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表达的思想感情就是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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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在来到这个新世界之前,一直认为世界上第一惹人烦的是自家附近教堂里布教的秃顶牧师,天天顶着个地中海发型揣着本教义见谁有半点出格的行为,就跟疯狗看见生肉一样汪汪汪叫着扑上去喷人一脸口水:
“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然的恩惠!”
“你居然敢利用自然的赐福为自己谋利!”
“你居然用人工物来亵渎神圣的自然!”
……
诸如此类,虽然伊格很想说“您那么崇敬自然干脆裸奔不吃熟食算了”,但每次见到他时都忍不住退避三舍,无他,唯口臭尔。
烦人的牧师今天又惹了什么乱子发了什么奇言一直是伊格家餐桌话题的保留项目之一,而且一般以同样的话语结尾。
“观念不同的人真难相处。”“是啊是啊。”
而第一令人头痛的是人送外号老石头的隔壁邻居,属于典型的平时还好一旦脑子犯浑就万事皆休的那种。先不讲隔壁三天两头传来的脸红脖子粗吵架声打断伊格多少次清梦,光是他偏要把某些奇想贯彻到底所做出的行动,便让四邻头疼不已。
比如他为了不借助神术魔法飞上天空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尝试,自己摔的头破血流不说还多次砸坏伊格家的暖房,顺便把其中的植物也弄死几株,更别提他想到自己飞不起来是因为身上没有羽毛,于是一夜之间村里的鸡无论公母全都光秃秃,而在大家得知罪魁祸首前来兴师问罪的时候,却发现他又摔瘸了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私底下来说,伊格还是很钦佩他的钻研精神,当然前提是不要干扰到其他人的正常生活。
“今天老石头瘸了吗?”
这句话一度是村内的例行寒暄,虽然伊格不知道现在的招呼语已经变成了“喂你知道奥连家的小鬼和人私奔了吗,对方不但是个女的,还是个傻子!”
不过幸好奥连没把谣言疯传的如此之快写入信中,若是真的被伊格知道,他觉得凭这个养女偶尔露出的蔫坏个性,十之八九会做出什么令村里人眼前一黑却找不到人报复的事情。
这个榜单中无名之城内人见人打的瑞贝利安除外,俗话说得好,孩子不打上房揭瓦,但是万一这孩子心理变态,那还是打死好了。
而现在,伊格真正察觉到了什么才叫做难以忍受的烦,当观念不同和脾气倔强合在一起时发生了难以言喻的不知道是神术还是魔法的奇妙反应,权兵卫,就这样诞生了。
不过主要原因大概是她还要劝服这个打定主意上告国主的烦人鬼不要作死。
面对众人询问他为何执意到国主处寻求帮助,权兵卫理直气壮的扯着大道理:
“万民都有各自的身份,遵从这个道理而活,事情才能变得顺利啊。这个不是有名的孔子的教导么?”
——孔子是谁啊完全没听说过!而且被你这么一说总觉得我们应该把你打晕了直接拖回去了事,因为劝人悔悟是牧师的责任啊!
不过好像俩牧师在和权兵卫交流上,都没有收到什么明显的成效。
随队前来的只有莉芙,在众人上前劝解时她也停止了玩耍圣光萝卜大计,此刻她正在用各种形式的动作和语言对权兵卫表达“你会死”这个信息,而对方百分之百没听进去。
“呃……我师父曾经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你集结被剥削的村子的力量,去推翻代官——你觉得这有可能成功么?”
——为什么突然零也说了听不懂的话!王侯将相到底是什么鬼!
权兵卫却好像听懂了这句话,直接摇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啊,你和之前村人的想法一样呢。”
他低下头,以至于整张脸都埋入太阳斜射下的阴影中:
“就算可能成功,也不能那么去做。”
路边的石子被权兵卫踢得咕噜噜直转,直到撞上路旁光秃秃连皮都被扒净的小树后才作停:
“即使真的掀起一揆,打倒了代官,甚至攻下了城池,那又能如何呢?”
