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我为什么不敢?”张青说,“好像我现在还能回头似的”
耗子一骨碌爬起来,嘴角抽动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想求饶?开不了口?你还知道要脸啊?”张青一脚踹过去,刚起身的耗子又被踹到地上,“我这辈子就收了你一个人,你还给我玩欺师灭祖,真给我长脸!”
耗子没有再试图起身,他的眼神不停闪动,最后定格在绝望上。
“我不跟你说什么被迫,但你放过我妈,不然做鬼这事也不会完。”
“行啊,一条命换一条命,拿你的命换你妈的命,顺便补偿我,不亏吧?” 张青冷森森的笑着。
耗子咬咬牙:“不亏。”
“告诉我,谁让你来的?怎么回事?”
“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斯斯文文,穿着身黑衣。他找了我妈,那她要挟我。长得很普通,没什么特征,也没告诉我名字。”
“说了跟没说一样。”张青拎起耗子丢在地上的铁锤,咬着牙根冷笑,“像你这样二十来岁的男人在松山市一抓一大把,死一个在小巷里谁都不会在意,你准备好了?”
我知道你狠,但是是最阳刚的狠,所以这是不行的。
耗子曾这么说过。果有一天你死了,就是死在这上面
什么?张青问。
你下手狠,但从来不把事做绝。狠绝狠绝,两者一体,只有前者,别人怕你,但也恨你。一个活着恨你的人,就像悬在头顶的刀子,你头顶悬了多少把?
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
所以当它们从你头顶落下来,你就是千刀万剐,尸体都找不全。
耗子想莫非这就是张青在他胳膊上刻下“绝”字的原因。
他蜷缩在地上,被狠狠揍了一顿,那种张青特有的凶狠让他一度有种“我已经死了”的错觉。
但最后张青扔掉锤子,把什么东西狠狠丢到他脸上。
一枚硬币大小的纹章在地面上旋转,最后停下,露出背面那个狂草写就的汉字。
绝。
“拿着。”张青喘着粗气,身子晃了下,“你妈没事,洪辛会一路把她送回老家的,她只救人,从不杀人。我也不会对别人老娘下手,我没那么下三滥……干!要不是为了给洪辛争取时间,你一锤子都别想打中我。”
耗子握住那枚纹章,拳头越攥越紧,又哭又笑的呜咽起来。
“靠,别哭!”张青愤怒的踢了他一脚。“站起来!”
耗子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张青看着他的脸,那个脆弱无力的学生影子从他身上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握着纹章的绝人。
张青忽然笑了声,指指他,指指自己。
“从今天起,你就是正式跟了我了。”
耗子点点头,把纹章收进胸口的衬衣口袋里。
“走吧。”张青整整衣服,往巷口走去,耗子跟在后面,一言不发沉默着。她忽然觉得不对,猛地扭头。
干,你是不是还……
耗子猛扑过来,一把推开张青,枪声从远处响起,他捂着胸口倒下去。
“**!”张青一把背起他,躲进杂物堆后面,“耗子,耗子,别死啊!刚上任就嗝屁的纹章,丢人啊!更重要的是还丢我的人,跟我闯偏门的人不知多少,你可是唯一一个我承认收进门的!”
“本来……本来就是该这样,把你引去巷口的。”耗子说“你放过我,我归顺你,这也是那个男人设计好的。恐怕连我妈被救下,也在他打好的打算。”耗子露出个微笑,“你太容易被猜透了,好在我是耗子,耗子总是很聪明的。所以,我改主意了。”
“你怎么不和我说!!”张青拎着他衣领,愤怒的来回摇晃。
“靠……别摇,脖子要断了。”耗子露出痛苦的表情,“我不能说,他听着呢,说了他肯定会改变计划,就没法再保护你了。”
“谁他娘需要你保护啊!”张青好像受到什么侮辱一样怒吼起来,接着又愣了下,她扒开耗子捂在胸口的手,衣服上没有血色。
“嘿嘿嘿嘿。”耗子贱兮兮的笑起来,他掏出放在衬衣口袋里的纹章,掺着魔晶的纹章已经碎了,对方明显也使用了掺着魔晶的破魔子弹。
“吓着啦?我骗你的!”他捏起一瓣碎片,冲张青晃两下,“可能只是肋骨断了,耗子的命贱又硬,我说过,我运气一向不错的。”
“我日你。”张青气的给了他一拳,一点没有收敛力道,“好好躲着!”
