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Bloody 血雨腥风
因为要写一点团战,进行了一些怪物的畸变,只是为了装逼和写打戏(不然六打一打半天显得好菜啊),没有任何其他含义,实际怪物设定以企划组为准(磕头)。
不是很会写怪物,写完打戏感觉整个人被掏空,短暂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想写打戏了(……)词穷了。
很多特效描写,凡是有可能超出企划范围的都是特效描写。
Chapter 5
Bloody 血雨腥风
街边,一鬼一狼正在紧张对峙。
雷蒙德·克拉珀姆注视着面前目露凶光的红斗篷女狼,深灰色的瞳仁中泛起愉悦的笑意,雪色的獠牙自唇边探出。
狼人的咆哮在喉间滚动,锋利的白刃闪烁寒光。
——正当二者剑拔弩张,战势一触即发之际,急促的脚步、隆隆的轰鸣先一步闯入了滞涩的静默之中。
只见不远处,一只金毛吸血鬼与一名女性猎手快步跑来,他们头发在风中飘扬,脚下烟尘滚滚,脸上扬起缺德的笑容,背后追着一只巨大的怪物,兴高采烈地朝雷蒙德·克拉珀姆冲来。
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望见对面洋溢着的快乐气息,雷蒙德·克拉珀姆还是不由陷入了沉默。
“……”
在队友们热热闹闹的你追我赶、生死时速中,丑陋的怪物忽而踩到一滩油腻腻的东西,刺溜一下仰面摔了个大屁墩,发出震天动地的“咣啷”一声巨响,让大树都震了三震,差点掉光叶子变成一棵秃树。
伴着大地的怒吼,凯恩斯·洛坦与海伦娜·凯勒刚好飞奔到雷蒙德·克拉珀姆面前,一个急停止步,前者轻快地打了个响指,快活笑道:“雷蒙德,我们给你送礼来啦!”
“你什么时候放的法术?”海伦娜·凯勒微微喘息着,视线掠过旁侧的大毛与女性誓缚者,不无惊诧地望向灰白色头发的另一位狼人,脱口而出,“——雾凇?!”
“——海伦娜?”
……
海伦娜·凯勒上回与雾凇见面已是数年之前,起因是雾凇向獠牙党的狼人们派送了一份血名单,邀请同族共同诛灭曾屠戮狼人聚落的吸血鬼。
海伦娜有幸参加了集会,并与其并肩作战,诛杀了名单之上的吸血鬼。
这位豪爽而果决的狼人曾是最优秀的猎手之一,但当她所在的氏族因吸血鬼而几近覆灭之后,雾凇便率领氏族与獠牙党分道扬镳,踏上了没有尽头的复仇之旅,永不止息。
时至今日,贝伦海姆的某处仍旧残留着她留下的文字:
“……永生种饿了,人类就是食物,冷了,狼人就是衣服,无聊了,我们就是玩物。”
“它们今天会饿,会冷,会无聊,明天也会。”
海伦娜·凯勒深以为然,并将之视为高明的远见。
但眼下显然并非叙旧的好时机。一晃神间,方才跌倒的怪物已奔袭而至,气势汹汹猝然挥剑斩击。而另一个方向不知从哪冒出了同样妖异的怪物,恰好分开菲比与大毛,并向人类誓缚者发动迅猛的偷袭。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雾凇的杀气仍锁定在雷蒙德身上。凯恩斯熟练灵活地再次后撤,估算施法距离。街道的宽度并未给狼人留出闪避的余地,后方又是同族与临时队友,避无可避。仓促之间,海伦娜断然降低重心,将力量灌注于握剑的双手之上,压低剑锋,提步屈膝抡起长剑,以硬碰硬,爆发全力挥出一道截击!
罡风席卷,血迹斑斑的斩首剑遽然落下,厚而宽的剑刃毫不容情地向银剑撞去!
“铛——!!!”
虬结的怪物手臂所蕴含的力量不容小觑,海伦娜双臂一沉,立即屈膝以抗,稳住重心,双足却仍被这凶猛浑厚的一击砸入地面!大地轰鸣,以狼人为中心绽开裂纹。
不知疲倦的怪物继续施力,银色长剑寸寸压低,海伦娜瞳仁紧缩,面色铁青,眼见难与怪物蛮力相抗,有心脱离,奈何对面的力量竟山高海深,万钧之力当头罩下,将她死死压在地上,毫无抽身的契机。
狼人喉间涌起怒吟,肌肉块块绷紧,正待变化成狼奋力一搏,一道悠扬的声音却倏然自后方响起。
『——予尔迟滞之影。』
血族的咏唱优美有如春天的叹息,春日深处却是微醺的凉意。
富有韵律的音节依次落下,怪物足下的阴影陡然膨胀,如乌云翻涌,进而伸出数条带状魅影,交错盘旋。浓重的阴影编织成森然的黑蟒,从四面八方缠绕而上,盘蜷紧缩,将怪物用力绞紧!
血族为狼人制造了绝妙的时机,可憎的力量忽有一息滞停。
海伦娜当机立断左旋双臂撤剑卸力,同时旋身蹬地,顺势向后一跳,横臂反手挡在凯恩斯身前。
凯恩斯垂手,往后又退了半步,矜持点头微笑:“不客气,你要是在这里变身,极大概率把我拱到另一个怪物手边。”
海伦娜:“?”
迟滞术时长两秒,阴影消失,笨重的剑锋失去阻挡,如高塔砸向地面。
“哐啷!!!”
一声轰鸣,斩首剑嵌入地表,大地皲裂,裂缝蛇行飞速蜿蜒。
飞沙走石,烟尘弥漫。
狼人面色一沉,屏息简短道:“两面夹击,(这里的)位置太不利了,去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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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角色站位示意图)
与此同时,街道东侧,亵渎的怪物发出狂暴的啸声,大毛卯足力气狠狠撞向怪物腰侧!无异于膘肥体壮一头大象的气力让怪物一个趔趄,重剑稍稍歪斜,却不遂狼愿,按照先前的轨迹,沉重坚决拍下。
陡峭的剑刃似严峻的山峰,这一击落到实处足以让任何人类成为肉饼。
焦急的嚎叫回荡在帕维纳上空,年轻的誓缚者危在旦夕。
她却没有放弃,表情坚毅咬紧牙关,争分夺秒从喉间挤出字句。
『万物之风——』
蕴含魔力的语句在空中凝聚,狂风乍起。
风之锁链探出触梢,但生死一瞬间,迅疾如风竟也缓慢无比!
