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The Tower
万物皆有黑暗和光明两面性,而力量更是如此,当名为“世界”的ARM再次出现在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之疯狂的样子不自觉的让齐格飞想发笑。果然啊,伪君子太多了,多到让人觉得一个一个的处理太碍事太费时间。他笑着,手指触碰到了挂在耳边的,冰凉的耳饰。
“开始了啊。”
“是啊,开始了。”
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出现在城墙高处的,象棋兵团的人。
“这可真是最好的庆典。”之前在庆典上和Siegfried打过照面的Seth已经带上了面具和耳饰。“那么你又在看什么呢?Siegfried.”这句话问的很随意,因为自从他们聚集起来开始那个黑发的青年始终一言不发。
“没什么,只是在看那些伪君子撕破面具的闹剧罢了。”他戴着面具根本看不到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为何,但是Seth以及站在Seth旁边的Opie却很清楚此时此刻他脸上应该是带着极为扭曲的笑容的。“Queen和King的下落依旧不明么?”
“是……Queen和King似乎没有任何要出现的迹象。”答话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披风带着面具看不清模样的兵级CHESS。
“辛苦了,看起来现在暂时只能靠我们骑士级。”十三骑士虽然尚未全部到齐,但也已经聚集了半数以上。“那么,就像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说的,我们需要三人去拿到特殊的魔石,这场游戏我是必须参加。”他将面具摘下,让它掉落在地上。“该提醒一下那些因为和平而被冲昏头脑的家伙,WARGAME到底谁是最先的发起者了。”
五年前,名为“世界”据说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ARM出现在了庆典上,伴随着传说中的ARM出现的,就是那著名的混乱。然而想要得到这个ARM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很快它又再度消失,就仿佛它的出现那般无迹可寻。然,被唤醒了欲望的人类却开始在大陆上开始寻找起了这个ARM,其中自然包括前两次战争的三方“CHESS兵团”、“救世军”和“MAR”。自然,在前两次战争中保持中立的“洛比利亚”,一直保持着神秘的“魔女低语”和立场一直暧昧不清的“王国骑士”也纷纷被卷了进来。
然而,直到现今名为“世界”的ARM才和一个奇怪的男人一起出现,但是男人的宣言却让这个世界陷入了恐惧。
[来进行战争游戏吧。]
多灾多难的五年。
多事的五年。
黑暗的五年……
当后人再次阅读史实的话就会发现,在这短短的五年中传说中的ARM“世界”出现;二十年前的战争游戏中彻底覆灭的“CHESS兵团”再次高调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而一度让这个世界陷入被动的战争游戏,再开;然后就是……曾经两次拯救了这个世界的,来自于异世界的穿越者两人,再度将领。
混乱于灾难的种子已经被埋下,并且已经发芽,开花。纷争之树随时都会结出纷争的金苹果。且听,兵器碰撞的声音就仿佛纷争的女神Eris发出的刺耳的嘲笑;且听,人类猜忌的心声就是滋生黑暗和战乱的最好的沃土;且听,或许你还能听到一些祈望和平并且在为此而战的勇者的心声。
Siegfried无聊的把玩着手中的塔罗牌,他并不是非常相信这个,但总是聊胜于无打发时间倒也不失为一个有意思的选择。终于在他将一张牌从牌叠中抽出的时候他皱起了眉头。一张逆位的高塔。
困境、内讧、紧迫的状态、状况不佳、趋于稳定、骄傲自大将付出代价、背水一战,不论如何反抗,如何努力都会发生的不幸。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是极为糟糕的一张牌。“有意思……”那张塔罗牌最终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一团毫无意义的废纸团,“所有事情都要做到最后才会知道对与错,即便是错的我也会走到底的。”这样说着,名为Siegfried的男性眯起了他那双深蓝色的双眼。
[别再被卷入战争,这只会让你付出你所无法支付的庞大代价。]
抱歉啊……为了我的目的我不得不加入战争之中。
[那种ARM只会消耗你本身并不算长的生命。]
啊啊……我知道的,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早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谁叫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呢?不,或许有,那也是在拿到“世界”之后的事情,并不在现在应该考虑的范围之内。这样想着,他嘴角弯出一个微弱的弧度。
看起来,自己是对是错只能在等一切落下帷幕的时候才知道了。这样想着,他的视线突然放在了另外一个ARM上,那个ARM被放在盒子当中从未有过使用过的迹象。Fafnir……自己现在还无法发动的一枚守护ARM,有意思,看起来自己短期内的努力目标终于暂时定下来了。
第二天
当看到和他一起同行进入那个未知的暗黑森林的另外两人的时候,他舒了口气。Opie,Seth,都是象棋兵团骑士级的成员,实力绝对不会弱。但是更为不利的就是,从Opie口中听到了一个情报。
[暗黑森林不能使用暗黑ARM]
然而格外不幸的,Opie,Seth和他Siegfried都是货真价实的暗黑ARM使,不幸中的万幸,三人除了暗黑ARM外还准备了别的ARM,只希望进入之后运气好不要碰上什么太过难缠的东西。
但是Siegfried却很清楚,在这种测试下不付出点代价未免太过无趣,就像最初象棋兵团发动上两次战争的时候的测试一样,所有的魔法石中总会混入一个和别的都不一样的那般。
就看这种倒霉事即降落在谁头上了。象棋兵团是个非常无情的地方,实力不足者死亡被强者替代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或许这样想才是正确的但是……看起来自己尚且天真,并未彻底的将那种想法抛弃。齐格飞自嘲的笑笑,跟随着拿着地图的两人踏上了前往未知之地暗黑森林的道路。
2/4 The Fool
本来在赶路的Siegfried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好像注意到什么一般掀起了一直带着的披风的帽子。“这附近有救世军的人,你们两个先走我去探探情况很快就会追上。”说完后他也没在意另外两个人的反应直接脱离了队伍。Seth和Opie也没说什么,因为象棋兵团本来就是众多怪人组成的,目的不同性格也各异。更何况Siegfried这种在那群人当中已经算非常正常的,他这么做必定有自己的理由,他们也无权过问。
“知道了,你抓紧。”
他们只留下了这句话,然后转身继续赶路。
吸引Siegfried的是一股似乎有些熟悉的魔力,感觉上很像五年前和他战斗过的救世军成员布伦特·费洛,但是却有一些差异。差点忘了,救世军一向是为了不让“世界”落入恶人手中而战的,这么想布伦特·费洛会出现在这里也无可厚非。
“救世军不一向自诩为是为正义而战的么?怎么?现在倒学会偷偷跟踪别人这种小手段了?”他笑着。“不出来是么?那就别怪我了。”他手指触碰到在颈部的金属项圈一样的饰品,发动了它。不起眼的金属棍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伴随着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金属棍的长度开始快速的缩水最终只剩下两指的长度。“出来吧~出来吧~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把你赶出来的。”用诡异的腔调说着,他的手仿佛在发号施令一般落下。
在那一瞬间安德莱森也发动了自己的ARM,瞬间盾牌为他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高密度箭雨。然而就在他松口气的时候第二波突然从左侧袭来,与此同时第一波已经落地的箭雨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诶?呜哇——”强烈的爆炸让安德莱森·费洛措手不及,立刻被强烈的爆破气流掀起从藏身的地方滚了出来。然而Siegfried在看到被气浪掀出来的人影的那一瞬间就知道,那不是布伦特·费洛,而是一个小孩子。然而合理的解释也就只有一个了,就是当时他和布伦特·费洛战斗的时候突然出现在现场的那个小孩。
“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你。”安德莱森觉得面前那个黑发男性的声音非常耳熟,就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终于在他将视线放在对方手中那根金属棒和那张惨白的笑脸假面后,他终于意识到了。
五年前和自己的父亲战斗的,被父母称之为CHESS兵团并且还是其中主要战力骑士级的人。
“太让我失望了,布伦特·费洛的儿子就只有这种水平么?”伴随着嘲讽的话语,那张笑脸假面在安德莱森眼中变得格外扭曲。“你走吧,我对不值得蹂躏的弱者没有兴趣。”
但是安德莱森不依不饶,或许是青春期少年特有的固执吧,让他忘记评估了眼前的场景做出明智的判断,同时他也忽视了自己和对方之间那条鸿沟。“为什么要攻击我们?爸爸犯了什么错吗?”
“幼稚……”Siegfried嗤笑着,突然从原地消失,瞬间安德莱森觉得自己被那个男人抓住了后脑勺然后被狠狠的摁在了地上。“你觉得,我们CHESS攻击别人需要理由么?不不,与其说不需要理由倒不如说问我要理由的你太天真了。”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擦着安德莱森的面部插在了他眼前。“在发起攻击之前你最好想想,你是不是有足够的力量来给予我创伤。”
“可恶……你这家伙……”总然被压制着,安德莱森勉强转过头看着对方的脸,然而透过笑脸假面的眼洞,他看到了那个男人深蓝色的双眼和尖细的瞳孔。瞬间,他就感觉到彻骨的寒冷,那双眼睛连一点神采都没有更别提什么虚无的情感了,就好像死人那般浑浊的冰冷的眼神。
“但我还不打算费力气杀了你,索性给你留点教训好了。”男子这样说着,伸出了右手。他食指上的那枚蛇形的指环隐隐发着不详的紫色光芒。“暗黑ARM,Der Ring Des Nibelungen.”