巨大的阴影从头顶掠过,张青一跃而出,和它滚在一起,提膝撞向对方腹部。
兽吼响起,张青肩头一疼,涌出血来。
她凭感觉将拳头狠狠凿向对方眼睛,咬在肩上的牙齿松开了,两者双双后退。
月光下张青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对手,一只比成年狼还大上几号的寒豺,皮毛雪白,眼睛在夜色中闪着蓝光。
“耗子你干嘛呢!没死就赶紧帮忙!”张青喊了一声,没人回答,她扭过头,发现耗子已经被自己给揍晕了。
干啦!她痛苦的抱住头,第一次考虑起是不是要改改脾气。
肩头和额头都在往外渗血,张青使劲眨了眨眼,努力让视野保持清晰。
寒豺呲着嘴,露出一口狰狞的利齿,猛冲过来。张青矮身一扑,握住落在的锤子。
野兽折身反冲,迅捷的像只豹子。
张青毫不犹豫的丢出锤子,不负所望击中寒豺额头。
这一击用了十分力,额骨碎裂的声音清晰传来,野兽四肢一软,扑在地上抽搐几下。
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个从阿爷手里学来的技巧了,这些年那个诨名渐渐取代了她最初的外号。知晓她童年时代的人不是死亡就是老去,已经没人知道她还是孩子时,一手飞刀百发百中。
没羽箭。
这是张青入学前在孩子间的外号,跟水浒里那个姓名发音和她相同的人一样。
她抹了把肩膀,掌心湿漉漉的,景物开始模糊,耳朵嗡鸣。一股巨力从背后袭来,她想躲开,但子弹射中小腿,让她腿一软摔在地上。
野兽腥臭的口气在空气里散开,她几乎是瞬间举起手护住脖颈,下一刻兽牙没入小臂,痛得人大吼。
“你挺厉害呀。”有人从巷口走进来,逆着月光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还是能通过声音步态和身形认出是谁。
“梭鱼?”她声音发飘。
“你看,我就说她早晚有一天会记住我。”梭鱼摁了摁耳麦,忽然眯起眼,“救走耗子老妈的人没留住?”
张青从胸腔里发出一串笑声。
“算了,跑了就跑了,反正大鱼已经抓到。”他举起枪,瞄着张青头部,“这次可不会让她跑了。”
枪声在头顶响起,张青紧紧闭上眼。
不是害怕,而是太刺眼了。
“四圣六凡不得留,唯三恶道制裁逢魔。”
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像朵妖冶绽放的莲,寒豺和梭鱼连连后退。
一同吓退的还有三双蓝色眼睛,来自寒地的野兽们尖声嚎叫,掉头窜向黑暗深处,头也不回的逃离。半透明的魔法防护罩将子弹挡下,分崩离析的同时又一次重构。
施法者在瞬间释放了两次护盾
“我说背影怎么这么熟悉。”金发的外国美人站在巷口,指尖不停敲着胳膊。
胡说畏畏缩缩藏在她身后,露出半张脸。
“谁?”梭鱼愣了半秒,立刻做了决断。
他跟寒豺一起,头也不回的逃向另一边。
“这么惨啊?”金发蹲到张青面前,似笑非笑,“叫你不好好学魔咒,小时候打完猎风也是这幅模样,你是狂战士吗,拿命换攻击力?”