腐朽的气息近在咫尺,死神的铡刀即将挥下。
千钧一发之际,紧追第二只怪物而来的第三支先遣队将誓缚者扑到一旁,化解了危机。
“达利亚!”雾凇叫出了来者的名字,眼角余光内同族与姐妹们俱已直面威胁。
——不能再犹豫了!
胸中的犹疑刹那间如晨雾散去,仇恨之火被暂时压制,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狼人狭长的双眸充斥着冷锐的冰寒,她果断放弃追杀目标。赤红的斗篷掀起弧度,蓝眸的狼人弓腰后跳,错步一晃,瞄准高举手臂的怪物,用力挥臂掷出银匕,紧接着单手拔剑,急速冲刺,追风逐电,快若流影,闪现至二号怪物身后,与恰好凌空飞至的匕首一同刺向怪物的腰间!
猛烈的冲力撞得怪物再度身形歪斜,为怪物阴影遮蔽的菲比与达利亚抓紧时机,快速拉开距离,顺利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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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侧。
怪物跺脚拔剑,吼声震天。
雾凇撤去,雷蒙德三步并作两步,箭步如风迎难而上,他脚尖微旋,倒提杖尖抡过头顶,狭长的眸中闪过税利的微光,狠狠挥向怪物右臂肘节——沉默的血族感知到对方体内魔力的流向,出手狠辣地选择攻击运输魔力的节点。
鹰撮霆击,乌光一闪。乌沉的金属擦响尖锐的鸣啸,浑厚的力量精准而迅猛地凿向肘节中心,如雷霆,如闪电,迅猛凌厉,瞬间敲断击散拧成麻花状的细小手臂。
凄厉的叫声愤怒地响彻,断裂的人手噼啪掉落,怪物右臂魔力紊乱了一瞬,动作出现片刻停滞。
雷蒙德头也不回,吐出一个字:“走。”
『——赐我迅疾之足。』
富有先见之明的凯恩斯念罢咒语最后一个字符,当即身轻如燕。
金发血族蛇形走位,闲庭信步般绕过气势逼鬼的怪物。怪物杀意凝结,犹如大海涛涛浪花,他便好似一尾游鱼,分花拂柳,拨开波浪,从容而去。
海伦娜则心情微妙地朝雷蒙德投去一瞥,轻轻咂舌,加快步伐,奔到怪物面前蹬地弹跳而起,足尖一点,以怪物右臂为着力点纵身再跳,空翻转身,对着怪物后背猛然划出一剑!
银色的剑锋劈开血色的河流,吃痛的怪物调转目标。
高明的战士自会把握时机。在狼人制造的空档内,雷蒙德乘机错身闪过怪物的手臂,单手调转手杖,一推一拽,灵活地捉住杖首,经行怪物右腿之际,以杖代剑,干脆狠辣斜向一斩!
尖而圆滑的杖尾刚硬无比,坚不可摧,如毒蝎的尾刺,轻而易举地蛰穿死者的头颅,继而碾碎骨骼,洞穿肉躯,刺入尸骸腿部中心。
与表层不同的是,糅合怪物的内层像是团团凝结的胶质,血液、肌肉、脂肪融化解离,混合成憎恶的岩融,在怪物崎岖的躯壳下暗暗流淌。它格外粘稠紧密,像一个泥潭消解着外界的压力,极大地阻碍了杖尖的推进。
雷蒙德神色不动,反手拔出手杖,着力飞快一甩。点点暗红色的黏液甩离杖身,飞溅于可怖的怪物身躯上,眨眼间消失不见。
怪物顿足跺脚,右手拔出斩首剑,右转横向斜劈,左手甩动尸体朝活蹦乱跳的猎人进攻,惨白的人体好似一块大型抹布,飞转着拍向恼人的苍蝇。
巨硕的剑刃劈山斩海汹涌而来,地面荡开余波。雷蒙德身形一晃,化作一团阴影贴着地面滑行闪过。漆黑的雨燕展翅低飞,快速滑闪,掠至空旷地带,给予狼人脱身的空间。
怪物身上的无数条手臂伸向天空,张开枯瘦的手指,一齐向海伦娜脚腕扑去!
狼人见势不妙,急急一个燕子回身,单臂绷直带动剑身拔出,荡起一道圆弧,敏捷翻飞落地,继而连跳两步,跃至怪物攻击半径范围之外。
海伦娜跳落至雷蒙德右侧三米开外处,一狼一鬼与怪物之间形成夹角。
三人组此前并没遇上像样的战斗,今日才算是首次共同作战,默契自然不足,但凭借彼此丰富的战斗经验,总体还算流畅。
海伦娜在震动的余波中稳住身体,微耸眉头,顿了两秒,才扬声说道:“我想聚合性的怪物应该是魔力催动,中心的血族或许是核心。”
“不错。”冷峻的血族微微颔首,神色严酷,毫无犹豫,“把他杀了。”
狼人与血族的目光一触即分,达成短暂的共识。
后方已走位到施法边界的凯恩斯昂首抬望,手指微动,忽而俏皮道:“另一只也来了。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还买一送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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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侧。
伤痕累累的巨手揉碎街边的房屋,迸裂的砖瓦向四方激射,乱石铺天盖地,如暴雨倾盆,以摧枯拉朽之势劈头盖脸向大地坠落!
无名的怪物二号踏破房屋,向西面冲来!