时间被无限的拉长了,这是安德莱森现在最直观的感受,就好像身体的动作无法跟上大脑的指挥那般。固然现在他知道自己最明智的决定就是立刻离开,但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却仅仅只是关节活动了而已。
Siegfried站了起来,看了眼仿佛被定格一般的安德莱森。“不要太慌,等我离开的足够远的时候我会解开这个暗黑ARM的,在此之前,你就好好的吸取教训。”
这句话安德莱森听得非常确切,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庆幸此时此刻捡回了一条命还是应该觉得懊悔,自己居然因为敌人并不想杀了自己而得以幸存。
[可恶……可恶……]
这次是他输了,他输给了自己父亲曾经的对手,并且输得格外的彻底。但也就是这一战让他明白了,变强,必须要变强。
3/4 The Chariot
或许象棋兵团的三人都低估了暗黑森林的危险性,作为暗黑ARM使的三人对这片森林中弥漫的暗黑气息是再清楚不过。只怕是贸然使用暗黑ARM会导致森林中的气息和ARM产生共鸣,不论后果如何只怕都不会落个好看的下场。“真不凑巧啊……三个暗黑ARM使来到了最不适合使用暗黑ARM的地方,我倒是有别的ARM可以用。你们也要小心,别游戏还没正式开始就在这里死了。”这样说着,Siegfried回头看了眼Opie和Seth,然后率先迈入了暗黑森林。
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者说会面临什么他早就做好了觉悟,只是终在他被剥夺了大部分感官知觉后他心中一凛。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就像是在他使用那枚暗黑ARM尼伯龙的指环一般,嗅觉,听觉,触觉,味觉被封闭那般。啊对了……现在他连视觉都被剥夺了。不幸中的万幸,因为尼伯龙根的指环的福,他对感官被封闭这件事早就有一定的的适应性,所以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对策。首先就是对方向和障碍物的辨识,不过这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他调整了魔力的波长,发动了颈部的金属环形态的ARM。
这种地方本来就是危机四伏,虽然他并不清楚武器ARM是否能够正常使用但是格拉夫齐柏林的金属棒形态好歹也能作为探路棍使用。既然视觉无用,他果断合上了双目,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握着探路棍的那只手上。另外两人会怎么样他没有考虑,因为现在三人分开的现下即便担忧别人也已经是没有用的多余举动,与其在这种无意义上的事情浪费精力,不如集中注意力突破当下的困境。
然而……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弥漫在心头,虽然是毫无根据的第六感但是Siegfried却觉得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什么具有生命的东西在这附近。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扩大了对魔力的感知范围。
[的确是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但是实在太快了根本抓不住它的动向。]
[既然用感知抓不住的话那就只能再拼一把了。]
不止是否是森林中那些不明的迷雾导致的结果,武器ARM并不能确切的锁定目标,并且就从刚才的感知来说Siegfried非常清楚自己是不可能击败那个东西的。
[不用攻击,只需要在自己的周围设下节点然后将那些节点用自己的魔力来进行细致的连接就好。]
十二段小节被分离出去,然后十二段再度分解变成了密密麻麻仿佛箭一般的物体,然后他以自己为中心,开始用箭雨制造围绕着自己的同心圆。虽然这样会非常耗费魔力,但这也是他唯一能够利用的机会,或许那个不知名的守护者会将他带到他需要找的那颗魔石那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能这样赌一赌了。]
因为看不到,摸不到,感觉不到的敌人在附近,他明明就知道那东西的存在却无从下手的不适感弥漫在他内心当中。然而Siegfried却不打算这么早就认输,他的目的,他想做的事情还没做,能让他感受到战斗快感的敌人也还没有遇到。还有太多太多他想做的事情没有做。
“这样就想让我退场?你还不够看。”他微笑着,与此同时布置在圆阵最外围的大量反应消失,看起来正主登场了。从带有魔力的箭消失的宽度和速度来看,那东西不但体型非常巨大连速度应该都是规格外的,如果他没推测失误那么那个东西应该是个守护Arm。但是现阶段的情况让Siegfried根本不顾上这么多,终于在那个来历不明的守护者穿过他身边的那一瞬间他抓住了其身上的毛发跃上守护者的身体。他不知道那个守护者的最终目的地是哪里,这是一场豪赌,虽然Siegfried很清楚自己的运气就从没好过。
不知名的守护者速度很快,即便感觉不到但是齐格飞很清楚自己在树枝中间被这个守护者带着穿梭绝对会多多少少被刮伤。不过既然感觉不到,或许选择性的无视即可。
[空气的流动变了……前面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挡着道路……]
或许是一棵树吧,Siegfried并不是非常在意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如果前面真有什么障碍物的话那么这个守护者也一定会躲开的。
4/4 The Devil
Siegfried的样子非常狼狈,这是Seth最直观的感受。假面几乎全碎了不说,本来整齐的装束很明显是经历过一场战斗的样子,脸上也有一道划伤,然后就是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出血点。在他的印象中这个骑士级应该是非常注重外表,当然还有自己的仪容仪表的。“打了一场?那么凄惨。”
“没有,但是我觉得我右臂应该有骨折的迹象……”Siegfried回忆之前的遭遇,他根本不敢想那个守护者根本不顾面前那棵大树直接撞了进去,不过好在,在他从满眼冒金星的眩晕中恢复过来的时候他摸到了手边有一个圆圆的东西,好像就是需要寻找的魔法石。然而就在他摸到魔法石的下一刻他就被传送到了森林外面。“真不知道我究竟应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坏了……”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抬起了头。“不对啊,之前不是说我们在这里要有一场战斗么?Seth你有经历过战斗么?”说实话,Siegfried并不觉得自己之前的遭遇可以称之为“战斗”。然而当他看到Seth以摇头作答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还在里面的Opie应该是触发了战斗的那个。
“别死在里面了啊,Opie。”
“你在咒谁呢……”疲惫不堪的声音,面色苍白的Opie出现在了两人面前。看起来他的状态不乐观,他左胸下方那片血迹似乎不乐观,但可惜Siegfried对外伤的严重与否并不太会判断,然而更不乐观的是Opie似乎只能行走,看起来伤的虽然不算很重很糟糕但也不是非常轻的伤势。
Siegfried揉了揉眉心,虽然考验很艰难但至少他们需要的三颗魔法石都到手了,并且在有可能是最艰难的地域他们没有折损人手,这应该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我们都没有神圣ARM,你的伤口要不要处理一下我们再走。”并没有任何询问的意思,他只是仿佛在陈述一般给予建议。
“没必要,我自己已经进行过应急的处理了。”Opie回答的很快也很坚决,既然他本人这么说Siegfried也不好再说什么,三人无言的踏上了归途。
说是找魔石其实是花式内心戏。
基本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内容。
八阿哥多。OOC大概有。
交代一点东西。追忆(?)一下基友。
如果跟队友的部分有出入还是以那边为准吧_(: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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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分头找吗?」
少年转头看向另外的三名同行者。其中最年长的青年率先摇摇头,露出抱歉的笑容。
「我还有别的事情,到这里来就是搭个顺风车……」他顺手给旁边的少女拉上兜帽帽子,拍了拍进入地下空间以来就有些瑟瑟不安、四处环顾着的人肩膀,「不过有需要帮忙或者遇到什么危险的话,就叫我吧。」
「……真的靠得住吗。」瞥了他一眼,孟玦作着鬼脸嗤笑了声,惹来被质疑者的苦笑,「话说,别的事情又是什么啊,难道又是找尸体、挖尸体那种……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欸。」
「啊哈哈。」
对同伴的挖苦也早就习以为常,青薙没有反驳,只是耸耸肩,「那,你们多加小心。」
「知啦知啦,保姆哦你。」
对方半是不耐半是好笑地冲他挥挥手转身离开,一边的少女则拘谨地向他点点头才跟上,再远一点,更小些的男孩已经冲出去不知道跑到哪边了。
目送那几个小孩的身影分散开、开始四下搜寻他们到这个地方的目标物之后,他才转回来也开始自己的搜索。
他与他们的目标是不同的。
只是非常机缘巧合,突然出现在面前、被称之为「审判者」的谜样人物指定他们需要前往的地点,就是他最近一个任务的目的地。
因此青薙也就顺势应承下来。与他同行的另外几人都是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女、其中两个还是异世界来客,就算没有任务这一环,他也很难就这样放着他们不管。
……尽管真要说起来,他有没有那几个孩子强还不一定就是了。
无奈地笑笑,青薙按着委托人描述的大致方位四下张望。五年前名为「世界」的ARM出世以来,刚平静了十余年的世界再度动荡,相应地他所收到的任务委托就增加了不少。
于他的生计开支而言,或许是好事;但对于这世间的人来说,可就不这么好了。
象棋兵团再度崛起,王国骑士动作频繁,名为「救世军」的、早在十多年前随着当时的「救世主」离开就自动解散的团体也重新组建起来,魔女和盗贼都在暗中蠢蠢欲动……仿佛一时之间就划割出了数个的大势力,就连本来没有明确动向的冒险者们都开始组建联盟,而他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划归其中。
仅仅是一个ARM,就改变了世界。真是不负其「世界」之名啊。
青薙顺着洞窟的边壁往前摸索走去。地下空间里除了湖水外还有广阔的空间,光线有些昏暗,不知道是从岩石的哪些间隙里透出来的。他脚下踩着碎石、砂砾,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音。
那几个孩子也不知道搜索到哪边去了。话说,为什么那位「审判者」会要求他们到这里来找所谓的特殊魔石呢?
名为「审判者」的团体是在那以后不久出现的。「世界」出世,引来了短暂但激烈的争夺风波,但是很快又被终结在获得了「世界」的「某个男人」手中。
男人说,想要进行「战争游戏」。
于是「审判者」就伴随着战争现世。
神秘的人,与持有「世界」的那个人一样身份、来历都不明,甚至能被称呼的名字都是以编号而定,据说是身居战局之外的观测者,却又在奇妙的时机里插手世间的这片混乱。
——比如,这回出现在他们面前,指定了地点与目标并将他们送来此处。
其他的势力似乎也遇到同样状况。但为什么是他们几个人?寻找魔石的这个举动又有什么深意在吗?