“妈的,用不着那个,你那个中二的咒语不也没改吗!”张青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竟然透出一丝红色,“之前给洪辛……你不认识,反正不得不挨了几锤子!马失前蹄而已!”
“好好说话,别蹦脏字。”
“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张青呲了呲牙。
“哎呦,敢顶嘴了,真长大了啊?”她说,“还能站起来吗?”
张青慢腾腾站起来,金发扶了一把。
“扶好。”张青说,“我要睡了。”
“什么?等……”金发怀里一沉,下意识抱紧贴着胸膛往下滑的人,“怎么还这样!”
“那什么。”胡说小心翼翼戳了戳张青脸颊,确定不会有任何反应,才低头看向金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西芙,西芙•米兰特。”她说,“随便叫我什么都行。”
写在后面:
感觉西芙一出来阿青气势直线下掉。
终于,那一天,张青又想起被西芙的作业淹没的恐惧【棒读
好了不瞎扯淡【……】,毕竟对阿青来说,西芙还是难得能让她感到放松的人。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被帮助吧,俗话说的好,滴水之恩,当yi……涌泉相报!
“我也觉得没有。”张青点点头,“那你在害怕什么?”
“没怕。”
“讲实话。”
“好吧,是有。”耗子勉强笑了笑,“这不是当然的吗,松山城里的混混都怕被你搭话。”
张青没再追问,向耗子走去。
交钱,取货,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甚至有时间聊两句。
“最近过的怎么样?”张青问。
“还行。”
“你妈的身体呢?”
“比以前好多了。”耗子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只是还有些勉强。
“你到底怎么了?畏畏缩缩的?”张青皱起眉,“又缺钱了?你不是又去偷了哪儿的钱吧。”
“没有,我怎么敢。”耗子连连否认,“就是昨天跟兄弟们去路边吃烧烤,料不干净,有些闹肚子了。干,等我好点就去找摊主理论理论。”
“得了吧,你什么不敢。”张青掏了掏口袋,把剩下几百块现金塞进耗子裤兜,“缺钱就跟我说,别为难那些人,也别去赌了,不是好不容易才把之前的无底洞填上。”
耗子的表情扭了扭,一副要哭不笑的表情,嘴角努了努。
“什么表情啊真难看。”张青嫌弃的后退几步,看了眼耗子工装裤。宽大的裤兜好像被什么重物坠着,露出一节长长的柄。
耗子注意到张青的视线,亮了亮口袋:“锤子,拿来防身的。”
“不用菜刀了?”
耗子笑了,知道这是调侃:“不够威风。”
“你也知道,那我走了啊。”
“嗯,谢了,回见。”
张青转头的时候,听见耗子嗫嚅着在说什么,但她没有在意。
就连耗子今晚如此反常的表现,她也没有在意。
很久之前就有人说过,张青向来傲慢,而傲慢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不认为耗子敢欺骗自己,也不觉得他有理由背叛自己,她太自信了,毕竟是耗子的命是从她这捡来的。她觉得自己对耗子不薄,却全忘了这一切的起因是什么。
是因为她要杀他。
所以铁锤砸到她脑袋上时,张青一点防备也没有。
“我说。”耗子举起手,“对不起了!”
铁锤狠狠落下,血瞬间染红张青视线,她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清。
耗子手起锤落,第二击接着落下,结结实实敲在张青胸口,眩晕和胸闷同时袭来,她闷哼一声,踉踉跄跄后退,一下撞到墙上。
耗子紧紧盯着对方,他已经不是大半年前那个四体不勤的辍学生了,这两锤下了死手,灌注了他全部力气。
没有人说话,寂静的小巷里只有张青费力的呼吸声,血从她鼻腔和口中溢出,落到地上,滴滴答答走秒似得的响着,这声音结束时,曾站在城市顶点的人也将走到尽头。
催命的表。
“我什么都不说,你懂得,有那么些事,踏进这条路的时候就知道了。新人杀死老人,把尸骨踩在脚下当石头,才能继续往高处走,你也知道吧?”