载着菲比的大毛与雾凇辗转腾挪,不断在飞石间躲闪,紧追在怪物身后。
而石雨之间,第二只怪物闯出街道,直直朝第一只怪物撞去——
拳头大的石块在地上砸出片片的凹陷,密集的碎响之中,两只相撞的怪物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而是从接触边缘开始溶解,仿佛两块黏着的油脂向彼此渗透,无声无息合二为一。
众人神情顿时一凛。
“该死。”
在蓝眸狼人并不愉快的咒骂声中,融合怪物表面兀然发生剧烈的变化,无数断肢残躯汇成蒸腾的沸水,激烈起伏,沸腾不止!尖锐的啸声乍然爆发,连环的音爆以波形震荡,尖利得简直要刺破狼人的耳膜,那声响一如千百人齐哭,一如千百兽齐叫,声音凄怆惨绝,恍若噩梦。
而在这猖狂的噩梦间,四足合并为二,两对手臂分别自怪物躯体两侧伸出,凹凸不平的怪物伤口愈合,正反两面聚变出两枚漩涡,中心正是两只长相相似的血族——它们竟是双胞胎。
而那千百具尸体整齐划一地张开了脸上的所有孔洞。
无数只猩红的裂口同声大笑,无数只浑浊的眼珠在眼眶内爆起,以要飞出眼眶的力道快速地不规则转动,又蓦然一停,机械性调转视线。
黑日的磷光铺洒遍野,眼球表面映照出无机质的光泽,空洞而狰狞地对准了在场六位先遣队成员。
“嘶……”骑在人面狼身猎手上的誓缚者头皮发麻地咽了咽口水,“真够恶心的。”
大毛更是嫌弃地直翻白眼:“哇,这怪怎么长得这么丑。”
“……”雾凇含冰的双眸扫视过遥对此方的两只吸血鬼,眉心中央皱起深深的沟壑,最终落点于海伦娜身上。
事发突然,她还未来得及询问对方怎么会与吸血鬼在一起。
莫不是成了吸血鬼的走狗?又或是受到了威胁?
碧瞳的猎手从明显难度升级的怪物身上收回视线,单手插入发间,深深往后一捋,径直回视雾凇,又掠过两只吸血鬼,沉思片刻开口提议道:“合作吧。”
金毛吸血鬼悠然扬起微笑:“好啊,狼多力量大。我没异议。”
雷蒙德无可无不可地轻击杖尖。
雾凇凝视海伦娜。
不羁的灵魂始终深藏于尘世的躯壳之中。对面的眼神清澈澄明,一如往昔。
菲比与大毛还在等她抉择,雾凇安定心神,淡而有力地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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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勇火、死墓与猎手的联合就此开始。
战斗拉开序幕。
四位战士分列东南西北四角,拉开简单的阵型。两位法师立于东南、西北二方,成一条对角线,以便互不干扰且及时有效地予以辅助或是法术打击。
目标锁定为怪物正反胸前的两只血族。
起先是试探性的进攻。
雾凇已有多年未曾踏足贝伦海姆的土地,但无尽的狂风与暴雪却好似回荡于她的灵魂深处,风声呼呼,雪声飒飒,一刻也未曾停歇。
愈是遥远,愈是清晰,愈是寒冷,愈是炽烈。
不屈的灵魂流淌于狼人的血脉之中,于战斗的节奏间共鸣,感应彼此的呼吸。
配合是狼人进攻的舞曲,即便她已脱离狼群数年,这种本能依旧牢牢烙印于狼人的脑海之中,不可磨灭,无法忘记。
三狼此起彼伏地啸叫,绕行、冲锋、蹬地、起跳,以利爪撕扯猎物,以刀剑贯刺敌手,灵巧似鹿,迅疾如雷,在怪物接二连三的铁拳下旋风游走。
他们撕裂蠕虫般的手臂,扯断软若无骨的尸躯,牵制怪物的攻击,为彼此制造攻击要害的空隙。
无名的怪物举起驽钝而沉厚的双剑,他们便灵敏地后退,待剑势如龙卷风吹过旷野,他们又勇猛上前。风亦难以追上狼人的速度,云亦琢磨不透狼人的行动。机敏狡猾的狼人们游刃有余地把控着战场的节奏。
黑锋则有自己的节拍。
雷蒙德并不费心于掩护或是防御,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他的招式凌厉、干练、精确,势若猛火,动若奔雷。黑锋抽出潜藏于杖中的匕首,犹如毒蛇亮出獠牙。
以鹰的双眸洞察弱点,以蛇的迅捷将其贯穿。
弱点击破,弱点击破,弱点击破。
刚猛犀利的进攻如疾风骤雨,暴烈的雨点如威猛的浪涛的延伸,流畅连贯、涛涛不绝,黑锋的杀意层层高涨,绵延不断,一刀比一刀更快,一刀比一刀更重,晦暗的银刃挥斩而下,肉眼几乎追不见刀光的影子。
法师们的行动则更加谨慎。
场上大部分都是从未打过配合的战士,还一个个跟蚂蚱似的乱蹦,让人和鬼都眼花缭乱,极大地考验着法师们的战斗素养。
同队没有豁免,为了避免痛击友军,准确的判断力与精细的掌控力不可或缺。
誓缚者全神贯注,稚气未脱的面容上自信与凝重并存。为避免遮挡视野,卷曲的长发被菲比尽数拢至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明亮的双眸。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在跃动的战士,双手交握叠于胸前,鲜艳的火红色围巾向身后飘展,犹如招摇的条形长旗。
战斗局势瞬息变幻,金褐色的双瞳闪动,简短有力的吟唱从誓缚者口中逸出。
『万物之风,请化作束缚的锁链。』
无形之风拧成有形的锁链,穿越战士们进攻的缝隙,层层环套,犹如坚韧的水草牵引怪物的律动。
『巍巍大地,请举起刺穿的长矛。』
大地轰鸣,数道高约一米半的地刺逐一破开地面,此起彼伏,如犬牙,如冰棱,如巨龙的剑脊,浩浩汤汤奔流到海,势如破竹戳穿怪物的足心。
告死者则平静得出奇。血族的眸色转为艳丽的鲜红,沉着冷静地审视着远方的怪物,微风抚过他的唇角,血族发梢流动,映过缕缕流金。
不同的攻击化作纵横的轨迹在血族的视线内交错分离,棋子们在棋盘间跃动,战车有四,主教为一。
黑色的国王将战场的变化尽收眼底,轻抬手指,低声咏吟。
『幻象构筑。』
凯恩斯对幻术的把控堪称精准细微,炉火纯青,魔力如细丝从血族的指尖游走,顷刻间将游走的战士化一为三,迷踪幻形,真假难辨。
『死灵侵蚀。』
怪物的中心绽开漆黑的孔洞,枯朽的业力自边缘蔓延,死去的尸体不可抗拒地溃烂萎缩,蕴含死亡气息的花朵盛放至糜烂。
刀光与剑影流利如水,刺入僵硬而绵软的死躯之间,划开血色长河。连续的法术攻击犹如飓风吹拂,绵延不绝,干涸的河流垂直延展,猩红的河床与嶙峋的河道暴露无遗,干瘪的脏器从软趴趴的死躯间袒露头角,唱响朽败的呻吟。
然而,相对怪物单调的进攻模式而言,它超强的恢复能力更加棘手。
被砍飞的人类手臂在地面扭曲爬行,剥离的残躯躯体亦仍蠕动前进,像死而不僵的蜈蚣,争先恐后、源源不断朝怪物汇聚,一旦触碰到怪物表面,就再次融合入去。
中央的两只血族不断增添伤痕的同时,逐渐变作亵渎的畸形。
众所周知,秘银施加于血族的伤口很难愈合,且血族的弱点在头与心脏两处。可这只怪物却另辟蹊径,在其他地方长出缺失的部位。
剜掉祂的头颅,祂的肩膀上会隆起鼓包,像花朵顶开土壤,迅速长出脖颈与花苞似的脑袋,发出无声的嘲笑。
毁掉祂的心脏,不曾凝结的伤口又将生出另一颗可怖的心。
好似无休无止,无竭无尽,令人毛骨悚然。
身经百战的先遣队员们无不神情肃穆。
感知敏锐的法师们周旋稍许,细细观察魔力流动方向,得出结论。
菲比双手交握,褐色的圆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丑恶的怪物,惊异感叹:“祂体内的魔力不断在两点之间循环——怪物有两个核心!”