年轻些的孩子似乎没有思考太多、或者是并没有表现出来,而青薙则忍不住地多想了一些。尽管那也是并不会对他有太大影响的事情。
他向来都只是个随波逐流的人。并没有改变什么的欲望,也没有做到改变的力量。
或许前些年,对此还是隐约在心里有那么一丝渴望的……然而时间与现实往往是最擅于消磨那些不切实际的向往。
在这样一个就连象棋兵团的人都要依靠他人的力量来满足自己需求的现状里,他又能干点什么呢?无非只是脚踏实地地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这可真是……没办法啊。」
他小声地自嘲笑着。比起思考人生,青薙想自己或许更应该担忧一下完成这个任务之后,他是否还能全须全尾地离开才对。
不管怎么说……委托人可是那个象棋兵团的成员啊。
——而且,还是他的「旧识」。
『你这个背叛者。』
当时对方上来劈头就是这么一句,令青薙不知该感慨人生处处是巧合好,还是事隔多年对方居然还记得他这种只加入不到一年就脱离的无名小卒好。而比起当年显然地位已经提高的人换上了马级耳坠,并不打算与他叙旧地提出了寻找同僚遗体的委托。
『不找回来会很麻烦的。但是那种鬼地方我可不想再下去第二次了。』男人烦躁地咋舌,但一转眼珠再看着他时又露出诡异的笑容,『你也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原来是象棋兵团的一员吧?摘下耳坠,换了身衣服,就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言下之意大约是不帮忙做事就曝光身份之类的胁迫吧。而他只能沉默着应允。——尽管想告诉对方其实不用以这种话相威胁、不论对象只要是委托他还是会认真去做的,但生性多疑的男性看上去并不像会接受这种解释的样子。
毕竟他曾经与这个人、这些人为伍,对这个团体内里是怎样的存在并不陌生。
换作是他人,要说对「象棋兵团」这种组织毫无芥蒂,除非本身就是同样与黑暗为伍的人,不然任青薙自己也很难相信这种事。
而在委托结束以后,他自己是不是能全身而退也已经成为未知数。利用,夺取,背叛,他曾一度踏入的,就是这样的存在。
『只要曾经投身黑暗之中,就永远不可能把自己洗干净了。这种事情还用多说吗?』
男人尖锐的嘲笑像利刃刺入心里,即使只是回想都让人胸口发痛。
那个时候……那个人,布拉德也是这样想的吧。
才会在他解释以后仍然露出难以接受的表情,与他分道扬镳。
不如说,能够被对方相信自己的说辞已经是万幸。他脱离之后仍然保留象棋的耳坠是作为警醒,但这实在过于巧合,偶然认识的友人就曾是象棋兵团肆虐的受害者…布拉德居然相信了他的解释,这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还会有再遇上对方的机会吗?青薙自己也对此没抱有多大期望,只是有可能的话,他还是衷心希望有那么一天。
毕竟即使认识的时间不长,对方也是他很喜欢的、为数不多的友人之一。
「……但是……」
对方又是怎样看待他的呢?青薙无从得知,只能小声叹了口气。
一具在碎石簇拥里异常醒目的棺材出现在前方不远处。按他那位前•同僚的说法,他要找寻的目标大概就在这附近了。
在这种阴暗潮湿、远离光明的地方,有人殒命,有人抛弃同伴逃离,实在不是什么令人能积极思考的场所。
快点结束之后和其他人合流离开吧。
他往目标方向靠近过去,没有怎么搜索就看见了应当就是被指名要回收的尸首躺在石砾之中,已经半白骨化、被朽坏的衣物和腐臭味所包围。这样的画面在他以拾尸者身份活动的数年以来,已经毫不稀奇了。
而真正令青薙惊讶的,是在对方已经枯干的指骨之中,虚握着一颗正发出淡淡光芒的魔石。
「哦哟……」
这可真是意外的巧合。对魔石其实并没有需求的人耸耸肩。
「……那,先处理好这里再拿给他们吧。」
——让小孩子看到这样的画面可不太好呢。
最初是苹果糖,是团子。
接着是樱饼、寿司,是关东煮。
等到三月接近末尾,日向吃着吃着,猛然惊觉自己除了有发胖的迹象不说,竟然还已经对这种被领着街头巷尾吃吃吃的状态习惯到没觉得有半点不对了!
不不不不,这样不好、不好……
深深的为自己的吃货属性感到捉急,察觉到自己这近一个月的丢人状态,巫女忍不住抱头发出了哀嚎。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她也就只有尽力做些回礼来答复对方的好意了。
心中拿定了主意,日向挽起袖子在灶台前奋斗了许久,终于在接下来约好的会面时,向对方送出了一只厚重的三层漆木食盒。
虽然说三月三已经过去,现在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庆贺的日子……不过在制作的时候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最终的结果就是做成了像是御节料理一样夸张的感觉。
当然,之后会演变成两人一起坐在樱树下一边赏花一边吃的局面……这也是她最开始时完全没有料到的。
……等等这不还是在吃吗??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啦!!
对自己未来可以预见的体重增长已经心灰意冷,手上的动作却相当诚实。日向挑着甜汤煮过的黑豆送进嘴里,仔细认真的嚼嚼嚼。
先前一直在担心着今年的樱花会不会受到影祸的影响,到了月中,神社中的樱树长出了小小的花苞,大家便彻底放下心来了。现在江户的樱花已全面盛开,虽然长夜中只能观赏夜樱,但这并不影响江户人对于每年一度的花见的热情。
各处赏樱名所挤满了热热闹闹甚至开起宴会来的江户人,这处相对清净一些的场所,还是因为日向时常进山林间玩耍,因而才能找到。
这时节的樱花正是怒放的时分,枝头攒攒花团锦簇,树枝被花朵压得向下垂落,正悬在日向身边,伸手可得。
此处的花儿是素淡的粉白,虽然不如桃色娇艳,日向却相当喜欢。
不过夜中的山林诡秘幽深,多少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深影先生完全没有问题吗?”
她忍不住问身边的夜明神,“说起来,萤者的话,是不是大家都不会害怕黑夜呢?”
深紫发色的青年稍稍愣了愣,旋即认真的思索道:“或许是吧……?因为本来就是在黑暗中也能发光的性质,所以我想大多数萤者都不会太过害怕黑夜。”
他这么说着,突然又笑起来,“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大家的性格各不相同,倒也不是没有害怕黑暗的萤者。”
“真好啊……”
日向叹着气发出了感慨。
她自幼便十分害怕黑暗的环境,这种原本以为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淡的恐惧,却一直到这个年纪也不见有丝毫消退……在这百夜期间,甚至可说是愈演愈烈了。
要说到底害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深影有些好笑的看着小姑娘眼中写满羡慕的叹着气,按下了心底想伸手顺顺毛的蠢蠢欲动,笑着回应对方:“怎么?浅见小姐怕黑吗?”
巫女红着脸颊小小的点了点头。
“这么说出来有点丢脸啦……”
特别是仔细想想的话,不光是怕黑,就连自己害怕打雷这件事都已经早早的暴露在对方眼皮之下了,简直像是被人捏住了小尾巴,说不出的羞耻。
“哈哈,这也不是什么需要感到丢脸的事情啊。”
夜明神笑着安抚了一下对方,眼见这姑娘仍旧满脸失落,他眨了眨眼,忽然伸出手,出其不意轻轻拍了拍日向的前额。
“……咦?诶??深影先生……???”
突然被拍了个正着的日向满脸茫然的捂住额头,看向夜明神的视线中满是问号。
深影带着两分恶作剧成功的满足笑了起来。
“好了,这样就不用再怕黑了。”
他这么宣布道,又朝巫女微微眨了眨眼,“这是来自夜明神的法术哦,从今以后,浅见小姐一定都不用再害怕黑夜了。”
“……”
日向呆呆的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又摸了摸被拍过的前额。
为什么呢?
原本令她坐立难安的环境,现在似乎也变得和缓下来,就连夜风中传来枝叶的飒飒,都一下子变得令人心绪平和起来。
平日里见惯的此处风景,此刻在夜色之中也显得格外不同。日向忍不住偷偷抬眼再去看一看夜明神,对方在这样的黑夜中也安之若素,整个身子似乎泛着蒙蒙的微光。她在这一刻突然间清晰的意识到,对方是同人类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灵,是被称为萤者的异质,是——
……是能够让她安心的存在。
巫女咬着筷子,忽然间沉默起来。
日向将小罐梅干送到黛紫暮医师的医馆时,医师本人并不在前堂。她探着头向里张望,室内并不十分明亮,仅在桌上置着一盏油灯,灯芯火焰微微晃动,在墙壁上投下一层波纹来。
“黛医师?您在吗……?”
这样提高声音稍稍喊一句,没过多久,从内室便传来对方回应的声音。
“请进。”
伴随着衣袍的摩擦与脚步声,青年医师掀开布帘走出了内室,日向刻意发出了些许小小的响动,对方便朝着她的方向转过头来,轻轻点了点头。
“浅见小姐吗?日安。”
医师这样问了一句,听到对面回应,才又接着说道,“特地过来,是药材出了事情吗?”
虽然医师看不见,但日向还是连连摆手。
“药材的话,还要有一阵子才能成熟。”她解释了一句,然后将抱着的小罐子朝对方面前捧了捧,“给您送一些家里的梅干来,最近医师这里还好吗?”
浅色发色的青年医师安静的点了点头,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
“多谢你。托福,生意很好,虽然说病人多起来也不是件好事……”
医师偏头‘看’向屋外,“也许是受了影响……人的心境、本来就……”
他接下来的一句近乎耳语,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了。
日向略有些疑虑的跟着偏头看向门外,浓重的夜色似乎是畏惧着屋内一盏昏暗的油灯,在门外蠢蠢欲动却又迟迟不敢扑入。巫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无意识的喃喃。
“今年的花见……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啊……”
因为影祸的缘故,异常生长的植物比比皆是,虽然目前看来并没有影响到江户内外的大片樱花树,但接下来花期是否能够如约而至,实在是叫人担忧。
对于日向这样的忧虑,医师轻声问出了一个问题:
“浅见小姐,是有了想要一起去赏樱的人了吗?”
……
……对于这个问题,答案应该是否定的。
一直到从医师的店内出来,提着灯笼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日向还忍不住一直思考着这个简单的问题。
没有。没有。并没有这样的人。
往年到了花见时节,因为神社中也栽有樱树的缘故,大多是在自家同家人一起赏花设宴的,要说到今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百年一遇的长夜了。
说不上是有什么好的或坏的预感,只是也许,这百日长夜的确会带来一些改变……
在路过一家熟悉的茶屋时,被暖暖的灯光同淡淡的香甜气息吸引,思绪有些模糊的思考着种种问题的日向脚步一顿,不由自主的朝店内看去。
“哎呀,这不是小日向嘛!”
店里的老板兼任看板娘,名叫星野甘茶的少女热情的向她打了声招呼,“天这么黑真是不方便啊……小日向这是要去哪里吗?”
日向也回应着对方灿烂的笑容,抿着唇笑了起来。
“刚刚从黛医师那里回来,正打算回神社……结果被甘茶桑这里的茶点诱惑着进来了。”
茶屋的看板娘满脸得意的嘿嘿笑了两声,略略挺了挺胸,“我家的茶和茶点可是都是自信作嘛!如何,要不要尝尝看今天新做的花见团子啊?”
说起三月,果然这种三色的花见团子是每一家茶屋都必不可少的招牌……说是代表着春天的甜点也毫不为过吧。
不禁又再度想起了医师的那个问题,日向刚想说些什么,目光的余光却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某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啊。”
她睁大了眼睛,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对方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也同时转过头来。
“深影……先生?”
——那正是与她曾有过短暂交集的闪电的夜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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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短小,关联打扰了。
之前由于企划主三次元有事太忙出现了一段空白期,没有及时通知各位玩家非常的抱歉,谢谢各位玩家的理解和不弃;;。
新的任务以及剧情将在周四发放!有任何问题的话会及时公告,再次谢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土下座
讨厌讨厌,魔术师居然拐着弯说我是笨蛋> <
不过没能救Jack也许我真的是笨蛋也说不定……
Jack对不起呐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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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FOOL……”
啊,是笨蛋卡……因为失落之城自带翻译,所以笼目很快知道了魔术师给自己的卡片上写了什么。
学好外语真的很重要呢,因为现在懂英语所以能知道魔术师在夸自己笨,如果不懂英语的话,自己怕是会满心欢喜地收下这个礼物,然后在过年的时候当贺年片送给以前的同窗,然后被嘲笑一辈子呢。
“我现在可是懂洋文呢,你在骂我是笨蛋吧。”
“怎么会,这张卡的意思……”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笼目立马打断了魔术师——如果他真的说出了什么高深的意义,自己不就真的像笨蛋一样了吗!
