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鸣火这样骂也倒不是没有理由的。
议院在经过讨论之后,他们一致决定支持龙帝的做法,遏制白光龙王不义的造反。
信里起码有三分之一的桥段都在写议会多么的正气浩然,他们声色俱厉地痛斥白光龙王有多么混蛋,把什么民生啊经济啊通通扯了一遍,装成十分忧国忧民的模样。不知道这帮国家经济最大的蛀虫们在下笔的时候有没有脸红害臊。
反正凰鸣火看见这封信件居然有脸写得如此冠冕堂皇的时候,都替他们感到羞愧。
事实上,议院能得出这个结论,凰鸣火倒也不算太意外。毕竟如果哪天白光龙王真的打下了属于贵族老爷们的土地,他们的官就没法当了。这帮议员也许不清楚民众的疾苦,但有一点他们倒是清楚得很——失去了可以作威作福的身份,他们连个屁都不是。
然而在交给凰鸣火的文书里,议会要求她去做的,写作支持,读作声援。
他们唯一提供的实质性帮助仅仅是刚才涅埃尔交给凰鸣火的小瓶子,在那深不透明的瓶子里,安然躺着一滴凰血。
据说这滴血的主人是恸哭亡灵年代的露睿恩。
很多异族人都不知道露睿恩的鼎鼎大名,甚至许多魔妖都早已遗忘了她的存在。但每一个生活在凰桐林的魔妖都十分清楚,炽焰凤凰露睿恩,她是恸哭亡灵年间魔妖的信仰神,代表了凯旋与胜利。
凰桐林就曾是这位伪神巨大而华丽的宫殿。
后来她无缘无故地消失了,甚至于龙神和海神在对抗狼人神的时候,她都不曾出现。但毋庸置疑的是,服食她的血液,将会让一只魔妖有能力触碰神的力量。
在信里,议院要求凰鸣火把这瓶珍贵的神血交给斯奇拉克奇,好让这位本就能打的龙族更加能打。
这就算是灵魔联盟对龙城的支持了。
涅埃尔骂得没错,这帮子乌龟王八蛋,哪怕是一个兵也不肯给。
先不说龙族是否真的能够跟魔妖一样,服食强者的血液之后会获得力量。即便龙帝真的能够凭借这滴神血达到一个无人匹敌的高度,他终究还是一个人。
仅仅凭借一个人的力量,绝对赢不下一场战争。
想要真正帮到龙帝,就必须有兵马的支援。
凰鸣火将信纸和瓶子带回自己的宿舍,忍不住将信纸拿起来看了又看。她抱了一丝渺茫的希望,试图从字里行间看出点言外之意来。魔妖希望这帮议员会跟传奇小说里写得一样,在文字之中暗含了其他的提示。机智的主角看懂了这道提示,然后议会里的老东西哈哈大笑说恭喜你通过了测试,然后为主角提供巨大的帮助。
然而很不幸的是,这封信直白而简单,对,宛若议员们的大脑那样简单——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只提供凰血,不借兵。
凰鸣火十分郁闷。她趴在桌子上,一直盯着放置神血的精致瓶子看。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一样跳起来,做出一个无比大胆的动作——她打开瓶盖,咕嘟一口就将露睿恩的血全部吞了下去。
之后拉斐尔真的就一直跟在菲利克斯身后,还自愿做他的向导,带灵族在苍溪古森之中旅行。
这座覆盖面极大的森林有着不可捉摸的魅力,无数奇妙的植物在被巨木遮盖的世界下缓慢生长。为了追逐阳光而扭曲的它们互相交错攀附,仿佛勾勒出了一个巨大的致幻阵,让人眼前的景物拥有梦一般绮丽的错觉。就连地面也是美的,各色的落叶铺满了千篇一律的泥土,缤纷的落叶毯踩起来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柔软。
菲利克斯很快被森林里的风景所吸引——从未有哪个灵族会如此毫无顾忌地深入这片宿敌居住的领域。
但是拉斐尔似乎有着很高的声望,每次循着魔粒子追踪过来的魔妖们只要见到他,就会悻悻自行离去,没有谁敢打菲利克斯的主意。
并且,跟这条龙相处得越久,菲利克斯就越舍不得离开他。尽管拉斐尔这个笨蛋有时候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龙族费力去理解菲利克斯话语的神情还是让灵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至少这条龙并不觉得灵族那堪称恐怖的数学天赋是个不该出现的错误。
“虽然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你到底怎么处理如此庞大的计算,但是我非常喜欢你的思维方式。”有一天,拉斐尔忽然同他说:“那是更高层次的,对所有人来说都新颖的计算与思考方式,而我就偏偏很喜欢新东西。”
“停下,拉斐尔,不要再夸赞我了。”一直走在前面的菲利克斯忽然停了下来,十分不耐烦地转过头,和蓝龙澄澈的海蓝色眼瞳对视。
赛拉斐尔和他大眼瞪小眼,许久之后,龙族才微笑起来:“你这是不好意思了吗,小王子?”