凯恩斯双手抱臂,轻扣指节,弯眼赞同:“只击溃一个是不够的,另一个会反哺对方,令其迅速恢复。”
血族睁开色泽灿然的双眸,暗红色的流影自瞳中一闪而过,语气沉着而笃定:
“——摧毁头颅与毁灭心脏须同时进行。”
凯恩斯的声音透过魔法,回响在诸人耳边:“狼人小姐们负责斩下头颅,雷蒙德与狼人先生就地摧毁,我和那位誓缚者小姐瞄准心脏。”
“从开始吟唱到法术放出,我需要大概十秒。”
“誓缚者小姐呢?”
血族的建议令誓缚者稍作迟疑。她定了定神,思量稍许,远远眺望视野尽头模糊不清的血族,踏前一步高声回复:“当然没有问题!”
合理的安排没有遭到异议。
凯恩斯继续:“开始施法的时候我会抬起手臂,以此为号。”
菲比:“知道了!”
微风吹过肃杀的战场,卷起片片落叶。
海伦娜与雾凇越过怪物,目光交汇,心照不宣,微微颔首。
雷蒙德轻轻摩挲光滑的手杖首部。
大毛左看右看,挠挠头,小声喃喃:“‘崔灰’是什么意思……?头……?”
怪物抡起的拳头打断了他的絮语,狼人遵循本能弹跳而起,蓬勃的杀气透体爆出,刚硬的狼毫刹那间根根竖立!狼人气势如虹,勇猛无畏,以饿虎扑食之势凶悍扑击!强横的力道从天而降,快速压制住怪物的一条手臂!
另一侧,雷蒙德已瞄准怪物持剑的腕处,脚尖一踢杖尾,单手执杖,雷厉风行插入腕心!这一击回山倒海,狂猛暴戾,硬生生截断绵绵魔法回流,令怪物手臂骤然软瘫如泥!
剩余的两只手臂金蛇狂舞,似是感受到危机,徒劳地狂乱甩动着,却已无法阻挡狼人的步伐!
告死者与誓缚者抬起手臂,繁复的咏唱自舌尖流淌而出。
『——枯朽之境,幽冥之息。』
『——远古之炎,千阳之火。』
蓄势待发的女性狼人们同步屈膝拔足,弹射而出,弯奔疾突。
巨臂顿地,坚若钢铁,如铁柱急刺!呜咽的风声暴露怪物的动向,狼人脚尖微转,错步旋身,漂亮地穿越截击,逼近怪物身前!
『——衰朽的君王,请莅临于此,』
『——火焰之精,请于此地觉醒,』
狼人以相同的节奏,双双使劲一踏,飞身直上!
怪物急忙卷回手臂,分出触肢,乳白的藤蔓在死不瞑目的尸体间疯狂蔓延,飞速追击!
狼人们面不改色,脚下的速度毫不减慢半分,星驰电走,踏着重重人脸着力一蹬,扶摇直上凌空跳起!肿胀的人脸被长靴踩烂,惨叫不绝。
『——将凋零朽败的息吹赐予愚民。』
『——以纯粹无垢的火焰吞没一切。』
法术的咏唱已近末尾,时间在飞驰的身影间被拉至无限。
两狼于半空腰身一拧,纵身穿越怪物触肢的进攻轨迹,于高空刹那间视线交错,进而右臂内转,旋出一道凛冽如霜的剑花,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步调,如对镜照影般双双竖起剑尖,夹惊雷之势,齐齐挥下!
锋锐无匹的白芒一闪而过,冷然的月辉照彻天地。
枭首。
法师们的术法准备完毕。
森冷的黑雾是死亡的倒影,灼热的炎息是净化的福音。
舒扬蓬松的雾气压缩聚合成短短的一线,深邃的箭矢驶离虚无的弓弦,急速射出,破空而去!空气的嘶鸣唤醒旋风的涡旋,激荡的气流如浪潮推搡涌动,被黑箭远远落在身后。
暴烈波动的火焰在高空中凝成完满的球形,层层堆叠的阳炎散发灼烫的温度,好似一颗浓缩到极致的星体。而不过眨眼之间,天崩地裂,星辰陨落,耀眼的光辉倏然自天幕坠临!
两道法术一南一北,直线向怪物核心的心脏处快速推移,风回电激,长驱直入!
狼人行云流水起跳再跃,身影交错,流星般划过流畅的弧线,擦过幽冥的深寒与炽烈的火焰,向大地坠落——
奔腾的风声快意地掠过耳畔,吹扬起长长的发尾,爆裂的巨响在身后迸发,掀起绵延不绝的烈风。
一切不过瞬息之间。
跌落的头颅未达地面已被干脆碾碎。
威力强大的术法精准地正中红心,无情地吞噬怪物,彼此噬咬碰撞,炸开波澜壮阔的火花与烟云。
温暖的狂风涤荡烟尘,肃清天地间飘荡不去的磷灰。
狼人们轻捷矫健地落地,回首而望。
法师们优雅淡定地挥手示意,战士们脚下践踏着头颅的残渣。
融合的怪物崩离肢解,碎裂一地,中间躺着一枚便是划痕的石像鬼雕塑。
尘埃落定。
世界自寂静回归喧闹。
两队人马收起武器,遥遥对视片刻,前后相随离去。
“所以大毛的母亲是你……?但你什么时候沉迷吸血鬼不轨恋了。”
碧瞳猎手的话语令雾凇暴起青筋,火行骑士瞬时面色铁青,拳头冷硬,发出愤怒的咆哮:
“大毛——!!!”