“喂,这张牌,既然能进来这个迷宫,那你多少知道,它不是单纯的‘笨蛋’吧——啊,你要走了吗,不会真的因为我送你这个卡就讨厌我吧?”
“是。姐姐说过,说别人是笨蛋的人才是笨蛋。”
尽管这样说着,笼目还是把笨蛋卡收进了口袋,这样骂人的方法还真是第一次领教,下次可以用它去嘲讽别人。
“我已经说了这不是单纯的‘笨蛋’了吧——啊,就算是笨蛋的话,那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不行吗。”
“不行,你说我是笨蛋,你就是笨蛋,而且比起和笨蛋喝茶,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笼目对着手上的地图,往迷宫的出口走去。
“喂喂,我可是BOSS啊,最终关的额外剧情哦,干掉我是游戏的最终目标哦,所以现在除了干掉我,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吗?”因为笼目是路痴,所以魔术师很快追上了他。
“是啊,比起和称号里带‘魔’字的家伙一起喝茶,我更想做接下来的事。”
笼目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走到了迷宫的出口。
他的方向是塔楼,目的地是三楼温室的工具房。
因为Xeo和banana的事件,所以笼目很清楚自己要的东西在什么地方。
笼目一只手扛着铲子,另一只手上拿着一长一短两根木棍,棍子上还缠了麻绳。这两根木棍已经被笼目用农具处理过,长的那根下面有削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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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术师跟在笼目身后,一路跟到了Jack陈尸的地方。
笼目移开Jack的尸体,在他原来躺着的地方用铲子挖起了土。
因为Jack长得比较矮,所以适合Jack身形的坑很快挖好了。
笼目把Jack的尸体放进了坑里,双手合掌,碎碎地嚼了一堆“对不起”。
“我说,我接下去要把土填上去,然后再把那根木棍插在土上做个十字架。因为Jack是欧洲人呢,那边的墓碑应该是十字架形状的吧。据说用这个封住头上的伤口的话,可以避免尸体变成吸血鬼,所以过会我要把这根棍子插在他头上——虽然很痛,不过可以使他的灵魂安息,他应该会原谅我吧。”笼目终于回头看了魔术师,这个人就是曾经杀掉Jack的人,“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趁Jack还没归西的时候,趁早说吧。”
魔术师只看笼目半张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这个人希望自己说的,绝非什么对Jack的忏悔。
“这下可真得赶点路咯,小孩子饿得快,上一顿不晓得是啥时候,现在睡着还太平,一会儿醒了可麻烦的,得赶紧到镇子上,好给他搞点吃的。”同徐飞白相比,阿朗显得淡定得多,他转身站起,便把那婴孩往徐飞白怀里一塞,对方赶紧接了过来,却也笨手笨脚摆动了好一阵,才在阿朗协助下给抱了住,使点力怕掐疼了,太虚又怕摔了,看起来有趣得很,阿朗也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小哥哥你回来就好咯!你先抱会儿,我去把孩子他爹娘给找个地方埋咯先。”
“埋?拿什么埋?”徐飞白看了看这马车里的陈设,想这对夫妇大约是带这行李家当走动的外地人,不想在此地遭了山贼毒手,横死他乡,死后尸首不能入土也是挺可怜的。但他们二人也是步行,不可能带着他俩的尸首上路,要再去别处找人也挺耽误事,在附近寻处空地掩埋算是下策里的上策了。只是当下连把铲子都没有,要弄出能装下俩人的坑来也委实不易。
“……。噢噢!对对!…拿…拿这个啊!”阿朗闻言一愣,脸上似是一阵古怪,但徐飞白还来不及再问什么,对方就拿起腰侧那柄黑刀,“这个嘛!结实得很!比小哥哥的剑好使!”
徐飞白不住汗颜。
那「三尺三寸」当年在江湖上随着雷焱走天下时,也算是响当当的“神兵”了。具体来历他是不太清楚,他爹从前也没跟他细说过这一段,但隐约也记得是有点名堂的宝物。因为生得宽厚就要被前主人的儿子拿来干挖土掘穴的活儿,要这刀本身有意识,肯定也不服这事,他想。但此刻也没更好的办法了,那身在远方的雷大侠要知道了估计也是挺没辙。
“小哥哥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吧!我很快就回来!”阿朗说罢就从车里跳了出去。徐飞白看着那婴孩,先前在阿朗手里时候他睡得似乎还挺安稳,此刻被换了个怀抱,隐约有些要醒来的势头,他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大约过了一盏茶多的功夫,阿朗就回来了。他半身衣服上都沾了土,脸上也有不少。但手上缠着的那些布带倒是没多脏,大约是影响动作就提前解下放在一边,之后再缠回去的吧。虽然看起来有些没头没脑的,但这些地方倒是细心得很,徐飞白心想。对方回来后跟他打了几声哈哈,就从他怀里把婴孩又接了回去,托着臂弯里掂了掂又拍拍,动作很是熟练。不知这婴孩什么时候会醒来,两人也不敢多做停留,便又启程而去。
就算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路上也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等抵达镇子时已是接近黄昏,入眼的大多是熙熙攘攘收工回家的人。路上的摊子们收起来时另一些酒楼客栈却是热闹起来,两人跟路人打听了几句就寻了处客栈落脚。
“两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啊?”
“住店。也准备几个小菜。”徐飞白说着掏出些铜钱,“另外劳烦店家,帮忙弄些能给孩子吃的东西。”
那小二接过钱,往他身后看去。孩子此时已经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倒是意外懂事,不哭不闹,反倒在阿朗怀里笑嘻嘻地往两人瞧。小二打量了他俩一会儿,露出些许疑虑的神色。
“店家哥哥就帮帮忙,我阿妹年纪还小,饿不太起嘞。”没等徐飞白解释,阿朗倒先开了口,“我原本跟爹娘住在乡下,但家里头出了点事,现在只好带着妹妹来投靠我家小哥哥。就在这儿住一夜,明个还得赶路咯。店家哥哥晓得往临安去还有多久不?”
“还有些路啊。你说你俩…兄弟?这是你妹妹?”
“是咯。”阿朗脸上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我生相不太好,所以一直跟爹娘留在乡下。但现在没法子也只好…”说到这儿仿佛是触及了什么难言之隐,他咬了咬唇,一双大眼睛里流露出哀伤的神色,把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那孩子也很是配合,此时也停下了笑,小声抽噎起来。
“难怪难怪。…哎,这世道也不太平。两位放心,这街坊里总能找着有奶的妇人的。大家乡里乡亲的也不会不帮忙,您也是给了好处的嘛,交给我吧。”跟看起来有些古怪的阿朗不同,徐飞白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衣,配着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好剑,这小二就算再不懂行大约也能看出他是个有点来头的江湖中人。两人言语之间说话口音也有所不同,倒跟阿朗说的话也搭得上。此刻便也不再生疑,把擦桌掸布往肩上一甩,“两位住一间?”
“就一间吧,省点盘缠。”阿朗开口道,“再麻烦给弄个够大的木盆,一些软和点的垫布。”
“好说好说!这边走!”话说完小二便带着两人往客栈楼上走去。
期间阿朗又跟他提了些听起来像是照顾婴孩需要的东西,那小二也一一答应下来。徐飞白听得云里雾里,心中倒不免有些佩服这个少年——几句话之间把自己有些为难的问题全都给化解了去,虽然乍听起来可能觉得勉强,但细想来竟也合情合理。
从意外遇上父亲挚友之子,到因此耽搁行程以至于遇上山贼行凶,最后捡到那么个孩子,这一路上发生的事不知是巧还是命,徐飞白不禁苦笑。不过他尚有些庆幸,要怎么都躲不开这孩子,还是遇到阿朗来得好,自己还真不太会带孩子。
“你说她是个…姑娘?”安顿下行李后阿朗又前前后后跟着小二忙活了一会儿,终于给那孩子喂了些食,自己也总算吃了些东西,这便想阿朗先前的话。
阿朗在店家准备的木盆里垫上了软布,做了个刚好够睡的床,就把孩子放在里头。徐飞白凑过去看了看,这孩子生得浓眉大眼,很是精神漂亮,眼仁也是又黑又大,笑起来时看着尤其显得深邃。他本身也没见过多少婴孩,但乍一看还以为这精神样是个男孩子,一路上也就想当然的没有多问。原先是准备找合适的时候找户人家托付了去,但这会儿才知道是个姑娘家,反而有些犯愁起来,女孩一般不如男孩好送,若是随随便便交了出去自己也是不放心,这样一来就又得多带上她一阵了。
“嗯啊,是啊?”阿朗伸了个懒腰,在把孩子安顿好后他按了按肩膀,看起来颇是劳累。仔细想想也是,这小半天来孩子几乎都是由他抱着,吃喝拉撒洗也都由他一手包办了,“抱着的时候就随便看了下咯,还是得晓得一下,有些地方男娃女娃带起来不一样嘛。”
徐飞白一时没忍住,噗一下笑出声来。
“你也没多大年纪,听起来倒很会带孩子?”
“我也说我有个阿妹嘛,老看娘带她咯。村子里有其他孩子我也喜欢,就偶尔去带着玩,几个下来就知道二三了。”
“看起来倒不像只知道二三。”徐飞白笑笑说道,“不过,你吹牛本事也不小啊,说起谎来面不改色的…阿朗?”他话说到一半,再转过头去只见阿朗已面朝着墙蜷起身子安安静静地在床上睡下了,还隐约能听到他发出的安稳轻鼾。就这一句话的功夫,这小子居然就这样直接一头栽倒睡着了。这床铺也就是标准大小,并不特别宽敞,好在阿朗身型不算高大,这会儿睡得又格外老实,除了呼吸带动的身体起伏外没一点动作,剩给徐飞白的位置也不少,“睡着了?”他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见对方像是毫无感觉般没一点反映,心想这小子可能真的累了,也就没再多做理会。只是这天色才暗不久,自己实在是没打算那么早睡,便只好看着盆里孩子的睡脸发起呆来,等真的有困意袭来才往床上躺了睡去。
他这觉睡得并不踏实。倒也不是被噩梦魇着,而是被身边奇怪的异动给触醒了。
约是儿时一些事故的关系,徐飞白几年来睡得都比较浅,虽不影响什么,但稍有些外力就很容易醒来。此刻便是,他明显感觉到手肘处被什么东西给碰了一下。原本以为是那睡得异常老实的少年有什么翻身的动作,但立刻,一股异样的阴冷气息就顺着被碰到的地方袭上全身,在这初夏时节竟激得他浑身一个冷颤,也让他彻底醒过神来。
他转身看向身侧的阿朗,那人还是如此安稳地背对着自己、面向墙睡着。仍旧是那平稳的呼吸声,一动没动。
那刚才碰到自己的是什么?错觉吗?