裴伊诺亚家的王族立即把脸转了回去:“你管我啊?”
很快,听力还算不错的菲利克斯就听见蓝龙在他身后轻笑。灵族轻哼一声,也不知是有些许不悦,还是单纯的有点不知所措:“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好,我不笑。”拉斐尔开始哄这个别扭的孩子,他变回蓝龙,故作谦卑地低下头,把孩子拱到自己的头顶:“您可是位尊贵的裴伊诺亚,我哪里敢笑话您啊?”
菲利克斯抓住赛家特有的螺旋龙角,趴在龙族一蓬蓬柔软的发间。平常这孩子只要到了龙的脑袋顶上就会很高兴,他可以随意抚摸那些自然卷的蓝发,也可以触碰龙族略微冰凉的鳞片和拉斐尔脊背上细小的倒刺。
但是今天,孩子的兴致不高:“拉斐尔,我讨厌别人拿裴伊诺亚这个姓氏说事。”
“裴伊诺亚这个姓氏从一开始就给你带来了莫大的荣耀,你为什么不开心?”拉斐尔朝苍溪古森内的一处小湖前进,蓝龙喜欢把身子全部埋在水里,冰凉的溪水会钻进他的鳞片,他喜欢水在鳞片的缝隙之间缓慢流动的感觉。
自从认识了菲利克斯之后,拉斐尔在泡水的时候就会露出个脑袋,把孩子顶在头上。
反正菲利克斯擅长使用的就是冰粒子,也是个玩起水来不亦乐乎的主。
“荣耀?别开玩笑了,拉斐尔。我宁愿将蓝发染去,给自己带上异色瞳片,永远不去碰任何有关王族的东西——那些东西,我不想要。”菲利克斯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王族的鄙夷,一帮只顾贪图享乐,并无缘无故将自己视为更高等级存在的家伙,到底哪里好?
蓝龙缓步走入湖泊,只留脑袋在水外。他神色有些黯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小王子,你没得选。染发剂终有一日会褪色,琉璃的瞳片终有一日会丢失——你没得选。”
气氛似乎因为这句话而沉寂下去,树林间的蝉鸣鸟啼,树梢间泄露的阳光都失去了它们应有的鲜艳程度,空间里只剩下无奈与烦闷。
“没得选啊?”灵族失望地叹息一声。
“当然,这可不是叫你接受命运,只是叫你学会接受现在的自己。”拉斐尔又笑了:“如果学不会接受真正的自己,那么你永远也不能把自己变成想要的样子”
菲利克斯一愣。
他脸上浮现出了兴奋与向往的表情,却还是下意识地嫌弃道:“看来赛拉斐尔先生你并不是一个纯种的白痴嘛。”
“……呃,你嫌弃我啊?”
“没有!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