耗子活动五指,捏住锤柄向前走,被无数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人正痛苦且艰难的喘息,贴着墙一点一点滑向地面。
“虽然对不住你,但我也没办法啊。”
“我亏待你了么?”张青问。
“没有。”
“我对你怎么样?”
“很好。”
“那是有人威胁你吗?”
耗子犹豫了下。
“你觉得你对我不薄,但你忘了这一切是为什么。”他说,“是因为你要杀我啊!”
“我的命在你手里,怎么可能不反抗!张青,你是不是太自大了啊!” 耗子愤怒的咆哮起来,“诺言死了,你也该跟着他的旧时代一去离去,还真的以为别人会一直服你,一直怕你?”
张青笑了一声,抬起眼凝视他:“孬种,有本事动手啊,欺师叛祖,偷袭夺命,下三滥的手段,你还好意思嚣张了?你不怕我,怎么不敢堂堂正正和我打?怎么现在犹豫着不敢动手?你是不是忘了我怎么说的了?”
耗子当然没忘,他从病床上醒来没几天,张青就找上门了。
你能拼,很不错,但就算你在重重阻拦下冲到大将面前,也没有把他杀死的手段,学不会斩将,永远都只是个替人开路的小兵。
张青睥睨着耗子,抄起水果刀刀往他胳膊上一划。
耗子惨叫一声,强忍着没敢动。
“最后一枚纹章还没做好。”刀子在他身上划了个歪歪扭扭的“绝”,张青把绷带和药膏丢给耗子,说,“从今天起,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奇怪。
张青想。
当初我为什么替他选了这个字来的?
“别废话了。” 耗子告诉自己杀了这个人他就会声名鹊起,一跃成为这个城市新生代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张青的名声会加到他身上,绝不能愧疚心软。
他鬼嚎一声,重锤落下:“安心去死吧!”
命中人肉的感觉没有传来,耗子往前一扑,打空了。
风声扑面而来,张青的拳头和笑容一起放大,一拳命中鼻梁,凶狠有力,一点也不像受伤的人。
只一拳,耗子的勇气就被打了个干净,但惯性仍让他反抗,结果是被对手一腿撩了出去。
“凶铃给我送信时我还不信,原来真的是你有问题。”张青抹了把脸,黑眼睛炯炯有神,刀光般亮着。
她从鼻腔里狠狠喷了口气,说:“你真以为你能杀了我啊?”
耗子没有说话,他认命了,躺在地上等死。
“下手真狠……”张青捂着脑袋,“说,怎么回事,你一个人没这胆子,也没这心思。”
耗子沉默着。
张青骂了几声,拨出一个号码,将终端机丢给他。
耗子狐疑的看了一眼,张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把免提打开。”
耗子照办。
“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张青问。
“搞定了。”电话里传来洪辛的声音,温柔平静,“阿姨没遭什么罪,就是吓着了。”
耗子的嘴唇剧烈抖动起来,忽然涌出满身大汗。
“谢了,欠你一次。”张青说。
“接下来怎么做?”
“怎么做?”张青冷笑着,眼睛死死盯住耗子,“你说怎么做?这种废话问我干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挂断了。
“你敢。”耗子手颤着,几乎握不住终端,“你要是这么做了,就真的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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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清風·故人
臨安城,錢塘鎮。
小雨綿綿,空氣也沾滿了露水的濕氣,鳳三娘拍掉蓑帽上的雨滴,又抖掉青色袍子下擺的水珠,邁步走進沿街的一家小酒館。
小二立刻端上了茶水,鳳三娘瞥見那桌上的油漬足有五分厚,轉頭又見那小二臉上生著幾個大大的疙瘩,幾乎要將他扁扁胖胖的鼻子整個罩住,看得人好不惡心。但鳳三娘只是眨了眨眼睛,麵不改色地坐了下去,叫了碗牛肉面就將小二打發走了。她沉默地坐在那板凳上,思考著不久前在花家門前見到的那張謎題。
白紙黑字,大大的“九十九”在紙上遊走如龍,但這卻難住了鳳三娘,絞盡腦汁也無法想出答案,她只好四下觀望著,希望能夠找到一線啟發的靈光。
看著桌角上還掛著的蛛網,鳳三娘猜想這小酒館平日里來客肯定不多,但剛剛她邁步進來時,這兒卻只剩下唯一的一張空桌,三條看著就很容易散架的板凳被隨意地丟在桌邊。她環視四周,衣著華麗的世家公子和扎緊褲腿、身後背著板斧的山野樵夫一同坐在這家酒店中,不可不謂之奇妙。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和她有著同樣的想法,而且他們也都明白是誰創造了這個奇妙的情況。
花家小姐!