念头刚一闪过,只见少年衣衫下的脊骨处突然隆起一个怪异的高度,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衣服下头似的。
难道是老鼠爬上床了?
还来不及消化自己脑袋里出现的这个可笑的念头,先前的那股异样的阴冷此时突然一下从脚底窜上灵台!徐飞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紧张,头皮整个一麻。他睁大了眼睛盯着对方的背脊——刚才那个动静的出现和消逝都实在太快了,几乎是一闪而过,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但若真是自己看错,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只是夜晚风寒?或兴许他还在什么奇怪的梦里?他不禁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着。他也不是很确定刚才看到的东西是不是会再出现一次,大概自己真的看错了也不一定。可不知为何那股阴冷的气息仍环绕在自己身边,让他无法就那么放下。他不自觉地咬紧了牙,甚至感觉自己的内息都开始变得不受控制,像是在跟那股入骨的寒气做着抗争一般。
大概是真的被魇着了——这是他后来想的。
“…干嘛?”
突然之间传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抬起头发现阿朗不知什么时候歪过头来眯着眼疑惑地看着自己。
“…我…”
天还没亮,关着门窗的房间在这个季节仍显得有一点闷热。徐飞白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但却完全感觉不到刚才那阵寒意。再看那少年,只是稍稍偏过头,看起来仍是睡眼惺忪,背上的衣服也因为他蜷缩着的动作而紧贴在背上,哪有什么老鼠能钻的地方,也没有隆起过的痕迹。
“…怪怪的嘞…”阿朗打了个哈欠又背过身去,从脚边拉过先前没盖上的薄被裹到身上又更缩进了身子,“…明早还要赶路…早些睡咯…”
“…啊、啊…嗯…好。”对方迷迷糊糊的关照听起来倒让徐飞白觉得有些安心,随口应了几声他也再次阖上眼试着睡去。
这回倒是直接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阿朗比他醒得还要早些。
用这小子的话说就是村里的日子过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不是因为累,只是天黑了又没什么事做的话自然而然地就想睡了,一直如此。
“什么叫没什么事做?”
“噢,就是偶尔啊,会有些人喜欢聚在一起喝个酒,谈个天嘛,就能打发时间咯。”
多了个孩子在手上,原本的计划也就稍有了些变化。婴孩要吃的东西不好携带,如果只是在路上走的话,怕孩子饿得快,也就不好在人少的地方逗留太多时间。两人合计了下就雇了附近的车夫,顺着大路走人多的地方,沿途也好解决这孩子的日常需要。到了有客栈的地方就住上一晚。原先还担心盘缠,好在后来阿朗还是硬着头皮顺路去拜访了几位他父亲的旧友,也讨了些红包。那些前辈若是要挽留,八成都被他「要送朋友和其子去临安」为由给拒了。几天的功夫离临安也是越来越近,这期间闲聊也好,听他跟几个前辈客套也好,徐飞白在边上见识了他不少滑头的地方和嘴皮子上的功夫,两人的关系也逐渐熟络起来,聊得也就越来越多了。
“你们村里人很多?”
“唔…我想想噢…也算不上多,百多个吧。”阿朗仰着头眨巴眨巴眼,“不对不对,我再算算…唔…两百…唔…大概还得再多些,有好多都不爱跟人来往,见不太着,不是很晓得咯。”
“有那么多人?”徐飞白惊讶地问。他原本听阿朗把那村落形容得如此闭塞,还以为是个几十口人的小地方。照他现在那么说,江湖里不少上得了脸的门派其实也就不过这些人而已,甚至还不一定有那么多。而之前他说村子里头有不少中原退隐的武林前辈,如果是这样的基数里「不少」,那到底该有多少?虽说厌倦了江湖事的人每天都有,但那样的人通常最后都走上了闲云野鹤的独行道,很是不合群,就算再怎么不跟人来往,能都在同一个地方待得住倒也稀奇。他不禁对这个「村子」好奇起来,又追问了阿朗几句,那边却狡猾地眨眨眼不再多说。
“小哥哥要是好奇,以后跟我回去瞧瞧嘛?”阿朗低头看了看仍熟睡中的孩子,那小小的手里还紧紧拽着一条他从原本腰带上割下来的绣带。又瞟了一眼徐飞白,懒懒一笑,却也不等对方回答,“不过小哥哥问的,我确实也不晓得太多,他们都不太讲的。”
“他们?”
“村子里头的人咯。特别是我生下来就在的那些人,都不太讲的。我只晓得有好些是苗人。”他想了想,接着说道,“我娘就是咯,她是村子里头原来就在的人,好像最上头几辈就已经在村子里咯。”说到这,他看着徐飞白好奇的表情,又笑了笑,“我也算是半个吧。小哥哥晓得我们苗蛊不?”
“略有耳闻,不甚了了。”徐飞白摇了摇头。
“可神咯,我娘跟我师父都是玩蛊的好手嘞!我阿妹也会一些。”
“你师父?你还有师父?我以为你师父就是雷大侠呢。”
“不是哇,爹只教了我刀法而已,其他都是跟师父学的。”阿朗刚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眼神也变得有些躲闪。一张小脸上百般纠结,几次张开嘴都又合了上,就那么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小时候身子不好,差点就养不大咯,亏得师父的功夫能医我,我也就跟了他好些年,喊得他师父…”说话间徐飞白注意到他一直瞥向自己那双手。因为照顾孩子的关系,阿朗特地在临走前寻了副软皮手套,说是方便动作不容易散开。一开始徐飞白也是奇怪, 阿朗对于自己的面貌似是并不在意,却特别在意这双手,直到对方解下布条后往他手里摸了一把他才知道,那双手不仅是看起来怪异,连触感都奇怪得很。凡是泛红的部位都硬如牛皮,触手更是有如细磨刀石般粗糙,光着手倒确实是不方便照顾孩子。
“你的手莫非就是因为那病…和你师父的蛊术?”
“嗯。”阿朗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这样的沉默让徐飞白很是不自在。如果只是两人话题到了适合收尾的时候,稍作歇息倒没什么,但像现在这种时候,原本开朗活泼的人被突然碰了伤处而不得不蛰伏起来却让人有些不忍。要他选的话他宁可听阿朗那些半真半假的胡话,也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
“那你师父会蛊术的话,是教了你吗?”得让他打起精神。他这样想着,就又顺着刚才的话题换了个方向继续下去。
“啊?没有哦,我不会那个的。师父只是救我的命,又教了我些调息心法罢了。不过师父以前也跟我讲过他在进村子前的事,听起来可有意思了!”
“哦?”
“师父在进村前,好像是什么挺有名的寨子…我不太晓得。但好像总有外人会去那儿找他们的人斗蛊。可厉害了,五花八门的咯!”
“嗯…中原也有差不多的事。如果是功夫很好的人,或者什么门派的掌门,三五不时也会有人上门拜访求一切磋机会,也算是一种挑战。若是来者功力相当,那是必须得应战的,也算一种礼数。”
“切磋?我爹好像讲过。但斗蛊又有点儿不一样哩。这斗蛊啊,要是没什么大事,都不会请家里最厉害的人来斗的,连稍微厉害的都不会派得太出去。”阿朗说道,“斗蛊跟比剑不一样,你们这叫什么来的…点…点到鸡止?我听着好像是那么说,有点下流啊…。”
“……是点到即止。”徐飞白叹了口气,抽过阿朗的一只手,在对方没反应过来时便摘下他的手套,在摊开的手心上拿食指比划着,“是‘即’,立刻的意思。连起来就是「到了分寸就立刻停下」的意思。”
“…唔。”阿朗看着对方在自己血红手心写字的样子表情一柔,紧紧抿着嘴也遮不住嘴角泛起的温暖笑意。他看着徐飞白又帮自己把手套戴好,才收回手,“可我师父,我们那儿可没这种事。这斗蛊啊,一旦开始了,就一定是得寻个你死我活的。中原人比剑拼的是武,我们斗蛊啊,拼的是命。所以这等大事,哪能让当家的来搞哦,才不管什么礼不礼的。要有人来找当家的麻烦,下头人没死光前,绝不会让当家的出手的。这家里的小儿输了,死了,也就认了,家还在,也多少晓得了对方的底,将来要报仇什么的还有的算。这当家的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徐飞白听了连连点头。中原武林大多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尤其是那些名门正派,他也是见识过的。哪怕是一开始说好交流武学的切磋战,最终因为放不下颜面,或者简单的「输不起」,搞得家破人亡灭门的故事也并不少。像阿朗他们那儿这种把面子看得那么豁达的倒还真不多,一时也觉得新鲜。
“要嘛不斗,要斗哪有人没死就留手的说法?所以输了的也是认命,技不如人嘛。”
“话也不是那么说,如果只是交流…”
“为什么要交流?我听说很多武林高手,一个人闭关好多年,也到了天人之境啊,跟人斗不就是要杀人吗?”
“…也不是那么说…”徐飞白似想到什么,也是一时语塞。阿朗的话处处都让他觉得不对,但却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纠正他,“…要照你那么说,家里的人全都不在了,这当家的就算活下来,当的还算是家吗?最后被留下来的人也不一定是想被留下来的…”
话一出口,阿朗也是一愣,好一会儿没说话,像是在认真琢磨着徐飞白说的话。
“…好像也有点道理…唔,小哥哥说得也是,入乡随俗嘛,我会多学学的。我爹是中原人,但我娘是苗人,我又是师父带大的,很多时间我都觉得自己跟他们比较亲哩。中原很有意思,但好多事我都还不太懂。那一套一套的道理也好,礼…礼数?礼数也好,都不太懂,太麻烦咯。”阿朗抬头看向徐飞白,“刚才小哥哥是在我手心里头写字吧?痒得很哩。我也不识得几个字,你多教教我罢?”