————————
行程紧张的先遣队员们再度出发,海伦娜展开北部城区的地图,点了点当前位置:“我们现在在F2点位,接下来有什么建议吗?”
“都行。”雷蒙德无喜无怒地望向离去的火行骑士的背影,待背影完全消散后,转头问狼人,“你刚才说什么小三?”
“随便?”凯恩斯随意地摊手耸肩,“刚到北区,未探索的空白区域比比皆是,走哪里都没差。”
他正经不过一秒,立马偏头,转动灵活的双眼,目光在海伦娜和雷蒙德之间徘徊:“什么,什么小三?这么刺激。”让他看看,哪位血族偷偷当三。
“……啊。你们可能听错了吧?”猎手抬起脑袋,挂着一无所知的笑容,在两只吸血鬼的注视下巧言以对,“只是听到谣言向本人稍作证实一下,刚才已经证明是错的了。”
她调转话题,指向波伊提乌大图书馆:“先前南城区的旧屋中,似乎有一道意志指向大图书馆。”
“图书馆里也许藏着历史与恩典的线索。”
大图书馆位置不远,走上一小段时间便到了。
壮丽的建筑披满闪耀的磷光,瑰丽而雄奇。
两鬼一狼步行走到它的门口,慎重地跨入大厅。
奇异的幻象自混乱的大厅内显现,如潮水没过头顶。
往昔重现,熙熙攘攘的大图书馆内,历史学者们为以索默之战的真相争论不休,而名唤波伊提乌的学者令一切止息。
他以被日光灼伤为代价,揭露了自己的身份,以当事者的亲身经历,论证以索默的覆灭并非出自血族的狂傲与主战,教团与帝国亦并坚固的同盟。
幻象消逝,凯恩斯拾起地面上的真理玺戒,迎着日光仔细端详。
“他想传递的内容很明确,可这与第七恩典及帕维纳现状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呢?”
TBC
海伦娜被两个吸血鬼看着:汗流浃背了(x
雾凇那两句“永生者饿了……”是雾凇自己的人物小传里的!!很有感觉所以搬过来了!!写得好好!
又一轮傲炎落下,虚灵月升起,银白王庭的钟声敲响,层层叠叠的向整个领地传播。
雪花缓缓飘落,在风拂过时打个旋儿,尚未能收敛狼耳的孩子们追着雪花蹦跳,大人们互相交谈,无非是些家常琐事或狩猎事宜。
虚灵月在冬日是第二轮傲炎,它替代流明月在整个冬季照亮了一天内的大半昼夜。
月狼族家家都是战士和猎户,她们将在第一轮虚灵月升起后进行为期三个炎虚的冬季狩猎。猎获由银白王庭与月神国教买下,用于准备迎月祭祀。
今年冬天,将由那位最年轻的神女祭祀主持。
尤其值得期待的是神女与王庭大公主的冬猎。作为武德充沛又君教互辅的族群,这场一年一次的冬猎将在族人与神明的注视下进行。
“嘘,小声点。”
王庭边缘的白石墙边,两个年轻纤细的身影一上一下,正在扒拉光滑的墙砖。墙下的身影高举着双手,手掌挥动,意思是:我接着,你快下来。
“拂雪姐……”扒拉着墙壁的身影怯怯地看向“阿姐”,对于一个身高才一米二的孩子来说,这堵墙确实高了些。
“秋夜,来,我在呢。”白拂雪笑着催促道:“沉尘在帮我们吸引守卫注意呢,快来。”
墙上的身影抿了抿嘴,努力将一条腿跨过墙边,又小心翼翼的将另一条腿翻过来,些许积雪掉下去,在地上积起一个疙瘩。
白秋夜在脑子里努力想了想白沉尘这个二哥,明明也没成年,却是最早收起耳朵尾巴的家伙,每次从神殿回来都要看他摆着臭脸……她用鼻子吐气,又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守卫快回来了。
“阿姐……!”她将手一撑,从墙顶落下去,尚未收起耳尾的孩子死死闭着眼睛,哪怕心里害怕,也只是压着声音叫着自己的阿姐。
噗!
两个身影倒在雪地里,掩到小腿的积雪已在冬日的第一场雪后积实,她们摔在新雪上,发出不响的一声。
白拂雪摸了摸四妹的脑袋,又揉了揉那对软而温热的毛耳朵,立刻遭到了白秋夜的抗议:她把脸从雪里拔出来,然后瞪着双琥珀般的大眼睛,两只手拉上兜帽,死死按在自己的兽耳上。
白拂雪双手呈爪状,猛的向前一伸,小小吓唬一下可爱的四妹,后者则一缩身子,作势要咬。
连尖牙都还圆圆润润的小家伙不想让人摸她的耳朵,可她看上去就是可怜巴巴的。
这可是她捡回来的宝贝妹妹,连那个每天严肃认真的沉尘都乐意照料一二的漂亮四妹。白拂雪高兴的想着,接着在胸口划了一轮上弦月:“月光注视世间。”
白秋夜很快也跟上,只是她画了一轮圆月:“月神注视世间。”
王庭成员使用上弦月祷告,平民们用下弦月,只有当代女王和月神神女才能使用圆月作为祷告姿势。
感谢月光的指引,她捡到了最珍贵的宝贝,过去四年,白秋夜已不是当初那个死气沉沉的孩子了——多亏了她的悉心照料!
“走吧,今天阿姐就带你去看看族里最大的交易场!”白拂雪牵起四妹的手,她今天可是偷溜出来的,钱和人都带了!一定要展现作为大姐的威严!