在這四周都不過是普通農舍的錢塘鎮,能引來這麼多江湖好漢的,也只有花家這一家,更吸引人的是,他們傳出自家年僅二八的自家小姐準備招親。唯一奇怪便是誰也沒曾見過花家小姐的模樣,但這些在氣血旺盛的年輕人眼裡都不是問題,就算不娶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也是好的呀!
不過這些,都和鳳三娘無關。
她來到這裡的唯一理由就只有一個。
牛肉面很快上來了,熱騰騰的麵條上蓋著幾塊肥厚的牛肉,縱使是油膩膩的桌板此刻在那霧氣之下也顯得不那麼倒人胃口了。鳳三娘剛要動筷,忽地見得一人走到了她的桌邊。
她把原本拿起的筷子又橫放回了碗上,抬頭看著來人。
這是一位身著白衣的年輕男子,眉清目明,一把絹扇在手,真可謂是濁世佳公子。這樣的一位公子竟然要在這充滿汗臭油煙和陳年老垢的桌上坐下,就連鳳三娘都不禁唏噓幾分。
不過她也只是心頭唏噓,見過來人之後,她又拿起了她的筷子,往旁邊的板凳上一指,道:“坐。”
那位公子點了點頭,倒也不顧油污,就這麼坐了下來,待他理好衣襬,又將扇子輕輕放在腿上后,才抱拳向鳳三娘道:“萍水相逢,有幸能在一桌共食,不知這位朋友的名姓?”
鳳三娘正拿著筷子往那牛肉上戳,將整塊牛肉都沒入那湯汁中,聞言又將筷子提起了,頓了頓還是覺得不妥,只好再一次把筷子橫放,空出兩隻手來回禮道:“姑蘇城,撫雲閣,宋澄誠。”
她說得簡短,一是怕自己假扮的身份會暴露,二也是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不願一下坦露過多。
誰曾想對方聽了這句話卻似兩眼放光般,激動得不由得抓住了鳳三娘的手腕道:“久仰宋公子大名,如今一見果然是玉樹臨風風度翩翩不讓他人啊,只可惜在下聲命皆微,沒敢去撫雲閣上拜訪,誰曾想到竟在此處遇見宋公子,真是三生有幸!今後還請宋公子多多擔待,指教在下!”
他的聲音大且快,鳳三娘想打斷他是已然來不及了,四周有些視線已似有似無地飄了過來。
鳳三娘一時尷尬,她趕忙把目光投向面前的這位公子,問道:“哪裡哪裡,看公子如此眉目清秀,想必也是哪處世家的少爺吧?但不知公子名姓?”
那白衣公子微微一笑,道:“在下姓徐,名叫青風。”說罷他啪得一聲打開了手中的絹扇,只見上書幾個大字,乃是蘇軾的名句“清風徐來,水波不興”。雖然鳳三娘對書畫並不了解,但她一看也知道這手字寫得不賴。
“原來是徐公子,幸會幸會,”鳳三娘點頭應道,“不知徐公子這次來是否也是為了花家小姐呢?”