“嗯?好啊,举手之劳。”徐飞白应道,“会痒?我还以为你手上木得很,若是不适我…”
“不会不会,没不适!”阿朗赶紧解释道,“我手上虽然这样子,但其实还挺能知道事咯。别的地方你拿刀子割我,我都不一定晓得疼的。就只有手上还能觉得点…”说着他作势往自己脖子侧捏起起皮拧了下,白皙的皮肤立刻红了一片,但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点不疼的。”
“难怪…”徐飞白恍然大悟,心想上次他睡着时自己对他的推搡他没点反应,怕也是因为感知迟钝的关系。对此他倒也没太多好奇,想必也是因为他这怪病导致的吧。这少年现在看起来活泼开朗,原来也是有过一身旧疾,让他不由觉得可怜起来,“所以上次那老板娘捏你的脸,你是故意喊疼的?”
“…呃—”阿朗耳朵一红,脸上表情也是一滞,“这瞧见了就、就装装嘛…”
“挺狡猾的啊小子?”徐飞白说罢难得地大笑起来,把阿朗笑得是怪不好意思,对方低着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拍了拍怀里的孩子,才让他压低的笑声。
“还笑呢。我说呀小哥哥,我虽然挺难察觉到别人碰,但要谁「盯」我,我可晓得。”阿朗有些得意地仰起下巴,“习武之人不是常说嘛,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我对筋骨皮是没什么知觉,但这「气」我可晓得的清楚噢。”说到这儿他眯起眼睛故意阴恻恻地笑了几声,还掩住了怀里孩子的耳朵,“前几天夜里小哥哥盯着我的时候可真是烫人得很啊,都把我给燥醒了哩。”
徐飞白很明显地听到自己脑袋里「轰」地一声,尴尬是次,倒是这小子这幅样子让他好气又好笑,要不是看他还抱着个孩子,一定少不了给他些教训。
“哈哈哈哈,不开你玩笑咯,小哥哥脸都绿了。”阿朗自顾自地乐了一会儿,也不多捉弄他,反倒安静下来看着徐飞白笑道,“…我爹虽然已经离开中原很久了,但他跟中原武林还是有些联系的。他跟我说起徐叔叔的时候,也是一直喊得他盟主。”他顿了顿,“我爹喊小哥哥的爹一声盟主,我又喊你一声小哥哥,你家还是有当家的。”
徐飞白听他那么说,一时间竟是有些恍惚。
此时忽然一声马鸣。
“二位公子,”那车夫停下车,回过头来,“这临安到啦,你们自个儿进城去吧?”
两人才发现已经到了热闹非凡的地方,高耸的城门,来来往往的各色行路人,无一处不显露此地和先前几处落脚镇子完全不同的排场。
都城·临安。
-《往临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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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拖好久…我真的很不擅长写这种…严格上来讲我也不擅长写长文…
但总算是走、走完这一段了…
后半段要说的跟原先计划的差好多,但我尽力了||表达不周实在是…望多包涵||希望不会让人感觉看得太乱T0T(喷泪)
好像没什么要多说了只希望下一篇能尽快写出来赶进度(哭
仍然感谢看到这里的您们,万分,万分感激,这次真的相当不满意但无奈话已经放出口了说更新就更新为了声誉也只好ry(我也确实做不到更好了越拖反而越没底…)
希望您们还会期待这小子的后续……(躺平
以上!再次感恩!Orz
※计字9526,打算六千结尾结果一路狂奔…
※我果然对黑精灵爱的深沉
※为什么和加瓦尼都是来自沉默者曾经跑过的地方……而且写了一半才发现……
※我觉得我会搞死她……
1.薇塔塔
“你知道夏德娜么?”
看起来只有十来岁模样、深紫皮肤的女孩——虽然他知道这孩子如果只论实际年龄八成比他还大点,甚至还大很多,天知道这种诡异的种族是如何生长的——正睁着一双没有瞳孔的银白大眼看着年轻的男人,用精灵语这么问他,而男人看着那双眼睛有些出汗。虽然他在这卓尔的城市里已经躲躲藏藏地待了有些时日,毕竟还是没有这样近距离地与纯正的卓尔接近过,那一双眸子看得他心里发慌,他还得在这个卓尔小姑娘面前保持他不动摇的坚定表情。
而那小姑娘离他的脸又近了些。
“所以,你知道夏德娜大人么?”
男人终于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知,知道啊。夏德娜大人是你们……至高无上的女神。”
女孩好像很高兴,咯咯笑着在男人面前转了个圈,他好像看到了小姑娘亚白色裙摆下的一抹春光,虽然他现在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夏德娜大人是最——漂亮的哦?”
女孩的笑声和地面上那些白色皮肤的孩子一样,带着纯真诚挚的快乐喜悦。
“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来信仰夏德娜大人呢?”
如果我信仰了夏德娜,这辈子就再也没脸见我妈了,男人心里这么想。
“没关系,就算你不信仰夏德娜大人,她的美丽也不会因此受到影响的。”
女孩仍然在自说自话,男人在她没有瞳孔的眼睛里看不出情感。
“说回来,你不是我们的同族呀……”女孩捏着下巴看着男人,他也随着女孩的话紧张起来。
不是同族,大概意味着这已经让卓尔们认为自己的城市遭遇了入侵,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也会对他痛下杀手,比如面前的这个小女孩。
手中的匕首已经被他牢牢按住,随时准备照着女孩纤细的脖颈划下。
然而她的下一句话出乎他的意料。
“所以你是没有地方住才在这里吗?”
“啊……。”
无法反驳。
虽然是地下世界,没有阴晴雨雪的天气,却还是有白天黑夜的温度变化,男人自从误入卓尔城市后就一直躲躲藏藏,平日里找些蜥蜴苔藓充饥,也是被折腾得面黄肌瘦。
“为什么不回家呢?”女孩扁起嘴来,歪着脑袋看他。
我首先得能再次通过你们戒备森严的城门,男人腹诽。
“你是不想回家?”女孩蹲了下来,雪白的长发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在地上仿佛绸缎。
“想,怎么不想。”男人不想再看着女孩那双诡异的银白眸子,转而看着“天空”中发光的苔藓,“我的家比这里好多了。”
“可是我觉得,这里挺好呀?”女孩声音里似乎有不解,似乎是蹲着不舒服,扑通一下坐了下来,男人敏感的耳朵里似乎听到了什么金属碰撞的声音。
铃铛?
“每个人都喜欢自己家,觉得自己的家好。”男人叹气。
“我不喜欢自己家!”她的声音瞬间拔高,一直看不出感情的银色大眼中一瞬间竟然迸发出堪称杀气的情感,空气陡然变得像是凝胶入肺那般难熬,似乎有极细的钢丝要在男人脖子上勒出缢痕。
“冷……冷静!”
男人知道如果自己不让这孩子的怒气平息,这里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抚上她的头顶。
女孩好像愣了一下。
“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家呢?”
他克制着自己抖动的喉结,尽量让声音温和厚重,像是在安抚一只愤怒的幼狮。
“家里……”她猛地摇头,头发散乱成一团,有亮晶晶的什么东西从她眼角涌出来,被她用袖子狠狠擦掉。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永远都不会告诉别人的那种。”看着似乎已经安定下来的女孩,男人松了口气,继续抚摩着那头手感相当不错的长发,“你叫什么名字?”
“薇塔塔,”女孩站起身,男人再次听到了那种细微的金属碰撞声,“薇塔塔·拉雅特·德拉娜。”
“我叫修,修·雅兰。”男人看着女孩,“我们是朋友了么?”
女孩扁了扁嘴,跑开了。
“也许是吧。”
之后的日子,男人靠着这个小女孩生存了下去。
薇塔塔会每天定时给男人送来饭菜,虽然这些卓尔的食物在男人吃惯了人类粮食的嘴里索然无味,却能够让他把被耗得差不多的体力渐渐恢复过来。而他作为回报,则把他所见过的世界一点一点告诉这孩子,薇塔塔的眼睛似乎每次听他讲述时都会染上不同的颜色。
——这个女孩,拥有着不似卓尔的善良和单纯,男人这么想。
“等到你离开了,我还怎么知道外面的事情呢?”女孩这么问他。
“我带你走,你愿意吗?”他喜欢抚摩薇塔塔的头顶,那头发顺滑冰凉,却不像地下世界的夜晚那样深寒入骨,给他种很舒服的感觉。
“愿意。”女孩子银色的眼看着他,带着笑意和似乎与他如出一辙的坚定,“我要去看更美的世界,夏德娜大人也一定会高兴我看到了更美的世界。”
“我要和你一起,去看你口中的那个彩色的光明的世界。”薇塔塔笑得眯起眼睛,精致的尖耳朵在发间抖动,小小的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
2.逃离
苔藓在头顶闪耀,像是男人曾经见过的沙漠星空。
不起眼的黑色影子钻进了同样不起眼的小巷,贴着墙学了三声猫头鹰叫,咕咕的声音在地下世界这不能称为“夜”的夜晚里稍微回旋了下,便干干脆脆地湮没于空气中。
“薇塔塔?”男人从角落里闪身而出,看见巷口精瘦的小小身影。
“雅兰?”女孩的声音细若蚊鸣,却清晰地传入男人的耳朵,“我都准备好了哦?”