“农民有农民的生活,商人有商人的生活,武士有武士的生活,这个本来就是不能相比的。只是今年因为老天的关系,庄稼难以产出罢了。”
——所以你都活的这么惨了还觉得国主能帮上忙是不是傻啊?!国主要真是个稍微有点良心的早就罢免掉代官了吧?!
“你就没想到代官会怎么办吗?万一国主没有罢免代官呢,万一国主觉得你们赋税不重是在无理取闹呢,那村里人面对的可能就是更加严酷的盘剥了吧,说白了,你这是在拿全村赌一个黑心国主会不会如你所愿。”
一直在内心默默疯狂吐槽的伊格,也忍不住加入了对话。
“确实是这样的,如果被他知道消息了的话,恐怕会千方百计的阻挠我吧,而且,这不是作赌。能够得到什么样的结果,这不是我所能保证的事情,但是因为惧怕失败而不去做,那可不行啊。”
——你有这种勇气还不如用在造反上喂!而且其他人好惨的,他们无缘无故就要替你的馊主意买单啊!
“……”
零做出了扶额的表情:
“你不怕死,却又觉得需要遵守不合理的规则……虽然很失礼,这种固执真的很奇怪。”
——对啊对啊连一向少言的零都觉得奇怪了权兵卫先生你要好好反思一下!
然后直到看不见村子,权兵卫还是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回去的意思。
其实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伊格已经隐约察觉到这次在交流上的障碍可能比以往的要大很多,那些奇奇怪怪的名词是一方面,而鬼魂权兵卫的描述也令她生出了“这人即勇敢又软弱”的念头。
勇敢在于可以冒着被代官半路截杀死亡的危险去上告国主,软弱却是因为他只想着在规则下为村人争取最大的利益,而不去想规则本身是否正确。
“所以啊,得到这种结果,真的是他咎由自取。”
伊格以谁都听不见的声音嘀咕了句:
“不争气的可怜人权兵卫,如果我是他的话,就算是化作鬼魂也不会找这些路人的麻烦,有本事,去吓唬国主和将军啊。”
觉得自己是对牛弹琴的伊格彻底没招,只得说出一部分弗雷亚他们的行动,试图让权兵卫能够多等一阵晚点去作死:
“我们的伙伴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他们已经前去劝说代官了,说不定他会看在我们是异乡人的份上宽限一段时间,所以可否请你等一晚上再去?”
“你的伙伴么?你们连代官叫什么都不知道吧,别开玩笑了!虽然不知道你们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村人们都在等着我啊!”
——虽然我不知道代官是什么但是不妨碍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啊!而且现在放走你的话,村民们是要等着你回来给他们说加租么!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伊格一瞬间产生了让权兵卫自生自灭的冲动,她用余光看见零已经开始在权兵卫身后摩拳擦掌,看来等待着油盐不进的权兵卫的命运,果然还是被打晕拖回村里。
“啊!这是什么!”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权兵卫突然鬼嚎起来,伊格定睛一看,原来不知何时莉芙已经握住权兵卫的手开始默默祈祷。
“这是什么幻术!”
鬼嚎还在继续。
“兔子兵卫看到我们先前看到的画面啦——!”
眼看画面传输成功,莉芙转过身停下祈祷,高兴地朝伊格和零比了个V字。
二人对视一眼,没想到还有这招。
“这算是莉芙的能力吧,能够把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分享给别人,但能精确描绘的,只有曾经看到过的景物。”
“…然后,这就是我们之前——从你不相信的未来,看到的景象。”
在零和伊格的解释下,权兵卫仍然不为所动,他没什么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估计内心深处已经把一行人认为是会变戏法的扯谎专家:
“又要说未来的鬼话么?”