徐青風點了點頭,但話題仍不離鳳三娘:“宋公子叫我青風就可以了,不過嘛,這次來錢塘鎮與其說是為了花家小姐,倒不如說……”
他的聲音被打斷了,因為從隔壁桌上,忽然傳來了一聲大喝,那是一個濃重渾厚的聲音,鳳三娘只一聽就知道這人多半是個莽人,然後她那聲音吼出了一個名字。
那是一個在此刻或許遠比花家小姐更有吸引力的名字。
百里成風!
鳳三娘突然握緊了拳頭!
可是她現在不能生氣,離開了姑蘇城,她已經不再是鳳三娘,此刻她一襲男裝,一柄鐵扇還插在腰間,不論怎麼說都沒有理由衝上去找人吵架。
所以她只能放任那人繼續說道:“去他媽的百里成風,好好的老婆不要,非他媽的要跑到這裡來格老子搶老婆,真是不要臉!”
鳳三娘的拳頭攥得更緊了。
一旁的徐青風忽然開口,道:“想必宋公子此行是為了花家小姐而來的吧,不知公子是否有解出那門前的謎題呢?”
鳳三娘知道他這句話是為了引開自己的注意,但他的確正點到了鳳三娘苦惱的地方,於是她進一步問道:“是的,在下來自正有此意。門上的謎題,我已經解開了,只是不知青風兄是否解出了呢?”
她說得有些咄咄逼人了,在這樣一個情形下質問別人是否解出了謎題似乎有些不太善意。
但徐青風對此卻沒有表現出反感,只見他湊近鳳三娘道:“不瞞宋兄,小弟心中已經有所答案,但是小弟只怕自己答錯了題會被別人小瞧,所以想和宋兄對一對那謎題的案底,不知可否?”
鳳三娘點了點頭,她本就為解不開門上的謎題而煩惱,如今有人把答案大大方方地送給她,她又怎麼會不收呢,只是她擔憂,在這樣一個人多耳雜的地方將答案公佈,企不是便宜了其他的人。
見她臉上浮現出了憂慮之情,徐青風打開絹扇一笑,湊上前去用絹扇擋住自己與三娘的臉,在扇后道:“宋兄不必擔憂,小弟會在桌下將自己的案底寫在宋兄的手掌上,若是這案底與宋兄的相同,宋兄點點頭就是,若是不同,宋兄收回自己的手就好。放心,這件謎題的案底絕不會讓其他人知道。”
鳳三娘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將左手放在了桌下。
她感覺到有另外的一隻手碰到了她微微發汗的掌心,透著涼意的手指尖在她的掌上遊走。
一撇,一豎,一橫折,最後是兩筆直直的橫。
白。
就像徐青風今天身上穿著的衣服一般,謎題的答案是“白”。
她忽然低頭,盯著桌下那兩隻相觸的手。
她的手自然是不像男人那般的,上了年紀的女人總是對自己的身體保養有加,鳳三娘也不例外,她的十字仍舊是如蔥玉般白皙細長,指甲也修的恰到好處,任何一個人看到這雙手時都不會把它認作是男人的手。她的目光轉向另一隻手,這隻手只伸出了食指,冰冰涼涼地貼在她暖得有些發汗的手掌上。這手指也是細長白皙的,指甲稍稍比她的長上那麼一小圈,骨架抹在衣袖的遮擋中看不清楚,但鳳三娘認定那也是一雙小巧、靈秀的雙手。
她又轉頭去看徐青風的臉。
這張臉的確明眉秀目,一時間讓鳳三娘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想。
徐青風的目光已經追了過來,顯然他是在問剛剛的答案是否正確。鳳三娘穩了穩心神,才緩緩地點了點頭。
徐青風笑了,笑得並不張揚豪放,鳳三娘看著那笑容,將幾乎就要問出口的問題又吞下肚了。
她本就只為了那一個人而來,除此之外的事情,她都無半點興趣。
她轉頭,第三次拿起筷子,認真對付起已經有點微涼的牛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