走到近前修才发现,薇塔塔今天并没有穿着她平日里那身亚白色的长裙,而是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袍,雪白的发盘在头顶,所有的首饰都不见了,腰上两把黑色皮鞘的修长细剑紧贴着腰,比起她牧师的身份更像个战士。
“像个骁勇的女战士呢,薇塔塔。”男人想要去摸女孩的头,却发现高高的发髻下他竟然无处下手,只好空摸一下缩了回来。
“我是夏德娜的牧师,才不是战士!”薇塔塔似乎哼了一声。
“好好,夏德娜最美丽聪明的牧师薇塔塔小姐,现在我们要执行作战计划啦?”修的语气里有连哄带骗的成分,显然已经把她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孩子。
女孩拽住他衣袖的一角,轻轻笑了一声。
薇塔塔不愧在这城市生活了六十多年,现在她正在那些对于男人而言完全无法发现的小路缝隙之间轻车熟路地穿梭,他则只能勉勉强强地跟上女孩的动作——这些小路并不好走,有的地方还几乎会卡住修不算魁梧但也还强壮的身体。
很快城市黑色的石质大门便出现在两人视野之内,修的眼睛即使是已经适应了黑暗也还是无法看清楚门口的情况,薇塔塔却停了下来,躲在墙后观察着门口的动静。
“十几个人……十五,十六。一个小队。”女孩啃指甲的声音小而清晰。
“怎么办?”见识过卓尔间的斗争之后对自己的身手没什么自信的修把目光放在孩子身上,却看见薇塔塔对他咧嘴一笑,猛地把他推了出去,男人被一掌拍在背后,一口气冲出肺来,惊呼出声。
——这女人是魔鬼。
修一瞬间看到的那抹笑容不再是那个纯真的卓尔牧师少女薇塔塔,而是一个纯正的邪恶卓尔在向他露出杀人的獠牙。
卫兵听到修的惊叫向这边看了过来,男人算是白皙的皮肤和一头耀眼的红发在这黑暗的城市里分外显眼,立刻被视力极佳的卓尔战士看出了人类的身份。
然而出乎修的意料,他们用那种复杂且快速到他一头雾水的手势交流一番之后,并没有立即把他拿下或是杀死,只是来到了他身边打量,虽然他被那些或红或白没有瞳孔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这些卓尔战士却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更像是在看着什么稀奇的新鲜东西。
——金属碰撞的声音。
细碎,灵巧,像是曾经在薇塔塔耳尖晃荡的银色铃铛。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脚底悄悄爬动,大概是在这城市里随处可见的蛇和蜥蜴。他不敢低头,怕自己一有什么动作这群无法知晓想法的战士便会手起刀落,让他再也见不到地面上的太阳。
——想靠一个小女孩从这里逃离果然还是太大意了。
卓尔本身就是充满了欺骗与背叛的种族,你会相信一个卓尔的后代,不是自寻死路么,修·雅兰。
他自嘲一样的笑了笑,开始打算最后搏上一把,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拉上个垫背的。
——雅兰,蹲下,保护好自己哦。
女孩细小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脖子一阵瘙痒,修侧头,只看到一只蜘蛛慌慌张张从他肩膀横越过去。
相信她?
不相信她?
年轻的男人狠狠咬了自己的嘴角,由于突发状况而混乱的大脑被痛感刺激,思维回路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又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一名战士拔出了刀,刀锋在黯淡的光里闪出的光竟也和地面上反射阳光的那些寒冷刀剑一样刺眼。
我命绝于此么?男人心想。
划破空气的刀光和着扭曲的雾气在他面前升腾交织,时间似乎忽然变慢,修本能地伏低身子,听到金属破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有人踩在他的背上,旋即跳起的冲力压得他感觉自己的脊椎仿佛碎裂,黑紫色的雾气在他身边猛地凝结成荆条,仿佛牢笼将他牢牢罩住。
他单膝跪在地上剧烈咳嗽,咳出一口血痰,抬起头看向牢笼之外——
血液在空中飘浮,在他头顶飘浮。
鲜红的血向着牢笼飘浮,在其上聚成巨大的球体,然后丝丝缕缕地被那些雾气所吸收,荆棘牢笼上的棘刺迅速向外生长,仿佛战场上被投掷的长枪,刺穿了至少十个战士的身体。
一切都在一瞬间内出现,这些训练精良的战士甚至没有反应的机会。
剩下的战士在惊怒之后看到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黑衣的牧师少女正微笑着站在牢笼的顶端,她的外袍已经敞开,里面并不是卓尔女性常穿的花纹繁复的衣裙,而是一条条坚韧的武装皮带,插满了晶亮的短武器,女孩微笑的嘴里叼着一把黑刃的短刀,双手细剑业已出鞘,剑花如同他曾见过的春日百花绽放那样缭乱,寒光之中那些被刺穿的战士再无声息,倒是围绕着薇塔塔的那些黑色雾气在他们血液的滋润下实体化得更加迅速和真实。
“薇、薇塔塔,薇塔塔·德拉娜大人!”有个战士似乎认出了薇塔塔,声音在颤抖。
一把短刀穿透了他的喉咙,战士被惯性带倒,痛苦地抓着已经无法接受空气的胸口,血沫从他的口鼻和喉管中溢出,赤红的眼已经目眦欲裂。
“我叫薇塔塔,但我不是薇塔塔·德拉娜。”修听到女孩不满的口气,像是小孩子任性那样的表达,带来的却是比什么都真实的死亡,“我叫薇塔塔·拉雅特了。”
“……您要舍弃德拉娜氏族的姓氏么!”另一名离薇塔塔更近一些的女性惊呼出声,她的耳朵不像其他人那样的修长精致,皮肤也是比起薇塔塔来更显浑浊的紫色,更重要的是她红色的眼中有黑色的小小瞳孔,看起来并不是纯正的卓尔,大概是被掳来的外族女性生下的后代。
——也许是个半精灵呢。
女性战士的话音还未落下,薇塔塔左手的利刃就刺穿了她的右眼,剑尖从她脑后冒出,尖厉的叫声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
“杂种。”女孩轻蔑地啐了一口,剑尖缠绕的雾气尖叫着,仿佛毒蛇钻入女性的五官,她轻描淡写地挥剑,女战士的上半头颅应声而落,“我舍弃它与否与你何干?”
余下的几个战士开始后退,却和最初的死者们一样被突然实体化的雾气固定在了原地。
“我们只是想出城而已,对不起咯。”
女孩嘻嘻一笑,那黑雾随即迷了修的眼睛,待到那些实体和非实体的雾气全部散去之后,他看到的只有一地残损的尸块。
“我们可以离开了哟?”女孩背着双手微笑,烈火的花在她背后燃起,哔哔剥剥的爆响连带着人体烧焦的臭味刺激着男人的五感,“只不过这次离开,我就再也回不来啦。”
——她到底是杀戮的天使,还是残虐的魔鬼呢。
“我还能活几百年呢,可是再也回不到这里了。你要负责哦?”
修·雅兰觉得,自己大概在这短短的几十年间参不透这个问题了。
那以后的行程比起黑暗的卓尔城市来几乎是通往天堂的大道,他们一路向上,直到看到那一抹金色的光芒,薇塔塔一声惊叫被修用外套盖在了头上,她悄悄掀开黑色的布料,没有瞳孔的银色眼睛第一次被光芒点亮。
“夏德娜大人,我看到了哦。”
3.活着
一晃眼十年便过去了。
那时候从地下城市逃离的两人已经在这个叫做克林菲尔的沙漠湖都定居下来,尽管那时候被阳光灼到眼睛的薇塔塔捂着眼在地上打滚哭喊,完全没有卓尔牧师家族“德拉娜”的那种“气势”,连她在地底大杀特杀的那副修罗样子也好像只是修做的一场梦,刚刚发现这世界竟然是如此无情荒芜的女孩还是决定留在修·雅兰身边。
而现在薇塔塔已经有了个优雅少女的样子,然而她的表情话语等等无一不透露着她还是个孩子的事实。
比如家里蹲。
“我不要出去啦——”她拖着长音抱着桌角耍赖,完全没有一个八十来岁的精灵——或者是个会随时随地大开杀戒的卓尔——该有的叛逆样子,“出去要被烤成精灵干啦呜呜呜呜雅兰坏人!”
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青年的修虽然可以独立接下委托养活两个人,却还是想让薇塔塔出去走走,然而他和当年在地下时一样,仍然对这个女孩束手无策,只好放任她蹲在屋子里最黑的角落,躲避瘟疫一样躲着她曾经最想见到的阳光。
阳伞竖在门边,本来是修买回来给她遮挡阳光用的,却被她当成大杀器一样敬而远之。
“我出去了——”修习惯性地挥手向薇塔塔告别,摘下墙上挂着的长剑挂回腰间,“别到处乱跑,想出去等我回来哦?”
“谁要出去啊!”女孩躲在黑暗里咆哮,像只炸毛的猫。
男人哈哈一笑,随手开门门,门外炽热的阳光一瞬间射进门内,薇塔塔一声哀鸣闭眼抱头,再睁眼时室内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昏暗。
“雅兰,大笨蛋。”女孩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哭腔。
太阳落下去了,房间的空气慢慢凉了下来,女孩也从黑暗中摸了出来。
修还没有回来。
她心里有点不太安稳,平时的修应该已经带着晚饭回来了才是,这时应该是房间内飘着饭香的时刻——不得不承认,这个修·雅兰虽然有些坏心眼,做的饭还是相当好吃的——而今天他从午饭后出门就没了音讯,薇塔塔也不太敢出门去找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红色月亮升了又落,天空亮了又黑,少女从开始的假装镇静到自我安慰,太阳再次升起时她终于哭了起来:“雅兰……”
她第一次拿起那把精致漂亮的阳伞,打开门,然后便暴露在克林菲尔金色的阳光下,深紫色的皮肤仿佛要被炙烤得着火,眼睛连地面的反光都无法接受。
找到修·雅兰。
女孩的脑中只盘旋着这么一个念头,她眯着眼睛,步履蹒跚,虽然宽大的伞面已经罩住了她身体的大部分,还是会不时有哪一部分露在外面,被灼伤的痛感持续不断地在她身体的各个部分出现。
人很少,这种过于强烈的光线对她的眼睛会构成不可逆的毁灭性伤害,然而她在这陌生的城市里走着,穿过陌生的、带着敌意的大街小巷,寻找修火红的头发。
太阳从东边升到头顶,然后挪到西方,沉沉落下,最后连它所留下的热气也消散殆尽。
手在发抖,能够稳定地紧握杀人武器的那双纤手却握不紧那把轻飘飘的阳伞,最终它落在地上翻滚,沾了整整一个伞面的灰尘。
“修——修——雅兰——!”女孩哭着大喊,路过的人们带着怀疑和警惕的目光看着这样一个卓尔少女喊着一个属于人类的名字,觉察到这一点的女孩戛然而止。
找到又怎么样?找不到又怎么样?
她拾起阳伞,重新用它挡在自己头顶,循着来路向家走去。
那里过去可以称为家,修·雅兰说两个人便可以构成一个“家”,然而现在只剩她一人,但还可以称为家。
走了不知多长时间,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生活了十年的那间屋子,然而门口已经坐了一个人,火红的发在夜晚的风里飘摇,似乎在等待什么似地望着天空。
“雅兰!”女孩跑了起来,那身漂亮的衣裙并不方便她奔跑,但已经足够了。她跌跌撞撞来到男人面前,却对上了那双空洞无神的眸子。
所有她所了解的人类感情,狡黠,戏谑,促狭,还有些微的恶意,都不见了。
映照在薇塔塔眼里的,只有那双失去了光彩的瞳孔。
那以后的几天,薇塔塔愈发觉察出了修的不正常。男人不吃不喝,只是每天痴痴地盯着天空,盯着那个薇塔塔这一生都不敢用眼睛去看的巨大火球,原本精壮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地干枯下去,就算薇塔塔给他喂些食物和水,也只能让他吃下大半。更糟糕的是他会不时陷入幻觉,有时捧着薇塔塔的脸仔细端详,眼中却像是没有这个人,有时一个人缩在墙角哭泣,像极了以前的薇塔塔。
为什么呢?薇塔塔无法理解。
外面的人说这是瘟疫,如果是瘟疫为什么她没有染上?偏偏是被这个一直都很可靠的男人被感染,变成这样一副废人的样子?