…………
意识上浮,清晨的冷风从宽大疏密的枝叶间钻过,吹拂在临时庇护所里的两人身上。
身边人的呼吸平稳,却不是睡眠中的频率,白秋夜从草垫上抬起头,有些迷糊地望着漏进来的天光——昼短夜长的盖西林斯不存在日出,她看到散发光芒的天体只是双月中的一轮。
“时间还早。”夏遥旭读着从图书馆里搜刮来的书籍,拨弄了一下挡风的枝叶,龙翼收拢盖在她身上,半被迫躺下的白秋夜将手臂弯折垫在脑侧,在起身赶路和小睡一会间选择了后者。
——身上盖着的不是雪而是散发着温暖温度的龙翼,她不用担心一睡不起。
她还在想刚才的梦。
她记得那些建筑的样子,虽然在梦里不甚清晰,可现在回想起来,镀银的流光壁纹、冬日生长的草木、融化积雪的暖炉……一切都在记忆里有着明确的样子。
白拂雪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们之间从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最亲近的距离也只是在受封仪典上作为“神女将代表“幼王”的金枝冠戴在她的头上。
没有梦中的偷跑,也没有“姐姐”,说到底,“第四王女”只是称号,她从不属于王庭。
白秋夜很少做梦,特别是正面倾向的梦。一般做了美梦,不是有人在引导她的潜意识,就是来自精神层面的攻击。
然而在她醒来后,并没有发觉附近有异能者的踪迹,夏遥旭也没有任何反应,或许真的只是一次睡梦。
又或许……是因为距离月狼的领地已经不远,她比她想象中更怀念这个“家乡”?
哼,怎么可能。
白秋夜思索着便有些恼火,闭着眼做了一次深呼吸,察觉到身上龙翼拢紧了些许,弃去杂念,专心注视“眼前”的黑暗了。
…………
一切都很顺利。
进入领地、表明身份、进入王庭、面见现任女王。
她知道面见流程里不能出现第三个人,于是让夏遥旭不要反抗耐心等候。
她也知道时间过去许久,王庭或许变化严重,所以并未询问那些重建工事。
人员变化、习俗变化比她想象中要多了许多,但神殿还在,信仰依然保留在族群内。
月狼本身便很强大,失去族群神也不会落到无法生存的地步,幼崽和孩子们仍然在雪中嬉戏蹦跑;一路上看到的族人面色红润,感知内的小巷子里也并无饿死的尸体和忍寒的穷苦人;外族的商人比以往多了许多,商铺运营正常,说明贸易往来平稳安定……白拂雪做得比她想得要好,也应当如此,否则愧对那顶金枝冠。
但她的确没想到,回到故乡的第一件事,是面对那些无处不在的质问。
“神女”的回归并非隐秘,白秋夜既然放大了感知,自然也能听到一些刺耳的议论。
舆论似乎偏向于“神女”擅自带走神明的主体,导致虚灵神殿祈来恩赐的数量减少许多,在族群中的权威逐渐矮于银月王庭。
若不是白拂雪对神殿的态度仍然尊敬,恐怕一些捕风捉影的言论还要增加数倍之多。
“她去哪了?”
“神明真的是她带走的吗?”
这些都是来得路上,穿过这座堂皇宫殿时她听到的、被议论的、被臆测的……几乎让人心生厌烦的问题。
桌上摆放着茶点,都是口味酸甜的传统点心,但似乎还结合了外族人的食谱,有一些她不认得的食物配饰。
侍女为两人上了茶便退了出去,门开了又关,隔离屏障也开启又封闭。感知中一瞬间出现了一抹红色,看来夏遥旭用自己的方式说服了月狼让步。
“族群现在的状态,你已经看到了吧。”
嗯,不愧是现任女王,说话已不是以前那么柔和软婉了。
她乖顺地点着头,白发间隙里,她看到长姐眼含的担忧——对王庭的、对族群的、对未来的。
话口打开了,两人便开始交流这些年白秋夜不在时发生的变化。
“母后死了。”
女王死了。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并非悲伤,而是另外的什么情感,平静而温柔的淹没了整个自己。
白秋夜抬头注视面前已然陌生的“长姐”,头颅微微歪斜,神色不变:“你在质问我什么?”
白拂雪端着茶杯的手放下了,她终于显露出了些许怒意:“你也是母后的孩子,在回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时间就该知道她的死讯了不是吗。”
“我知道。”白秋夜承认了,她的确在回到这里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族群领导者的更换,看到长姐如此神情,她却忽然松了口气。
……并非愤怒,而是另外的什么情感,平静而温柔的淹没了整个自己。
白拂雪的怒意变成了悲伤和失望,“那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
——为什么?好问题。
白秋夜又注视了她数秒才将视线移开,白拂雪眼中已有困惑,却仍然保持着王族姿态。
长时间直视王族。这似乎是触犯礼仪的行为,但她并不在乎那些为了规束不同阶级人而形成的“礼仪”。
曾经她不是需要遵循礼仪的人,现在那些礼仪不配让她约束自己的行为。
阳光灿烂,一抹光亮从廊柱旁照进来,似乎刻意地点亮了长姐背后那幅王族成员的全家福——已故的静池女王和她的丈夫、长王女、二王子、三王女。
上面并没有白秋夜。
毕竟第四王女是被捡回来的,不被公布,不可亵渎的神的女儿。
她是“神女”。
也只是“神女”。
一直以来被“自愿”欺骗的遮目布就这么突兀地被扯下了,往日记忆在这数秒里飞速远离她,支撑着她在漫长荆棘路上走下去的回忆在几秒内便变得模糊不清,一层灰暗从未离开眼前,让那些金碧堂皇的装饰都黯然失色。
懵懂无知时轻易放弃了自由,换来使命的牢笼枷锁。
三度人生积累的庞大记忆已经不允许她停下脚步,面对并不接纳自己的族群,她甚至只能感到胸口沉闷的不适,连一丝放弃的念头都未出现。
但现在,她清醒了、放心了。最后一根锁链叫做“使命”,它吊着白秋夜摇摇欲坠,向下是无尽虚无的深渊……
望着面前摘下女王面具的白拂雪,她心中浮起怜悯与愉悦:女王之位孤独,无人可见面具背后的真实。
“我们的母后死在了战场……”
饱含激动情绪的话语因白秋夜的站起而戛然而止,长姐望向她,却看到她那不苟言笑甚至是冷漠的第四王女,笑容满载,几乎可比满盈之月——
白秋夜拨了拨遮在眼前的发丝,近乎活泼地、仿若小雀般退后一步,踏入廊柱投下的阴影当中,带着毫无温度的美丽笑容拒绝了姐姐的拉拢:“是您的母亲,你们的女王。”
白拂雪张了张嘴,她皱眉、疑惑,从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容里看到了溢于言表的愉快,那是解脱、是放松、是积极主动却暗色惊心的负面情绪——放弃。
这一刻,白拂雪对神女的某些印象破碎了,面前的人鲜活起来,她似乎第一次越过“神女”,看到了“白秋夜”。
还未出声,又被白秋夜的话截住:
“神女生于天地,由夜月养育。
“静池并非我的母亲,而你也并非是我的女王。
