你可以去找她问路。”
“从这儿走的人,大家都是红姐带的路。”
付凯眯眼找了一下,果然看到了万绿丛中一点秃的土包,向俩小姑娘道谢后加紧脚程往红姐方向走。
粉丝只说了药无装备横穿,又没说不能找向导。
很会给自己制造节目效果的付凯晃着头美滋滋赶路,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走到土包前。
“望、望山跑死马……明明看着、看着不远……”但走起来也太累了!
“找我吗?”冷不丁的背后响起一女声。
付凯被吓一哆嗦,转身的时候还差点儿扭了腰。“红、红姐?”
“是我。”被称为红姐的女子身着红色毛衣,花纹看起来非常眼熟,付凯总觉得在自己奶奶身上见过。不过人家年轻,穿上也好看。
“有俩姐妹说,想去县城可以找你带路。”他歪着身子指了指来时的路。
红姐微微抬头,目露了然。“你也想去县城?”
“是的。”他暗自点头,看来喜欢另辟蹊径找刺激的人也不少啊。红姐都说出“也”了。
“跟我走吧。”红姐没有多余的动作,转身就往前走去,也不管付凯有没有跟上。“一定要跟着我走,不要走错。”
付凯往前迈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向来心里不存话,有疑问直接就说了。“路很难走?”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长征过草地那种难走。
“这里是狩猎区,有捕兽夹,外来的人容易受伤。”
闻言,付凯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看红姐的落脚点,确实在那红色裙子两侧偶尔能看到或生锈或锃亮的恐怖夹子。
红姐走的很快,付凯一个成年男子也得偶尔小跑两步才能跟上,赶路赶得气喘吁吁。
“能不能休息一下?”临近傍晚,黄昏时刻,滴水未进的付凯已经不做停歇的走了九个多小时,疲惫战胜饥饿,让他除了呼吸到想吐以外什么感觉都没有。
“休息?”红姐猛然回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付凯的时候又沉默了下来。
“对,你不需要着急。”她声音很小,似乎只是为了说服自己。红姐停下脚步,转换面向,指着不远处的大树说,“去那边休息吧。”
臧洪山里最不缺的就是老榆树,年纪大的两人环抱都不一定能圈住。红姐带付凯休息的这棵就是老树,三个付凯村捆起来都没它粗。
红姐先一步坐在树边,她的坐姿不羁,两条长腿伸展开来,两只手自然垂落,看起来很放松。
付凯先蜷着腿坐下,没几分钟也学红姐一样把自己伸展开,欣赏大自然的日落美景。
“红姐家是村里的吗?”缓口气,付凯不太习惯沉默,主动找话题聊天。
“不是。”
“哦哦,那应该离得也不远?”
“……应该吧。”
“红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以前是舞蹈老师,教小孩子跳国标。”
“哇,怪不得身段这么好!”付凯鼓掌,给自己跟不上对方脚步找到了借口。这可是运动健将,自己一个破打工的跟不上很正常。
“红姐认识给我指路的那俩小姑娘吗?”
“嗯认识,老朋友了。”
“她俩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没去上学啊?”今天周三,又不是节假日,难不成村里的孩子还是上学难?
这个问题让红姐思考了很久,久到付凯都要道歉谢罪自己口无遮拦冒犯了。
“遇上事儿了,去不了了。”说完,红姐起身,“天黑了,该走了。”
这里已经离着省道不远了,再穿过最后一片树林,就能看到隧道,隧道的那头就是省道。
红姐就送到隧道边。
“穿过这里就是县城,你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付凯没有多问,向着红姐挥手告别,随后快速跑过幽暗隧道,踏上省道边界。
“用时16小时,速通臧洪山!挑战成功!”
完成任务,付凯重启因为低电量而关机的手机,给同伴发去定位,十几分钟后他坐上车开始返程。
付凯在后座给手机充上电,拿出笔记本,导出相机视频,一刻不停的开始剪辑,争取尽早投稿通过审核。
驱车回家后又努力了一个小时,付凯终于完成了视频上传,只来得及洗把脸,便倒床昏睡。
兴许是因为后半夜投稿的审核比较松——或许根本没认真审——一百多万的粉丝一觉醒来看到博主更新小红点愉快点击播放的时候,臧洪山区警察局的报警电话都被打爆了。
每周大蠊:是我产生幻觉了吗……博主真是什么都敢拍啊!
小狗吃了你的PPT:不是,凯子是在跟空气对话吗?那他妈不是个坟包?他瞎吗!
EMO几:重点是坟包吗?重点不是那三具尸骸??我看都不敢看,博主还跟红裙子坐一起聊天,给博主磕一个……
今日说个事儿:诸位!快看臧洪山区警务通报!大事件!