“你太狡猾了……”她经常这样看着那个盯着太阳的男人小声嘟囔,男人一如往常地看着天空,却连火红的发色都黯淡起来。
“雅兰,大坏蛋。”
却不会有回应了。
日子似乎这样也可以过下去,她重新拿起了那两把细剑,学着修以前的样子去接受雇佣任务,虽然以她一个卓尔精灵的身份能接到的委托很少,还是能够和之前的积蓄一起撑起两人的生活。
——更何况,一个病人和一个小孩子根本吃不了什么东西。
薇塔塔能够做的只有祈祷,每晚对夏德娜的例行祈祷里多了“让修快些解脱”。
这疾病至少目前看来是无解的,如果让这个人这样活下去,还不如快些死去,到他所信仰的神那里。
她本可以轻易杀掉他,却无法下手。
十年前,她为了让他带她逃离那个漆黑乏味的城市和古板严苛的家庭而没有杀他,来到克林菲尔后她为了能稳定地生活没有杀他,现在呢?
现在这个叫作修·雅兰的男人,对她而言只是个累赘。
可为什么她就是无法杀死他?
很简单的,明明很简单的,只要将匕首切入他的喉咙,就能让他几乎没有痛苦地死去,这样的仁慈,夏德娜大人也会高兴的吧。
为什么她却连拿起匕首的勇气都没有?
杀死自己同类时的那种决断和残忍哪里去了?
薇塔塔,你还是个卓尔么?
女孩修剪得圆润好看的长指甲刺入手掌,红色的血顺着手指滴下来,洇湿了白色的地板。
4.幻痛
薇塔塔从街上的风声中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据说克林菲尔最近来了一拨从遗都还是不知哪里而来的冒险者,他们自称可以帮忙解决这难缠的瘟疫,薇塔塔却对他们的话表示怀疑。
现在的她无法相信任何事情,除了夏德娜大人的神谕。
她曾经偷偷窥视过那个带头的人,看起来长得还算端正,却带着一股奇怪的气息,那种气势仿佛那年轻的、甚至还尚是少年的人能够君临天下,能够斩断一切阻挡于他面前的东西,无论那是人还是世界的恶意。
然而这样的人能够斩断这场无妄之灾么?
对那个天庭饱满眼神奇异的少年,薇塔塔持保留意见。
之后那些人似乎进了皇宫,他们甚至要和那个出了名难缠的旅团合作。
做梦呢,那群人。薇塔塔这么想。
天是黑的,颜色仿佛能挤出血来。
“雅兰……”薇塔塔像之前修对她讲述外界的故事一样对着毫无意识的男人讲着外面的一切,手里则在细细修饰着她那些许久不用的匕首。
石质、银制和其他金属的没有什么损坏,只有铁质的短锥染上了些许的锈迹,她拿着磨刀石细细打磨,却不知打磨完了会有什么用。
少女长叹一声,扔下已经变得光亮的短锥,趴在桌上打量修·雅兰的侧面。
男人虽然已经三十出头,那张脸的杀伤力还是不逊当年,十年前没有杀死他的原因之一大概也有他长得帅这一点吧。而现在无意识中的他却平添了一层病态的静谧,没了他平日里那种满肚子坏水的促狭微笑反而让他更好看了些。
“啧,浪费了。”薇塔塔咂了下舌头,伸手去拽了拽男人的脸颊,意料之中的仍然没有回应。
如果是他正常的时候,会两手扯住自己的脸往两边狠狠拽,然后让她捂着脸在墙角不满好一阵子吧。
女孩有点遗憾地收回手,最近修的脸也越来越瘦,皮肤的手感也没以前好了。
“你说你……唉。”女孩趴在桌子上,用脸蛋感受桌面的冰冷。
——这世界、这命运的冰冷大抵如此吧。
她这么想着,陷入了几乎无意识的假寐状态,直到被外面骚动的声音吵醒。
“开门!快开门!!”有人在门外狠狠地砸门,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恐惧。
薇塔塔不知恐惧是什么,只懂得敌意。
这声音让她感到这人正在敌人的包围下。
她不想放这个人进来,于是决定无视——房间里并没有开灯,现在的修并不需要灯火,她更加不需要。
然而一直对外界毫无反应的男人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薇塔塔一瞬间看傻了。
他保持这样已经至少半月了,忽然就对外界的刺激有了反应,这画面的冲击性决不亚于她看到一个男性卓尔受到了夏德娜的神力恩赐。
修·雅兰尚未干枯的手拧开了门,那双手和十年前一样修长有力,只不过长在了一个已经变得无法使用它们的人手上。
门外的人扑了进来,是附近一家水果店的店主,他跪在地上,满眼都是非人的恐惧。
“病人……病人,全都发疯了!”
女孩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话,病人疯了?这些病人不是早就都已经疯了么?
“他……它们……”店主语无伦次,突然瞳孔收缩,喉间发出痛苦的悲鸣。
然后他倒在了女孩的面前,大量的血从他的颈动脉流出。
他背后站着个看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一口牙齿已经被男人的血染红,看到薇塔塔之后咯咯笑了出来,然后扑向她——
手起剑落。
女孩的身体一瞬间被分成三段散落在地,血顺着少女手中的细剑流下,与男人的血交织,浓烈发甜的血腥味和深红晕眩的色彩令她的神经兴奋起来,充斥着她的每一个细胞,呼唤着她卓尔精灵被扭曲的本能,她的大脑已经被绚烂的红色所占领。
“……真是狡猾的人啊。”她舔了下嘴唇,那里沾了小女孩四处飞溅的血液。
“你也是……”她用剑尖戳了戳女孩尚在抽搐的尸体,然后划过店主的身体,“你也是……都是这么的,任性啊。雅兰也是。”
手中的剑狠狠地刺入那店主的心脏。
“擅自放了这些人进来……雅兰也是太任性了。”她看着红发的男人。
他一步步走近少女,秀气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睛中放出野兽般的光芒,两只骨肉匀停的手一点点接近薇塔塔纤细的脖颈。
“雅兰也要和那些人一样,杀死我么?”
没有回答。
“雅兰不是在那时候同意了一直带着我么?”
没有回答。
“我再也回不去那里了,我背叛了我德拉娜的姓氏,我背叛了我的族群,为了把你带离那个黑暗的城市。”
没有回答。
“现在这就是你的回答么?”
那双手握住了少女的脖子,猛地收紧。
薇塔塔剧烈地咳嗽起来。
疼。
颈椎疼得厉害,仿佛要碎裂,她已经无法呼吸。
修·雅兰将她举起,少女双脚离地,却没有一丝挣扎。
这就是你的选择么。
少女脸上波澜不惊,依然盯着男人那张好看的脸。
男人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感,他的双手仍在收紧。
那双抚摸薇塔塔头发的手,那双帮她挑选衣服的手,那双拉着她离开黑暗的手,如今要成为了结她生命的手。
然后这双手蓦地松开了,女孩跌落在地。
修·雅兰无力地垂下双手,
“可惜你不能道歉了,人类。”薇塔塔从男人胸口拔出了短锥,刚刚被拭净锈迹的锥身上已经满是鲜血,她甩掉那些血迹,将光亮的短锥别入腰间。
“那些人,是要去拯救世界?”
血液在她脚下蜿蜒如毒蛇,女孩手中紧握武器,银色的眼睛被远处的火光照亮,那里喊杀声震天,古老的歌声里糅着深沉了几千年的悲愤,仿佛讲述亘古的战役永无完结,死去的灵魂永远无法得到拯救,这哀伤的世界将会如何走向无法挽回的末日。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在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但这世界如果要被毁灭,夏德娜大人会困扰的吧?”
夏德娜大人。
少女默念着那个名字,阳伞的伞尖和皮鞋的鞋跟踏过黑红的血液,如同踏过了那将近三万个日夜的时光。
“你是第一个……不,第二个想要拯救世界的卓尔精灵。”那神祇如是说,散发着明亮却不灼眼的白光。
“第一个是谁呢?”少女背起手,她喜欢这种光,让她感觉并不刺眼,却又明亮温暖。
“你自然会知道的。”
语毕,那温暖美丽的白光便包裹了娇小的卓尔少女,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头熟悉的红发,那人朝她拼命挥手,向着她奔跑——
雅兰……
人类啊。
肮脏、污浊、自私、任性的人类啊。
她义无反顾地朝着那片广阔无垠的星海下落,白光裹挟着她掠过无数的世界无数的星辰,少女在光里哈哈大笑。
自己曾经说,回不去了啊。
但是我为什么要回去呢?
我是薇塔塔,薇塔塔·拉雅特·德拉娜,德拉娜家族的三女,背弃了姓氏和族群、以全部身心奉献于夏德娜大人的卓尔精灵牧师。
夏德娜大人,请给我拯救这个美丽世界的能力,我将创造出您所爱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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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塔塔降临于白色的无名之城时,这里还是一座彻彻底底的空城。
然而她总会在不起眼的地方发现那些显示着人存在的痕迹,比如摆满了鲜花的旅馆,覆着一层白灰的火堆,正在腐烂的苹果核。
她撑着阳伞,无名之城的阳光没有克林菲尔那样的暴虐脾气,不会在一瞬间就灼伤她,于是少女还算悠哉地行走在窄窄的巷子里,同时注意着她能注意到的一切。
然而女孩的散步被一阵熟悉的味道打破了。
甜腻的、带着铁锈味道的气息。
——死亡的气息。
女孩的鞋跟在空空如也的巷子里回荡,一转眼便不见了那小小的紫色身影。
她转过小巷,踏上大街,那头火红的发便在她眼前燃烧了起来,还有精壮的背影,在腰间晃动的长剑。
“修……雅兰……?”
女孩嗫嚅。
那么熟悉,好像在克林菲尔的十年是自己做过的一场异常真实的梦,修·雅兰依然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冒冒失失地四处乱闯,误入了卓尔城市,正在等着一个叫作薇塔塔的少女牧师拯救。
然后红发的人转过了身。
——我叫薇塔塔,是夏德娜的牧师。我是奉夏德娜大人的神谕来帮助大家拯救世界的喔。
绝对、绝对,不是来引发战争的邪恶卓尔。
如果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呢。
毕竟,人类都是如此的狡诈残忍、幼稚任性。
我薇塔塔,最讨厌人类了……
说起来,你见过一个叫做修·雅兰的男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