“毁灭的时刻即将来临,为此我回来了。不用担心那些舆论让我心生不满,也不用拿过往来要挟我,时间不等人。
“你们已经被外族人‘同化’了,陛下。
“恭喜你们,世界意志已将你们划为子民。”
她畅快地笑了,只是一闪而过,又回归了带着安抚意味的假笑:
“实在抱歉,女王殿下,恕我失礼了。您日理万机,支撑着族群,想必一定日日辛劳夜夜愁苦,我不应打搅您宝贵的休憩时间,恕我另寻时间拜访议事。
“赞美母神,愿您与族群平安繁盛。”
白秋夜毕恭毕敬地向下任女王行礼、开门、离开,带走她那位守在门前的红龙同伴。
暖色的会话室里重归寂静,仿佛有冰冷的气息正在盘旋,门外的侍女们谁也不敢敲门询问。
白拂雪的神情一点一点恢复正常,她抬手拿起一枚糕点,在空无一人的会话室里,身子后倒,翘起腿,手臂搁在椅背上,毫无庄重地凝望着那副全家福。
舌尖舔过手指,她起身走向画作,想起静池女王曾经与她说过的话
——归顺盖西林斯已经不可避免,但却至少要解放一个人。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面露愧谦,第一次正面承认了整个族群隐藏的错误。
——我们在族外找到她而不是族内,本身就代表着母神的话语。
——她不属于月狼,她只是她自己。
幼时便拴在脖子上的锁链,长大后哪怕已然老旧无力,却也足以让人不敢挣脱。
解除它的不会是被拴住的人,经年累月的束缚已经在意识中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印象,她不会认为自己做得到,也无法付出行动。
那便让“主人”来做。
温柔地刺痛伤口、真情实感地驱赶她,让她跨出锁链之外,只要第一步成功了,聪明的野兽便知道接下来只需要一直挣扎,便能轻易扯断这根老旧的锁链。
她就会成功得到自由。
门外有些骚动,是神殿的神官吧。
“陛下……”侍女打开一道缝隙,撇着身后的吵闹,为难地试探着女王的意思。
“让他们滚回去。”女王露出笑容,温柔光明,不怒自威。
我亲手放走的野兽,怎么容许你们再将她拴在屋中?
“否则便让他们自己去找白秋夜。”
我那可爱的妹妹可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她的目光又回到了画作上静池女王的笑容上。
——漂泊者又何尝不被“漂泊”本身束缚呢。
作者:高以谰
评论:随意
关联:【玻璃声】《鬼魂的复仇》sideA.
sideB.
K死了。
S冲进警局一楼走廊尽头最不起眼的那间办公室,门板被他重重摔在墙上又呻吟着弹回来。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嘟囔着这个词,将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双黑色真皮皮鞋在地上跺得咚咚响,原地打了几个圈后在N的办公桌前停下来,大声地、像法官宣判犯人罪名那样确凿地重复一次:K死了。S咳嗽时,从喉咙里涌出的浓烈辛辣的烟几乎直接喷进N的眼睛里。
哦。我不是不管这些事了吗。你不是都把我调走了吗。N轻描淡写地回答,甚至不情愿抬一抬眼皮。烟味弥散里这几乎成为一种较量,N想。他就是不肯先动、先咳喘或者先伸手开窗,尽管他平常闻到烟味就想呕吐,而窗户就在他身后。
我操你这办公室也太小了。S反倒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似的耸耸肩,咕哝了一句,直接绕到N的椅子后面将窗推开。真他妈呛人,他边说边咳嗽,走过时膝盖不小心磕碰到N那张已经黑色皮椅的金属腿上,无光泽的皮革已经开裂,露出缝隙都塞满灰尘的灰黄色劣质棉。在S从自己身边经过时N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笔尖上那个不均匀沾着墨水的圆珠,同时借着身后吹进来的冷风强忍胃里翻涌的厌恶。他当然知道对面的人是当今警局里升得最快的人——S只比N大五岁,如今他已经是副局长,而N还在做一些可有可无的文书整理工作,在每一场推不开的酒局上,他都看着其他人谄媚地同S碰杯,同时假装听不见自己被人取笑为警局的边角料。
当初就是你把我分到这个办公室的,N想。S银质腰扣的反光刺进他眼睛,而旁边一连串车钥匙更是反射着傲慢的光点。N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幻想自己的目光变成狠厉的毒蛇,咬死对面的男人。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
唉。S忽然摇摇头,白色的烟雾随着他转头的幅度顺从地舞动。我们原来多么好?他说,话语因为粗粝和随意而显得过分真心。记得吗,当时你刚来警局时,还会叫我师傅呢。
N一时愣住。下一秒这片刻的语塞让他过于恼火而愤怒起来。你怎么——你怎么敢——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在这里!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是我最恨的人……比起K,我更希望你去死!在幻想里N声嘶力竭地朝S喊着,吼完最后一句时他的心脏哆嗦了一下,忽然恢复了平静。想要S去死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呢?还好自己没有开口,对面的人现在可是一句话就能把自己炒掉,而他的房贷还没有还清,女儿私立学校的学费也数额不菲。他庆幸着自己恢复了理智,可是理智恢复时他的痛苦便也源源不断地涌回身体里。
K怎么会死呢?N努力维持着话音的平稳,以免自己的阴阳怪气被对方察觉,他不是有你做靠山吗?后半句滚到舌尖,被他生生吞了回去,结果好似咽了一口空气似的,胃里传来咕噜一声。
我不知道。S猛吸两口烟,抓了抓已经冒出星星点点白茬的头皮,N知道这是他真正心烦意乱的标志。所以我才来找你嘛,我知道你才是当今警局里能力最强的那个……你要是好好表现,说不定能……
胃里的气泡忽然爆裂开,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似的痛。现在想让我回去?S,当初是你把我分到这的!因为……因为……那件事……S眼睛睁圆了瞪他,眉毛间短而深的皱纹仿佛刀刃的刻痕,这让S即使没有皱眉,也时时都像发怒。你说什么?S将音量调高,轻而易举地压过N。你还在记恨那件事?他冷哼一声,此刻在N的面前,比起曾经熟悉的师傅他终于像个陌生的副局长了。好,你就尽管把过错都推到我身上吧。你就躲在小小的办公桌后面一辈子别出来!S声音本就低沉,现在更像熊的咆哮,别忘了你女儿插队进入私立小学的入学费是谁给的。你他妈别说得好像你选了条多高尚的路!