虽然表情并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动摇,但是伊格此刻,已然产生了有说服他的自信。
“眼见为实,仔细看那片废墟吧,你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找出相似点不会那么难吧?”
“我记得,村口是有个木桩的吧?那个老人就坐在上面哦。”
“那片广场,你不会没有印象吧,看上去好像你们晒谷的地方。”
“还有那栋房子,哪怕只剩下大致轮廓也能勾起你某些回忆啊,毕竟那可是你的家。”
话语一点点引导着权兵卫,男人的表情上的松动也愈发明显直至肉眼可见。
特别在提及家时,权兵卫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下,想必他此刻已认出,那栋被火烧过连四壁都无法徒存的废墟,竟是自己居所未来的模样。
“……”
伊格停下了刻意性的引导话语,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太过残忍,无论如何,谁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家园被毁坏成如此模样,而且这还是在自己的错误下一手造成。
恐怕,权兵卫不愿意相信一行人所说的话语,也是下意识想避开这个残酷的事实所致。
“虽然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果然还是不能认同,既然已经有人揭出了错误之处,还执迷不悟才是蠢得没救了。”
正在她思考着是不是要下更狠一点药的时候,权兵卫总算开口做出了回答,这个答案也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我最多,等你们一个晚上啊。”
说罢,他便像泄了气般,头也不回的朝着村子的方向挪动步伐回转。
“莉芙大胜利——呜——”
伊格提起手臂揉了揉开始犯困的莉芙脑袋:
“多亏你啦。”
“呜……?莉芙好困……”
——困就困吧,回村这点路程,我还是背得起你的。
迷迷糊糊的莉芙在伊格示意下爬上了背,脑袋一歪靠着肩膀就自来熟的打起了小声呼噜,完全不管地点和场合是否适合睡眠。
想着前来帮忙的零被伊格拒绝了,因为她不确定今天的莉芙是否有好好穿内衣。
“还真是心大……”
伊格替人擦去嘴边口水小声咕哝了句。
奇诺娅对于“生存下去”这件事并没有十分强烈的执着。
在那个漂亮美人还在的时候,她的生活和玩偶没什么区别,除了额外多出来的、生存必须的活动,她总是呆在漂亮的小房子里,而母亲则会把精致的茶碟摆在她面前,再加上可爱的茶点。
“真想你快点长大啊,还有那么多漂亮衣服想看你穿呢。”
“真想你快点长大啊,你现在这张脸我已经看腻了。”
这是那时候母亲最常说的话。奇诺娅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她将这些当成是所有家庭都会存在的状况,每个小孩都会被这样养大。偶尔,在母亲想要带着她出门的时候,奇诺娅才有机会看看别人过着的是怎样的生活。被勒令不要开口的奇诺娅跟在母亲身边,拼命从周围乱糟糟的世界里收集信息。她睁大眼睛看着菲薇艾诺的绿色、看着精妙的弧顶、看着尤尔—艾佐—希尔的热闹,她听着周围的声音,言语的片段被她的想象扩展成故事。
她开始怀抱疑问。在她几乎快要对着母亲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那个热烈追求“美”的女人死去了。
“我已经不再美丽了。”
奇诺娅看着平静的水面,她觉得有些茫然。接下来该怎么办?以后的生活全得靠她一个人,买东西需要钱,和人交流得好好说话,诸如此类的事她在书上看过,也在为数不多的、对周围世界的观察里见过,可见过是一回事,照着做又是另一回事,而想要活下去,就非得这么做不可。
要继续活下去吗?
既然已经存在了,那么再继续看看也无妨。奇诺娅这样想着,回家整理了一番,将金钱和几件简便的衣物准备好后,她就带着简便的行李离开了菲薇艾诺,开始在盟约九城的游历。孩童的样貌的确会带来便利,行人会不那么戒备的谈论家庭和工作,而足够矮小又让她能灵活地在人群中穿行。
随着游历的进行,她的疑问变的更多。后悔的人,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只要控制住自己,事情就不会变得那么糟糕;懊恼的人,为什么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只要不说出那句话,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快乐的人生活在怎样明媚的世界里,他们眼中的落叶和悲恸者眼中的有什么不同?