几乎瞬间,那张警务通报的截图就被顶上了热评第一条。
“近日,臧洪山区发现无名尸骸共计19具,望泷市公安局立即成立工作专班赶赴现场开展工作……
“……经调查,K站博主付某视频中出现的身着红色毛衣、红色长裙的女性尸骸原名魏红玉,常青市人,于87年申报失踪……现已将犯罪嫌疑人苏某(男,67岁)、马某(男,69岁)、黄某亮(男,62岁)控制并带回公安机关……”
作者:【十二招】乔岚
季青蜷缩在被窝里,一只手撑着床面,努力控制着身体翻了个身——床板却依旧固执地发出吱呀声,对于安静的夜晚显得分外刺耳。
她叹了口气。
手机白晃晃的屏幕照亮枕边的一小块区域,季青戳进心情日记,留下代表着“无感”的灰色表情贴纸。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又是普通的一天。她习惯性地点开社交媒体,随后思绪便在信息流中随意穿梭。
黑暗的任务是包裹住床上的、被窝中的人,将他们一一托入梦境。可偏偏那一点微弱的亮光总是在抗拒,撕开一个缝隙,让黑暗茫然无措,只能停在那里,默默等待。
画面一帧帧闪过,轻轻划过季青的脑海,留下浅浅的印记。她的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被各种帖子牵引着,手指机械地滑动着屏幕,直到那一点亮光开始灼痛眼睛,她才恍然回神。
窗外的夜已深,风穿过树叶缝隙发出沙沙声,像低声吟唱的摇篮曲。季青放下手机,光线熄灭,房间归于黑暗。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沉重。
黑暗是包裹,是屏障,亦是一条看不见的通道,它搅散思绪,形成回忆的漩涡。
一缕细微的凉意从四面八方渗入,像被什么轻轻触碰了一下,季青的意识渐渐坠入某个柔软的深处。她看见了一片田野,阳光斜洒在柔软的草地上,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的清香。远处的小溪流淌着,溪边开满紫色的小花,风轻轻吹过,带起花瓣的细碎颤动。
她站在田野中央,身后是柔和的光,前方却是模糊的影。影子像一片逐渐扩散的墨迹,从田野边缘缓缓吞噬而来。影里藏着低语,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却仿佛熟悉得令人心颤。
那些声音不急不缓,像在她的耳畔盘旋,又像直接从心底升起:“你为什么不跑?”
她一怔,脚底仿佛生了根,只能眼睁睁看着影子越来越近。田野的美好开始退却,花瓣化作尘埃,溪流冻结成一条黯淡的痕迹。心里有些发慌,却又莫名生出一种平静。
“跑去哪里?”她几乎要问出声,但嗓子却被什么堵住了。
影子越来越近,终于将她吞没。她感到身体一轻,像是被推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深潭,冰凉的液体裹住了她,浮动的暗光像细碎的星辰。在这片混沌中,她看见无数断裂的片段:儿时在田野间肆意奔跑的身影,雨天趴在窗边听水滴敲打玻璃的模样,阳光下与好友漫步时的笑颜。
黑暗并非完全寂静,它在耳边轻轻低语,那声音温柔又深沉,像是她自己,又像另一个从未谋面的存在。
“这是你曾拥有的,也是你遗失的。”
画面如水波般涌动,季青看见自己坐在书桌前,窗外阳光明媚,风撩动窗帘,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是她记忆中一直向往的生活,简单、宁静,带着一种踏实的满足感。可画面逐渐破碎,变得模糊,像被水流冲走的墨迹,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的胸口一阵发紧,像被什么重重击中,又像是骤然空了一块。黑暗中又传来那低语:
“你总是在逃避。逃避曾经的美好,也逃避现在的可能。”
黑暗渐渐散去,世界重新变得柔软而清晰。她看见光线从缝隙间洒进来,像细碎的金粉落在她的手上。那一刻,她感到心里生出一股隐约的暖意。黑暗不是敌人,它像是一个指引者,温柔地托起她,让她看见那些被遗忘的风景。
窗外已经开始有了微弱的光线,夜快要结束了。季青看着天花板,胸口空荡荡的,却又夹杂着一点期待。即使是短暂的梦境,它也让她隐约触碰到了某种被遗忘已久的东西。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时间显示早上六点。她划开屏幕,点进心情日记,这一次,她选择了一个淡黄色的笑脸贴纸。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城市开始苏醒,偶尔能听见清晨的鸟鸣声。季青坐起身,拉开窗帘,一道柔和的阳光洒进房间,照在她脸上。
她突然觉得,今天,或许可以做点不一样的事。去试一试那些总被搁置的计划,或者,只是单纯地,让自己开心一点。
窗外,世界依旧像往常一样运转,但在季青的心里,似乎有一颗新的种子正在悄然生长。她不知道它会开出什么样的花,但那并不重要,因为此刻,她已经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