N不说话了。他在脑海里努力回想妻子和女儿的笑脸,却只能看见切实的、自己正在颤抖的指尖。……让我想想。在不舒服的沉默里,他勉强吐出四个字,听出来它们像自己可笑的自尊一样苍白无力。S没再说话,转身离开,将门甩上。烟味被风吹净,逼仄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平白的冷。
N来到现场时那幢不起眼的公寓楼早已被拉上了黄色的警戒线。附近的居民三三两两经过时会假装将头扭到一边,再悄悄用余光窥探。N叹口气,吐出一小片薄薄的白雾,向磨磨蹭蹭的人们挥挥胳膊,示意他们赶快离开,自己再转身跨过那条警戒线——刚一回身就被拦下了。闲杂人等请勿进入。N哭笑不得,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可是那小警员仍然固执地拦在门口,说,我怎么没见过你。
S时机很好地从后面向他招手。N两手一摊,有了立刻转身离开的冲动。但天气实在太冷了,所有灼热的情绪都被寒冷酿成疲倦的水汽,随着呼吸和热量一起从肺里挤出去。我是……S找来的。解释令N尴尬且疲惫。我平时不出外勤。
话音刚落S已经走过来,熟络地拍拍小警员的肩膀,嗨,你警惕性这么高倒是件好事!他爽朗地笑,口中呼出的白汽像极一团团的浓烟。不过这位可曾经是警局的NO.1呢!他五年前跟着我的时候,警局的名册上还没有你!小警员的脸冻得红扑扑的,眼睛闪闪发亮,崇敬又热切地望着S。副局好!我听过很多关于您的事!我一直很崇拜您——S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小警员发光的眼神看起来会用一生记住这一刻肩膀所受的重压。别叫我副局啦,叫我前辈就好!S笑着说。我们现在赶时间——S拉过N,N的手腕被他扯得隐隐发痛——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喝酒!
穿上鞋套进入玄关,N终于忍不住了。副局。他对着S的背影低声说,如果他知道你手上有那么多条——
不该说的话就别说。S猛地转过身,微笑自然得不能再自然,脸上每一条褶皱的纹路似乎都有正义之气在涌动。他只是天生就长了一张那样的脸而已,N想。可他还是打了个哆嗦,闭上了嘴。只是天太冷了而已,N在心里为自己辩解着,不想承认自己每次与S对视,胃里都仿佛凭空多了一块冰或一条虫。
到了一楼大厅的中央,S停下来,其他侦查人员正有条不紊地搜索,各司其职地忙碌。这么久了没一个人发现一点异常,真见鬼。K总不可能真的是被鬼魂杀掉的,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希望你的运气能好点。找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容易错过的细节,我知道你擅长这个——喂、喂,N?你在听吗?这里不是案发现场,二楼才是——你在发什么呆呢?——
S后面又说了几句什么,N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的目光被墙上那幅巨大的人物肖像所吸引,漂亮的女人在画框里朝他微笑,早已干涸的色彩固定住她一霎神情,可那确切的笔触描绘出的眼神又显得有些奇异地朦胧,仿佛画中人的灵魂在一点一点飘散、流逝。N忽然想起她不是在端坐在画框中,而是赤裸地躺在自己身边的样子。那时她更年轻,头发更散乱,月色将皮肤涂抹得更白皙。她的目光穿透玻璃,而他注视她倒映在玻璃上的影,影子的唇颜色比她浅淡,影子的眼神几乎和她一样朦胧。
有时我觉得……我和世界之间隔了一层玻璃。她轻声说。和你也是。她转过身,一缕黑发顺着脸颊滑下来,仿佛瓷器上的裂隙,她伸出手作出将与他十指相扣的姿势,却又在他指尖前一厘米处停住,仿佛两人之间真的有一层透明的壁障。你是真的吗?她用做梦一般的语气向他发出询问,一双茫然天真的眼睛如此摄人心魂,而她本人似乎对自己的这种能力全然不知。我能触碰你吗?记忆里N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一次一次重复地回答:是的。
可事实是他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永远永远不会选择她。她太漂亮又太天真,更像洋娃娃,而不是能穿着围裙打理家务的妻子。但是她那句和玻璃有关的话语却从此刻印在他心里,在往后的时间里时不时令他恍惚,当他想起这句话时,世界仿佛悄悄生长出一层薄膜裹住他,他仍然能看、能听,可一切都显得遥远而不真实起来——尤其是,五年前他亲眼看到她尸体的瞬间。他望向倒在地上的她,死亡令她的美更加聚焦而确切,总是笼罩着她眼睛的雾气终于散开,两颗眼珠如上好的青色葡萄,她胸口氤氲的血迹像白瓷上雕镂的玫瑰。一霎时N耳边再次浮现她的疑问,这令他不禁战栗:你是真的吗?我能触碰你吗?
还有那句N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时时出现在他噩梦中的话。每次他想起那句话时都会冷汗淋漓地在夜半惊醒,轻声安抚妻子的疑惑嘟囔,再蹑手蹑脚地跑到卫生间,将门反锁,捶打脑袋,无声尖叫。
年轻的、美丽的、全身赤裸的M在记忆中伸出胳臂环绕他脖颈,N能透过彼此心脏间隔的两层皮肤感受她柔软呼吸。每次他要离开时她都会问他那句话。两颗瞳仁即使直直望着他,也像是穿透他的身体眺望更遥远的地方,或注视他的虚影而非本人。她说:你会不会选择我?到最后,你也不会选择我,对不对?
——没什么。N回过神,摇摇头,刻意避开S疑惑的眼睛。那么,我去寻找线索了。
TBC.
对不起因为期末月事情太多还是没写完。。。。()应该还有sideB的另一半和sideC的内容没有写,我寒假一定补完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