“你想太多啦,”旅途中认识的诗人这样说,“能好好活着就很不容易,想太多只是自寻烦恼。”
“那你又为什么总是自寻烦恼?”奇诺娅偏头,示意诗人左脸颊上发红的手掌印,“从我们认识开始,这样的事情就没停过。”
“我只是对美丽可爱的姑娘表达我发自内心的赞美,”诗人夸张地叹气,“哎,说了你也不会懂。”
“我的确不太懂,但我建议你下次赞美对方的双唇娇艳如玫瑰的时候,把手上的白花换成随便什么红色的玩意儿。”
诗人停下夸张的姿势,问:“这是一个来自漂亮姑娘的建议?”
“一个来自有着基本分辨颜色能力的人的建议。”奇诺娅回答,不去理会诗人更加夸张的、关于“你对我如此冷酷,像是海边的坚硬岩石”之类的抱怨。
她想着诗人习惯性的举止,想着先前没有答案的问题,她的思绪往更深处延伸,她想起那个最初的疑问。诗人无意义的话语还在继续,从前吵得她脑仁疼的声音她已经习惯,敷衍一般,奇诺娅说:“花朵迟早会谢,时间将甜言蜜语蒸发,正如清晨露珠,倒不如送上些宝石,让那美丽的面容更添光彩。”
“要我说你也一样,”诗人没有对奇诺娅的建议作出评价,他问起另一个问题:“你又是为什么对市井流言这么感兴趣?能够用来创作的素材多如繁星,你偏偏喜欢这个。”
“那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奇诺娅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她并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从和诗人结伴游历开始,她就只是自然地选择最能让自己感到愉快的事物,就像繁星追逐月亮,岩石陪伴大海……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种和诗人类似的腔调说话的?
诗人也没催促,这对话最终不了了之。
那么,是为什么?
想在盟约九城游历,是因为童年在小小的屋子里度过;对市井流言感兴趣,是因为这是那时候的自己接触世界的唯一方式;逐渐熟练的轻浮语言正是被诗人影响;而最后和诗人告别,也是因为过去的自己没有学过如何与人相处,如何应对别人的示好——她并没有适宜的可参考目标,到现在她也没有建立稳定关系(无论是友情还是别的什么)的能力。
正是过去的经验塑造了现在的奇诺娅,母亲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可怎么也摆脱不了。过去影响着现在,现在又通往未来,没有过去的未来会崩塌,而没有未来的过去则毫无意义。
奇诺娅站在时间的接点,看看过去,没趣,瞧瞧未来,无聊。
“您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这是奇诺娅最初的疑问。
她试着去忽略这个问题,可正如她所理解的,没有过去的未来会崩塌,没有未来的过去毫无意义,她没有足够坚强的、能够支撑坚定不移继续旅途的支架,可她又不愿意现在就放弃、让自己的未来成为没有意义的废墟。像是要弥补什么一样,她几乎是带着过分的兴味混迹在不同的地方,满足自己对于“过去”的探求,她还喜欢故地重游,将“现在”同自己建立在笔记上的对“未来”的推测对照,尽管她也明白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奇诺娅成为神言拉玛的信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在永停世界游荡,由于早期系统教育的缺失和后来诗人胡来的指导,她并不擅长传统的叙事诗和史诗。她歌唱尘埃,赞颂未来,她以故事交换故事,她还靠这个过活。她也会去酒馆的布告栏前看看,偶尔也会有适合的活计——独自游历总会懂那么些防身的技术。
而这一天,奇诺娅站在林歌酒馆的布告栏前查看,她听到一个声音,祂说:
“拜托你们……请拯救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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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前置补了一下,简单来说就是问题儿童成长历程总结【。